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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书局事件发生后,邢长安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圣贤书看不进去,艳……情话本也写不出来,甚至连集市代写的摊位也不去了。
每天就躺在那个光照不进来的屋子里,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满含斥责和失望的‘有辱斯文!’一件有用的事都想不了。
继续坚持在云京城里生活,直到下一届科举,这个举动现在感觉丧失了所有意义。
那么灰溜溜的回到家乡去镇子上教书,似乎还是不甘。
长安陷入了反复的折磨和自我消耗中,到收租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才恍然终止。
当邢长安不得不取出木盒中的存款,缴纳这个月租金时,才多少有点清醒。
无论如何选择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继续在云京生活也好,回乡也好,都需要银子,难得起了逃避情绪的邢长安,打算从最简单的做起,先恢复日常的复学和代写。
时间由春入夏,日头越来越大,集市上原本代写那个摊位正正的在大太阳底下,春秋冬三季还好,夏日着实是承受不了,晒上半个时辰保准中暑。
长安便将摊位挪到了几棵大树底下,偏是偏了些,但影响不大,现在找他代写的也基本都是熟客了。
新摊子摆了几日,长安迎来了一个新邻居,年岁不大,似乎比他还要小上几岁,长相极为俊俏,看上去像是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小公子,着实不像是来街边摆摊的。
这新邻居倒是礼貌,来了先问长安这里有没有人,能不能摆,长安点头应允,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自然谁都可以来摆摊,但人家事先问一声表示尊重这个行为,在他心中添了一份好感。
似乎到了云京城之后,很少被人这样尊重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邻居的装备比长安还要简陋些,他起码还有一个带靠背的马扎和一张矮桌,而这邻居只有一杆招旗,上面几个大字:起名,测字,看相,驱邪,接着邻居又掏出一卷兽皮铺在地上,背靠着大树干就齐活了。
长安盯着那招旗看了几眼,心想,哦是个好看的神棍。
小神棍一开始还很安静,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过一会就开始不甘寂寞试图搭话。
邢长安捧着书读,余光总能看见那个漂亮的小神棍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瞄自己。
见邢长安眼神始终粘在书上,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小神棍嘴角耷拉下来,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长安沉闷了好久的心情,竟然意外的被他这个灵动的神情治愈了。
“热的话,街角李大娘那里可以买到冰镇的绿豆汤。”一向被动沉默的邢长安,这次居然成了先开口的那个人。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小神棍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影,把他的眼睛照的亮亮的,像是铺了一层浅浅的金。
邢长安看着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小神棍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指着街角的一处小摊,“是那里吗?”
长安再次点头,就见那小神棍,撑起了身子,欢快的向着冰镇绿豆汤跑了过去。
垂首笑着摇了摇头,邢长安就又开始看书了。
还没翻两页,就有一碗冒着丝丝凉气的绿豆汤端到了他面前。
“快来,一起喝点。”小神棍的声音欢快。
邢长安诧异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摇头拒绝,夏日冰贵,一碗冰镇绿豆汤于他来说也算是小小的奢侈品,实在馋的不行,才会花钱买上一碗,怎么好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喝别人买的东西。
“人家都说初来乍到,要拜拜山头的,快点,快点,不然就不冰了,顺便帮我也端一下。”
看着眼前这人清澈的眼神,邢长安莫名就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伸手端过那两碗还带着凉意的绿豆汤。
小神棍将绿豆汤交给他之后,把自己的兽皮垫子拽的离他近了一些,在他的马扎旁边盘腿坐了下来,冲着他伸了伸手。
邢长安给他一碗,小神棍也没用勺子,直接对着碗口喝了一大口,然后长出一口气,“呵,好爽。”
再一转头,见旁边这个书生还在用调羹小口小口的喝着,便问他,“你不爱喝这个吗?”
“之前伤了脾胃,不能贪凉。”去年秋冬邢长安每日只吃两顿,伤了胃,凉的东西须得小口的吃,不然便会腹痛。
两人喝了同一锅绿豆汤,距离仿佛也拉近了不少,那小神棍和长安交换了姓名,闲聊两句,欢快的去还了空碗,回来又塞给长安一个肉包和一个芝麻烧饼。
邢长安又想推拒,结果那小神棍,脑袋一歪不解的问:“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请朋友吃个包子有什么问题?”
夏日的夕阳中,街边的大树下,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嘴角带着笑意,大口的吃着手里的包子,被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另一个小口的咬着,时不时看那个大口吃的少年一眼,眼神里隐隐还有着担忧,似乎是怕他噎到。
邢长安细嚼慢咽惯了,旁边小神棍吃完了一个包子和一个烧饼,都开始擦嘴了,他一个肉包都还没有啃完。
看着小神棍吃完之后满足的样子,像一只刚刚饱足,眯着眼睛舔爪子的狸奴,长安也学着他大口咬下去,包子中的汁水和油趟了一手,有些邋遢,实在不是君子之风,但此刻邢长安忽然不想再去在意什么君子之风了,他只在意今日多了一位新朋友。
后面的几日,两人日日一同在大树下摆摊子。
长安看一会书,小神棍就要拉他闲聊一会,还美其名曰这叫劳逸结合,长安若不理他,他就在旁边唉声叹气的喊无聊。邢长安实在觉得他闹,就将自己之前写的那本风物短篇合集给了小神棍,让他自己看。
本以为小神棍也会像书局掌柜一般,看上几页就不愿意看了,谁知他竟迅速的沉迷了进去,甚至长安跟他说话,有时都听不见。
傍晚收摊的时候,小神棍没有把书还他,而是要揣回家继续看。
第二天,一直神采奕奕的小神棍,眼下泛着青黑,精神萎靡的出现在了大树底下,将书还给了邢长安。
“唉,也是看不下去了吧。”邢长安低头小声自言自语。
小神棍只一个晚上就将书还给了他,想来是不愿意再看了。
“你嘟囔什么呢?”小神棍铺好兽皮垫子,打算一会补个觉,但又想继续看书,挣扎了一会,还是对邢长安伸出了手,“下一本呢?”
“什么下一本?”邢长安纳闷。
“你昨天给我的话本呀!写的可好看了,我看了一晚上都没睡觉!”小神棍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下一本也借我看吧,我保证快速看完还你!”
听到他竟是熬了一个晚上将自己写的话本看完了,邢长安愣在当场,他心中那个因为被反复打击而破开的叫自卑的洞,忽然一下被小神棍那真挚和期待的眼神填满了。
“不会没有下一本了吧?”见他一直发呆不说话,小神棍小心翼翼问他。
“现在暂时没有。”邢长安垂下头,掩饰眼中的泪意,“但将来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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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
“唉,想看!”小神棍哀嚎一声,接着在兽皮垫子上,枕着手躺下,“算了,我去补觉了,梦里什么都有。”
即便是夏日,树荫下还是非常阴凉的,邢长安笑笑,给小神棍的肚子上盖上了一条自己带来的干净桌布。
摊子支了好些天,找长安代写书信的人多少还有些,但小神棍却是一单都没开,他每天就待在大树底下吃吃喝喝,跟邢长安聊天,有时还会给长安说些自己遇见的怪事,邢长安暗自记下来,打算将来也写到书里。
但一直不开张也不是办法,就连长安都替小神棍着急,委婉的劝他,要是想客人多,还是要去主路上,莫要一直躲在树底下贪凉,若是受不住太阳,长安可以与他替换。
谁知那小神棍笑笑说,倒也不求人多,就是算个缘分。
邢长安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嘴,“要不,你替我测个字吧。”
都这么多天,总得开一张吧。
“十个铜板。”小神棍偏着脑袋,向他伸手要钱。
十个铜板不算便宜,放在平日,省着点花是长安四,五天的饭钱,绝无可能乱花,但是今日想着帮朋友开张,他狠下心来,没有犹豫,从银袋中摸了十个铜板出来,交到了小神棍手中。
小神棍收了他的钱,递给他一根树枝子,指着前面的地,“写个字吧,就写你想测的事。”
邢长安想了想,在地面上,写了个回家的‘迴’字。
小神棍眯着眼看了看地上的字,然后抬头对他说,“你心中有两条路,现在正在为了走哪一条而犹豫不决。”
邢长安内心暗自惊讶,竟真让这小神棍说对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小神棍拿过他手中的树枝,再次开了口。
“但是……”小神棍用树枝,画着那个‘迴’字的两个口,“第一条是死路,第二条还是死路。”
邢长安震惊的看向他,不论是留在云京还是现在返乡都是死路吗?那他又应该怎么办呢?
“所幸,还有个走之旁。”小神棍又画了画那个偏旁,然后抬头定定的看着邢长安,“长安,你有没有想过走出去看看,也许就是第三条路呢。”
第42章
新章节发出后,唉声叹气了好几天的评论区,再次热闹了起来。
“哇,新角色,我隐隐的嗅到了新CP的味道。”
“所以我的竹马竹马CP是真的BE了吗?是吗?是吗?是吗?”
“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本换攻文学,摸下巴深思。”
“楼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们长安是攻。”
“啊这……关键是这个小神棍看起来也就,真的不是撞号了吗?”
“姐妹们,我们要相信两受相遇,必有一攻!”
徐灵鹿追完之后也是面色古怪,他迟疑的看向书卷鬼,“那个,问一下,上一章里的那个小神棍,是我吗?”
书卷鬼一边背影坚定的码字,一边点了点头,“介意吗?”姿态非常非常大佬。
徐灵鹿一时哭笑不得,好家伙,巴山楚水凄凉地,CP竟是我自己。
“倒不是介意……”小天师盯着那些讨论他和长安谁是攻的评论,跟个鬼争攻受,多少有点惨了吧,“就是,我们俩……不会……真的是CP吧?”
书卷鬼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无比渗人的神秘笑容,“你往后看就知道了。”
徐灵鹿心里啧啧,这个单纯的小鬼魂学坏了,他以前可是连‘bdpq’都不会,现在居然学会卖关子了。
“快点写!”小天师气鼓鼓。
“在码了!在码了!”书卷鬼一边回答,一边还举起一条鬼气比了个‘OK’的手势。
小神棍帮邢长安测过字之后,便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游历,“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跟我一起去游历一番,再回来也许所思所学又能有新的感悟。”
这个邀请听的邢长安十分意动,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没钱。
“这点你放心就好,接下来的几日,就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本事。”听了他的顾虑之后,小神棍神秘兮兮的一笑,“你呀,若是有空,就去把那第二本话本给写了吧。”
邢长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没说,他竟也知道那话本是自己写的吗?
看来是他以貌取人了,这哪里是小神棍,根本就是个小神仙。
第二日长安便大开眼界,小神棍忽然勤奋了起来,不再陪着他一起在大树底下摆摊,而是摆到了大路上,果然开始不断有人询问了。
一开始都是些看相的大姐,小神棍照例是收人家十铜板一个人,但他人长得好嘴又甜,大姐们全都掏钱掏的开开心心的,摊子前几乎一直都有人,邢长安首次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贫穷,原来大家竟然都愿意花这么多钱,只为了听漂亮少年说几句好话。
后面几天居然直接有大人物找过来,接小神棍上门去解决问题,其中有那么一两张面孔,邢长安还曾远远的见过,没想到小神棍竟如此有本事。
在太阳下面晒了没几日,小神棍就又回到了大树下,他银袋鼓鼓,看着邢长安说,“怎么样?想好了吗?跟着我走,肯定饿不着你。”
“我们边游历,边写书,等你真正见识了这人世间,若是还想回来考科举,我再陪你回来。”
邢长安之前的人生全都循规蹈矩,从未听过如此大胆任性的提议,他无比心动,但还是抿着嘴摇头拒绝了,怎么好叫别人养活自己呢。
“长安,你就别再别扭了,算我雇你,你待在我身边写书,每天必须给我写三页出来,不然当天不给吃饭。”小神棍一边说,一边卷起自己的兽皮垫子,“两日之后的清晨,我在城北出城的大门处等你两个时辰,若你不来,那便后会无期了。”
邢长安回到小屋,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细细的想了想之前的人生,虽一直坚定的向前走着最正确的路,却不知为何向前。
如今既然有了走另一条路的机会,那为何不尝试一下呢,反正也不会更坏了不是吗?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蒙蒙亮起一点,邢长安就起床了,他将自己的东西分类打包好,必备之物留下,到时可以带在身上,而一些带不走的,则拿去当铺当掉。
收拾东西的时候,从木盒中摸出了两支狼毫,当年李兄送他之后,长安一直舍不得用,留到了现在,他最后一次珍惜的摸了摸,将这两支毛笔也放进了要当掉的物品里。
同房东谈好了退租的时间,邢长安买了些小礼物又去了一趟书局,即便这里有过极其不愉快的回忆,但书局掌柜也算是在最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自己要走了,自然应该来感谢一下。
那掌柜收了他的礼物,还有些讶异他之后不再写了,其实长安挺有写话本的天分,当初那风物志就写的不错,但印制有成本,冒然上架一本毫无名气的风物志,大概率都是赔钱,所以掌柜才故意打压邢长安,说他写的垃圾,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骗他去写艳……情话本罢了。
如今听说邢长安要离京了,书局的掌柜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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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当时做的有些过分,多给了长安一些铜板,还别扭又委婉的道了歉。
邢长安听了也只是笑笑,收了钱,谢过了掌柜,回家把该当的东西通通当了,踏着第二天的晨光,背着包袱出现在了云京城北的大门口。
坐在城门旁小店里的小神棍看见他来了,开心的从里面走出来,塞给邢长安一个竹筒和一个煮鸡蛋。
“热豆浆,煮鸡蛋,给你当早饭。”说完又将一个竹制书篓放在地上,“给你准备的,装行李用,你自己背吧。”
“出发喽!”
邢长安放下了过去,和小神棍踏上了那条新路。
在他们一起走出城门那一刻,书卷鬼这篇文章的收藏,也达到了一万整。
徐灵鹿看着他身上黑紫色的斑痕渐渐消失,皮肤的青灰色也慢慢散去,凸出的眼窝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冻得梆硬的头发和夹袄开始变得柔软干燥,书卷鬼的执念破了。
从此他就不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书卷鬼,而是那个生在江南死在云京的邢长安了。
本来还在噼里啪啦疯狂码字的黑色鬼气,也慢慢消散了,书卷鬼愣愣的看着自己恢复灵活的手,活动了一下原本冻到僵直的手指,转过头看着徐灵鹿,难以置信的小声问到,“我恢复了?”
他的声音也不再粗粝沙哑,糯糯的还带着点江南水乡特有的调调,听着总像是在撒娇。
“恭喜呀!青面书生大大!万收喽!”徐灵鹿朝他伸出大拇指。
书卷鬼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他长相也是典型的南方人,非常秀气,垂首一笑更添了一丝腼腆纯稚。
徐灵鹿在心里嘀咕,‘我看那个李兄,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执念破了,自然就可以去投胎了,徐灵鹿看着手机上还没完结的文章,恶声恶气的对书卷鬼说,“不许坑啊!不然不送你去投胎。”
那邪恶的嘴脸,跟文中的小神棍何其相似。
“不会的,我会将它写完再走。”书卷鬼乖乖的点了点头,再次活动了下手指,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指头按在键盘上,误触了好几会,才慢慢摸到了门道,“就是现在不能驱使鬼气,手速变慢了好多呀,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拼字房间的冠军。”
手恢复了,可以大量写字了,书卷鬼还托徐灵鹿帮他买些笔墨纸砚带进来,最便宜的就好,小天师以为他要写大纲什么的,就没多想,满口答应下来。
刚好明天棺椁也做好了,徐灵鹿约了魏镜澄要将长安的尸体下葬。
第二日是个又晴又冷的天气,徐灵鹿请二皮师为邢长安换上了一身广袖月白的麻质长衫做敛服。
头发馆起来,用同色同材质的发带束好,满是斑痕的脸上,也细细用铅粉涂过,最后还给乌紫的唇上上了一层浅粉的口脂。
眼看着躺在棺椁中的尸身已经被还原成跟空间中的书卷鬼差不多的样子,他才让人封了棺椁,请抬棺人抬到墓地,等到了吉时下了葬,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小天师为邢长安找的墓地在一个宽阔平坦的小山头上,风景非常好,春日有花海,夏日有蝉鸣,山下还有一条小河,空气柔柔润润的,那个在江南长大的俊秀书生一定喜欢。
邢长安内向喜静不喜闹,徐灵鹿便没找吹打的乐队,等封了墓,他从背上取下一把古琴放在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在坟前洒了三杯酒,敬了三柱香,小天师返身坐在琴前,奏了一首《渭城曲》,曲调苍凉幽婉,似泣似叹又似念。
香烛的烟气伴着他的琴声,直上晴空,魏镜澄扬手撒出一把白色的纸钱,白色的纸片如扬花般,在风中飞旋了一息又纷纷落下。
空间中正在疯狂码字,试图用双手保住房间第一名位置的书卷鬼手微微一顿,速度翕然慢了下来。
他坐直了身体,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书卷鬼默默仰起了头,让泪意涌回眼底,“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飘起来对着空气遥遥作揖,轻声说道,“香蜡纸钱都收到了,我悄悄攒了起来,等投胎前,拿去贿赂鬼差。”
“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渭城曲》,若真有下一世,你我能再相见,我定会做那个能放下一切与你一起出阳关的人。”
第43章
徐灵鹿回来后,一人一鬼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葬礼的事情。
鬼魂依旧每天码字,而小天师就安静的催更追文。
书卷鬼的书已经快要完结了。
邢长安跟着小神棍走南闯北,跑了不少地方,住过破庙,睡过山洞,几乎走遍了整个国家。
游历期间的一些事,他都记录了下来,打算回去编纂成册,全部写进自己的风物志里。
在走出去的第二个月,长安就决定不再考科举了。
他发现原来真实的世界和那些圣贤书上写的差距那么大,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想走仕途施展抱负,其实还不如好好去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用处更大。
在路途上他见过太多人因为不识字而且被人欺骗,被人压榨,甚至家破人亡。
他救不了全天下的人,但若是镇学上多了一位夫子,就有更多孩子们能读书识字,这样的悲剧便能少上一些。
走完了整个行程,小神棍陪他回了家乡,此时的长安已经不再是离开家时的样子。
他身量抽高了一点,也壮实了很多,以前因为缩在房中看书,整日不见光的苍白皮肤变成了浅浅的蜜色,看上去倒是跟他那个皮猴弟弟邢长乐像是亲兄弟了。
邢家人招待小神棍在村里玩了几天,他就又要去游历了,临走的前一晚,邢长安拉着他一起躺在村头晒谷场的谷垛上看星星。
“日后还能再见吗?”邢长安没敢看他,怕离别伤感,万一对视就忍不住想要落泪,只能看星星在夜空中眨眼睛。
“那谁知道呢?”小神棍的语气倒是很轻快,大概是见多了生死离别,格外的洒脱。
夜风柔和舒适,小神棍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片树叶,含在口中轻轻的吹着,是一首长安没听过的曲子,悠扬却又有一点淡淡的哀伤。
在柔柔的曲调中,邢长安就这么在谷垛上睡了过去,等他被晨光唤醒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谷垛上只剩下了催更的痕迹,小神棍的字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句‘记得赶快写话本’。
长安笑笑将字条仔细收好,走回了自己家。
在家中休息了几日,他便去镇上的书院找了老夫子,正式的开始在镇学教书了。
白日给孩子们上课,等晚上就写他的话本。
几年过去了,不见他说亲,也不见他看上了哪家姑娘,倒是将邢长乐家的一子两女视如己出,时时带在身边。
哥哥和弟弟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提长安成家的事,但村里人难免觉得古怪,私下里都传他是断袖,长安也没去反驳,仿佛是放任这个传言坐实了。
时间久了也再没有冰人上门来给他说亲了,村里人又都在猜测他的情郎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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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子日常接触就那么些人,猜来猜去大家都觉得多年前送他回村的那位,大概就是他的情郎,可惜呀,邢夫子像是已经被那人抛弃了。
邢长安听到后也只是笑,今日镇上的驿站又喊他去取东西,这些年来,总有人给他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时是少见的植物标本,有时是很耐储存的稀奇吃食,还有的时候只有一封信,上面的字迹狂野潦草,写的都是些怪事,没有一字一句是关于长安的,但他收到信后总能开心好些天。
话本一本接着一本写,写到邢长安已经从一个倔强内向的青年人变成了儒雅稳重的中年人,他的老板才上门来收货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神棍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在云京大街上初见时,那副灵动少年人的模样。
他斜斜的靠在邢长安住所的木门上,长安下学回来看见他,怔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将他让进了屋里,“这次来,待多久呀?”
“那谁知道呢?”小神棍还是那种不羁洒脱的语气,仿佛永远没个正形,他跟着长安进屋,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感,“你话本都写完了吗?”
长安帮他倒了茶水,从箱中取出五本书交给他,“喏,现在写完了这几本。”
“哇,这可是能看上一段时间了。”小神棍翘起二郎腿,兴致勃勃的开始翻书。
邢长安看着他翻书的样子,认真的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至于有没有写完……”
“只要还有人想看,便没有写完的那一日。”
写到这里,书卷鬼在绿油油网站上连载的这本书便结束了。
“啊啊啊啊!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有没有在一起呀?”评论区还没反应过来,徐灵鹿先炸毛了。
书卷鬼神秘兮兮的看着小天师,恢复了样貌的他神秘的笑容看上去不再渗人,但是有一丢丢腹黑,“这可是开放式结局哦。”
“我可以给你寄刀片吗?”徐灵鹿木着脸盯他。
“大可不必。”书卷鬼飘飘忽忽的伸了个懒腰,忽然飘到徐灵鹿面前,“还是说,你想要个怎么的结局。”
死了以后的他,仿佛放飞了自我,比之前要活泼外向许多,有时还会跟徐灵鹿皮一下。
小天师夹出两张符纸,伸到书卷鬼面前,“你快投胎了,我劝你谨慎行事,现在魂飞魄散了,有些不划算。”
书卷鬼笑着飘回座位上,手上划着鼠标,看文章的评论区。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徐灵鹿迟疑的问他。
虽然说到这个多少有点伤感,但自从破了执念后,没了强大执念的支撑,书卷鬼的形体越来越虚空了,投胎宜早不宜迟。
“等我好好跟他们道个别吧。”
今天是文章的完结章,好多死忠的小天使们守着发布的时间来看,这会已经看完了,纷纷在评论区撒花恭喜完结,一下子就刷版了很多条。
“呜呜呜,这就完结了吗?所以我的仙侣CP有没有在一起?”
“大大!我命令你现在就去写20万字的番外!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同求番外!搞起来!”
书卷鬼看着这一排评论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在评论区置顶打下了一段话,“各位还在等番外的小天使们,对不起!”
“由于个人身体原因,我要离开了,归期不定,所以各位不用再继续蹲守了,关于邢长安的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他的置顶一挂上,还在求番外和撒花的评论区瞬间沉寂了,过了好一阵才又刷出一条新评论。
“啊,书生大大,我们也不一定要番外的,就是闹一下。”
“对对,写不写是你的自由,大大别走呀。”
“我好不容易关注的宝藏大大,就这么封笔退圈了吗?伤感。”
徐灵鹿看着读者小天使们刷着挽留的话,也有些心酸的叹了口气,但书卷鬼面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他把置顶的评论又换了一条内容。
“若有缘再回来给大家说故事,你们还愿意看吗?”
评论区又是一息沉寂,接着大家开始疯狂的刷屏。
“愿意!”
“当然愿意!”
“等大大回来!”
“书生大大加油,等你养好身体,再回来给我们说故事!”
书卷鬼看着不断刷屏的评论区,低头拭了拭眼角,接着起身,对着发光的显示器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其实这本书他写的并不完美,构架松散,转折也有些生硬,但幸好有这么多人陪着他走到了最后,甚至还愿意陪他继续走下去,何其有幸。
鞠完了躬,他又对徐灵鹿作了个揖,“天师,劳烦你送我一程。”
“现在吗?”
书卷鬼点点头。
“好。”徐灵鹿抽出一张符纸,缓缓在上面画着符咒,“那便祝你一路顺风,下一世能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所爱,也算是完满。”
说完,他将符纸夹放在眉心处,合眼默念咒语,再睁眼时,符纸破风飞向书卷鬼,柔柔的贴在了鬼魂的心口上。
显示器里评论区的那些文字,纷纷飞了出来,化成愿力钻进了书卷鬼有些虚空的身体。
“书生大大,等你回来呦。”
“我愿意听你说故事。”
“大大加油,等你!”
……
随着这些愿力的飞入,书卷鬼虚空的身体也慢慢凝实了,他不再穿着死前那身破旧的灰色夹袄,而是换成了徐灵鹿为他准备的月白色广袖长衫,看上去风流儒雅。
“多谢天师,那我便走了。”再次对着徐灵鹿作揖之后,凝实了体型的书卷鬼,带着无数的期待和祝福,化作光点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徐灵鹿送完了书卷鬼,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他当时对鬼魂承诺的话,到底没有做到。
书卷鬼的书没能改编成广播剧,更不要说拍成影视剧,甚至在众多的书中都不算出挑和优秀,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底层小说,但有这么一小撮人热爱着,就够了。
小天师端着香炉拿了三支香,打算去院中再送书卷鬼一程。
微凉的月色中,线香的烟气缓缓飘向夜空,徐灵鹿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在院里转悠着,想散掉心中的闷气。
绕到前院花园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缓缓绽开,在一丛垂下的灰绿色枝条中,开出一朵俏黄的小花。
冬日里的第一朵迎春花开了。
徐灵鹿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娇嫩的花瓣,望向满是繁星的夜空,开口道,“长安,你看,开春了。”
第44章
送别邢长安之后,徐灵鹿对自己的芥子空间多少有些PTSD,两天都没有进去。
第三天进去的时候,刚进门换完毛毛拖鞋,一抬头还恍惚的看见有个灰扑扑的鬼影正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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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竞椅上码字,耳边也似乎总有着机械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
小天师揉揉眼睛,哦,眼花了。
邢长安是他亲手送走的,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徐灵鹿深深叹了口气,给长安充电和emo用的各种辞典还散乱的摆在桌上,他打算过去都收起来,插进书柜里,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大对,怎么多了两本书。
这两本都是手制的线装书,应该是葬礼当日他买回来给书卷鬼的。
买的时候是几本空白的线装书,徐灵鹿还以为书卷鬼要写大纲用,就顺手拿起来翻了一下,没想到里面的内容竟然和鬼魂在绿油油网站上连载的那本小说完全没有关系。
这是一本风物志,里面写的全是各种灵异志怪的杂闻和小故事。
书是手写的,字迹隽秀但很有风骨,故事读起来也挺有意思,徐灵鹿一看就有点停不下来,连着读了两个故事,打算将书带出空间做睡前读物,结果第二册的书页中掉出两张纸。
展开后,竟是邢长安留给他的信,信不长,寥寥几段却写的情真意切。
“天师助我良多,长安此生无以为报,思前想后唯有这书是我最珍贵之物,便赠与天师,算是长安的答谢。”
“原稿在从书局回来之后,被我用来烤火了,现下想来,为了一人否定就赌气毁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何其愚蠢。”
“幸而遇到了天师,让我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有勇气将此书再写一遍。”
“书文也无甚大意,闲来无事之时,看个乐子便好。”
“长安在此别过,愿天师能无苦无灾,一生顺遂。”
另一张纸,则是他当初给书卷鬼的愿符。
那日在院中,他一共给了书卷鬼两张符纸,一张是他自己的命符,书卷鬼早已还给了他,还有一张便是这愿符,上面是魏英华当日求书卷鬼开结界放人,许下的大愿,他愿为书卷鬼制书万本。
徐灵鹿夹起这张愿符,又看了看邢长安留下的那两册书,现在是时候找魏英华兑现承诺了。
小天师把这两册书卷带出空间,打算帮书卷鬼交给魏英华,让他印制一万册上架,也算全了邢长安在阳间的遗愿。
但要联系魏英华还得找个中间商,徐灵鹿想起那日魏镜澄过来,最后问他要纸鹤传信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就勾了一下,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张纸,开始折。
之前折过水蓝色的和湖绿色的,那这次就换个嫩黄的吧,刚好和才开的那几朵迎春花一样。
纸鹤从窗户中扑棱进来的时候,魏镜澄还在忙公务。
雪灾的事情虽处理完了,但他依旧忙碌,邢长安的境况引起了他的注意。
祁云从建立之初,就设立有专款,来京赶考的学子,进士及第以上的,每月都可以领取一些补贴,但显然邢长安从未领取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项补贴,不然他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困苦。
另外就是云京城偏北,几乎年年都有大雪,所以朝廷每年在秋季都会拨出一笔款项用于城中和城郊的旧屋加固,因为这笔补贴,云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大雪中因为房屋坍塌而压死人了,但上个冬季,这笔款显然也没有用在正经地方。
那个书生但凡在这两种贴补中领到一个,都不至于惨死在冬日的雪夜里。
魏镜澄顺着这两笔钱往后查,没想到越查越心惊。
祁云国的老皇帝虽然身份贵重,但少时过过一段很是穷苦的日子,算是出身微末,从立国起就很注重民生,每年下发的各类民生补贴非常多,这两种小补贴一般无人在意,只是由户部照例查阅账本,只要账面合理,就不会深查,其实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但祁云对于公器私用的刑罚很重,以为不会有官员为了这点小利铤而走险,不料日子久了还是有了蛀虫。
而且不止这两项贴补,魏镜澄还查到了其余三项都有问题。
事件瞬间从天灾转变成了人祸。
最近他正在私下逐层调查,再查下去,怕是就要查到户部侍郎头上,确实非同小可。
魏镜澄本来紧皱的眉心,在看到窗外飞进来的那一抹嫩黄色时,缓缓的松开了。
他伸出手,那纸鹤便轻巧的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还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食指。
接着房间里就响起了徐灵鹿的声音,“魏大人晚上好呀,之前魏英华许诺书卷鬼要帮他印制一万本书,书卷鬼将要印制的书交给我了,劳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有消息让纸鹤带回来就好。”
魏镜澄听完,用手指捻起纸鹤尖细的尾巴,取了一个放在桌案上的鎏金香囊,装了进去。
今天这只小黄混到了一个单间。
徐灵鹿站在床边等了一会,见纸鹤迟迟没有飞回来,打了个哈欠,估计天色太晚了魏大人也不好联系人家,应该明日就能飞回来了吧,睡觉。
结果第二天,纸鹤也没回来,倒是魏镜澄本人来了,镜二先到一步,通知徐灵鹿,今日就可以去找魏英华,请天师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行。
抓宅男果然是一抓一个准,只要来徐府东院就没跑空过。
小天师收拾好东西,跟着镜二一起出门,边走还边闲聊,“哇,小哥,好久不见,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
“魏大人派了任务,去了外省。”镜二含糊回答。
朝廷中的事情,不细说徐灵鹿也能理解,不过这位小哥回来了,是不是他的滴滴快马就能换人了,“哦,小哥辛苦了,那今日是小哥载我去吗?”
“不不,我只是来通知天师一声,到了徐府门外,自然能去。”
徐府门外,魏镜澄刚刚策马过来,见徐灵鹿恰巧出门,直接停住在马上朝他伸出了手。
徐灵鹿愣了一下,回身看看镜二,作为一个称职的暗卫,镜二早就闪身上马,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就等着出发了。
魏镜澄见徐灵鹿没有搭手,还以为他怕拽着胳膊,直接将身子弯的更低,用右臂环在小天师腰上,一个用力,直接将徐灵鹿揽住,抱上了马,稳稳的坐在他身前。
顺利上马的小天师还有点懵,就听耳边一声低沉的提醒,“抓稳。”
接着大黑便跑了起来。
这次魏镜澄直接把他带到了郡王府。
魏英华听说自己堂弟要来,早早就等在了府门口,看到远远过来的高头大黑马,哦,堂弟来了。
再仔细一看,这马上怎么坐了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好像是,那日宴会中的徐天师,哦,那没事了。
寒食节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之时,魏英华时不时就会想起当日的情况。
当时在现场不觉得,但事后想起来,不对劲的东西可太多了。
例如他一向厌恶参加宴会的堂弟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一向只爱穿官服的他,居然还特地装扮过了。
还有鬼魂出现时,全院的人都在躲闪,唯有堂弟不动,他对魏镜澄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但奈何当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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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也腿软,加上场面又乱,实在没有勇气过去,不过也始终关注着魏镜澄的动态,他分明看见那个徐天师是手拉手将堂弟牵走的。
开宴后就更可疑了,堂弟时不时便要帮那位天师布菜,还共用了一副餐具,吃了人家吃不下的东西。
这种种可疑但刺激的迹象,魏英华只能烂在肚子里,真是众人皆醉我独甜。
此刻看见二人一马过来,他丝毫没有任何诧异的情绪,反而还觉得又被甜到了。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魏英华微微垂首掩饰,等马匹在他附近停下,才调整好表情,抬头准备去迎接。
很好,堂弟先下马了,让我们来关注一下徐天师怎么下来呢?
哇偶!徐天师被堂弟托着腰抱下来了,这是我不花银子就能看的画面吗?
魏英华恨不得用自己的小拳拳捶旁边的木门,见魏镜澄和徐灵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迅速的将脸上诡异的笑容,转换成了亲友来访的喜悦,在朝为官的人,演技就是如此自然。
“堂弟,徐天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魏英华笑着迎了上去,滴水不漏十分正常。
“魏大人,多日不见,我来找你兑现承诺了。”徐灵鹿笑着走过去。
魏英华本想拍拍徐天师的肩膀,已示亲近,胳膊都伸出去了,忽然看见徐灵鹿身后沉默而高大的堂弟,脸色似乎难看了那么一分,他的胳膊就这么默默的僵在了空中,直到徐天师跟他擦身而过,才终于拍在了自家堂弟胳膊上。
魏镜澄沉默的冲着他点了两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跟着走在前面的小天师进了郡王府。
魏英华轻轻的拍了两下胸口,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尽量不要手贱,徐天师那是你能拍的人吗?
第45章
他们走的是郡王府的侧门,直接就到了魏英华的院子里。
落座之后,徐灵鹿掏出书卷鬼留下的那两册话本,递给郡王世子,“就是这两卷,魏大人看看。”
魏英华接过书册翻了翻,居然还写的挺不错,故事精彩,人物生动,文笔也不赖,他本以为印制这一万册书怕是亏定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有的赚。
“行!明日我就差下人去安排!”魏英华意犹未尽的放下书,“若是有获利,可是也交予徐天师?”
“若有获利,你先刨去成本,剩余的部分,交予我便可。”徐灵鹿打算等天气暖和一些,去一趟江南,将邢长安的遗物亲手交给邢长乐。
邢长安在现代写网文赚到的钱,他已经按比例兑换成了银两,到时也一并交给长乐,若是这本书还能有获利,他便定时汇给邢长乐银本就好。
毕竟邢长乐供他哥哥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一点都没有藏私,这些钱就算是长安对弟弟的报答。
“只是有一点,还需魏大人上心,这手稿可千万不要损毁了。”这是长安留给他的,徐灵鹿还是十分珍惜的。
魏镜澄听到他小心翼翼的恳切语气,垂下头撇了撇嘴,不就是鬼魂送的两本书,居然这么爱吗?
\"这是自然!\"魏英华满口答应,“必须完璧归赵,一定不会出现损毁的。”
然后,他就被自家堂弟隐秘的瞪了一眼。
魏英华???
谈妥了事情后,魏镜澄和徐灵鹿就离开了,他们还打算去一趟旧巷的破屋那里,将邢长安的遗物挖出来。
魏英华一路将他们送出大门,再次欣赏到了抱腰上马的唯美画面,心满意足的叫来了手下安排印制的事情。
马匹这次跑的不快,徐灵鹿正在纳闷,滴滴快马是不是没油了,后面的魏镜澄忽然闷声来了一句,“所有姓魏的,徐天师都喊魏大人,今日我险些分不清楚,是在喊我还是在喊魏英华。”
徐灵鹿:司机魏师傅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那以后喊你魏少卿。”喊官职总没错了吧。
“我以为,以我和天师的交情,能让天师喊我一声镜澄呢。”魏镜澄语气微酸。
徐灵鹿摸摸鼻子,“这不好吧,你不也喊我天师吗?直呼名字是不是不大礼貌。”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忽然一暖,魏镜澄的身子微微弯下来,几乎要贴在他的后背上,嗓音低沉又有磁性的吐出两个字:“灵鹿。”
徐灵鹿的背整个一僵,感觉汗毛从后腰处一直窜上脖颈,人一动不敢动,心里默默念叨着,魏大人,气泡音犯规呀。
见他没有回应,魏镜澄一边的眉毛挑了挑,“灵鹿不唤我一声吗?”
小天师也不想示弱,但又莫名的羞臊,镜澄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好几圈,就是叫不出口,连耳尖都红透了。
见他如此反应,魏镜澄也没有得寸进尺,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抖了抖缰绳,加速跑了起来。
这简直是徐灵鹿坐过的,最难受的一次滴滴快马了,以往放松的甚至能在马上睡过去的他,全程板直着身体,就好像直角三角形垂直于地面的那条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旧巷,徐灵鹿好似看见了救命恩人,大黑马还没停稳,他就着急着想下马,并且误判了自己的腿长和腿部力量,在马鞍上扭来扭去,不仅没有成功跳下去,反倒卡在了马上。
“灵鹿,急什么?”魏镜澄还保持着刚才的语调。
徐灵鹿愤愤转身,快速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听见魏镜澄爽朗的笑声。
胸腔的震动,连着徐灵鹿的后背都震了起来,终于在他要彻底炸毛之前,被一双大手托住腰,稳稳的放在地上。
“慢些,小心崴脚。”
小天师首次无畏的迎向冬日的冷风,脸颊实在太烫了,需要降温。
旧巷很窄,马匹根本进不去,长安之前住的破屋在巷子的最深处,只能步行过去。
徐灵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一刻都不敢停,生怕被后面的人发现他脸红。
一边快走还一边嘟囔,“这么会气泡音,怎么不去当CV。”
啊啊啊啊,他好恨自己是个音控。
好在被巷道内的穿堂风吹多了,徐灵鹿逐渐冷静了下来,回神一看,前面就是那间旧宅了。
房子已经塌得不像样子,四根顶梁柱中空断裂,木梁滚得到处都是,瓦砾碎了一地,走上去都扎脚。
小天师刚才还羞愤的情绪荡然无存,唉,房子都成这样了,难怪长安的尸身上有那么多淤血的斑痕。
他找到房子的西北角,弯下身将碎掉的瓦砾往外捡,一时不查,手指被碎木岔子扎了一下,徐灵鹿‘嘶’的一声,白嫩的指尖立刻涌出了一个小血珠子。
正当他想将血珠甩掉,继续搬瓦砾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举到眼前细细的查看着。
“怎么如此不小心?”虽是责问的语句,但魏镜澄的语气中满是关切毫无问责之意,“还疼吗?”
徐灵鹿不自觉的蜷了蜷手指,呆呆的摇头,不疼,反倒有些痒了。
难得见他呆愣的样子,魏镜澄轻笑,用自己的指腹轻轻的压了下那个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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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
徐灵鹿顿时又‘嘶’的一声,指尖一烧,也说不上是疼还是麻。
“还说不疼,木刺留在里面了。”魏镜澄摸着他指尖那个小小的硬棱,显然是有根木刺扎进了肉里,木刺细小,不碰没感觉,但凡轻轻压上一下都会触发疼痛。
魏镜澄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他平日都是用刀,这个精巧的小匕首徐灵鹿倒是第一次见,‘铮’的一声利刃出鞘,一听就锋利异常。
小天师看着手持匕首的魏大人,面色古怪的想,就一根木刺而已呀,这匕首是要把整个手指都切下来吗?
“想什么呢?”魏镜澄看他面色古怪,再次执起他受伤的手,“别动,一下就过去了。”
说完锐利的刀尖就挑在了皮肤上,徐灵鹿只觉得自己的指腹微微一凉,还没能觉出痛意,那木刺就已经被魏镜澄用匕首挑了出来。
“去那里待着等我。”魏镜澄指着巷边的一个小石墩。
石墩圆圆润润的,恰巧在阳光底下,一看就常有人坐在上面,刚好可以让徐灵鹿坐在上面休息。
可小天师还懵懵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根本没反应过来魏镜澄在说什么。
“灵鹿?”
“嗯?嗯?”徐灵鹿听到这声唤,猛然抬头,也没再注意魏镜澄只叫了他的名字。
“发什么呆?”魏镜澄笑笑,再次指了指石墩,“让你先去待着。”
“哦。”徐灵鹿看了看那圆滚滚的石墩,走过去,叹了口气坐下了。
手撑着下巴,看着魏镜澄在瓦砾堆里清理,挖掘的身影,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被他当做了铲子,毫不在意的撬着瓦砾碎木,徐灵鹿搓了搓已经愈合小伤口,心乱如麻。
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魏镜澄对他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再加上前段时间总听长安说李兄,徐灵鹿浑身一个激灵。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种情况吧。
如果魏大人真的对他有那种想法,那他自己是怎么想魏镜澄的呢?
依然能单纯的当做合作伙伴吗?朋友?亦或是自己也有点喜欢他?
啊啊啊啊,烦死了,想不明白。
在徐灵鹿发呆想事的功夫里,木盒已经被魏镜澄找到了,盒子埋得不深,外面包着一层防水防潮的油纸,倒是没有什么损坏。
魏镜澄抖抖油纸上的土,用干净的一面擦拭了一下盒子才走过来递给徐灵鹿,“是不是这个?”
徐灵鹿仰起头,一袭黑衣的魏大人逆着光站在他面前。
阳光为他的轮框镀上了一层金边,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镜澄……”徐灵鹿缓缓的念出这两个字。
听的魏镜澄拿着木盒的手一抖,险些失手将盒子摔在地上。
“你的名字可有寓意?”
哦,原来不是唤他,而是问他。
魏大人刚才失速的心跳,又恢复了平静,“父皇说,愿我心如明镜,能澄澈向阳。”
“好寓意,好名字呀!”徐灵鹿一边夸赞一边从他手中接过木盒子。
打开之后,果然是一些手抄的线装书,那工整隽秀的字体非常眼熟,是邢长安的没错,看来要找的就是这个盒子了,小天师关上盒子灿然一笑,“这么好的名字,合该多叫叫才是。”
魏镜澄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静默了一瞬,才接口说:“但却很少有人唤我的名字了,自父皇和母后离世,就再没听到过了。”
魏大人的声音有些低落,“皇兄唤我皇弟,幼时的友人们唤我敬称,同僚们唤我官职,更多的人则是叫我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徐灵鹿就抱着盒子站起身,率先走向巷口。
看着小天师走出一截的背影,魏镜澄把那个即将出口的请求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问徐灵鹿,以后你能唤我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