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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钱财能让他们逍遥好些时间。

花少梁一早确实是带着自己的队伍出了城,等马队跑出去五里地,便钻进一个树林中,开始换装。

土匪们的衣物,面具和特制的蒙面布巾都被他们从匪寨收缴回来了,此刻先用泥巴将脸涂脏,再带上面巾,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匪寨中的土匪。

等天色一擦黑,花少梁带着手下,在城门外的一处林子中燃了一支从匪寨之中搜出的烟火,果然那烟火散去没多久城门便开了,花少梁等围顺利的进入了城中。

这种事情显然之前便发生过数次,县城中的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从场面,从马蹄声在城中响起那一刻,便家家都闭门关窗,也不敢向外张望,甚至连灯烛都熄灭了,诺大一个昌余县就像一座空城般,没有一丝生息,只有‘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城中那栋少见的四进宅院去。

虽然夜不算深但宅中的人似乎已经都睡沉了,竟然也是无声无息的。

守在宅子外面的那些人,自从看见了匪寨的烟火,便满心满眼都开始算计着这宅子中的金银,他们之前做过好些次这种事,每次都能分到不少银两,然后便可大鱼大肉,去赌坊,逛花街挥霍好些日子,甚至功劳最大的还能被县令奖励去青楼里免费快活一番。

但昌余县出过好几次商队在城中被劫掠的事情后,恶名也就渐渐在商界传开了,再加上周围多有土匪路上也很不安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商队来过了,这群人便也已经很久没能得到这种不义之财了,这次都异常的兴奋。

看着疾驰过来的队伍,面上都带着匪寨的面巾,也没有核实来人的身份,甚至还没等到土匪们停稳下马,领头的就招呼了县令的手下们当先撞开了大门,闯进了宅中。

前院只留了几盏昏黄的灯笼,他们本想着悄声摸进去,先将人都杀了,再尽快搬走东西,最后一把火烧了宅子少生事端,但看着院子两边摞起来的箱子,再想着箱子里那些能将人眼睛晃花的金银,瞬间便忘记了他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一时间没忍住诱惑竟都不去杀人了,反倒是打开箱子选了起来。

这套四进的宅子在昌余县城虽然已经算是最大的宅院,但县令这次几乎派出了自己能调用的所有人手,此时都在前院中,也将这前院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又是开箱子又是翻东西,其间木箱的开合声,金银珠宝间的撞击声,甚至还有不断惊呼的人声,却丝毫也没有惊动宅子的主人。

陷入兴奋中的领头人想到这一茬猛然冷静下来,背后甚至冒出一层汗,宅中的人呢,都上哪里去了?

他扒开自己依旧在兴奋中的下属,想回到宅子大门口找土匪们,回身却觉得更不对劲,他们的人似乎少了很多。

“安静!”那领头人大喝一声,周围的属下就像是没听见般,继续痴迷的看着箱中的宝物。

领头人抓过旁边一个叫嚷不休的属下,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让院落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那领头的正准备说话,院中却再次吵嚷起来。

手下们又像是刚进院子一般,将装东西的木箱合起来再打开,接着捧出里面的钱财,惊喜的讨论着该如何花费,甚至说的话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那领头的擦了一把额角已经落下的冷汗,喃喃的说,“这……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第116章

白日里那些装着财物的木箱,都被徐灵鹿在箱底贴上了一个小小的纸人,只等晚上这些人一打开箱子,便会陷入幻境之中。

在幻境里他们会不断重复,进入院子打开箱子分享财宝的喜悦过程,只有没去看箱中财物的领头人堪堪逃过一劫,现在还保持着清醒。

领头人惊诧的想要冲出去跟土匪们汇合,跑了几步忽然和正进门的土匪看了个对眼,他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准备上去跟人商量一下现在的情形应该如何破解,就见那带着面罩的土匪一个手刀劈晕他一个手下,然后架着腋下快速的拖出了院子。

这魔幻的场景让领头人以为自己也中了邪,站在原地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啪!”声让另外两名正在往外拖人的土匪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又快速的将人拖出院外,还顺便贴心的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领头人意识到自己没有中邪,但是他们可能是中计了。

宅院中忽然灯火通明,徐俊华带着人从堂屋和内院中出来,亲兵们从木箱的钱财底下掏出自己的兵器,迅速包围了县令派来的人。

也不知谁搬来一把圈椅,徐俊华老神在在的坐在圈椅上擦着自己的环首刀,看着院中抖如筛糠的领头人,漫不经心的开口,“说吧,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

领头人颤颤巍巍的回过身,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刀刃,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着嗓子回答,“我说,我全都交代,是县令大人派我等来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同时又是县令的心腹,虽然不在县衙任职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几乎全都有他的参与,这次眼见是逃不脱了,他竟把曾经参与过的几桩旧案,以及县令和当地土匪勾结,私建青楼再用青楼赚取的银两豢养私兵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严忠在旁边将他的口供一一记下,让他签字画押之后,就也将他五花大绑同他的手下丢在一处。

徐俊华扫了一眼堆在院里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人,站起身来,“出发,去花街。”

今晚过来劫掠他们的人手很多都是花街青楼中的守卫和巡查,要是没有今夜这茬事想要直接清扫花街,将里面的女子完好的解救出来也不算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这些人狗急跳墙,很有可能会做出伤害那些女子的事情,可现在去却是安全的。

昌余的这条花街像是现世之外的存在一般,虽然整个县城都空的寂静,花街却依旧人来人往的热闹。

身上带着酒气的商贾和摇着折扇的书生三三两两的在街上晃悠,寻找着自己目标。

忽然一队肃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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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手持兵刃从街口走进来,来逛花街的人竟也只是好奇的张望和私语,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可见这个地方平日里有多安全。

开娼馆在祁云是违反例律的,以官兵带着兵刃出现,来寻欢的人不仅不逃不避还继续悠然的游走张望,可见昌余县的这条花街是彻彻底底的法外之地。

徐俊华带人进入第一间青楼时,老鸨和龟公也丝毫没有慌张,鸨母甚至还以为他们是县令招待的远客,一脸媚笑口中三弯四绕的喊着,“呦~军爷来了~”便想近身将徐俊华揽进去。

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徐俊华没有推开那脂粉味呛人的鸨母,在她的招揽下顺势便进了青楼。

楼中显然刚刚开张,姑娘们还在相互插着头上的珠花,检查衣着妆容,忽然看见一群带着刀的人进来,能明显感觉到那群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畏惧。

之前也常有所谓‘军爷’过来,这群人下手是最狠的,根本不将楼中的姑娘当人看,好些人陪他们一夜就好几天下不了榻,甚至有些姑娘就这么生生被他们玩残玩死了,可她们进了这里不过就是一条贱命,被玩伤了,病了就扔到柴房等死,要是真的死了也不过是草席一裹直接扔进乱葬岗。

所以姑娘们对于这些人都很是畏惧,但再畏惧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老鸨和龟奴的瞪视下,她们很快掩下眼中的惧意,用娇柔的身段贴了上去。

这次徐俊华躲开了,几个女子故作娇嗔的说,这军爷看着就最英武,怕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庸脂俗粉,要等那明月楼中的花魁瑛姑娘。

徐俊华也没反驳,招招手让手下的人一间间的搜查,直到楼中所有姑娘都被带出青楼,老鸨和龟公被死死按在地上时,众人才觉出了事情的异常。

花街后面的几间青楼此时再想跑路也已经来不及了,全都被查个正着,所有人都被押在街上,过来寻欢的恩客慌乱的逃走,街上姑娘们的香粉味能把人眼泪熏出来。

若是平日里有人敢在花街闹事,县令的私兵早就将人腿脚打断丢出昌余县了,可今夜整条街都被耽搁了生意,这些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有个脑子不太清醒的老鸨,对眼下的情况还没有认清,她的脸被压的贴在地面上,脂粉都花了,看上去狼狈不堪,口中却还在高声叫嚷着,“你们这群人简直胆大包天,知不知道这条街是何人的产业,竟敢在此处捣乱?”

“噢?”徐俊华踱步到她面前,挑着眉问,“你到说说这是哪位大人物的产业。”

老鸨正要开口说出这里是县令的产业,忽而就面色发青,浑身抽搐,喷出一口鲜血,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便软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见到老鸨的死状,刚才还吵嚷的花街忽然静的落针可闻,只是间或有几声恐惧的粗喘和小声的啜泣。

徐俊华面色沉下来,显然他们今晚的大动作,县令已经知晓了,没想到他还留了后招,居然能随时取这些人的性命。

这种随时取人性命的办法,毒药应该是做不到的,大概率是邪术,徐灵鹿迅速给花街布起结界,同时传信给留守在宅子中的黎玄辞,可等黎监证收到传信去查看时,那个将县令卖的一干二净的领头人早已没了气息,尸身都开始发硬了。

有了老鸨在前,花街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开口了,全都跪在地上挤作一团瑟瑟的发着抖,徐俊华见也问不出什么,便带人去了那大门始终紧闭的明月楼。

木质的门闩被削铁如泥的环首刀一刀劈开,推开沉重华丽的木门,楼中却空无一人。

这便显得十分诡异了。

明月楼每月只开两日,其余时间都闭门谢客,周围的人全都以为明月楼的人在不开楼时都是住在楼中的。

毕竟他们平时也不见楼中有人出入,可现在门打开了里面却没有人,那明月楼中那么些人都去哪了?难不成他们消息这么灵通,早早就关门跑路了。

花少梁在大厅中逛了一圈,手指一一擦过桌椅,楼梯,发现上面干净的一尘不染,像是才有人打扫擦洗过。

后院的灶房中有几口大铁锅,虽然灶膛中的火已经熄灭了,但那铁锅中的水居然还是温热的。

楼上的房间花少梁一间一间逛过去,发现床帐,妆柜都干净整洁,甚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就好像整栋楼的人就在刚才集体消失了,可是花少梁从回到昌余就一直盯着这明月楼,他能确定这段时间内楼中是无人出入的。

徐灵鹿手指贴着符纸从楼梯上擦过去,符纸幽幽燃起来,可并没有飘出去多远,在二楼正中的一间屋子门口便化成了灰烬。

他和徐俊华顺着符纸的痕迹上楼,正看见花少梁站在这间屋子门口发呆。

明月楼和这条花街上的其余青楼可不一样,即便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腌臜地方,这里也要讲一个格调,所以房间的布置也偏清雅,没有那些桃呀粉呀的颜色,多是青色,绿色这些沉雅的颜色,唯有这间是淡紫色的,在一众房间中反倒显得有些轻佻。

若是别人看见,大抵只会以为这房间中的姑娘风格与他人不同,可花少梁却想起一件事。

小时候瑛娘最爱紫藤花,紫藤花季短,每年开一月不到便会败落,每次紫藤快开败之时瑛娘都会唉声叹气的将花瓣收集起来,捣成汁液染纱帐,可这种植物并不是什么完美的染料,根本染不出如同自己花瓣一般鲜亮的紫色,那些纱帐最多也就能被染上一种极淡极浅的紫,就像在颜料中加多了水那般。

即便如此瑛娘依旧很开心,将染好的帐子挂在自己屋中,还说每年染一些,多挂几层那紫不就鲜亮了吗。

她果然年年都染,层层浅淡的紫色叠在一起居然意外的模拟出了紫藤花那种紫的很有层次的效果,瑛娘当时对此是十分得意的,觉得自己房间中的帐子是这世上独一份的好看,别处的紫再鲜亮也不像紫藤。

如今看到这间屋子中挂着的纱帐,花少梁一瞬之间竟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何家村那冒着炊烟的农家小院,还是少女模样的瑛娘举着被花汁染脏了的手,向他抱怨着洗了好几天都还没洗掉,又要被娘亲训斥了。

一股热意涌上花少梁的眼底,他余光瞥见徐俊华和徐灵鹿也上楼来了,飞快的抹了一把脸,将这个发现藏在心里,率先走进了屋内。

第117章

这房间有内外两个隔间,外间正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左边摆着书案和文房四宝,右边则放着一架古琴,墙上还挂了一把琵琶,看上去倒是风雅。

中间有道木质的圆月门将内外间隔开,便是这道门上挂着重重叠叠的浅紫色纱帐,纱帐内确是另外一种风格了,一张红木床比普通人家的床要大上许多,床上的锦被颜色暧昧,余下就只有一个妆案和一张贵妃榻,昏暗的室光很容易让人心生妄念。

妆案上放着一面铜镜和一个妆奁,打开妆奁里面金银饰物和胭脂水粉一应俱全,这便更让人生疑了,若是明月楼中的众人真的是接到消息逃离了,胭脂水粉不带走便罢了,怎么可能将这些金银器物也留在原处。

徐俊华拿起一支金钏用指甲掐了一下,那触感和硬度确实是金子无疑,就算是再财大气粗的,逃亡时也不会连金子都不带走。

“给我把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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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盯死了。”他对身后跟上来的亲兵叮嘱,一转身看到站在铜镜前面的花少梁。

花少梁双眼直直的盯着铜镜,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甚至给人一种他连眼睛都没眨过的错觉。

徐俊华皱眉询问,“少梁,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啊?啊……”花少梁从恍惚中回神,心虚的垂首不敢去看昔日上峰的眼睛,只是低声回答道,“没有,大约是这几日休息的太少,有些恍惚。”

闻言徐俊华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去了下一间屋子,花少梁又不舍的回头看了那铜镜好几眼,才跟了出去。

徐灵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在别人睡觉的时候,花都尉却专注在明月楼下面发呆,可不得休息不好,然后用指尖沾着符灰在那面铜镜周围画了一个法阵。

阵法一成,符灰慢慢渗入了木桌之中,看不出一丝痕迹。

在明月楼中一无所获,徐俊华让花街上的莺莺燕燕们回到青楼,留下几名士兵看守,后押着几名重要的老鸨龟公去了县衙。

县衙此时大门紧闭,魏镜澄和捕快们也带着之前拿住的土匪和晚上在宅子中擒住的私兵与徐俊华他们汇合。

那白胖油腻的匪寨二当家被当先砸在了大门上,他之前被女鬼们折磨的够呛,吓得不知道在裤子里尿了几泡,现在天气热他人又肥胖,在路上还出了不少汗,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骚气,几个捕快抓着绳索嫌弃的将他丢在木门上。

那胖子手脚都被绑住,只能在地上向前咕蛹着,用脑袋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哭喊着让他爹赶紧来救他,可县衙内依旧静悄悄的,一丝动静都没有。

“看来你爹是不打算认你这个儿子了。”花少梁厌恶的用脚把他拨开,看看了县衙的大门,里面居然是用木桩顶住的,可能还设了什么陷阱,这县令是彻底放弃了伪装,要跟他们鱼死网破顽抗到底了。

他勾唇笑笑,示意手下人过来,拎起胖子,然后对着县衙内高声说,“就用他来砸门,什么时间将门砸开,什么时间再把他放下,要是门内有什么机关,也拿这胖子做挡箭牌就好。”

他话音一落,‘咚’的一声闷响,□□撞上木门,大门一阵震颤,被砸的晃开了一条缝隙,砸在门上的胖子哀嚎一声,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撞碎了,喷出一口鲜血,抽搐了几下就又被抬起来,就在第二下要砸下去的时候,顶着大门的木桩被撞倒了。

门柱一倒,两边的树丛中果然射出许多箭矢,密密麻麻全都扎在撞开顶门柱的那人身上,在地上抽搐的胖子努力抬眼看去,只嗫嚅的吐出个“娘”字就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士兵们将县衙的大门彻底撞开,上前查看,倒在地上的是个妇人,身材富态,面容和那胖子有几分相像,她却不是被箭矢射杀而死,而是从后背被人一刀劈死的。

这一刀劈得极深,从刀口中甚至隐约能看到脏器,想来应是她被劈中之后,忍着剧痛撞开了门柱,才彻底断了气息。

绕过影壁进去,县令满脸是血,手持长刀疯疯癫癫的站在院中,仰首边笑边哭,“报应,都是报应,全是我的报应。”

说着便将还在滴血的刀刃搭在自己脖颈上毫不犹豫的划了下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昌余县令见事情败露,竟然自戕了。

见他已经没救了,徐俊华和魏镜澄分别带人进入堂屋和后院搜查,陆续又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应该都是县令的家人和家中的仆役,俱是被刀具劈砍致死,或仰或卧死状凄惨,看的众人心中发凉,没想到县令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自己灭了自己满门。

这些人大约都参与了县令做过的恶事,所以才被灭口了,地狱般的场景让人想起刚才县令自戕时口中所说的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旦做了恶事,总有被清算的那一天,可那些被他们伤害的人又何其无辜。

后院西厢房中还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炭盆,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灰烬,魏镜澄用刀尖拨弄了几下,里面有几段还没燃尽的细绳,像是装订书册用的细麻绳,这些被烧掉的东西,应该是账本,名册之类的证物。

他们早就猜到一个小小的昌余县令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权势,背后势必还有人支持,现下他将家人下仆灭口,自戕而死,烧毁所有证据也印证了这一点,这事还得继续查。

将县令的手下和老鸨们扔进县衙大牢,一行人回到宅院已是深夜。

昌余县的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

明月楼的事情还一片扑朔迷离,整个赣州的关系网也需要详查,还有那些从花街上解救出来的女子,要如何安置亦是个问题,每一件都足够让人焦头烂额,徐灵鹿他们显然暂时还不能离开昌余。

可沙洲那边的伴星越来越红了,黎玄辞终是放心不下,下了决心要自己先去沙洲,除了要去解决沙洲的问题之外,他总觉得似乎那里对他指中居住的东西有着什么机缘。

见他如此,徐俊华和魏镜澄只好调派一些人手护送他过去,徐灵鹿也不放心,将符咒和丹药分出一些把黎监证的包袱塞得满满的才放他离去。

黎玄辞星夜赶往沙洲,魏镜澄和徐俊华去查赣州的关系网,徐灵鹿则被分派到看着花少梁和安顿那些青楼女子的活计。

第二日一早,他带着王蝶儿和几名捕快又去了花街,将整件事情给那些姑娘们讲了一遍。

可女子们的反应却出乎了徐灵鹿的预料,她们听闻以后可以不再卖身,能返回原籍之后,竟没有任何欣喜和欢快,所有人脸上流露出的情绪都是迷茫和畏惧。

甚至有位姑娘瘫坐在地上,留着泪水喃喃说着,“我家中人已全被土匪杀了,如今没了青楼,以后要去何处,难不成只能饿死街头了吗?”

这些被青楼圈养久了的女子竟是丧失了在外生存的能力。

徐灵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让人先把这些女子分作两堆,家人尚在有处可去,也有意愿返家的,可以安排人逐一送她们回去,若是家中已经没人了,或者不愿归家的,便先留在此处。

从县令私宅的地窖中抄出不少金银,给她们一口饭吃倒不是难事,可长此以往始终没个正经营生却不是办法。

看着徐灵鹿一路上愁眉苦脸的样子,旁边一直安安静静跟着的王蝶儿开了口,“徐公子可是在发愁那些姐妹要如何安置?”

这小姑娘一路上表现的倒是很好,说是做婢女就真的在做婢女的活计,一点不娇气,也并不太爱往徐灵鹿,魏镜澄几个年轻的身边凑,反倒是喜欢跟着严忠。

在路上烧水,准备饭食没喊过一声累,到了昌余县的宅子里后更是勤劳,他们的房间几乎都是王蝶儿整理清扫的。

徐灵鹿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在自己房间下了禁制,若是王蝶儿心思不正,禁制就会立刻被触发,可现在依旧好端端的在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

这些天他总在想,也许当时真的是巧合,王蝶儿一定要跟着他,不过是在危机之时产生的雏鸟情节罢了,是他们过于阴谋论了。

思及此处徐灵鹿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些,看着她深深的叹出一口气,生无可恋的点了点头,让他捉鬼降妖还凑合,但是让他安置这么一大批姐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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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们,他也是真没辙。

难得看见徐灵鹿这副撒娇的样子,王蝶儿掩唇笑笑,刚才她心中还有些顾虑,现在却是消散了,继续说道,“昌余县周围的水域旁盛产一种植物,长势迅猛,四季常青,只要不除根割一茬过上几日便又能长一茬出来。”

“对于一般百姓来说,这植物倒是没什么用处,但我祖父年少时偶然发现了一个法子,可以将这种植物制成麻线,且制出的麻线柔韧也不易断裂,还耐水火,我们家之前便是经营麻线生意的。”

“这营生辛苦,利润也薄,可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保人衣食无忧却是可以的,我爹娘出事后只剩我一人,要管理家中的麻线坊实属不易,加上昌余县周围匪患颇多,去割采植物也不安全,于是便决定将作坊关了,去投靠叔父,却没想到……”

说到此处,她难过的垂下头,似是又想起那日的事情,徐灵鹿正想着安慰一下,小姑娘又猛然深吸一口气,将头抬了起来。

她眼底闪着微微的水光,但坚强的没让它掉下来,看着徐灵鹿坚定的说,“公子,我想将家中制作麻线的方法交给那些姐妹们,若是她们学会了此法,应当可以自给自足,能不能请您将现在的青楼改成麻线作坊,让她们在里面劳作生活,这样便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了。”

徐灵鹿也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微微有点震撼,“既然是你家长辈祖传的法子,怎么好就这么公开,不如留着等将来找到你叔父,说不定还能再做起来,这边可以另想法子,将她们分散找些食肆,茶楼,绣坊应该也可……”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王蝶儿倒是摇了摇头,“公子不懂,她们在青楼里待了那么久,恐怕已经无法做这些营生了……那日即便我被公子所救,也知道公子一行都是正直之人,却到如今还是不敢多和其余人说话,想来那些姐妹也是。”

“茶楼,食肆都是多与人接触的活计,绣坊也是要求颇高,我这法子虽然自己没有上手做过,但操作起来却是很简单的。”

“是我思虑不周了。”王蝶儿说的这个事,徐灵鹿倒确实没有考虑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尊重女性了,现在看来却也是无法完全跟女性共情的,“那就依你所说,建作坊和麻线的销路你不必担心,我来操办,只是不能让你白白将方子公开,我会让官府出钱将这法子买下来,你也好留一笔银钱傍身。”

王蝶儿听他同意了,忍不住笑了开来,自从救了她之后还没见过她笑的如此开怀,最多是在严忠夸她乖巧时,腼腆的抿唇笑笑,现下这一笑却像是真正散开了心中的阴霾。

“公子不必如此。”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这营生勤劳的话也只是温饱而已,根本不值什么,而且若不是当时遇到公子一行,我现下的处境应该同她们一般无二吧。”

“我身无长物未能报答公子救命之恩,也无甚本事不能救她们于水火,只能出这一份绵薄之力,全当是还了公子一点恩情。”

徐灵鹿见她说的真诚,便也不再推拒,心中暗下一个决定,将来就算找不到王蝶儿的叔父,就让她跟着他们去云京城,到时给她买一幢小宅院,她想读书便送她去读书,想做什么营生也能帮衬,若是想找个如意郎君嫁人,他就做个娘人家送蝶儿风光大嫁。

“行,那回去我将这事安排给严忠,虽然现在匪患除了,你也莫要自己出城,让严忠带着你去,等你将制麻线的法子做熟了,再去交予她们。”

这一番嘱咐的话,让王蝶儿觉得她是真正被徐灵鹿接纳了,以前那些防备和疏离她能理解,可如今也是真的开心。

她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绽开一个笑容,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光亮。

第118章

回到宅子之后,严忠便带着王蝶儿出城割采植物去了,决定做这件事之后,王蝶儿整个人都生动了不少,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些,到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徐灵鹿则安排人手打算将那几栋青楼之间的院墙拆掉,连通成两个大院子。

房间的布置也要改一改,之前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所以房间多是昏暗的,长期居住对人身体精神都有影响,以后要正经住人了,也得要变一下格局。

另外就是选了些侍卫捕快带着尚有亲人的姑娘们归家。

在王蝶儿终于按照方子制出第一批麻线时,那批去寻亲的姑娘们也恰好回来。

徐灵鹿被唤过去的时候,院中死气沉沉一片惨淡,虽然王蝶儿很努力的在给其余人讲解该如何处理新割来的植物,却没人愿意去听。

院中的人要么垂头丧气,要么低声在啜泣,徐灵鹿在院子大门外的阴影里默默数了一下人数,一个都没少。

那些返家的姑娘们居然没有一个留在家里,又全部回来了。

带姑娘回家的侍卫也是连连叹气,徐灵鹿用眼神询问他,那侍卫小声对徐灵鹿解释,“一言难尽呀公子,这群姑娘太可怜了,她们的家人不接纳她们也就罢了,更可恶的是,她们有被用石头砸出来的,有被用木棍打出来的,甚至有个姑娘被家人逼着跳河,她不从,竟然被几个兄弟亲族抬着丢进了河里,幸而我们也有会水的,不然恐怕人就没了。”

徐灵鹿仔细的向院中张望了一下,有好几个姑娘身上都湿淋淋的,但其中有个绿衣女子浑身都湿透了,脚底下趟着一滩还没干透的水渍,显然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

她头发也散着,黏在脸颊上,甚至连哭都不哭了,怔愣愣的坐着,脸上表情麻木,徐灵鹿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记得前几日离开院子的时候这姑娘的眼眸中还闪着一丝期待的光芒,现在那点光彻底熄灭了。

院中的场景看的他无比心酸,但又不知如何宽慰,正在院门口踟蹰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就见王蝶儿将手中正在处理的植物扔在地上,发了脾气,少女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意外的很有威严。

“你们是不是都不想学?”她冷冷的扫视着院中的众人,底下一时无人应声。

过了几息才有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女子开了口,“小姑娘,你是贵人家的婢女,也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还有着大好前程,当然不懂我们,我们这些残花败柳名洁都没了,有家回不去,将来也不会有好人家要了,还学这些做什么,反正看不见来日的光景,就这么有一日混一日,早晚也是被厌弃,被逼死的命。”

“没什么两样……”王蝶儿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还是将余下的话说了出口,“我并不是从小就是贵人的婢女,也是在昌余长大的,爹娘意外身亡,在投奔亲戚的路上,我被那土匪劫到的破庙之中,身边两个老仆为了救我都死于匪徒刀下,是因着此事才遇到了贵人……”

别的女子若是碰到了这样的事定是要解释清楚,无论如何先保住自己的名节,可王蝶儿却故意隐去了自己被救那一段,听起来竟像是她也没能逃过那般。

女子最擅共情,之前虽然也觉得王蝶儿这姑娘确实是为她们好,愿意将家中的密法传给她们,作为一门营生,可她们多多少少心中还是有些隔阂和妒忌的。

凭什么都是女人她们的命就如此凄苦,而这个小姑娘却能安稳的跟在贵人身边享福,但王蝶儿这话一说便让她们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心中也隐隐觉得,既然这小姑娘都能抛却前尘过上如此好的日子,她们若是努力努力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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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可。

几个如此想的女子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希冀。

“若是将来还想仰仗男子生活,那名节自然是顶重要的东西。”王蝶儿敏……感的捕捉到了院中几人的变化,向着她们的方向继续说,“但若是自己有一处地方能安身,官府能给立女户,还有一门手艺可以养活自己,不必再去依靠男子,那名节这东西又有什么要紧,如今贵人已经答应将这院子给你们居住,还会帮你们一一立户,你们自己却不愿意活出个人样吗?”

刚才说话那女子还想反驳她,小姑娘没嫁人自然不知道名节的重要,但对上王蝶儿的眼睛,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姑娘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名节,在她眼中能看出她对男子的不喜,厌恶,甚至是蔑视,可这样的情绪似乎又只有一刹那就消失了。

王蝶儿的语气又温软下来,“如今你们住在一处,彼此知根知底,也不必担心有什么难听的流言,等时日久了,再大的事都会慢慢被人遗忘,到了那时若是还想出去生活,积攒些银钱,有一门手艺,想来也要容易的多。”

这番话连敲带打,却又恰到好处,若不是自己有些手段,站在院门外偷听的徐灵鹿甚至都以为王蝶儿跟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倒是没想到一家世代制麻线的商户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院子里因为王蝶儿的话静了,角落中却忽然传出了嚎啕之声,一个发髻散乱,外裳少了一支袖子,从回来就始终呆坐在角落中的女子,出了声。

她哭声凄切,是不见丝毫压抑的痛哭,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灌在泪水中,统统流出来。

这一哭破了院中的寂静,有些人开始和周围相熟的人窃窃私语,也有些人跟着她一起痛哭起来,院中之前那看不到希望的沉沉死气却因为哭声消散了不少。

王蝶儿过去递给那女子一方帕子,女子抬起脸,面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擦伤还有各种泥污混合在一处看上去极为狼狈,但那双被泪洗过的眸子却散发出一丝生机。

徐灵鹿不知女子经历了什么,为何衣裳也破了,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搞出如此多伤痕,陪着她们一同返乡的侍卫叹了口气,他对这女子心中也是极为同情的。

她本是嫁给自己村中一个富户,土匪过去洗劫之时看见女人就抢,看见男人就杀,根本不留活口。

为了护住自己的夫君和年幼的儿子,她让他们躲在地窖之中,自己带着些银钱主动走了出去,那土匪抢了她便只是草草搜了一圈屋子,甚至没有看一眼地窖,便离去了。

她夫君和儿子不仅保住了性命,甚至连点轻伤都没受,跟村中其余为了保护家人而惨死在土匪刀下的汉子比不知幸运了多少。

可此次她回到家中之时,她那夫君早已有了新人,不仅一点不念她的救命之恩,甚至不愿意让她和孩子见面。

女子跟夫君撕扯了半晌,弄得全身都是伤痕,面上也被那新妇抓出了许多血口子,就连衣袖都在拉扯中被撕掉了,她儿子终于受不住院外的吵闹,从屋中出来与她见了面,却丝毫没有母子之间相见的温馨。

她儿子言语冰冷的嫌弃她脏,甚至说自己将来是要考科举的,让她赶紧找个地方跳河,死了干净,省的污了家中的名声,耽误他将来做官。

听了儿子这话便女子彻底死心了,浑浑噩噩的跟着侍卫们往回走,路过村外的小河时甚至真的要跳下去,幸好侍卫们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了,但难免又多添了些许伤痕,女子被拦住后也不挣扎,像是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任人摆布,直到刚才。

哭声终于渐渐变小,那女子用王蝶儿的手帕擦干净了脸颊,又理了理自己鬓边的乱发,她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些气息不均的颤抖,但丝毫不影响其中的坚定,“王姑娘,你刚才做的那个活计,能再教一遍吗?”

话落,她就捡起面前地上分给她的植物,准备跟着学习。

王蝶儿重重点了几下头,也走回座位,继续不急不缓的从头教学起来。

这女子的行为像是率先推开了一扇窗,新鲜的空气一旦涌入,便会有更多人跟着将自己面前的窗子推开。

果然院中原本还在私语或哭泣的女子们也都停了下来,她们是惨,可是与身边的人比起来,也比不出到底哪个更惨些,与其一味沉沦自怜,还不如紧紧握住眼前这一线生机,彼此扶持着向前走,如小姑娘刚才所说的那般,活出个人样来。

女子们都弯腰捡起面前的植物,抬头专注的盯着王蝶儿手中的动作,跟着学习,洗涮和捶打植物的声音响成一片,时不时也有些话语声,皆是在询问制作过程中的问题。

院子还没有改造完毕,有些装饰依旧带着风月场所的痕迹,可气氛却如学堂一般清明。

徐灵鹿的心总算放下大半,严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感叹道:“没想到蝶儿这小姑娘还有这般本事,那一番话说的我都甚是激荡。”

见他一副老怀甚慰的样子,徐灵鹿拍拍他的肩膀,“那这院子中各项事宜的打理,便交给严捕头了,当然也不能一直帮着她们,等将这些娘子们教会了,所有的事情便要让她们自己做了。”

严忠点点头,看着院中都在垂首研究自己手头活计的姑娘们,心底还是有些发怵的。

唉,就不该多余来这一趟,应这一句,这么多小娘子要是吵起嘴来,或者哭哭啼啼的,自己可怎么应付的来?

第119章

严忠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小娘子们很快就都投入到了麻线的学习和制作之中。

制作麻线的方法虽然不复杂却也不是多轻松的活计,植物上有些细细密密的小刺,处理的过程中并不轻松,几日下来几乎所有人的手上都有一些的细小的伤口,更不要说她们轮番去割采植物之时,会被蚊虫叮咬,甚至有几个因为没掌握使用镰刀诀窍还将自己割伤了。

可这些女子没有一人放弃或埋怨的,所以第一批麻线很快就制了出来。

昌余县附近的书商原本一直都是用这种麻线来装订书册,王家不做了之后,书商们还真没寻到又廉价又适宜的麻线,听闻县城中的制麻坊重新开了起来,书商们都纷纷派伙计过来采买,不仅制出来的麻线售卖一空,甚至还有好几个书商交了定钱只等出货。

售卖麻线的银钱一到,除去姑娘们日常吃食的开销,徐灵鹿让侍卫将余下的银钱均分,虽然这第一波麻线数量有限没赚到多少银两,可到底还是给每个小娘子都发了十几枚铜板。

原先在青楼中为了保持身材纤弱,这些姑娘们几乎每日都在饿肚子,连吃都吃不饱,莫说能见到铜板了。

饿了没有银钱买吃食,病了亦没钱抓药,只能等死,甚至就是死了,都没钱安葬,不过一卷破草席被扔去乱葬岗,这种有银钱在手的感觉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虽说这次发的铜板不多,可是好些姑娘们都喜极而泣,若说之前她们对于麻线坊还有一丝疑虑,想着就算没有钱,总也能混口饭吃,能有屋睡,总不会比青楼更差了,可等到沉甸甸的铜板压在手心,姑娘们对于往后的日子有了更多的勇气。

不仅工作更加快速仔细,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原本只要冷着脸的魏镜澄一出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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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看人,现在却也敢接他的话了。

魏镜澄此次来是为着询问县令的同党,之前这群姑娘眼见了老鸨当街惨死的情状,都不敢开口,但如今县令已经被拿住了,徐公子也保证了她们不会有危险,徐公子那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她们自然是相信的,可县令非常谨慎,她们这些接客的又能知道什么呢?

小娘子们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吵的魏镜澄脑袋里面都是疼的,他对付歹人还行,对付姑娘确实不是他的擅长,更可气的是小天师还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热闹。

好在严捕头最近总在院中,跟好些外向的小娘子已经混熟了,便开口询问姑娘们见没见过洲里的其他官员。

众人纷纷摇头,却有一位容色在众女子中极为出挑的姑娘开了口,她说自己刚被掳到青楼之时,县令曾带着一位年龄略长些的男子来过,那便是她第一次接客。

当时她心中恨极了,就多看了男子和县令几眼,在印象中县令对那男子十分恭敬,想来那个粗暴的蹂躏了她一整夜的男人身份应该比县令要高。

虽然县令和男子说话之时非常谨慎,并未透漏半点男子的身份,但姑娘却记得那人的样貌。

魏镜澄立刻调了捕快根据姑娘的描述将人画了出来。

这姑娘一说,便还有另外几位小娘子想起在自己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情状,她们都是年岁较轻的,姿容也好,而且事情都发生在她们刚被掳进青楼之时,显然便是县令用年轻漂亮又干净的姑娘招待贵客,这些贵客自不必说,定是县令的上峰。

捕快们按照几个姑娘的描述画了人像,魏镜澄拿去跟洲中的官员一一对照才发现这西江洲简直烂透了。

其中有一人竟是西江洲的刺史,朝廷的三品大员。

这消息被秘密送到云京之后皇帝震怒,命魏镜澄和徐俊华调派西江州节度使,将所有涉案的官员缉拿归案押送到云京受审,至于昌余县令便不必押往云京了,接到此令后即可就地斩首示众。

这事办的迅速又机密,西江洲的刺史还没听到昌余县令被捕的消息,徐俊华已经带着节度使的军队将他和府上下围了个严严实实,在抓捕涉案官员的过程中,还顺藤摸瓜的找出了昌余县令的好几个私生子。

原来这县令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天理难容之事,便想着尽量多留些后,全散在西江洲各处,每一个都私藏了大量的财富,就算自己倒了,家族也总能有条后路,却没料到这次被结结实实的一锅端了去。

行刑那日日头很大,县令和匪寨那几个当家被押在昌余最繁华的十字街口,几乎全昌余的百姓都过来观刑了。

他们大约是被县令和土匪欺压久了,即便现在县令和那些土匪被押在地上,可他们依旧不敢有所动作,挤满了人的街口却异常的安静。

魏镜澄早猜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提前安排了几个捕快作常人装扮混在人群中,瞅准时机将手中的石子丢出去,准准的砸在县令的脑袋上,同时口中高声叫骂着,“臭狗官!该杀!杀了这狗官!”

这一举动像引线般直接将民众的情绪点燃了,他们纷纷掷出手中的石块,烂菜叶,甚至还有人带了猪粪和鸡屎,或愤怒的高声叫骂或悲恸的大声痛哭。

在一片嘈杂之声中,魏镜澄干脆利落的“行刑!”二字犹如一道惊雷。

几个脑袋骨碌碌的滚落下来,那些叫骂和痛哭又化作了欢呼。

昌余县阴了这么多年的天,终于晴了。

麻线坊的小娘子们也来了现场观刑,按理说应该是血……腥可怖的场景,可她们几乎都是被这批土匪所害,看着那几个面目可憎的脑袋被砍下来,压在心中的阴霾也彻底消散,只余一阵爽快。

相信伴着这爽快的心情,往后的日子也能过的更加好些。

麻线的生意很快就步入正轨,现在侍卫们几乎已经放手不管了,所有事情都是小娘子们自己去做。

一群姑娘住在一起到底会惹人觊觎,前几日曾有不怀好意的男子过去在口舌上讨些便宜,侍卫们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几个性子比较彪的小娘子便自己挥着割植物时用的镰刀将人赶走了。

徐灵鹿去院中看过一趟,因为经常在日头下劳作也不被限制吃食,姑娘们的身型越发的健壮,皮肤也较刚从青楼中出来时黑了些许,但丝毫无人在意,原本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在她们身上那谄媚羸弱的讨好之气如今已经去的一干二净,小天师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他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要解决,那就是花少梁。

自打花街被他们肃清之后,这位花校尉失魂的症状就更严重了,白日里看起来很正常,公务上亦能处理的一丝不差,可一到夜里他的行为就变得无比诡异。

前面几日一入夜他就只身一日去往明月楼,倒也不做什么,就是持着蜡烛,先在楼下的厅堂中转悠一圈,再到楼上的房间挨个巡视一圈,他的属下还以为花校尉领了什么机密任务,每晚须得独自去明月楼巡查,但事实却是徐俊华和魏镜澄这边根本顾不上明月楼,更不要说给花少梁下任务了。

巡查了几日后,他的行为便越发的离谱起来,一进明月楼的大门就直奔那间紫色的厢房,将随身带着的蜡烛放在卧房内的妆镜前,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镜中的烛火,口中自言自语的述说着对瑛娘的思念之情。

一开始烛火一熄花少梁便会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可后面几日等头支蜡烛熄了,他便又再续上一支,就这么一支接着一支的续,幻境前守着的徐灵鹿都撑不住睡了过去,花少梁却还依然能对着镜中的烛火说着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空无一人的废弃青楼,紫色帷幔飘荡的闺房,幽暗的烛火,痕迹斑驳的铜质妆镜,还有镜前状若癫狂的男子,不断地呢喃重复着对自己逝去爱人的思念,这情景简直就是一部原汁原味的中式恐怖片,即便徐灵鹿是天师,半夜自己一个人看这个也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他之前给那面妆镜下过禁制,丝毫没有被触发的迹象,并且花少梁也没有因为夜夜不睡就变得憔悴失常,白日见他不仅气色丝毫没有变差,甚至还有越来越好的迹象。

徐灵鹿白日趁着花少梁去忙公务也去明月楼看过几次,没发现任何异常,难道真的是单纯的思念成疾了吗?

若是西江洲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他还没抓住事情的关键,那便只能撇下花少梁任由他如此下去,或是干脆直接一把火将明月楼给烧了干净。

就在徐灵鹿打算放弃之时,昌余县城中这几日陆续涌入了好多外地的商贾,几乎将城中高档的客栈全部住满了。

有的商贾之前应该是在昌余置办了宅子,徐灵鹿明显能感到他们宅子所在的这条街之前人烟稀少,大多数宅子都是空置的,这几日却陆续开始住人了,他每日出门时都能看到几张新鲜面孔。

初时他还思量着是不是因为匪患被清,外地的商人听见了消息都赶来昌余县做生意了,将这个想法讲给魏镜澄之后,魏大人看看天上的月亮,眉头却渐渐拧了起来。

那月相已近圆满,只剩一个小小的缺角,“我想他们来此,是因着明月楼要开楼了。”

第120章

望月日当晚,沉寂了多日的花街忽然亮起了好几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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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余青楼不同,明月楼揽客的灯笼是幽幽的浅蓝色,在满月光华的映照下显得极为风雅,挤在一堆俗红艳粉之中自然是独树一帜的高格调。

麻线坊的姑娘们劳作了一整日,几乎一入夜就睡下了,现在整条街道都黑麻麻的一片,只有明月楼亮着灯光,那几盏幽蓝色的灯笼便如鬼火般格外渗人。

几乎是在月亮出现的同时,徐灵鹿留在妆镜上的禁制就动了,他特地选了一身紫色的衣裳,装扮的像个风流公子哥那般,还顺手抄了一把折扇出门。

想像中那花街上因着明月楼的开楼,应该是人来人往无比热闹的,可小天师带着魏大人过去时,整条花街却一个活人都没有。

向明月楼涌过来的,居然全是生魂。

楼前站着一个穿着麻黄色衣衫的老鸨,腰肢柔弱无骨的斜倚在门框上,身段很是风流,时不时还要扭两下腰,换另外半边身子靠在另一侧的门框上。

徐灵鹿看那老鸨看的目不转睛,在老鸨扭腰之时,口中还‘啧啧’两声,彷佛是在夸赞那老鸨的身段,魏大人心里的酸劲便泛了上来。

今日徐灵鹿坚持自己一人便足够了,不愿带他一起过来,还特地为了来这明月楼打扮了一番。

紫衣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嘴唇水润红艳,如墨般的青丝半披散在肩上,本来就足够惹眼了,偏生他还非要摇着折扇,噙着浅笑去问王蝶儿。

今日自己风不风流,与那些爱逛青楼的书生商贾比又如何,能不能迷住明月楼的花魁?

王蝶儿看见这样的徐灵鹿,脸都微微红了,也不等她答话,小天师就被魏大人揽着腰身,半强制性的带走了。

魏镜澄在路上一直没开口,就看着徐灵鹿摇着扇子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将那逛花街的书生模样模仿了个十成十。

见魏镜澄面色不虞,他居然还拿折扇挑起魏大人的下巴,轻佻的问,“这位俊俏的小娘子怎么面色这么难看呀,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在下帮你参详参详。”

气的魏镜澄直接将他拽入旁边无人的小巷,亲到喘不过气来,才算将将压下了些心中的酸意。

现在看见徐灵鹿一直盯着那老鸨的腰身看,魏大人适才压下去的那股酸劲便反扑的更厉害了。

小天师莫名的感觉旁边的人变得很危险,轻轻抖了抖肩膀,怂怂的跟魏镜澄解释,“这老鸨原形是只杂毛黄狐狸,应该是才修炼成人形不久,所以腰还不稳,自己站不住只能倚靠在东西上。”

说完他又将声音放轻,嘀嘀咕咕的,“魏大人现在真是涨本事喽,跟只狐狸吃醋。”

嫖客们的生魂都与白日时是一个打扮,此刻正一个一个排着队等在楼门口。

等到月上中天,二楼的露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群女子鱼贯而出,情态各异的倚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底下排成一队的生魂们。

“哇!”徐灵鹿发出惊叹,这明月楼的成分太复杂了,有精有怪有妖还有鬼,简直堪称大杂烩,看来也是为了各种品类的就业做出了一定贡献。

徐灵鹿按照她们站的顺序一个个给魏镜澄介绍,“那个青色衣裙的,是个柳树精,白色衣裙的那个,是女鬼,蓝色的那个是气,简单的来说应该是某一股浊气得了机缘化成了人形,还有还有……”

将这一排介绍完,他才喘了口气,接着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明月楼一个月只开这两日了,她们道行都很浅,怕是要借助满月之力才能化形,本来还以为是饥饿营销,没想到却实打实的是因为产能不足呀。”

魏镜澄已经习惯他总是说些听不懂的怪话,宠溺的揉了两把小天师的脑袋毛,示意他继续看。

等露台上的妖魔鬼怪们亮相一段时间后,便又走出一名红衣女子,她到没有一般青楼女子那故作娇羞柔弱的姿态,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到了露台最中间,底下的生魂们瞬间躁动了起来。

“瑛姑娘!是瑛姑娘!”

“瑛姑娘出来了!”

“瑛姑娘还是那么美!”

“今夜定然是在下能与瑛姑娘共度良宵。”

伴着生魂们嘈杂的声响,徐灵鹿仔细的打量着露台正中那冷着一张面孔,俯视楼下生魂的红衣女子。

她面容偏冷艳,远远看过去,雪白的面庞,漆黑的眉眼和一张红唇,确实十分夺目,再加上那一袭华贵的红衣和冷肃表情,让她像神女那般高不可攀,其实不过是个道行较深的女鬼罢了。

楼下的生魂们躁动了一会,便开始有序的往明月楼中走,走到楼门口的时候,那狐狸老鸨会倾身凑近生魂,轻轻的嗅闻几下。

只有几个魂魄被她放进了明月楼,其余生魂都在她嗅闻之后,被请走了。

没能进楼的生魂们也不闹事,眼见着进不去,便都垂着脑袋一顿一顿的向花街外面飘,徐灵鹿注意到那几条被放入楼中的生魂上都缠绕着极重的因果,有未清的血债,有的甚至还有人命,难道这明月楼是什么惩恶扬善的福利机构不成。

小天师正在跑神,胳膊被身边的人拽了一下,示意他往下看,楼门口一个生魂被狐狸老鸨围着来来回回的嗅闻,看那魂魄的模样分明是花少梁。

老鸨嗅了那么多臭不可闻的魂魄,猛然闻到一个干净可口的一时竟然有点不敢相信,软塌塌的腰都直了起来,绕着花少梁又嗅闻了两圈。

露台正中的瑛姑娘虽然改换了装扮,容貌也有一些变化,可花少梁的魂魄还是将她认了出来,便一心想着要去楼中见她,现下被老鸨缠住有些不耐烦,便仰首冲着露台高声唤着“瑛娘!”

可那红衣花魁没有任何举动,依然冷漠的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只是艳丽的唇角微不可查的轻轻抿了一下。

狐狸老鸨自制力不高,闻到如此合心意的魂魄,本想着要不要顺势咬一口吃掉,想的口涎都快流下来了,可上方那花魁女鬼比自己厉害,一直冷冷的盯着自己,盯得她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只能忍痛挥挥手驱赶,“赶紧走!赶紧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花少梁哪里肯走,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瑛娘的下落,是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的。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有的是银两,若要其它宝物,我也能去寻来,只要让我见瑛姑娘一面!”

反正不能吃,狐狸老鸨又没了精神,腰一软斜斜的靠回门框上,“你不够资格,下一个。”

后面的魂魄便要绕过花少梁上前来,可花少梁死死的卡住位置,盯着狐狸老鸨,“要如何才能有资格进去?你提个条件,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老鸨被他缠的烦了,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面相也忽然变得狰狞,“你知不知道明月楼是什么地方,连女人都没睡过,也敢来?就不怕我和这楼里的姑娘们一人一口生吞了你。”

花少梁想了想她话中的意思,直接将左手举到那老鸨面前,“那便请姑娘先吃这条手臂,等我进去见过瑛娘,你们再分食余下的部分。”

这么一出将狐狸老鸨也震住了,她化形的时间短,只是个单纯的小妖精而已,人类都这么彪悍的吗?

老鸨瞟了一眼露台上的瑛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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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下,这可是他自己让我吃的啊,不吃白不吃。

瑛姑娘身型依然未动,但看向那老鸨的眼神却更冷了,红艳的唇瓣几乎被她抿成了一条直线。

“行吧,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狐狸老鸨幽幽的叹了一句才学会不久的人话,化出自己的犬齿就向着花少梁的左手咬过去。

这可是人类自己献上的生魂大餐,不会有任何因果惩罚,先吃了再说。

露台上的红衣花魁终于绷不住那张冷艳的面孔了,可想要下来救人却也是来不及了,若是花少梁的生魂真的被那狐狸老鸨吞吃了下去,她就算是将那杂毛狐狸肚腹剖开也要将魂魄扯出来。

可老鸨喜滋滋的一口咬下去,不仅没有吃到美味的生魂,还咬到了一个贴着符纸的折扇。

“呸呸呸!烫死了!”她将口中还燃着的符纸吐出来,正要开骂,忽然一个激灵。

怎么会有符纸?难道这附近有天师?

道行低的妖物对天师有着天然的惧怕,这一下生意也不用做了,保住小命要紧,狐狸老鸨一边向明月楼中跑一边冲着露台大喊,“快回去!有天师!”

那硬不起来的腰都险些要被她扭断了,露台上的鬼怪和明月楼前的生魂也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几个离得近的生魂看到了狐狸老鸨的嘴脸,吓得转身就飘,此刻都要飘出花街了,后面的生魂不明所以,还以为明月楼今晚已经客满了,也跟着垂头丧气的向外飘。

很快花街上便又恢复了寂静,只余楼门口的花少梁和露台上的红衣花魁遥遥相望。

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口,只能脉脉的沉在这眼波流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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