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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溺 阮青盈 22089 字 2024-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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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幕后

雕花铁门缓缓后退,温良明撩开黑帘,里面是骤然降临的黑暗,与无边无际的虚空。

但具体的颜色,温禧已经感知不到,

因为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温良明就派人将她全身上下都搜查一遍,还谨慎地取出一根黑绸,要求她立刻绑在自己的眼睛上。

“爸爸“

温禧进入自己女儿的角色,流露出不情愿的情绪,一双恐惧的杏眼泫然欲泣。

温良明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时刻注意着窗外可能发生的一切,还极其敷衍地安慰了她两句。

“这位调律的客人比较特别,不怕,爸爸在你身边呢。”

她将珍贵的最后一眼瞥向窗外,看见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上的街景,判断出现在正在进入京北市区的快速通道上。

温良明带她离开得太快,好像早就做好准备会有人跟随,要尽全力将他们甩掉,训练有素的司机拨开麦梗,飞快地行驶在田间小道上,一路颠沛流离地越野。

他说的那些话就一定是真的吗?温禧在目不能视的时候,思考这个问题。

坏了,她猛然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通往京北市区的道路。

没有人这么好心会提前告知目的地,倒像是故意留下陷阱,他们想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对方会不会也抱着相同的想法。

而更像一个她熟悉的地方,富西。

京北与富西本就相距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临时改变计划,或许从来没有相信过重逢后温禧说过的话。

相当不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同样没有看穿她的身份,所以还以父女相称,慷慨地留给她自由活动的空间。

温禧就在仓促间试图在乡野间留下那些跟岑池学过的信号,告知自己一切平安,希望他们一路尾随,不要打草惊蛇。

荒郊野岭,那些树影在她被覆盖上黑绸的眼前飞快地略过,投下一片浮动的光。它们中间,有的旁逸斜出,甚至刮在挡风玻璃上,哗哗作响。

温良明老僧入定,压低黑色鸭舌帽的司机亦是充耳不闻。

正值五月,这些碧绿的树让她想起在市局身边巍峨苍翠的松柏,回忆倒退到最后一次她与岑池见面的那一天。

岑池在约定的最后一秒,焦躁不安地在警局门口踱步,直到听见高跟鞋叩地的声音,悬着的心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温禧乌黑的长发微卷,耳后别着的深海珍珠发卡饱满而圆润,穿着杏色的小洋装,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为她的角色焕然一新,继续尽职尽责地扮演温良明心中的幼稚千金。

在最后一秒,他们相视一笑。

他看见温禧,就好像看见曾经的时祺,当年他因为年龄被拒绝,却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找到岑池,说自己一定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岑池阅人无数,是可以分辨出来,他们身上是有共同点。

“你让他走了?”

他看见温禧独自一人,将烟掐灭,长长一叹,意味不明。

“岑警官,你不应该再说会让我反悔的名字。”

温禧笑了笑,偶尔与这位经验丰富的警探对话时,眼里也有狡黠。

温禧几乎用尽全力才将时祺从她身边赶走,那个借口有百分之三十的真心,她痛恨被他欺骗,自己却编了一个弥天大谎来瞒天过海。

知道得越少越好,她也如同时祺当年一样,站在抉择的分叉路口,最后做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决定。

他不会让她以身犯险,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所以她索性就将他推远到安全的地方,远远离开这片喧嚣之地。

她要解开父亲死因背后的秘密,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我知道你不会。”

“没有回头路。”

“我知道。”

她微微一笑,好像年少时要去参加一场派对般轻松愉悦。

在来的路上,少年时的时祺是不是也一次又一次地走过这条路,有时阳光灿烂,有时阴云密布,不知道当时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汇报任务。

有时候岑池也不得不承认,她勇敢机敏,沉着冷静,跟她相比,没有人会是比她在这次专案行动中更恰当的人选。

“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温禧自愿签署接收催眠的同意书。岑池陪同她进入办公室时,面对她的勇敢,真诚地跟她道歉。

额前蜿蜒的伤疤让这个中年壮汉显得狰狞,但他却是不惜用生命的代价捍卫整座城市安宁与和平的人。

他曾经误以为觉得她跟温良明同流合污,现在却骤然反转,甚至最重要的线索都是温禧来提供,根据她告知的线索,他们成功地在隋玉留下的遗物中找到密码箱,福利院的名册找到后,他们办案的速度瞬间增加了许多。

他们的动作还算及时,意外之喜,还找到了本市存活的受害者,唐金。

唐金名义上的丈夫是他的监护人,也是她的管教者。他一看见身着制服的警察,吓得腿都软了,再看见他们的名册,顿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组织严密,结构严整,依靠此举敛财,也跟那些女孩用秘密沟通,在富家名流身边撒下一张巨大的情报暗网。

这是温良明最后能全身而退逃亡国外的重要原因。

这只看不见的手自二十年前开始活跃在商界,掌握全局。近年来,随着警方办案水平与能力的提升,人口买卖被严厉打击,他们很难再找到新的“货源”,也越来越难寻到可乘之机。福利院也渐渐落败,不再培训新的棋子。

很难想象,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这样水深火热的地狱。

“其实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岑池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在同意书上签字,叮嘱她将注意事项再读得清楚一点。温禧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扫过那些可能造成的伤害那几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他的潜台词是,她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没事的,我见过那些女孩,倘若能尽我所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我都会很开心。”

温禧说。

她见过唐金,见过她羞涩地表达音乐的热爱,也见过她病症发作时的癫狂;见过隋玉,见过她因出人头地不择手段,最后却良心未泯,将重要的证据交付到自己的手中。

也见过受害者程春菊,见过她和蔼善良,也见过她因疾病而痴傻,甚至当初董富明的女儿都让她扼腕叹息。每一个普通的家庭,每一位普通的女性,他们不是名册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也不是可供利用的工具。

岑池听见她的话倍感欣慰。

可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在福利院的名册上。

“你想起来之后,有可能接下来的时光都会在痛苦当中。”

他从来不会对一个与案件有关的人说这么多话,可现在也动了恻隐之心。

“我希望能找到杀死我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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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尽快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温禧明朗地笑了笑,连着杏眼也弯弯的:“可是我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时祺以为她忘记了深夜那段不堪的记忆,她却在他熟睡时看见他脚下的伤口,在瞬间想起了一切。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反而记起越来越多碎落的片段,索性现在就逼自己一把,找出真相。

身边的催眠师听见他们的谈话,想起今早送到办公室的那份报告,眼神有点遗憾,落在容貌昳丽的女子脸上。

“如果催眠过程中感觉到有任何不适,请尽快叫停。”

他遵守职业道德,告知每一个患者。

温禧点了点头。

催眠疗法时格外痛苦,温禧重新进入那个让自己极度恐惧的环境,强迫自己不要抗拒,睁大双眼,一声一声的钝响从耳后的神经处传来,她进入记忆里女孩的身体里,试图看清死不瞑目的尸首后面站着的是谁。

飞血四溅,他却从模糊的血肉中抬起来,伴随着催眠师急促地呼唤她的名字,温禧躺在床上尖声惊叫,在一秒钟回到现实。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温禧心有余悸,却万分遗憾。

“小姐,我只知道再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蓝色口罩的上方是一双无奈的眼睛。他做这行很久,很少见到催眠状态这么差还要继续的病人。

强扭的瓜不甜。

“你看看自己的手心。”

温禧闻言低头,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指甲是人体除了牙齿之外最锋利的武器,现在扎在自己的手上,鲜血淋漓,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温禧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虽然她说时祺对自己心狠,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没事,我们再来。”

最后她终于将那段记忆想起来,付出的代价不言而喻。

在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湿透的发里,她听见心情轻松不少的催眠师问她:“刚刚你一直在说一个名字,时祺?是这个名字吧,顺颂时祺的那个时祺。”

“这是你潜意识里设置的安全词吧,每次说到他的时候,你的意识就会稳定很多。”

她怔住,眼角的余泪终于潸然滑落。

第92章真凶

“你在哪里?人我给你带来了。”

空旷的大厅里,温良明嘶哑的嗓音在四处乱转,温禧长期训练的听觉格外敏锐,学会根据声音来判断方位。

彼在陈旧的声音与此刻听见的声音重叠,交织成诡异的平衡,温禧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完全凝固,在瞬间冷冻成冰。

他的嗓音因年岁渐老略显粗哑,说话时的音调却一模一样。

是那个人。

“温兄,别来无恙啊。”

“爸爸,这是谁?我害怕,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温禧依然记得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职尽责地装作恐惧。

或许说,她的恐惧本身是由内而外的,急促的心跳,颤抖的指尖,根本不需要假装。

但现在温良明明显没有心思再去理会她的状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声。

“你出来,我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温良明放大声音,声音像一只闯入静室的蝙蝠,四处乱窜。

但那个声音的主人却显然没有将温良明说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话。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被你养得这么大了。”阴暗的后台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话音,他的指尖在琴键上即兴游走,钢琴也回馈以阵阵连贯又优美的旋律,却让人毛骨悚然。

钢琴是慕江K238,是几乎二十年前最好的那一款,眼前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但她依然不敢去猜。

他大部分时候的击键力度都很均匀,有力,几乎挑不出任何的错处。但每段旋律中都有一些音符虚浮无力,让聆听者不够尽兴,总觉得好像差了点意思。

她能听出演奏之人拼命地想把这首曲子演奏好,却依然力不从心,偏偏这几个音却出了差错。

可这是为什么呢?温禧在电光火石间拼命思考其中缘由。

“这张脸,真的长得跟她爸爸当年一模一样。”

男人感叹。

“只可惜胆子小了点。”

“你闭嘴。”温良明见他守护数年的秘密被陡然揭穿,低吼一声表示不满,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在无声的空气里一次无能狂怒。

“她还不知道。”

黑绸遮住了她的眼睛,也让她需要掩饰的地方少了一半。

“倘若他当初愿意跟我合作,可惜”男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但自己的话也才说了一半:“算了,不提这么悲伤的话题,久别重逢,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当作见面礼吧。”

“行了,跟你时叔叔客气什么。找个位置坐吧。”好像变魔术似的,整座剧场的灯被骤然点亮。

“可是我看不见。”

温禧指了指自己眼上的黑绸,茫然无措地向四周张望。

严丝合缝的黑绸让她彻底无法视物,但此刻她却意外感知到一丝光源,于是将目光朝向那个方向。

就在下一刻,千万束的光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光源太强,强烈到温禧遮着眼,也几乎没有办法忽略它的存在。

像直视日光,眼前是一片亮丽的橙红。

“竟然对你的女儿这么狠心。”男人好像终于看清了她眼睛上覆盖的黑绸:“啧,她这么听你的话愿意来到这里,你竟然这样对她。”

“解了吧。”

温禧抬手,使了七层的力,将缠在耳后的结解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剧场,只剩下前排一行观众席,他们正站在观众席上。

现在她站在追光灯的中央。

“我说话算话,她现在是你的了。”

“算了,我现在对女人早就没什么兴趣了。”时智勇听见她说的话不以为意,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像阿明那个老家伙,为了玩,将自己的事业全都折进去,连自己都赔上了。”

时祺虽然将他送进监狱,但时智勇当时与温、董合作,他们罪恶的版图已成气候,自有金蝉脱壳的办法,也不着急去找他。

将来这一天总会到来。

他依然衣食无忧,逍遥法外,只有女学生不堪舆论的负累,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时祺还是将他苦心经营的人前名毁了,让他无法走到留在身后教学,依然挣得盆满钵满。“小姑娘,你感觉这台钢琴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考验。

“不确定的话,我再弹两首曲子给你听一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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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重新流淌出动听的旋律,温禧却根本无心聆听。

“要用自己的耳朵去听喔。”

“你再听听这两首曲子,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

他微笑着说话,却令人窒息。

室内的灯光又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温禧认真地回答。其实他只把同一首曲子重复弹了两遍,力度、节奏与情感也几乎相同。

只有刚刚那个尽力弥补的破绽。

演奏这首曲子的第二遍,便完全没有那种不适的感觉。

这是台被他改造过的钢琴,虽然贴着二十多年前的商标,但却安装上了最新的自动演奏系统。

“可惜啊,要是当初钢琴的自动演奏技术能够这么普及。我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时智勇摸着下巴感慨。

他的手指受过伤。

温禧感觉自己的头皮开始发紧,好像逐渐揭开事情的一角真相。

她诚实地说了自己的发现,说话的每个字都在努力稳住声线。

“不错,很有悟性,是个好苗子。”

迎面从暗处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胸袋里还插着一只玫瑰花,自诩优雅,虽然岁月为两鬓添了霜华,却依然能看见面上英俊的轮廓。

骤然见到陌生人,温禧警觉的阈值在瞬间提高。

“我就是喜欢诚实的人。”

他终于愿意从幕后走到台前。

侧写师根据温禧的口述绘制了几十张记忆中凶手的画像,在数据库中对比后,最相似的是时祺的脸。

可时祺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孩子,跟成年人长相丝毫不符。

倏然,他们意会到另一个方向。

时智勇。

这座废旧的教堂是他亲手装修的,被他改造成一个偌大的舞台,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

舞台背后有一尊圣母像,慈悲地怜悯他,望向世人。

温良明看见他与温禧交谈,有些不耐烦,再次在他开口前打断他:“我按照约定将人带来了,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温禧并不在意温良明有什么把柄留在时智勇眼里,但看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在心里想那份证据到底是什么。

“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要挟你。没有。”

时智勇爽朗地笑。

“你不是说,当时那份证据你留下了吗?”

时智勇从自己的口袋抽出丝绸的帕子,擦了擦琴键,又放在旁边,动作优雅而缓慢,似乎在故意惹温良明不快。

温良明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竟在这里狠狠被合作伙伴摆了一道:“你明明说,等我将严奕的女儿交到你手上,你就”

可惜没有白纸黑字,可惜空口无凭。

当初托着他照料严奕的女儿,发现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也能作为时智勇的把柄。

“说什么?温兄,没想到我们感情这么好,还能让你冒着巨大的风险回国一趟,替我料理后事。”

时智勇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将他想说的话讲完。

“时智勇,”温良明瞬间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就冲上前,跳起来就拽住他衣服的领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温禧安静地留在一旁目睹这场闹剧,却未料异变陡生。

“否则我不会”他的声音像是用巨力拉破的风箱,一阵尖锐的闷响,温良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怎么了,爸爸怎么了?”

温禧手足无措。

“没事的,我就是觉得他太吵,想让他睡一会而已。”时智勇将食指举在唇边,露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微笑。

心狠手辣。

“就是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时智勇打着哈欠,满不在乎地说这件事。

温良明也有叱咤风云,协助他运转,精挑细选地为他选择合适的琴童,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将她带到这里来。

他就倒在温禧的眼前,眼神涣散,似乎还带着未消的怒气,难以置信现在发生的一切。

温良明的整个人生就此落幕。她却没有再听见声音。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了。”时智勇依然站在舞台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温禧的方向。

他居高临下,明显不是一个愿意平等沟通的状态。

“我多么希望有人愿意来看我的演出啊,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时智勇苍老的声音,话语间透着浓浓的遗憾,

“看见这个,会愿意跟我聊一聊吗?”

他将深红的幕布掀开,巨大的墙后有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

每张照片的主人都是时褀。

她想起当初时祺说过,他是极致的心理变态。他能毫不犹豫地鞭打自己的幼子和发妻,也能将朝夕相处多年的合作伙伴见血封喉。

她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不要忤逆他,遵守他的每一步指令,再见机行事。

“你需要我做什么?”

温禧问。

她几乎从内心开始发起颤来,贝齿紧咬着唇。

“别着急。”

时智勇反而耐得住性子,跟温禧说:“我们先聊聊天。”

舞台的中央有一台三角钢琴,他就在中间的琴凳缓缓坐下,隔着一具尸体说要愉快地跟她一起聊天。

“好久不见。”

“时祺是不是跟你说过一些什么关于我的话,毕竟,不要根据他人之言就轻易地判断一个还没认识的人。”

他对着她伸起两根手指,优雅地晃了晃。

“没有。”

她在他面前做不到游刃有余。

“不过他现在应该力不从心了吧。”

“我已经送了他一份大礼。”

他贪恋地婆娑着每一个琴键,好像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倾注在上面。

他们在暗中收买隋夜这样的亡命之徒,来构筑整个组织的有生力量,生意做大时如日中天,几乎覆盖了所有商界权贵的命脉。

现在一切分崩离析,他也要再赌一赌最后的胜算。

“他毁了我的名声,我也要如数奉还。”

“这么多年,也只有他还配得上跟我争锋。”

看见他病态的独角戏,温禧闭口不言。

“你就留在这里当我的听众吧,我还有很多好听的曲子,这些年都还没有给人弹过,”

时智勇从舞台缓缓走下,用睥睨众生的目光,站在温禧面前:“我那个好儿子不是最喜欢逞强装英雄吗,就让他看看,他能不能救得了你吧?”

第93章魔王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凉风穿过礼堂,将壁灯上的水晶灯吹得碰撞在一处,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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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禧好像惊弓之鸟,杏眼下意识地警惕地环视四周后,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理暗示自己要保持镇静。

她太紧张了,每根神经都紧绷着,像是刚调整过的新琴弦,既不能在时智勇面前露怯,面露惧色。

“孩子,你在害怕我吗?可我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

时智勇对她抬起嘴角,好像理智回转,想努力装出和善的神色。

“如果不是与他争执,我的手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他举起手,将五指放在明亮的镁光灯中,光透过五指的缝隙抵达温禧的眼里。温禧清晰地看见他右手的小拇指处少了一截,霎时心像被一柄破剑刺穿。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他不惜将严奕杀害分尸的原因。

“可他竟然一走了之。”

时智勇的语气变得怨毒,像是毒蛇剧毒的利牙,但时智勇的说辞究竟有几分可信,温禧没有办法判断。

他恨透了严奕,在音乐学院学习时,他们曾是同窗,当初意外得知他秘密的时候想要揭穿他,刚正不阿的模样让他觉得格外恶心。

“当时我看见过你。”

时智勇若有所思。

他放大的脸庞凑到温禧面前,她下意识地便想往后退。

他们在现场找到被严奕拼命藏起来的温禧,正在商议要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麻烦时,小姑娘先因为巨大刺激而陷入昏迷。

“你应该感谢你的养父,如果不是他,我未必会让你活着。”

等醒来时,她便一概不知,不仅忘了父母的姓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温良明爱财恋权,并不想滥杀无辜,想起自己同龄的女儿,一时恻隐便将她的命留了下来。

“你现在恢复记忆啦。”时智勇语气笃定。

“只要你有权有势,杀一个人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回忆往昔,时智勇还说得津津有味,他记得自己悬赏,就是隋夜先揭了榜,说自己的兄弟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饱饭。

“你疯了。”

“可我是艺术家,我注定是个疯子。”

时智勇对疯这个评价似乎很满意,围着她打量,好像伺机而动的饿狼,忽而了然一笑,突然出手。

温禧猝不及防,后撤几步。

“温良明这个蠢货没有发现,但我肯定能发现得了。”

温禧穿了件长的薄款风衣,时智勇压着她的手,搜出那个她试图隐藏的秘密。

他将收获的物品扔在地上,用脚掌慢慢地碾碎。袖珍的通讯器滴滴两声,红灯闪烁两下,就没了声响。

现在的温禧孤立无援,像在海洋中的一座独岛。

“小姑娘果然长大了,只是还不擅长说谎。”

他边说话,边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指尖,仿佛觉得空气里任何一粒尘埃都会玷污自己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然而,他的左手小拇指断了指节,却像盘根错节的树瘤,丑陋不堪,好像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与侮辱。

“我怎么回报你这个小小的礼物呢,”他眼珠一转,陷入思考:“有了,来说一说你的亲生父亲吧。”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在哀求我放过你,所以我也遵从了他的遗愿。”

温禧在这一刻陡然愣在原地,像被无数的箭簇盯在心脏上,连呼吸多一瞬都是痛苦。

时智勇将真相施舍给她。

越是听见时智勇说起从前的事,她的心就如坠冰窟,那段记忆在脑海中鲜活。

她知道自己厌恶红色,原来从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时祺在失乐园受伤,只是将她潜意识中的恐惧激发出来。

“我们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够最好地保守秘密。”

时智勇用食指放在自己的唇间,暗示她保守这个秘密。

“好孩子,到这儿来。”

她上台,心中无限悲凉,经过温良明的尸体。温良明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凝望着天花板,仿佛明白让养女拯救自己已不现实,而是无声地渴望上苍垂怜。

但他坏事做绝,已无人会回应他的呼唤。

严奕事发之后,温良明与他做交易,他将温禧带回家中,当作养女长大,作为掣肘时智勇的工具。

温良明白白忙活了一场,供他驱使,最后才知道那个秘密是猴子捞月,他根本毫不知情。

所以在董富明调律时听到温禧名字的那一刻,明白了是自己的合作伙伴留下的那个孤女,而不单单是因为她家道中落,所以对她心生歹念。

一切都连通了起来。

“我们现在就开始演奏第一首曲子,好吗?”

他花了毕生的心血创作的死亡组曲,终于在此刻找到第一个观众。时智勇继续传达自己的理念。

“没有人明白,我对音乐的追求是至高无上的。”

他跌跌撞撞地重新走向舞台。

“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我用七宗罪写人性之恶,这才是应该被音乐歌颂的生命的真谛。”

他在黑白键上摆出优雅的手型。

“现在从第一首开始吧。”

与此同时,在温禧不知道的角落,一段视频在网上广为流传,引起音乐界的震动。

因为意外视频的矛头直指国际钢琴家时祺,说他假弹,经纪人魏越义愤填膺,已经开始筹备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当事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这是一个很小的伎俩。

只需要演奏之人在高清镜头下重新将曲子演奏一遍就可以,谣言便能不攻自破,魏越却找不到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而此时时祺的人却不知所踪。

因为他一脚踹开大门,双眼像在血中浸过,比起优雅的在钢琴上演奏的时智勇更像是杀人凶手。

“小满。”

时祺箭步,用最快的速度将她全身上下扫视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将她揽在身后。

“你还好吗?”

他轻声说。

“这是我邀请来听我演奏的客人,怎么会让她受伤?”

时智勇不屑一顾,却无人理会他说的话。

“原来我的演技这么差。”

温禧说,笑中带泪。

见到他的一刻,她就立刻明白。她给他设局,他故意顺从温禧的意思决裂,然后又跟着线索,早在警方找到这里时就先发现端倪,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他不得不来,不能不来。

他们没有时间叙旧,更没有时间伤怀,因为面前站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引爆的炸弹。

“时祺,你太吵了。”

他小时候就觉得他吵,婴孩响亮的哭声影响他练琴与创作,所以粗暴地将他关在暗室里,等他彻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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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时再放他出来。

“他们都在门口。我来是通知你出去认罪。”

时祺说话时,漆黑的眼里凌厉,语气冷冽,脸若冰霜。

他们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甚至有狙击手透过彩窗,空气中有血线,将瞄准器对准他。

“我教你教得很差吗?”

时智勇冷笑着,问时祺:“把我送进警局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比我的名声更重要,”时智勇停下自己弹琴的动作:”你偏偏要毁坏我最重要的东西。”

“小祺,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我们聊聊天。”

他好像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惺惺作态,此刻又顺利进入一个慈父的角色里,让时祺觉得难受。

“你看,我一直很关注你的成长,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他指着身后密密麻麻的照片当作证据:“父子没有隔夜仇,我们好好聊聊。”

“你不是我爸爸。我的父亲多年起就已经死了。”

他义正言辞。

“我看过你演奏的视频,你现在用的不也是我当初教你的乐理知识,承认吧,你摆脱不了我的影响。”

时智勇的话他无从反驳,但音乐是纯净的,知识也是宝贵的,只会有人用他来作恶,还在此刻强词夺理。

他成长在不堪的家庭之下,所幸他有一位和善真诚的母亲,用尽自己的所能在羽翼之下,为他守护下一片干净之地。

“凡事何必要在乎过程,只要结局来得完美就够了。”时智勇满不在乎地说。

他鞭打时祺,只是为了让他更快成才,何错之有呢?

“现在世间能留存下我的音乐,这就足够了。我编写的乐曲依然是大家学习钢琴的启蒙教材,不是吗?”

他反问道。

“还有,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你不是我留给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着迷的艺术品吗?”

时智勇说,每个字都触在他的雷区之上。

“我的遗物。”

“不如我为你指一条明路,主动投案自首。”

时祺漆黑的眼深邃似千年寒潭。这场父子对峙,来得更晚了些。

“我本来就没打算挣扎,只想在这里完成我最后一次谢幕演出。”时智勇平缓地说:“好久没有举办钢琴演奏会了。”

“唉,没想到你这么狠心,连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让我实现。”

温禧微微使力,在仓促间拽了一下时祺的衣角,暗示他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妙。

“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藏了一场通往新生的烟花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在这里给我陪葬。”

第94章终局

“炸弹。”

“这里有炸弹。”

温禧故意叫嚷起来,凄楚的音色像黑色羽毛的乌鸦,拼命将玻璃彩窗撞翻,将信息传递到另一片天空。

闻言,连场外缩减包围圈训练有素的刑警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对这件事根本一无所知,应急的几个方案也用不上。难怪时智勇在时祺闯入时却显得如此淡然,后来得知已被警察包围时也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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