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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妻 浮游飞絮 34000 字 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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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宋初姀院前常年挂着两盏花灯,一入夜,花灯亮起,将院前照得一片明亮。

崔忱站在灯下,灯影一照,露出他侧脸处新鲜的鞭痕。

伤口不深,但是却在往外渗血,格外可?怖。

“七哥”崔萦先是?愣了一下,连忙跑到他?身边,震惊道:“祖母竟对你动用了家法?”

崔忱避开她的触碰,目光前所未有地阴骘:“崔萦,你刚刚在胡说什么?”

崔七郎何时露出过这般神色,崔萦被唬住了,咬唇道:“我没有胡说。”

她立即指向宋初姀,提高音量道:“三年前,我曾亲眼看到她与一个男人同游庙会,那时你们虽还?未成亲,但是?婚约已经定下,她竟将我们崔家的脸面?踩在脚下,与外男卿卿我我!”

似乎是?怕他?不信,崔萦又道:“我当时就已经派人打探过了,那人是?守城的士兵,叫做裴戍。七哥,她早就——”

“闭嘴!”

崔忱怒呵一声打断她,冷冷道:“崔萦,今日?的事情?七哥就当作没有听见,但是?你要记住,这些话?谁都不能说,哪怕你嫁去卢家,也绝对不能往外说半个字。”

“七哥!”崔萦不可?置信,激动道:“她宋初姀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般护着她!”

崔忱目光依旧冷漠,语气却前所未有地认真:“今日?的话?若是?传到别?人耳中,别?怪七哥无情?。”

崔萦骤然睁大双眼,猛地转身看向宋初姀。

她依旧淡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们,犹如一个旁观者。

崔萦猛地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院中又安静下来?,脸侧的伤口微微泛疼。

崔忱抬眸,看到宋初姀站在台阶上,正一脸无趣地看着他?。

她看到了他?的伤,但是?她不在乎-

崔家来?送生辰八字那日?,宋初姀记得清楚,是?光华三年的开春,距离上元节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那天也是?她与崔忱第二次正式见面?,第一次则是?半个月前,她与裴戍误入烟花巷,撞见了寻欢作乐的崔忱。

彼时崔忱坐在宋府前堂,眉眼之间少了几分风流,端起一副世家子?的派头。

“今日?除了前来?送生辰帖,还?有一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宋初姀身上,微微勾唇:“建康城外柳树抽了新芽,虽还?未到日?子?,但是?想邀请女郎一同前去赏景。”

宋初姀微怔,想要拒绝,却被祖母先一步推了出去。

“正好今日?翘翘不用出去施粥,和?崔七一同出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祖母力气大,简单一推却险些让她摔倒,最后是?被崔忱扶住了她手臂方才令她站稳。

周围长辈见此都笑了,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奉承,调笑道:“好一对般配小?鸳鸯。”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她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就那么被推着走,不知不觉成了她们口中一对鸳鸯中的其中一只。

她们口中的另一只立在她身前,距她很近。

月白色的长袍很干净,但是?她好似还?能闻到那些娇媚娘子?身上的脂粉气。

她就这样在众人目光中被崔忱带上了马车,任由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未婚夫带她去踏春。

他?们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直到出了九华巷,崔忱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女郎在外时,远没有家中那么乖巧,刚刚一见,险些以为崔某认出了人。”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微微侧头,也不恼:“郎君可?以退亲。”

“为什么要退婚?”

崔七郎似乎很惊讶,灼灼目光落在她脸上。

宋初姀道:“身有婚约,却与外男私会,郎君若是?要退婚,合情?合理。”

她似乎早就做好了被退婚的准备,说出这些话?时丝毫不见慌乱,仿佛无论他?退婚与否,她都全然接受。

崔忱微微眯眼,道:“崔某不会退婚。”

一直未曾睁眼瞧过他?的少女惊讶抬头,显然有些意外。

“崔某生性放荡,好美婢娈童,原本担心若是?娶妻,会有人拘着,如今看到女郎与崔某一样放荡,心下倒觉得有些安心。仔细想想。若是?以后与女郎成亲,女郎定然不会管着崔某,实在是?求之不得。”

宋初姀皱眉,想说自己和?他?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每日?在不同女子?身侧醒来?,但是?她只有裴戍。

她不浪荡,她只是?不想嫁给浪荡子?。

但是?崔忱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崔某最看不上的就是?所谓清白,那些世家女子?一个个将清白看得比命重要,远不如风月楼里的人有趣。”

他?凑近她,低声暧昧道:“以后成婚,若是?卿卿喜欢上谁,大可?同崔某直接说,崔某定会成全卿卿。”

宋初姀只觉得耳畔轰鸣,不知是?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了,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卿卿惊到了,竟一时忘了躲开。

清风吹起,掀开马车帘帐,宋初姀透过小?窗,对上了裴戍的眸子?。

他?靠在城门边,怀中兵刃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看到他?薄唇抖了抖,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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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心一颤,只觉得心脏被人揪起,不停揉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驶过城门,窗外景色变换,她推走身前男人,慌乱地将头探出窗子?。

城门已经远去,渐渐成了一个小?点,裴戍早就已经被马车落了很远。

她鼻尖一酸,满脑子?都是?他?看向自己时的那道目光。

感情?战胜了理智,她提着裙摆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湖绿色的长裙在泥土里滚了一圈立即变得脏兮兮,少女白皙的脸颊也变得灰扑扑。

崔忱吃惊地站起来?,大惊失色道:“女郎?!”

宋初姀却没有回答他?,提着裙摆就往回跑。

倒春寒时节,冷风刮在脸上很难受,可?她却脚步不停,越跑越快。

好在她没有跑太?久,她要找的人原来?也在找她。

宋初姀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有些委屈地看着立在不远处的男人。

裴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宋翘翘,我今日?很生气。”

宋初姀睁着圆眸,倦鸟归巢般扑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可?是?我跳下来?好疼啊。”

裴戍哼了一声,揽住她的腰,问:“哪里疼?”

在他?们身后,崔忱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格外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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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这个已经被他?定义?为自己一类人的未婚妻产生了怀疑,似乎,她与他?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脸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渗出血,崔忱揩走落在下颌处的血迹,一瘸一拐地往宋初姀方向走。

崔家家法甚严,他?今日?跪了一整日?,膝盖处几乎没了知觉,每走一步都万分痛苦。

他?想问卿卿怎么不过来?接他?,若是?那个人受了伤,她肯定要心疼得掉眼泪。

也不对,那个人死的时候,卿卿不就没有哭吗?

他?笑了笑,觉得那个人在卿卿也不过如此。

“今日?九妹妹冲撞了卿卿。”他?将人揽进怀里,歉意道:“以后不会了,成亲前与卿卿说的话?,都算数的。”

因为都算数,所以不介意。

院门被敲响,下人的声音传来?:“七郎君可?在此处,三郎君归家了,叫您去前院呢。”

宋初姀回神,从他?怀中挣脱,低声道:“三郎君在找,郎君快去看看吧。”

崔忱神色晦暗,问门外人:“可?有说了是?什么事?”

“三郎君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但是?却带回来?一个模样好看的女子?,如今正在前堂等郎君。”下人答。

崔忱一怔,喃喃道:“这么快?”

他?转身,又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却刚刚迈出门槛时,又回头去看她。

月光下,台阶上的美人儿裙衫纷飞,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会回头。

他?开口:“卿卿,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院门被重新关上,喧嚣落幕。

宋初姀想着刚刚下人说的话?,隐约猜到那女子?应当是?被献给新君的美人儿。

没想到竟找得那么快。

她不禁为那个女子?可?惜,那新君阴晴不定又很凶,以后不知要被如何磋磨。

只是?,这也不是?她能管的。

夜凉如水,她叹了口气,去捞脚边的小?黄狗,却没想到捞了个空。

刚刚还?围绕在她身边的黄狗不知看到了什么,正不停地往墙上抓挠。

她微微蹙眉,将小?黄狗抱起,进了屋子?。

夜深时,万籁俱寂。

裴戍立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女子?,鼻腔溢出一声冷哼。

寒夜风凉,屋内的暖炉灭了一只,宋初姀在睡梦中蜷缩在被子?里,有些可?怜。

他?看了一会儿,掀开床幔,将人揽进怀里。

身边突然出现的热源让宋初姀眉头微绽,无意识往热源的地方缩了缩。

青丝缠绕,美人儿侧脸靠着男人胸口睡得深沉。

裴戍牵了牵嘴角,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气量小?,见不得她被人碰,便想着怎么也要将之前那人的痕迹覆盖过去。

怀中人微微蹙眉,不舒服地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离开热源,红唇微张,听不清呓语了什么。

裴戍看她,低声道:“宋翘翘”

这声音太?轻,轻到裴戍自己都听不见-

宋初姀醒后去寻了荣妪,问昨夜燃了几只暖炉。

荣妪先是?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周,随后道:“昨日?点了两只暖炉,夫人可?是?觉得冷?若是?冷的话?,老?奴今日?再去拿几只过来?。”

宋初姀拧眉,讷讷道:“不用了,两只就够了,我只是?觉得昨日?有些热。”

“热?”荣妪很是?惊讶,纳罕道:“按理说这个时候两只暖炉正好,昨夜刮了一整夜的寒风,怎么会热呢?”

“兴许是?错觉吧。”

宋初姀摇了摇头:“两只暖炉就好,暂时不用再加了。”

荣妪点头,想到昨晚的事情?忍不住道:“三郎君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当真是?狐媚子?成精了,昨日?七郎君一去,那女子?就亲热得紧,嘴上一直七哥哥七哥哥的喊,真是?好笑。”

宋初姀诧异问:“是?这样吗?”

“可?不是?!”荣妪见她上心,撇了撇嘴:“男人最喜欢这种狐媚子?女人,大多数男人见到就走不动道,好在这人是?三郎君带回来?的,夫人倒也不必多虑。”

宋初姀听着荣妪喋喋不休,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她好像有些想象不出来?新君被女子?勾引时该是?何模样。

想到新君时常对她动手动脚,她又觉得新君兴许是?吃这一套的,毕竟他?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清心寡欲之人。

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清空,宋初姀打断荣妪的喋喋不休,道:“你去打一盆清水过来?吧。”

荣妪连忙应是?,却不想刚刚走出院子?,便折返了回来?。

“夫人不好了。”荣妪神色惊慌:“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军又来?了。”

宋初姀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军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入城第一日?就将九华巷掀了个天翻地覆的周问川。

只是?

他?来?做什么?

那日?的事情?宋初姀一直心有余悸,于?是?下意识问:“你可?知他?来?是?做什么的?”

荣妪摇了摇头,害怕道:“谁知道是?来?做什么,总归没有好事情?,夫人,你说那人会不会是?来?杀人的?”

纵使年纪大如荣妪,也记得周问川一脚将桌案踹翻的景象,那足有半人高的大刀在日?光下泛起寒光,一个动作就能将他?们全都给砍了,光是?想想就令人胆寒。

宋初姀蹙眉,正想要想个法子?避开周问川,便有下人跑进来?,急匆匆道:“夫人快去看看吧,周将军要见您。”

“要见我?”

宋初姀只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要见我?”

“确实是?要见夫人。”

下人低头,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宋初姀咬牙,站起身就往前堂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不能专门来?杀她的。

事实证明,周问川来?这一遭确实不是?为了杀人。

宋初姀到的时候,周小?将军正大咧咧地坐在前厅饮茶。

上好的雨前龙井被他?咕噜咕噜灌了将近一壶,看得座上的老?夫人唇角直抽抽,却也不敢多言,僵硬着一张脸与这莽夫谈笑风生。

直到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七哥哥的娘子?吧。”

宋初姀侧目向出声人看去,只见一个水灵灵的美娇娘正含羞带怯地看着她。

这人模样陌生,以前不曾见过,再想到她刚刚对崔忱的称呼,宋初姀便对眼前人身份明了了。

是?那个要献给新君的美人儿。

确实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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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聪明的样子?。

崔忱上前握住宋初姀的手腕,脸色难看。

周问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椅子?上站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崔忱一眼,对宋初姀道:“女郎,请吧。”

他?刀不离身,挺胸抬头间皆带着威压,众人立即低下头。

“不知周将军找我有何事?”宋初姀后退一步,对上周问川的视线。

周问川突然想到昨日?君上说的那些话?,女郎似乎真的很怕他?。

他?剑眉微挑,扫了一眼崔府众人,硬邦邦道:“接女郎进宫,为君上研墨。”

这句话?一出,众人表情?皆是?一变,看向宋初姀的目光带了些探究。

座上的老?夫人突然开口,道:“将军是?不是?搞错了,我这个孙媳妇自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做研墨的活儿。要是?搞砸了冲撞了君上,岂不是?大不敬?”

周问川挑眉,将腰间长刀摘下,猛地戳在地上。

长刀触地,长久嗡鸣,众人脸色白了又白。

“所以你们是?要抗旨?”

问川身上那股匪气又出来?了,目光落在宋初姀身上,不容拒绝道:“马车就在门外,女郎请上车。”

崔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却死死抓在宋初姀手腕处,不曾放开。

“七郎,还?不赶紧放开你媳妇儿。”

老?夫人突然开口,笑容僵硬:“当着众人的面?儿像什么话?,有什么要说的事情?晚上回去在房里说。”

崔忱抬头,固执地没有动。

“崔七!”老?夫人动了怒:“还?不赶紧放开!”

崔忱脸色一白,看向宋初姀,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似乎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宋初姀并不意外,沉默往外走

周问川摩挲了一下指腹,这次没上前掳人,爽快地翻身上马,带着人往皇宫走。

出了九华巷,周问川身上那股威压淡了。

他?策马跟在马车旁,透过窗户看里面?的宋初姀。

里面?的人正看着窗外发呆,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女郎。”他?挠了挠头,讪讪道:“你那个夫君实在是?没什么指望,我还?没做什么呢,他?倒是?怂得松开了手。”

眼前人变脸实在是?快,宋初姀垂眸,不知该说什么。

周问川却是?说上了瘾,又道:“君上当真是?喜欢女郎,我们一路从东都打到建康,多少人上赶着给君上送女人,但是?君上一个都没要,就单单看中了女郎。”

宋初姀蹙眉,心中不安更甚。

难道被那位君上喜欢,是?什么好事情?吗?

周问川继续下猛料:“而且君上也是?个痴情?人,女郎有所不知,君上一直随身携带着一个手帕,那手帕上还?绣着一个女子?的小?字,好像叫”

宋初姀抬头。

周问川拧眉,坏了,他?忘记那人叫什么了。

“叫什么?”宋初姀忍不住问。

“好像好像是?叫作娇娇,对,应该就是?叫作娇娇!”

周问川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毕竟这世上的女子?有一半小?字都叫娇娇。

闻言宋初姀重复了一遍;“娇娇?”

周问川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君上心中一直有个女子?,好几次死里逃生,君上都是?念着那个娇娇挺过来?的。”

宋初姀一怔,有些想象不到那位君上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在惦念着一个女子?。

“不过女郎你也不用在意,我猜测那位小?娘子?应当是?已经死了。”

“死了?”宋初姀吃惊。

“八成是?死了。”周问川叹了口气,道:“我们从东都打到建康,几乎踏遍了每一寸土地,但是?君上身边却从来?没有出现哪个女子?。如今君上已经是?万人之上,也从来?没有让我们去找,所以应当是?死了。”

宋初姀皱眉,觉得他?这个结论有些草率,但是?又似乎没什么漏洞。

“所以女郎放心,君上若是?对谁上了心,定然是?千方百计对那个人好的。”周问川宽慰道。

宋初姀想到那位君上对她的冷嘲热讽,心下一沉。

她果然只是?那位君上打发时间的玩物,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宋初姀抓紧衣角,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只觉得前路灰暗。

周问川没跟着她进宫,将马车交给小?太?监之后便策马跑了。

小?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见她下马车,连忙道:“奴才就说女郎早晚会回来?,如今果然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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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扯了扯唇角,却没有多少笑意。

那小?太?监为她将殿门打开,低声道:“女郎进去吧,君上在等你。”

满殿崖柏香扑面?而来?,宋初姀脚步一顿,半个身子?被殿内暖意包裹,另外半个身子?处在寒风之中,冰凉刺骨。

“女郎?”小?太?监催促。

宋初姀回神,缓步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案前的男人。

男人头也不抬,似乎是?将她当作了透明人。

宋初姀僵立在原地,没有出声打扰,时间一长,便有些走神。

她走神走得光明正大,裴戍却等不住了,出声道:“过来?。”

语气一如既往地生硬。

宋初姀回神,缓步跪坐在他?身边。

她身上还?冒着一股寒气,与温暖的殿室格格不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裴戍挑眉:“周问川没告诉你过来?要做什么?”

宋初姀没有动作,鼻尖微酸:“君上何故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裴戍放下狼毫,冷笑道:“本君还?说让你不要出现在本君面?前,你不还?是?明晃晃的在本君眼皮子?底下晃?”

一句话?说得宋初姀哑口无言,她咬唇:“君上要如何才能放过臣妇?”

裴戍垂眸看着身前人,她墨发上的玉冠一如既往的简单,一点都看不到当年珠翠琳琅的模样。

他?伸手,将玉冠摘下,满头青丝如瀑,好好的妇人髻就此散开。

“本君只是?让你研墨,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何谈放过?”

“宫中会研墨的人何其多,为何偏偏是?我?”

裴戍目光落在她唇上,轻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宋翘翘,你又想在本君面?前装傻?”

宋初姀不傻,爹爹阿母说她是?整个建康城里最聪明的女郎,又怎么会猜不到他?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彼此心知肚明。

她不甘心道:“可?是?君上不是?有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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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吗?”

第26章

桌案上的崖柏香烧到了尽头,香灰跌落进莲花托盘内,细长一条顷刻间摔了个粉身碎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内安静,仔细听还能听到烛火燃烧时的细微声响。

裴戍偏头看她,那?张狰狞的面具镶嵌在他脸上,不见喜怒,只能从他话语中窥见一丝情绪。

“喜欢的女子?”

裴戍眸中笑意淡了些?,语气轻蔑:“谁告诉你本君有喜欢的女子?”

“是周将军。”

宋初姀敛眸:“周将军说君上几次死里?逃生都念着那?女子,想必用情至深,君上这般做,就不怕她伤心吗?”

“你?怎么知道是用情至深,不是恨之入骨呢?”

裴戍淡淡开口,语气嘲弄。

宋初姀一怔:“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

裴戍将这四个字又重重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宋初姀有些?迷惑了。

恨之入骨

可到底是多大的恨意,才能让一个人濒死都惦念着另一个人呢?

她想得?出神,裴戍却不让她想了,将她脑袋转向自己,嗤笑道:“那?些?世家听说你?在本君这里?睡了一宿,就吵着闹着要给本君送美人儿,本君过目了几个,皆是些?庸脂俗粉。”

裴戍凑近她,轻哼道:“那?些?女子远不如女郎万分之一,若是崔家将女郎送给本君,本君兴许真会笑纳。”

宋初姀浑身僵硬,藏在袖中的指尖因为用力开始泛白。

两人贴得?很近,裴戍感受到她的僵硬,眸中一片晦暗。

他粗粝的指腹在她下颌摩挲片刻,话锋一转,略带倦意道:“为本君研墨吧。”

他松开她的腰,目光落在桌案上。

身边人久久没有动作?,裴戍挑眉,道:“若是想做些?别的,本君也?不介意,就是这处地方不太合适。”

闻言宋初姀脸一白,敛眸看向桌案上的砚台。

略带迟疑地拿起墨块,她仿照上次那?样轻轻研磨。

她确实不会做这种活,对其中的技巧更是一窍不通。平日?里?若是需要写字画画,自然有下人准备,哪里?需要亲自动手。

她磨了许久,一直磨到手酸,才磨出堪堪够他用的墨汁。

裴戍也?不催,在她偶尔供不上的时候,甚至会停下动作?看她磨。

摄人的目光落在身上,看得?人浑身不自在,宋初姀就下意识加快动作?。

只是外行人终究是外行人,如此反复数次,她的手终于?抽筋了。

青葱玉指上沾染了不少墨汁,手指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有些?伸不直,微微一动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裴戍好笑地看着她,冷不丁道:“女郎还当?真是对此一窍不通。”

当?年捣花汁能捣一整日?,研墨却连几刻钟都坚持不了。

果然娇气。

他确实早就看出她毫无章法,却也?没有出声提醒。

他在嘲讽自己,宋初姀听得?明白。

可她却顾不上嘲讽,一心想要将疼痛缓解。

抽筋的滋味不好受,宋初姀便想要用另一只手去缓解疼痛

只是有人抢先一步,将她抽筋的那?只手攥进了掌心。

长期摸兵刃的手很是粗糙,抓着她指尖时带起一阵酥麻。

他力气大,动手时没轻没重,疼得?她险些?飙泪。

裴戍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放轻动作?,只是熟练地在她手指关节处按了几下,随后指腹又在她指根那?里?轻轻揉捻。

她的手指很细,皮肤细腻,一看就是从未做过粗活。

出生在九华巷,她自小就是被娇惯长大的,便是宋家出事,也?有崔家护着。

裴戍突然想,若是她当?年没有嫁给崔忱,真和他走了,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行军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有些?男人都受不住,更不要说她。

他动作?下意识轻柔了些?,却还是按出一片红尘。尚未干涸的墨汁也?被蹭到了他的手上,两人相交处已是漆黑一片。

像孩童在玩泥巴。

宋初姀一时忘了躲,任由他动作?,直到手上的痛感逐渐消失不见,才低声道:“不疼了。”

裴戍停下动作?,却没有松开,甚至得?寸进尺地与她十指相扣。

殿内温热,两人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宋初姀鼻尖沁出汗珠,下意识用手蹭了蹭。

裴戍被她的动作?吸引,掀眸一看,有些?啼笑皆非。

何止是手上有墨汁,脸上都要被墨汁给蹭成花猫了。

他嘲笑的眼神太明显,宋初姀蹙眉,伸手想去摸脸,却被男人按了下来。

他另一个干净的手在她脸上蹭了蹭,好像在为她擦墨汁。

宋初姀抿唇,强忍着痒意,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裴戍终于?停下动作?。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道:“走吧。”

“去哪儿?”宋初姀声音细若蚊蝇。

“去用膳。”裴戍松开她,身子不动,道:“出殿之后自会有人带你?去。”

宋初姀这才意识到竟已过了一上午,如今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她起身将殿门?打开,立刻便有寒风灌入。

小太监见她出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正?色道:“膳食早就已经准备好,女郎随奴才一同去便可。”

宋初姀回头,却见那?位君上坐在桌案前,腰背挺直,纹丝不动。

“君上不用膳吗?”她声音压得?很低。

小太监笑笑:“君上只有饿了才会传膳,女郎不必担心。”

宋初姀没有多管闲事,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走。

“君上时常不吃饭也?要看奏折吗?”她忍不住开口。

“是啊,君上时常如此。”

小太监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以前南夏那?个昏君在时,从不理政务,前朝后宫皆是一堆烂摊子。”

这一点宋初姀是知道的,刘氏皇帝昏庸,若不是他,建康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接茬。

小太监见她不愿多言,也?就没有再说。

新朝刚立时国库最是空虚,宫中的饭菜岁不如崔府丰盛,却异常合宋初姀的胃口。

菜不多,却有一道精致的糕点摆在她正?前方,宋初姀心情稍好。

小宫女将最后一道菜肴端上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女郎需要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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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宋初姀疑惑抬头,有些?不解。

宫女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小块铜镜,小声道:“女郎脸有些?花。”

宋初姀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接过镜子一看,却见她鼻尖一块显眼墨迹,面颊两侧各被画了三?道胡子,像稚童画在宣纸上的狸奴。

想起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宋初姀指尖微微发抖。

她没有将情绪宣泄出来,只是敛眸低声道:“麻烦去帮我取些?清水。”

小宫女连忙应下去打水,宋初姀看着桌上的菜,顿时失去了胃口。

她很委屈。

即使早就知道那?位新君将自己当?作?玩物,但是这般捉弄也?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水很快便送了过来,她用清水将脸上的墨迹洗干净,简单扒了些?白饭便撂下了筷子,那?盘糕点更是丝毫未动。

看着桌上没有动过的菜肴,宋初姀突然想到那?位君上在青玄观所说的话。

——江山风雨飘摇,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你?就是这么糟蹋粮食的?

新君那?句话犹在耳畔,可她却一点都吃不下了。那?股委屈郁结在心间,让她越发难过。

“我想回去了。”她对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太监说道。

若他要责备便责备吧,最好是厌烦了她,将她送回崔家。

那?小太监见她有些?不高兴,连忙道:“奴才这就送您回去。”

宋初姀牵了牵唇角,低声道谢。

勤政殿的门?再次被打开,裴戍未抬头。

这次不用他说她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于?是跪坐到他身边要去拿墨,却见砚台之上已经多了许多墨汁。

她疑惑抬头,却发现男人看也?未看她,显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他本就不需要她多余来研墨,他只是想要捉弄她。

他不理她,宋初姀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看着桌案上的崖柏香发呆。

为君者,大多都会点龙涎香,几乎不曾有君主?会用便宜又清淡的崖柏。

可能国库,是真的空虚吧。

宋初姀看得?久了,便觉得?眸子酸涩。她一开始腰背挺直,慢慢有些?遭不住了,便悄悄弯腰。时间一久,她又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借力,却不想困意袭来,最终还是迷迷糊糊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裴戍笔尖一顿,墨汁滴在奏章上又很快晕开,掩盖了刚刚写好的字。

他自嘲地笑笑,将奏折合上,动作?轻柔地将身边女子打横抱起。

几日?没抱,她似乎是轻了一些?。

裴戍将人放在矮榻上,目光落在她早就已经洗干净的脸上。

她只有睡着时候是最乖巧的,裴戍看了许久,低声道:“宋翘翘,你?可曾后悔杀了我?”-

宋初姀是被晃醒的。

马车走在青石板上,车轮碾过上面的碎石,很是颠簸。

冷风透过窗子吹到身上,将她睡意吹散了几分。

“女郎醒了?”周问川掀开窗子探头进来,对她眨了眨眼。

宋初姀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后仰,讷讷道:“周将军。”

她有些?尴尬,一想到自己睡着的样子被人看去,就浑身不自在。

“总算是醒了,还以为女郎要到了崔府才会醒。”他将脑袋缩回去,声音爽朗。

宋初姀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们?走的方向,正?是九华巷的方向。

她竟被送回来了。

她还未松口气,就听周问川道:“女郎是不是很怕我?”

宋初姀心一紧,没有回话。

周问川却自顾自道:“女郎不必怕周某,周某虽没上过学堂,不如那?些?人知礼却也?从不滥杀无辜。随君上打天?下这么多年,周某手上还从未沾染过女人孩子的血。”

他语气正?色几分,道:“人人都怕我们?,但是谁又愿意风餐露宿刀口舔血。当?年若不是被逼到无奈,我们?也?不会造反。这一路下来不容易,君上更是九死一生。几年前,君上在徐州被伏击下落不明,我们?险些?以为他真死了。”

“那?时候,大家都说要让晏无岁那?厮顶替君上位置,因为他聪明,但是晏无岁不听,说再等等。”

“后来还真将人给等回来了,只是君上回来的时候,离去阎王殿就差一口气儿。女郎有所不知,以前君上的声音很好听,后来喉咙处被砍了一刀,声音也?越发难听了。”

兴许明面上是君臣,私下是兄弟,周问川也?没有觉得?自己说得?大不敬,只是絮絮叨叨的讲他们?打天?下的事儿。

“君上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一出生就是草芥,但君上祖上可光辉了。”他很是自豪。

宋初姀一开始不想听,后面就渐渐听入了神。

周问川很会讲故事,那?些?事情经过他的口,胜似路边的说书?先生。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啧啧两声,道:“女郎觉得?我们?凶也?不是女郎的错,战场上多年的毛病,改不了。”

宋初姀轻轻嗯了一声,觉得?这位将军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马车帘子被掀开,周问川道:“崔府到了。”

宋初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几人。

周问川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扫了众人一圈,摸着腰间刀柄道:“周某明日?再来接女郎,若是女郎被欺负了,大可以与周某说。”

他说完,勒紧缰绳策马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萦脸色难看,无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宋初姀不在意这些?人探究的目光,施施然进府往自己小院走,走了一截,却发现身后跟着个人。

她回头,发现是那?个要献给君上的娇滴滴美人儿。

见她看到自己,那?美人儿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娇声道:“七嫂嫂今日?都做了什么?”

宋初姀不喜欢她的眼神,眸中浮现几分不耐烦,冷声道:“研墨。”

闻言,那?美人儿却笑出了声,道:“妾才不信只是研墨。”

她低声道:“妾听闻新君入城第一日?,那?将军就曾将七嫂嫂掳走了,莫非是将你?送给了那?位君上?”

这话倒也?没说错,但是宋初姀不喜,只是冷眼瞧着她。

见她无动于?衷,那?美人儿讪讪,索性直接问:“那?新君人如何,可英俊?”

宋初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还是告知:“新君很凶,不好相处。”

闻言美人儿轻轻蹙眉:“很凶嘛”

她喃喃自语:“凶些?应当?也?没什么关系”

她抬头,道:“今日?七嫂嫂被带走后,七表哥很难受,喝了个酩酊大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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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醒呢。”

宋初姀点了点头,不怎么关心。

美人儿却亲热地挽上袖子,用狐狸似的眸子对她眨了眨:“等妾入宫之后,就可以解七嫂嫂的燃眉之急了,七嫂嫂可否告知,那?新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宋初姀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儿道:“喜欢长得?好看的。”

美人儿一噎,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这人不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吗!

她还想要再说,宋初姀却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走。

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她与新君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若不是因为她这一身色相,怎么会被盯上呢-

是夜,勤政殿内灯火通明。

晏无岁带了一身风霜前来,将一摞文书?抬起:“幸不辱命。”

他奔波多日?,从秋末到冬初,衣摆处有多处磨损,比建康城内的难民?好不了多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戍接过文书?,沉声:“如晦辛苦了。”

晏无岁眼一红,道:“这是臣该做的,若要大梁千秋万代,世家必除。”

他目光落在文书?上,神色坚毅。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到君上登基之日?,便是将世家连根拔起之时。

第27章

九华巷没有不透风的墙,崔家那个宋娘子每日被接去宫中?为新君研墨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心知肚明,表面上是去?研墨,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即便是这样?,也无一人敢多舌。

众世家本就?摇摇欲坠,又岂敢在这个时候说新君的风流韵事。

也因此,宋初姀这段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唯一令人不愉的便是,她每日都要面对那阴晴不定?的新君。

好在这段时间新君似是很?忙,她大多时间都是在一旁发呆,每日呆够了又会被好好送回?来。

宋初姀稍稍安心,也不禁想,等府中?那个美人儿入宫之后,她应当就?不用再进宫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建康罕见地迎来了一场小?雪。

宋初姀一醒来,便看到了满地白沙,天空之上洋洋洒洒,还?在不停地往下落。

地上薄雪浅浅一层,一脚踏上,瞬间成了污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荣妪踩了一脚雪水,抱怨道:“好好的怎么下起了雪,建康已经?三年没有下雪了,当真?是不适应。”

她将汤婆子灌好塞给宋初姀,又将伞撑起,道:“夫人今日进宫,路上要小?心滑倒。”

屋内暖炉将室内与室外隔绝成两个天地,一开门,雪花就?被纷纷扬扬卷进来,又飞快融成水。

宋初姀穿上斗篷又将汤婆子揣进怀里,轻轻摁了一声。

她今日裹得严实,撑着?一把伞走到崔府门外,却没有如同以往一样?见到等到外面的马车。

路上滑,可能是今日来得迟了。

宋初姀接过荣妪手上的伞,低声道:“室外风雪寒,你回?去?吧。”

荣妪年纪大了,一遇到这种天气?便浑身不舒服,因此没有推辞,行了一礼便步履蹒跚地走了。

偌大的崔府门前只?剩下宋初姀一人,油纸伞微斜,遮住了她上半张脸。

冷风想到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很?快就?将人吹了个透。汤婆子的温暖在冷风之下显得杯水车薪,很?快就?凉了下来。

握着?伞柄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宋初姀唇角渐渐展平。

今日应该不必进宫了,只?是并没有人来告诉她。

她像个傻子一样?,在风雪中?等着?这么久。

宋初姀深吸一口?气?,想要回?去?,却不想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周问?川翻身下马,面色焦急道:“女郎快随我进宫。”

来不及等她反应,周问?川不由分说将人放到马背上。

油纸伞跌落在地,很?快就?被风吹得走远了。

一瞬间,宋初姀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城破那日,她像个战利品一样?被献给新君。

她脸一白,有些惊慌地看向周问?川。

周问?川来不及解释,问?道:“女郎可会骑马?”

宋初姀下意识摇摇头,抓紧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

“那还?请女郎抓稳,多有得罪。”

周闻川说完,翻身上马,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单手抓着?缰绳往皇宫方向走去?。

周遭景象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后奔去?,凛冽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

马匹停下,宋初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周文川带进了宫。

他步伐快,宋初姀有些跟不上,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

他们停在一处殿外,立在门外的晏无岁看到宋初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把将周问?川拽到跟前。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将女人带过来了?!”

“你懂个屁。”

周问?川挥开他的手。

晏无岁:“我不懂,你以为君上是你,离了小?娘子就?活不了?”

周问?川哂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这段时间不在,老子不和你计较。”

宋初姀沉默站在一旁听他们吵,有些尴尬。

“女郎。”周问?川收殓了嬉皮笑脸的语气?,对她道:“君上如今危在旦夕,女郎先进去?看看吧。”

晏无岁拧眉,想要说话,却被周问?川一把推开。

“危在旦夕?”宋初姀蹙眉,对他这番话有些许怀疑。

恰在此时,殿门被打开。

大夫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周问?川眼疾手快,一把将宋初姀推了进去?,又飞快合上殿门。

晏无岁冷笑:“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危在旦夕是这么用的?”

周问?川不搭理他,一把拽住大夫,问?道:“君上如何了?”

这人是跟着?他们行军打仗的军医,年纪大脾气?还?古怪。

听他这么闻,大夫冷笑道:“若是老夫来晚一步,君上的伤口?都要愈合了。”

晏无岁:

周问?川:

他这话说得夸张,相对于战场上那些严重到足以致命的伤,如今这小?小?的匕首伤确实算不上什?么,却也不是他口?中?那般能够自行愈合的。

宋初姀猝不及防被推进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屋内刺鼻的药味。

药味遮盖了屋内的崖柏香,让她无端有些紧张。

稳下心神向内看去?,只?见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假寐,身前衣服微微敞开,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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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带血的纱布。

这场景好像与青玄观的夜晚重合了,她呼吸一轻,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

“过来。”

原本假寐的男人突然睁眼,眸中?布满血丝,仿佛很?久没有休息过一般。

宋初姀敛眸,走到他身边。

注意力被他腰间的绷带吸引,宋初姀依稀能看到被纱布上的血迹,隐约猜到伤口?必定?很?深。

“淮阴王那个儿子做的,想必是知道本君将他爹的脑袋挂在了城楼上,要报杀父之仇。”

他语气?很?轻,带着?淡淡的嘲讽。

“南夏这群纨绔子,杀人都不会杀。被本君一刀砍掉了脑袋,那脑袋从台阶上滚下去?,滚了数十米,上面的血迹现在还?没擦干净。”

宋初姀警惕地察觉他状态有些不对,下意识后退一步。

裴戍注意到她的动作,扯了扯嘴角,一把将人拽过来,强硬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伤口?处。

他没有收着?力道,几乎是在她手指碰上去?的瞬间,纱布就?渗出了大片血迹。

宋初姀呼吸一窒,指尖都在发抖。

她不明白,前几日还?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又变得这般凶。

“此处是一道陈年旧伤,如今又被人沿着?之前的伤口?刺了一匕首。”

他嗤笑:“类似的伤,本君光是上半身就?有数十道。”

“这里,你按住的地方,曾经?被一剑贯穿,差一点,本君就?要失血而亡。”

他眸子猩红,仿佛是记起了什?么,问?:“你说下手之人,是不是对本君恨之入骨?”

宋初姀被他吓得几乎呆住了,手微微发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鲜血已经?多得快要溢出纱布,裴戍却仿佛无知觉一般,看着?她道:“宋初姀,看到本君没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脸一白,摇了摇头。

他却不相信,仿佛是陷入了什?么执念,冷声问?:“你不是很?怕本君吗?”

是很?怕,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让他去?死。

南夏皇帝昏庸,如果不是大梁,建康的百姓就?要死光了。

宋初姀红唇微微发抖,手腕处传来阵痛,让她不由得鼻尖泛酸。

又不是她要杀他,他为什?么要对她这般凶。

只?因她是玩物,便可以随便出气?吗?

她表现得太委屈,裴戍眸子一深,猛地将桌案上的烛火推到地上。

灯芯从烛台上掉落,很?快便熄灭。

外面下着?小?雪,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失去?了烛火照明,殿内一片黑暗。

宋初姀只?觉一只?手掌固在自己腰间,不容拒绝的将她往前带。

耳侧突然传来一片温热,贴上来的却不是冰冷面具,而是高挺的鼻梁。

面具落地的声音响起,宋初姀一怔,意识到,新君是将面具摘下来了。

男人动作慢条斯理地在她颈侧舔舐,宋初姀有些受不住了,指尖下意识摸到了他的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戍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眼前漆黑一片,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宋初姀有些不安,指尖搭在他的下颌处,一动都不敢动。

“宋翘翘。”

他声音响起,令宋初姀浑身一震,无端想起,很?久之前城北的小?院里,那个人也是这样?叫她的。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尸骨是她亲自收殓做不得假。

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几乎连成了串,滔滔不绝落在裴戍的指尖。

他指腹就?按在她眼尾处,眼泪落下时带着?灼热,让他不由自主松开了些。

仿佛是从某个梦境之中?骤然清醒,他身上那股戾气?消散得干净。

他今日又对她生气?了。

恐怕下次再见他,她又要吓得不敢抬头了。

攥着?她细腰的手渐渐失了力气?,他正想松开她,怀中?女子却突然贴上来。

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发抖,宋初姀没有再去?摸他的脸,只?缩在他怀中?小?声啜泣。

裴戍浑身一僵,原本松了力气?的手骤然用力,将人狠狠贴向自己。

宋初姀这次没有挣扎,任由他动作。

他去?扶她后颈,却被她头上珠钗剐蹭了一下,带起轻微痒意。

下意识想将她头上那些东西摘下,只?是手刚刚碰到,裴戍又犹豫了。

他转了个方向,没动珠钗,而是将人按向自己,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在她唇上作乱。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宋初姀的意识几乎是被瞬间拉回?城东小?院。

不知过了多久,宋初姀软在男人怀中?,一边喘息一边失神。

她以为他会继续下去?,但是他没有,她有些看不懂了。

裴戍呼吸很?重,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侧脸处,突然道:“不好奇本君的样?子?”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和谐,宋初姀缩回?手,摇了摇头。

她以前是好奇的,但是今日却不想知道。

裴戍短促地轻笑一声:“三日后是本君的登基大典,本君想要看到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重新低头,覆上怀中?人的红唇。

第28章

宋初姀从殿内出来时,外面的积雪已经能够没过鞋底。

寒风卷着雪花洋洋洒洒吹在她身上,将她脸上的?热气消散干净。

周问川与晏无岁已经出了连廊,正背对着她站在雪中,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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