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瘦弱的黑发青年神情冰冷漠然，侧首注视着环绕自己?的深黑触手，抬手不轻不重?地抚摸，那凶悍可怖，曾经几度出现在别墅的触手怪物在他手下……温顺驯服地如同亲昵无害的宠物。
“陆之靳……”
那一瞬间陆之靳浑身透出强烈至极的非人感，扑面而来的危险和诡谲气息比薄钦以往见过的每一个?怪物都要?更甚。
“陆之靳！”
薄钦抬步想要?接近陆之靳，但他没走出两步，另一根深黑的触手就蓦地扫而来，强横地阻拦在他们?之间。
薄钦看着那缓缓抽动，朝自己?竖起尖端，明显露出防备与警惕姿态的触手，银白手枪在手中蓦地凝聚。
他在四周一瞬间紧绷而尖锐炸开的敌意中，一颗一颗推出所有子弹，接着高举起双手，银白手枪再度消散。
“是我?，我?是薄钦。”
“审判会伤害到你，我?已经收回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控制住我?。”
深黑触手颤了颤，游移不定地徘徊在甲板，朝薄钦一点点涌来，接着攀上他的皮靴和裤腿，缠绕上他的双臂和手腕，缓缓收紧。
粘腻的触感伴随着高浓度污染带来的刺痛灼烧着薄钦的神经，他轻吸口气，语调平稳地开口。
“陆之靳，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过来，好?吗？”
那对已经完全被猩红覆盖的眼睛看向他，似乎正在评估着他的威胁性，而后?更多的触手朝薄钦涌来，拖动着他来到陆之靳身前。
“陆之靳……醒一醒，陆之靳。”
除了在章节碎片内的副本，这是薄钦与这种状态下的陆之靳第一次距离如此接近，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呈现出非人姿态的黑发青年，眼底流露出痛惜与懊悔交织的情绪。
陆之靳受到的污染究竟有多深，恐怕现在谁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那是游戏中整整五年持续不间断的污染侵蚀，是源海深处无声厮杀与对抗的七年，是被束缚在怪物池内，被系统洞穿四肢身躯，被钉死在地下洞窟，被生生挖出心脏……是他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一次又一次降临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和绝望。
但这个?倔强的青年，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分毫。
明明是那么怕痛怕累怕苦的人啊，是喜欢喝软糯甜腻的小?甜汤，喜欢将自己?裹在柔软温暖的羊绒毯内，喜欢看热闹，喜欢睡觉晒太阳，爱笑爱闹，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小?混蛋。
但曾经的陆之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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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痛，却只能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的小?镇梦境里哭喊，在空无一人的，荒芜破败的废墟间，一遍又一遍回忆起那个?被大火焚灭的夜晚。
而第二个?白天，却又要?恢复成无坚不摧的模样，与系统苦苦周旋，在密不透风的监视下殚精竭虑，为他们?这些?受到庇护的玩家一次次奔赴在危险的最前线。
第一玩家LU，是那样强大与完美，如同神明般遥遥立在天梯顶端，永远不会失败，也不会倒下。
一无所知被守护着的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陆之靳，别怕，那些?已经过去了，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那些?过往的伤害与痛苦早已化作无法磨灭的疤痕，薄钦不知道该如何抚平，只能一遍遍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抚，给出从始至终不变的那句承诺。
“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都在这里的。”
他摸索着翻出那个?八角铜铃，用被束缚在一起的手腕轻轻震动，发出熟悉的旋律。
“叮叮叮，叮铃！叮——铃——”
“沙沙！”
触手像是受到刺激，一瞬间将薄钦缠绕得更紧，更多的触手无声从舱壁攀下，尖端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暗芒，幽幽对准了他。
“陆之靳，还记得这个?旋律吗？这是幸福小?镇的摇篮曲……”
触手游弋着，将挺阔的西装面料搅得一团皱，薄钦放弃一切抵抗，任由脆弱的咽喉也被勒住，露出全无防备的姿态，将自己?的所有弱点毫无保留袒露。
他控制着自己?反抗的本能，只是深深注视着那对猩红的眸子，神情温柔地开口。
“在梦境里，老壹把完整的摇篮曲教给我?了，他说把你交给我?他很放心……我?答应过老壹，要?照顾好?你。”
在骤然收紧的触手下，薄钦艰难地张了张嘴，控制着受到压迫的喉咙发出嘶哑却依旧稳定的声音。
“回来好?吗，陆之靳？”
“我?来接你回家。”
那对冰冷注视着他的猩红眸子颤了颤，束缚住他的触手无声无息消散，薄钦向下跌落，随后?再度被卷住，拉至陆之靳身前。
“薄……钦……”
神情空茫的黑发青年看向他，目光却像是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只有低低的呢喃声落下，代表着逐渐恢复的神志。
“薄钦……你应该向我?攻击，我?会伤到你的。”
猩红的符号不住颤动着，那对灰绿色眼睛里的情绪在混乱与空洞中来回跳动，倏尔闪过痛苦与挣扎的神色。
“啊啊——”
伴随着嘶哑尖利的哀嚎，那道一直盘旋在上空，隐藏在黑雾间的黑桃K扑克尖利哀嚎着落入陆之靳手中，被他轻描淡写捏碎，化作纯粹的污染能量没入眉心。
下一个?瞬间，环绕着两人的深黑触手消散，陆之靳身上的所有异状都消失，只有那对猩红的符号依旧在他眼中旋转，让那对灰绿眼睛看起来像是缺失了一切情绪与感知，只是居高临下，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吞噬污染，可以稳定我?的状态，但又会加剧污染，我?已经走入了死循环。”
陆之靳安静地开口，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叙述。
“薄钦，刚刚出现在这里的触手，就是你曾经在别墅里看到的怪物，祂服从于我?，听?令于我?，是因为我?是比祂更可怕的怪物。在祈福山庄高塔下杀死零号的，在梦境中地下洞窟里被钉死的怪物……那才是真正的我?。”
“你看清楚，现在在你面前的我?，早就已经是个?怪物了。”
这句话后?，两人间一时陷入安静。
陆之靳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也没有看向身前的男人，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那里正有阴云汇聚，隐隐的雷声沉闷响起，狂风急速拂过海面，掀起汹涌的浪潮。这片大海似乎只是放晴一瞬，很快就要?迎来一场更激烈的暴风雨。
就像是他的人生。
“那不一样。”
陆之靳忽然被拥住了，拥住他的力道很大，用力到几乎像是要?将他嵌进薄钦的胸膛，但薄钦的动作却又很克制，克制得近乎小?心翼翼，带着种几乎掩盖不住的颤意。
“陆之靳，我?记得在章节碎片里发生了什?么，那你也应该记得我?说过什?么。”
陆之靳微微一怔，想起那声枪响之前的对话，耳边落下薄钦一字一句的重?复。
“就算你是怪物，也不要?紧。”
薄钦稍稍放开他，下一刻却低头吻来，堵住了他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
“不要?紧的，陆之靳，那些?过去……试验场的XC06也好?，第一玩家LU也好?，那当然都是你不可否认的过去。”
“我?痛恨自己?没能参与那些?过去，让你一个?人面对着那些?……但是我?可以参与你的现在和未来。”
温润的气息充满安抚意味地扫过陆之靳的唇角和脸颊，一寸寸描摹着他的眉眼，最终停顿在眉心，再度印下深深的一吻。
“对我?，对我?们?来说……建筑师和阿洁老师，刘瑞和旺财……还有游游，王阿姨……”
平稳的声音里带着抹不易察觉的颤意，拥住他的力道克制着，像是不敢逼迫，却也不敢放开。
“怪物也好?，人类也罢……在我?们?眼里，你只是陆之靳。”
猩红的符号瞬间消散，灰绿色的眼睛颤动着，同样露出挣扎的神色。
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他是XC06，还是LU，又或者是怪物之王，但他始终都是陆之靳。
他也希望自己?……只是陆之靳。
但如果陆之靳总有一天……会消失呢。
陆之靳闭上眼睛，张了张口，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别怕……别怕。”
细碎的吻沿着额角一路向下，耐心而细致地将额角流下的冷汗和沁出眼角的泪水一一吻去，滚烫的热度逐渐覆住他冰凉的体温，从脖颈到肩胛，再到锁骨，向下一路蔓延。
“唔，薄钦……”
敞开的领口早在动作间被扯得凌乱不堪，陆之靳在热意下呼吸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在男人温柔的轻抚中轻而易举情动，他的力量失控一瞬，深红触手不可抑制地再度显露，在心口蜿蜒盘旋。
曾在地下洞窟内被反复洞穿后?留下的疤痕边缘泛着深色，被一道藤蔓印记覆盖，在克制不住污染后?逐渐向怪物转化的形态下完全显露出来。薄钦的动作一顿，接着轻柔的触碰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一点点描摹着这具在过往岁月中遭受过无尽折磨的身体。
远处的风暴正在逼近，海浪的啸音盖过一切声响，游艇随着波涛汹涌的海浪沉浮，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一瞬间，数不尽的触手像是忽然铺满了地面，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尽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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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下，在薄钦看不到的地方，无数深红触手正在迅速蔓上深黑的斑纹，它们?尽情舒展着，向四面八方疯狂扩张。
陆之靳完全闭上了眼睛，他放弃了对污染的压制，也放弃了一直以来对所有情绪的压抑。
就这一回。
他在那道气息彻底侵入的时候，在心底告诉自己?。
这一次，是真正的……
最后?一回。
“对不起，是我?们?来得晚了。以后?不会再让你那么痛了。”
在海面下的深红触手骤然抽搐，抑制不住齐齐张开的瞬间，薄钦低声呢喃，扣住陆之靳的双手，十指交握。
“陆之靳……陆之靳……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狂啸的风将承诺吹散，留下满地旖旎与缱绻的余响，像是无根的花一簇簇绽放，叫人沉溺其间，忘却正在真实?降临的风暴。
陆之靳失神地望着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身体还在克制不住地微微战栗。薄钦温柔地俯下身，吻住他眼角生理?性划落的泪水，克制地没有再进一步索取。
“我?们?先回家，好?吗？”
薄钦解下自己?的风衣为他披上，低低地开口，陆之靳却只是安静地伏在男人背后?，贪婪地呼吸着彼此交融的气息，将方才最疯狂混乱的一幕幕牢牢印入脑海深处。
掩藏在海面之下的深红触手被他收回，他脸色苍白地克制着力量失衡带来的混乱，竭尽全力维持着清醒，灰绿色眼睛里平静到极致后?的漠然一点点浮现，将所有情动缓慢覆盖。
“听?我?说，陆之靳。你和我?去猎人协会，登记为我?的合法伴侣。特级猎人的伴侣是有特殊豁免权的，所以你不会有事的。然后?我?们?去找阿洁老师，去国际区请最好?的治疗师，我?们?一起解决你的问题，好?吗？”
薄钦丝毫没有注意到陆之靳的异样，又轻又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等到一切结束以后?，我?们?再补办婚礼，请所有人一起来。”
伴侣……回家。
一切，结束之后?。
那曾是他一直渴望的字眼，但现在却如同血淋淋的刀刃，刺破了一切竭力粉饰的太平。
“LU，你是我?最完美的……容器。”
梦境中所看到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出现在陆之靳眼前，系统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时间，将陆之靳死死钉在原地。
心脏冷冰冰地跳动着，短暂覆住身体的热度一旦抽离，这具本就冰凉的身体顿时变得更加寒冷，将一切妄念都尽数浇熄。
陆之靳直起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推开身上的男人。
“陆之靳？”
在薄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深红触手无声无息束缚住薄钦，将对方的左手腕递到陆之靳眼前。
陆之靳站在船舷边，垂首看了会儿?那个?印记，接着伸出手，没有犹豫地抹掉了它。
“薄钦，我?不能跟你去猎人协会，也不会登记为你的伴侣。”
再度抬首时，他的神情已经变得和灰绿眼睛里的情绪一样冰冷而漠然，声音平静得仿佛没有一点波澜。
“薄钦，我?们?分开吧。”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轰隆！”
沉闷的雷声近在咫尺响起，细微的雨丝开始落下，短短片刻时间暴雨倾盆，将两人之间的温情与热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薄钦的神色辨不出喜怒，深棕色的眼睛却深得发黑，就那样沉沉地盯住陆之靳，一错也不错。
“陆之靳，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也很平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意，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依旧自欺欺人般不愿相信。
“你答应过我?的，以后?所有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为什?么又要?逃避？”
薄钦语气克制地开口，一字一字又轻又缓地吐出，比起质问，更像是在叹息。
但闪烁着银白光晕的审判却蓦然出现，在下一刻径直向陆之靳袭来。
“我?没有拒绝，但也并没有答应，薄钦。”
鞭锋与手掌相触的瞬间，陆之靳轻而易举夺走了审判。他张开手，任由审判自空中掉落，深黑的污染气息一闪而逝，让长?鞭泣鸣一声，蓦地消散。
“薄钦，你应该去拿回你净化的能力。现在的你即便想要?强行镇压我?，也毫无胜算。”
净化与审判的力量，才是阻止他，或者说是杀死他唯一的可能。如果一切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将是最后?的希望。
陆之靳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挥手抛出一件道具，不断拉长?的漩涡形成一条通道，通道那头是正发出吵闹声响的酒店卧房。
他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而薄钦也不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很久之后?神色终于也平静下来。
“陆之靳，如果你真的是这样希望……”他同样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地开口，“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也都需要?彼此冷静一下，再好?好?想一想。”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陆之靳，转身干脆利落地走进了那个?通道。
“……”
陆之靳的目光落在那道始终优雅从容，背脊笔直的背影上，下颌紧紧绷着，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分情绪，五指却死死蜷成了一团，指甲尖锐地刺入掌心，磨出深色的印痕。
“……陆之靳。”
通道彻底关?闭前，薄钦偏过头，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无论如何……我?给出的承诺都不会改变。”
“我?一直在这里。”
通道蓦地收缩，踏入其中的身影开始扭曲，在刺目的白光里，闪电直直劈落，将最后?一抹虚影震散。
但陆之靳还是听?到了那一句落在雨中的，温柔又坚定的低语。
“还有，陆之靳，我?爱你。”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耳畔炸响，漆黑的深海掀起狂澜朝他当头浇下，冰冷刺骨的狂风吹落披在肩头的风衣，无情夺走指尖最后?一分热意。
海上的暴风雨，终于落下。
第76章海上暴风雨（2）
“醒一醒！你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吗？”
“你痛不痛？”
“我许的愿望,是有一天可以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和你相?见。”
“如果星星听不到也不要紧，因为我听?到了。”
“陆之靳,我找到你了。”
“别怕，陆之靳。”
“我会?帮你的,我一直都在。”
“陆之靳……我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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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家。”
……
无数过往在瞬息间涌来,如同深海静谧却汹涌的暗潮,拉扯着他的手脚，将他完全吞没。
陆之靳双手撑在甲板边缘的栏杆上,用尽力气大口呼吸，胸腔像是被?沉重的巨石牢牢压住，要逼出他的每一分氧气,让他在深海里越坠越深。
“轰隆！”
暴雨越来越大,几乎毫无间隙地落下，天幕黑沉沉地压在头顶，深黑的污染灾云无声无息蔓延,汇入越升越高的浪潮。
——唰！
黑红相?间的触手控制不住探出,在甲板蜿蜒攀升,与源海欢欣探出的暗流狠狠相?撞。
陆之靳垂头望向?海面中倒映出的自己?,看到灰绿眼瞳内的不停旋转的猩红符号，和自己?半边脸颊上飞速蔓开的猩红纹路。
黑红相?间的触手在他身后高高扬起，不断袭向?试图透过海面侵蚀现实世界的源海。
他恍然觉得这个自己?是那样?陌生,又?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自己?。
薄钦说过,在他们所有人眼中,自己?只是陆之靳。
但那个身为人类的陆之靳,早就已经死在了多年以前的火海中。
十六岁那年背对着火海，双手沾满鲜血,以所有镇民的生命为代价，一步一步走出小镇的他，只是……XC06。
“XC06，恭喜你通过考核，孵化成功。”
银白大厅内，他跪在万年不化的寒冰形成的地面，身体却比寒冰还要冷。
头顶上方银白波纹荡漾着，深黑的触手垂落下来，一点?点?缠绕上他的身体，在他的战栗间蓦地刺入颅顶，欢欣地搅动起来，难以言喻的恐惧与随之而来的剧痛在一瞬间让他陷入昏迷，却又?在下一刻被?生生痛醒。
他看到自己?的眼前不受控制地划过小镇内过去一幕幕场景，意识到系统正在读取自己?的记忆，但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些关于过去的画面却开始飞快消散，似乎同样?有着某种力量在暗处不动声色地为他抵挡住系统的侵入。
但真?相?不被?系统探知的代价，是让他也遗忘身为陆之靳的过去。
终于最后一点?充满温情?的记忆也被?抹去，脑海中关于小镇的画面被?阴翳与疯狂覆盖，系统满意地抽出触手，将他随意地扔在地面。
老?壹……杏花婶……
李——
大脑在一瞬间空白，那些熟悉的称呼忽然间变得陌生，陆之靳捂住脑袋，在冰寒刺骨的地面颤抖着蜷缩起来，拼命想要记住那些已经消散的记忆，却只能看到模糊的碎片一闪而逝，如同时间的细沙从指尖无声无息溜走。
过去变得一片灰白。
“你将得到我的奖赏，孩子?……不过在那之前，告诉我，你想要叫什?么名字？”
系统轻缓愉悦的声音落下，不紧不慢敲击着他的脊骨与意志，他失神地看着膝下的地面，指尖死死绷紧，听?到自己?恭敬而空洞的声音。
“……LU。”
“这是您赐予我的代号，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是XC06，我的名字是LU。”
是的，他不能是陆之靳，他只能是LU。
行走在无尽的杀戮中，背负着不知多少罪恶与鲜血的LU。
他亲眼见过无数可怕的血色炼狱，被?漫天遍野绝望到无声的哀泣包围，却必须在系统无所不在的注视下麻木地射出一箭又?一箭。
一个又?一个副本被?创造出来，由他一个一个通过，被?判定为不合格的副本，会?连带着所有的怪物一起被?毁去。
原来除了小镇以外?，其他的怪物也有感情?，也会?笑，也会?哭泣。
他们都想要活下去，都想要走出他们的那个小镇，都想要走到那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世界。
但深红的告亡者之弓毁灭了所有的希望，他鲜血淋漓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小镇，亲手将那些希望一一打破。
他能看到所有怪物……恐惧而憎恨的目光。
“LU，你做得很好……你要记住，所有人类和怪物都是我们的养分，只有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系统对他越来越满意，逐渐展露出更多的本体，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力量来污染他。
一次次被?投入怪物池中，在濒死的状态下接受污染。
一次次被?深黑触手卷住，在无数诡谲呓语中接受污染。
一次次被?洞穿心?脏，逼出每一分鲜红的人类血液，再替换上深黑的，粘腻的，由污染幻化而成的能量。
他终于成为了非人非怪物的存在，拥有了曾经的陆之靳难以企及的力量与意志，却也真?正成为了人群中的那个异类。
无数次，他在下副本时不得不通过各种理由独自离开，在无人处压制自己?的污染。他必须掩饰自己?身上那些来历不明的伤势，掩饰在前一夜实验后浸透了灵魂的疲惫和虚弱。
他不能和人类玩家走得太近，因为他身上同时萦绕着深重的污染气息和系统无孔不入的监视，他会?将危险带给?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
就像是杨嘉斐和章洁。
章洁是他在游戏里第一个救下的人类，那时的冰霜魔女还是个初入游戏，什?么都不懂的天才少女。
他救下了她，给?自己?惹上了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类的，无关利益的纯粹善意。
而后天才少女成为冰霜魔女，又?带回了灰发的建筑师，一力促成了天梯第一小队的形成。
但如果不是因为他，杨嘉斐和章洁不会?死，他们不会?生生分离长达七年，更不会?在重逢后还要经历漫长曲折的岁月，才能够真?正相?守。
是他害死了他们——
“LU……你的软弱让我失望，你竟然选择与人类为伍……妄想推翻我。”
最后一战中，他踏入那道门的背后，最后一次站在银白的系统大厅。
到处都是燃起的战火，满目都是鲜血与死亡筑成的废墟，门外?的玩家正在一个个攻破副本，杨嘉斐在门外?维持着结界，章洁带领着站在他们这边的怪物去往源海，抵挡住无穷无尽的怪物潮，而他必须守在银白大厅，牵制系统的全部注意力。
他要给?予祂最后一击。
也必须亲眼看着那些人类和怪物一个个死去。
“LU……好好看着，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的，因为你错误的选择……XC06，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天生就是怪物，你与人类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
他高举告亡者之弓，最后一箭射向?银白大厅深处，在逐渐崩塌的世界里亲眼看着章洁放弃所有祝福的力量，化作?混沌魔女，耗尽所有力量后被?淹没在怪物潮内。
“LU……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系统消散前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他追着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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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的那股力量一同坠入源海，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门外?开始崩塌的游戏，和一步步走进门内的杨嘉斐。
灰发建筑师费力地合上门，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慢慢地合上眼睛。
他确实没有赢。
但凡他得到的，又?会?全部都失去。
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到最后依旧只有他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在坠入源海，确认那股力量被?源海吞噬，完全消散的时候，他心?底升起的竟然是系统曾经说过的话。
——他不应该与人类为伍。
那他……就与怪物为伍。
这一回，他选择主动拥抱鲜血与死亡。
他在源海的吞噬与同化中活了下来，既没有成为源海的一部分，也没有被?源海打上烙印。
他在深海中与无数怪物厮杀，再一次踏着淋漓的鲜血和永无止境的污染，踏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他成为了怪物之王。
不会?被?源海同化的，与源海互相?制衡的怪物之王。
他将永远守着那道门，以自己?的身躯和意志，阻拦一切污染对现实的侵蚀。
那是他们所有玩家，所有渴望自由与希望的人类与怪物，都拼了命想要去到的世界。
所以他也会?拼尽一切，用尽全力，在自己?彻底消亡前，将所有污染都消弭。
“——轰隆！”
闪电如蛛网密布，将在巨浪间飘摇的游艇完全笼罩，像是命运投下密不透风的大网，要将渴望自由的灵魂彻底缚住。
陆之靳抬手，没有任何躲闪得接住向?自己?直直劈落的雷电，手掌在一瞬间焦黑碳化，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复如初。
“轰隆！”
失去庇护的游艇在下一道电光中四?分五裂，陆之靳从容踏入海中，无数红黑相?间的触手自海底尽情?舒展，将他高高托举起来，直到与天地同高。
“轰隆！轰隆！”
漆黑浪潮疯狂涌来，掀起高过雷电的狂澜，朝他当头拍下，被?他面不改色地挥开。
无数黑红相?间的触手环伺着他，拱卫着他，向?四?面八方张狂地涌动着，膨胀着，直到将那张雷电密布的大网彻底撑破，撕得粉碎！
如果这是命运设下的陷阱，那就让它来吧。
他是系统为自己?打造的用以永生的容器，是源海始终想要吞噬的猎物。
他也是能反噬一切生命的告亡者，是妄图彻底消弭源海的疯狂的赌徒。
在彻底沉入漆黑海面，黑暗即将没顶的那一刻，陆之靳最后看了眼头顶的夜空。
漫天繁星闪耀着，像是无数过往中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
他们朝他微笑点?头，注视着他一步步向?前走。
陆之靳也露出微笑。
如果要让系统彻底毁灭，要完全消弭污染，要让这个世界回归到原本充满自由与希望的模样?——
那他就不能是陆之靳。
他必须是怪物之王，是LU，是XC06。
是那片璀璨星空里，注定会?坠落的星星。
*
“——当！当！”
“叮铃！叮铃！”
意识海内怪物之巢拉响的悠长警报，与来自杨嘉斐疯狂晃动的铃铛声同时响起。
陆之靳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在万米深海之下，恢复成怪物之王的本体形态懒散地舒展着，深红与黑相?间的触手缓缓游动，顺着暗流沉沉浮浮，恐怕已经无知无觉地飘荡出去了不知多远。
陆之靳控制着触手伸了伸懒腰，首先喊停了意识海内的警告，摸了摸在宫殿内外?满地撒泼打滚的镜镜，接过嘤嘤嘤不断的小触手递来的情?报。
——那个不敢露面的老?登派出了所有的怪物打探怪物之巢的所在，全球各地的据点?都在大面积暴露，污染事件频繁爆发，我们发现了更多产生异动的实验室！
——祂老?羞成怒了！
——呜呜！主人！要抱抱！要摸摸！要亲亲！
“……”
感觉镜镜又?在哪里学坏了。
他接着去看杨嘉斐传来的讯息。
铃铛能够传递的信息有限，因此某个话痨的建筑师用密集的传讯表达了自己?的全部心?情?。
——陆大爷，你到底和小牧师怎么了？
——大敌当前，你们怎么还闹起别扭了！？
——不是我说，你们这对小情?侣BE感挺浓的啊？搁这里玩虐恋情?深呢？
——快点?回来！
——全球污染率都在提升，怪物正在系统的控制下大规模集结。
最后一条信息里，画着一个焦急到头顶冒烟的Q版建筑师。
——别自闭了！回来干正事！
——系统已经和人类世界全面开战！
第77章两个人的决心（1）
“主人?,建筑师带着小妖精和水鬼连夜炸了域外区的实?验基地，把剩下那些没被发现的也诈出来?了！”
怪物之巢，高悬的宫殿中满地触手乱爬,镜镜哼哼唧唧赖在陆之靳怀里撒娇，一边妖娆地翘着触手撒娇要抱抱举高高,一边向他汇报近日系统的动?向。
“大鬼带着猫崽子们去处理了,您放心！保证连一点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哼,这些杂鱼，根本不值得您分心！”
陆之靳笑着捏了捏镜镜的触手尖端：“人?类那边呢？”
“对策局和猎人?协会已经和我们达成协议,一起?应对系统的威胁。”
镜镜尖叫一声，害羞得噗噗往外吐粉红泡泡，在他手里拧成了一团,回答陆之靳的是刚补完觉的杨嘉斐。
“噢,这里的我们，指的是你、我，阿洁,再加一个大鬼小刘同学。”
睡眼惺忪的建筑师满头灰毛四处乱翘,三头身魔女缩小身形,在他发间飞来?飞去,揪着一缕缕头发开心地扎着小辫子。
懒懒散散穿着花衬衫大裤衩的建筑师打了个呵欠，曲起?手指将给自?己编麻花辫的魔女顶了个趔趄，嘿嘿傻笑起?来?。
“……但对策局和猎人?协会对你这几天突然?的消失很警惕,奇怪,他们好像在怀疑你是怪物之王？”
章洁翻了个白眼,召唤出祝福之书,狠狠把杨嘉斐拍在地上，接着动?作优雅地在书页边缘坐下,神情有些凝重。
“知道你这个身份的只有我们，所以是系统透出去的情报，祂要让我们内讧，让你和人?类自?相残杀。”
“但因为我们，小刘同学，噢，还有王阿姨都?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所以对策局和猎人?协会也就只是怀疑，至少在对付系统这件事上不会拖我们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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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个……我是说，陆大爷啊……”
杨嘉斐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慢吞吞地抬起?头和章洁对视一眼，又鬼鬼祟祟看了眼陆之靳的神色，试探着开口。
“还有薄钦……这回小牧师态度非常强硬，压下了人?类那边所有的小动?作。”
不然?他们现在可没这么安生，还能在怪物之巢里聊天打屁。
陆之靳沉默着没有说话。
王座前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镜镜悉悉索索地在地上阴暗爬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没人?能听懂的呓语，最终还是无声无息攀上王座，一圈圈环绕住陆之靳，安慰般蹭了蹭他的指尖。
“主，主人?……那个特级猎人?让您难过了，特级猎人?讨厌！主人?好……特级猎人?，坏！我们不要他了！”
陆之靳一时?失笑，揉了揉那柔然?的触手尖端。
“他没有让我难过，镜镜。是我对不起?他。”
“哼，才不是，@#TERH￥%……坏猎人?！wgs#!ah$23￥%……”
生气的镜镜飞速游走，满宫殿扭曲蠕动?，杨嘉斐和章洁同时?朝陆之靳投来?担忧的注目，但陆之靳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多说。
那边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类同时?叹了口气。
“好吧，这是你们俩的事，我们不掺和，但是陆大爷啊……”杨嘉斐站起?来?拍拍屁股，一脸叹息，“谁都?能看得出来?，你们舍不得对方——”
“所以何?必要推开他呢？”章洁接下了后半句话，冰白眼瞳里露出夹杂着不赞同的忧心忡忡，“我和小杨也要走了，我们需要在外面的战场露面，你——”
陆之靳朝两?人?微一颔首：“源海最近异动?频频，我留在这里。”
青铜巨门后浪潮凶狠地拍击着，发出他人?听不见的隆隆回响，陆之靳目送两?人?匆匆离去，在王座内闭上眼睛。
他沉入一片漆黑的梦境。
怪物之王从不做梦，沉睡后的世界只会是那片漆黑无光的深海，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他在沉睡后开始做梦。
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源海的侵蚀正在一天天增强，但他对自?身污染的压制却在逐渐衰退。
陆之靳清晰地知道距离那一天已经不远。
这一回，海底有了光，也有了声响。他的眼前是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气泡，气泡中回放着一幕幕过去的光影。
“打扰了，我是薄钦，约好今天来?看房。”
透过可视门铃，在七年后再一次看到的薄钦，沉稳、内敛，温文尔雅又充满危险气息，脱离了少年时?期单纯青涩的模样?，却与他想?象中的样?子偏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依旧那么好看。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世界，在真实?的世界与薄钦再次相遇。
“哼，你还知道……游戏消散七年，为什么从来?没找过我？”
七年不见的猫斯拉王，自?家可爱漂亮的银色大猫，眼巴巴望过来?的样?子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进怀里翻开肚皮，还是那么别扭，简直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茂德王，很好的名字。
有自?己的名字，就是一件很好的事。
“哟，陆大爷，好久不见！”
委屈巴巴缩在祠堂里供桌下的杨嘉斐，笑得一脸没心没肺，一头原本柔软的灰发都?黯淡无光地耷拉了下来?。陆之靳知道自?己的朋友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能挣扎着从死者的国度再度回归。
“混蛋陆之靳，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嗯……阿洁老师用书砸人?脑袋的手劲还是那么大，真是不好意思啊，隔了七年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从医生转职魔女又要被迫重操旧业的感?觉，一定很不妙吧？
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我们的靳小子都?长这么大啦……这个世界就像我说的那样?，很美好，是不是？”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化作星辉消散在夜空下，一如?既往豪放不羁，哪怕从未挣脱藩篱，也永远自?由。
陆之靳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回忆中的男人?，但指尖刚刚触及缤纷的气泡，气泡就骤然?破碎。
“啵。啵。”
那些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他眼前，又在他接近时?尽数消散化为泡沫，光影与声音离他远去，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和他告别。
再度降临的黑暗与寂静中，陆之靳忽然?觉得很冷，冷得他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但身体却本能得站得更直，有一个声音在胸腔内反复激荡，说着不能退缩。
不能退缩、不能退缩、不能退缩。
哪怕孤独一人?，世界从此离自?己远去，也不能后退一步。
因为一旦退了，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就会真的化为泡沫，被这漆黑的深海吞噬。
那样?美好的世界，值得被小心翼翼珍视，而不该被罪恶的污染埋葬。
他已经下定决心。
“——哗啦！”
无数黑红相间的触手从他身后涌出，肆意伸展和挥舞，在海面下逐渐蔓开庞大可怖的深影。
陆之靳抬起?头，透过漆黑的海水看向头顶的逆行的星空，眼中猩红符号倏尔成型，照亮了他冷酷的面容。
*
“主人?！您这次怎么才睡了一天都?不到！”
“您不在怪物之巢用餐吗？呜呜！镜镜准备了全?怪宴！”
“主人?主人?！您想?要全?生的灵异型怪物？全?熟的精神系怪物的？还是半生不熟的物理系怪物？”
醒来?后陆之靳在镜镜的嘤嘤嘤中回到别墅，本来?只是单纯想?要躺进温暖的羊毛毯间再睡一觉，但路过客厅时?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厨房，接着看到了冰箱上的便?利贴。
那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做了麻辣鸡、红烧狮子头，香卤大肠、烤鸭三吃、辣子鸡、夫妻肺片和葱油面，米饭在电饭煲里，鸡头米做了有桂花蜜和没有两?种，记得看清楚保温瓶上的标签。”
“最近……我都?不会回来?了。”
“好好吃饭。”
“主人?——呜呜，原来?主人?是来?吃特级猎人?做的饭！呜呜！镜镜不开心，镜镜要离家出走去流浪，呜呜呜呜#￥GEH#￥%……”
满地翻腾的触手间，陆之靳安静地捧着那碗葱油面，沉默地吃完。
“喵——”
缅因猫从二?楼一跃而下，踩过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广告里放着天喜山温泉度假区的宣传视频，山顶姻缘石被人?群团团围住，欢呼与起?哄声的正中间，是两?个正在拥吻的青年。
陆之靳看着那熟悉的一幕，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将断成两?截的筷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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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镜哼着歌接过筷子残骸，游动?着去厨房，不一会儿洗碗池就传来?乒乒乓乓碗筷碎裂的声响。
“喵~~~”缅因猫跳到陆之靳怀里，仰头看着他，抬起?爪子推了推他的下巴。
陆之靳伸出手揉了揉大猫的脑袋，低声说道：“明天我就不回来?了。”
“喵！”
缅因猫原地躺下，嗲嗲地叫了一声，翻开肚皮准备耍赖，但翻滚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成型，金棕色瞳孔却突然?紧缩。
“陆……系统，在召唤我……”
说完这句话，满脸紧绷的缅因猫翻身跃起?，抬起?前爪攀在陆之靳肩头，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颊，金棕色瞳孔内却满满都?是对他的担忧。
“我会活着回来?的，陆。你要好好的，不准再丢下我，听到了吗？”
陆之靳沉默了一下，轻声回应：“……好。”
“……近日来?，国内区十三个大市频繁爆发重度污染事件，现实?副本共计形成231个，对策局宣布国内区已全?面进入戒严，请市民们非必要不出门，如?遭遇污染第一时?间拨打紧急电话……”
“域外区日前发生一起?特危级污染事件，一处非法实?验基地形成的现实?副本在被攻略后突然?发生爆炸，目前伤亡情况不明……”
与此同时?，意识海内传来?猫崽子的呜咽声，镜镜嘶了一声，触手忽然?颤动?。
“主人?，建筑师为保护人?类和猫崽子们受伤了。”
陆之靳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现实?副本被攻略后就会完全?恢复正常，突然?发生的爆炸，是系统插手更改了副本规则。
那么多现实?副本，偏偏就是杨嘉斐所在的那一个。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挑衅。
陆之靳关闭电视机，新闻戛然?而止，电视机屏幕漆黑一片，倏尔变幻画面，显露出一座空旷威严的宫殿。
宫殿外，无数怪物列阵，面朝镜外匍匐在地。
白骨狮崽子们四肢伏地，九头蛇将九颗脑袋垂落紧贴地面，小妖精们踩着匍匐于湖面的水鬼背脊屈膝。
“吾主，您于七年前结束游戏，又在源海中建起?怪物之巢，令吾等能脱离系统和源海的控制，是吾等承认的唯一主宰，怪物之巢至高无上的主人?。”
所有隶属于怪物之巢的怪物们，在镜镜的带领下向他们的主人?虔诚而狂热地宣誓。
“吾等愿为您而战！”
——轰！
青铜巨门背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愤怒的狂澜咆哮着冲击着这道阻拦住源海的唯一屏障，漆黑的浪潮重重打落，将青铜门震得隆隆作响！
轰——隆！
“给我安静。”
下一秒，陆之靳从别墅来?到怪物之巢，他站在青铜巨门前，身形渺小如?同蝼蚁，但源海渗入门外的庞大深影却在他脚下挣扎哀嚎，倏尔化作青烟消散。
门后的浪潮平息下来?，陆之靳转过身，背对着青铜巨门与红月，居高临下看向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怪物之巢。
“吾乃怪物之王，世间一切怪物的主宰。”
猩红的瞳孔闪烁着冷酷暴戾的光茫，登上王座的七年后，怪物之王终于第一次降下象征杀戮的敕令。
“从此刻起?，放开对尔等的一切限制。”
“凡吾不允，皆可杀。”
第78章两个人的决心（2）
一周后。
域外区,编号F-3实验基地。
银白光晕在日光下缓慢消散，薄钦站在高处俯瞰脚下的废墟。他刚刚解决了这个实验基地副本化后的BOSS怪，现在副本结束,其余的怪物?不足为惧，由对策局特勤队接手扫尾。
身穿银白制服的对策局干员穿梭在满是硝烟的废墟上?,拿着探测仪一寸寸扫描着污染指数,在时不时响起的“滴滴”报警声中?,小规模的遭遇战偶尔爆发，很快平息。
那一天,海上?的暴风雨从国际区开始席卷全球，随之而?来的就是全球污染指数的显著上?升，各地污染事件数量在短时间内突破峰值,统计图中?拉出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笔直向上的线条。
仿佛只是短短几天时间,局势就骤然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薄钦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之靳毁去?了最后一张Poker的王牌黑桃K，所有实验基地的根基试验场也先一步被毁去?，用来针对陆之靳的零号工厂更是不复存在,系统明?面上?可用的牌几乎全部打完,只能选择先一步把牌桌掀翻。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被逼到台前。
他不知道陆之靳在梦境王国里?看到了什么,又在那场暴风雨中?计划了什么,但很明?显，如今的局面正在对方的预料中?。
因为建筑师、冰霜魔女、大鬼刘瑞在污染爆发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对策局和猎人协会，以他们手中?关于Poker基地的所有情报,换取了双方的合作。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三人一直在攻破现实副本的第一线。
但唯独不见陆之靳的身影。
自?那天分别之后,第一玩家LU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薄钦这些天心神始终紧绷,一方面是为了紧张的局势，一方面是因为毫无?音讯的陆之靳。
他始终忘不了那场暴风雨中?陆之靳向自?己看来的最后一眼。
那种眼神……仿佛是在向他告别。
“国际区传来的消息,游游和一群怪物?一起阻止了一个现实副本的形成。”
王旭廷从他背后走来，冷淡的声音里?透着抹凝重。
“那场暴风雨后，这已经是这周以来这群怪物?第三次出现在国际区。”
薄钦微微皱眉：“它们不在猎人协会的名单上?，我们不掌握它们的信息。”
“对策局也是。”特勤队长?的目光里?透着冰冷的寒芒。
“就像是一群凭空冒出来的怪物?，每一个的评级都?在A以上?，彼此配合默契，分工明?确……”
“它们是一个始终隐藏在暗处的怪物?势力，直到现在才浮出水面。”
游戏崩塌以后，无?数怪物?出逃，现实世界里?隐藏身份的怪物?不计其数，通常情况下只要它们不危害社会，老老实实在现实世界里?生?活，对策局和猎人协会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找麻烦。
但一个全部都?由高危怪物?组成的势力，却不该能隐藏得这么深这么久而?不被发现。
薄钦对那些突然出现在国际区的怪物?也有所听闻，但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至少它们也在对抗系统，和我们目标一致。”
“就怕它们的目标不止于此。”王旭廷冷声开口，“一个隐藏这么深的怪物?势力，它的目的是什么？它和系统的关系是什么？它在这次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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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大污染中?突然活跃，是不是想要将系统取而?代之？”
“薄钦，你说过?，所有怪物?都?受到源海的影响。”连日奔波在全球各地，几乎一整周没有合眼的特勤队长?声音嘶哑，语气低沉，“如果系统和源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如果系统可以操控源海影响怪物?……那我们就必须做好准备。”
“——那时所有的怪物?，都?会是我们的敌人。”
薄钦忽然一怔。
他想到陆之靳控制污染时的状态，还有暴风雨中?漆黑的海面和铺天盖地涌来的浪潮，以及那些牢牢守在周围的深黑触手。
陆之靳……可以收服和控制怪物?。
利用污染，控制污染……对抗污染。
“不，不会这样的。”他下意识地开口反驳，“只要有人可以与源海对抗，让这些怪物?不再受到源海的控制。”
“你想说的是陆之靳？”王旭廷的反应证明?他早就想到了这点，特勤队长?看着自?己的好友无?声叹息，低低说道，“你应该知道的，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薄钦。”
“我来找你，也是为了陆之靳。”
王旭廷朝薄钦微微点头，示意他跟上?。
“有一些关于陆之靳的，最新的情报。”
*
他们很快到达位于地底的对策局特殊监狱。
王旭廷验证过?身份后，两人乘坐的电梯一路往地底最深处下降，最终停留在倒数第三层的监禁区。
这里?如今只关押着唯一一个怪物?。
【F-3010，夏高张总】
熟悉的铭牌映入薄钦眼中?，让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没死？”
“很幸运，试验场被彻底封死前他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最终在距离试验场不远的城镇外被捕获。”王旭廷轻叩牢笼外的信息屏，显示出一列列复杂的数据，以及最上?方简单明?了的结论。
“人类改造成的怪物?，改造方向是金属化，现在全身都?被金属替代，与机器人无?异，但尚存在自?我意识。”
王旭廷将单向玻璃切换成双向，被死死禁锢在墙上?的金属人顿时抬头，黑洞洞的眼框内电子眼飞速转动，嘴中?吐出混乱且语义?不明?的字眼，就如同?陷入程序崩溃的机器人。
“我们在你和陆之靳失踪的那片海域搜寻到了一些……衣物?碎片，经过?检测，那些衣物?碎片属于陆之靳。”始终冷淡的男人声音顿了顿，语气出现了微弱的波动，像是在克制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F-3010被捕获后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直到某次意外接触到这些东西，反应异常激烈，之后就进?入了现在这种状态。”
“薄钦，你们那天到底——”
王旭廷的话被牢笼内骤然迸射的红光打断。
“是……你……你……”
电子眼闪烁着刺目的红光，直勾勾盯着薄钦的方向，无?意义?的低喃逐渐升高，最终变为惊恐的尖叫。
“是你！你身上?……有……有他的气息！”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啊啊啊啊啊——”
牢笼内的实验体发出惊惧至极的嘶喊，不顾一切的挣扎换来禁锢装置骤然降下的高压电，在“嗡”的一声之后，红光熄灭，一道薄钦曾经在试验场内听过?的，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世界级污染源，扫描中?。”
“比对数据库，扫描中?。”
“污染源匹配度，百分之百。”
“匹配对象，怪物?之王。”
薄钦蓦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直刺牢笼内低垂着头的实验体。
眼前这一幕根本就是试验场内的再现，连续两次看到自?己后产生?的一模一样的反应，以及所谓的世界级污染源与怪物?之王，几乎是旗帜鲜明?地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或者说，指向了和自?己密切接触，最有可能在自?己身上?染上?气息的……
陆之靳。
“这不是你第一次听到这段话了，对吗？”王旭廷看到他的反应，肯定地说道，“在这之前，你见过?这样的F-3010。”
薄钦没有隐瞒：“在试验场里?有过?一次。”
王旭廷冷笑?一声：“薄钦，F-3010目前已知的三次失控，第一次是试验场看到你，第二次是接触到陆之靳的那些东西，第三次又是看到你——你难道还想为他开脱？”
“我们曾经以为怪物?之王就是系统，但现在看来，怪物?之王很可能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势力的首领，它们一直潜伏在人类世界不被发现，就是因为怪物?之王自?己就在我们的身边——你应该记得的，当年最后一战里?也有怪物?站在反抗系统的一方，而?最后就是陆之靳带着大部分的怪物?一起坠入了源海。”
王旭廷神情漠然地开口：“薄钦，你和陆之靳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但所有证据现在都?指向他——”
“陆之靳欺骗了所有人，他就是怪物?之王！”
冰冷残酷的宣判之下，两人之间一时陷入安静，而?在这时，牢笼内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
“怪物?之王！怪物?之王！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薄钦迅速看向牢笼内的实验体，发现对方依旧在混乱的状态中?，电子眼飞速旋转着，刺目的红光明?灭不定，那张金属化的脸上?布满了恐惧和混乱。
“黑色的触手，把我吃掉了……我被吃掉了……他在读取我的记忆，他要控制我——不，不要！不要吃我！”
在听到黑色的触手时，薄钦蓦地抬头，几步跨到牢笼边缘，语气强硬地问道：“触手？是什么样的，在什么时候？”
“是他！就是他！”但陷入极度恐惧的实验体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狂乱地挥舞着手臂尖叫起来，“是他！是他命令那些触手吃了我的——他可以命令怪物?！那个怪物?叫他主人！”
薄钦皱眉看着这一幕，而?牢笼内的实验体恰好抬头看到他的身影，电子眼内闪烁的红光顿时暴涨。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你也是他的人！”
“他追来了试验场，还派你追到这里?——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因为我看到了他和怪物?在一起！”
薄钦停住了即将跨入牢笼的脚步，语气沉沉地低声问道：“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牢笼内安静了一刹那。
在被高速闪动的红光映射出诡谲深影的牢笼内，陷入疯狂的实验体忽然安静地垂下脑袋，浑身开始抽搐起来。
“他……他是……特级猎人身边的那个人……他叫，他叫……”
“陆之靳。”
“陆之靳！！！”
被牢牢禁锢在墙上?的实验体疯狂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牢笼内的禁制被触发，高压电网闪烁出冰冷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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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怪物?！他是最大的怪物?！他要杀了我——”
百万伏特的高压电顷刻间让实验体浑身冒出电光，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后他浑身焦黑，电子眼中?的红光黯淡下来，如同?短路的机器人般冒出阵阵焦烟，被禁锢装置重新扣住，吐出卡壳般断断续续的机械音。
“他——要、杀……@#T￥！4aq0他，要取、R……－73！@代，系……#EW￥统#￥FDH%……的……W745-DFHJM#￥%@#%……”
“￥EDJ3w61%^8怪物?……之……王……”
红光彻底熄灭，牢笼内外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薄钦，根据对策局的分析，天生?能够克制污染的命运武器审判，将会是唯一能杀死怪物?之王的武器。”
王旭廷关闭单向玻璃，将牢笼彻底封死，转向薄钦，神情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结论。
“所以七年后，陆之靳回到现实世界，出现在你身边。”
*
“喵呜！”
薄钦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地面的时候，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信号干扰被撤去?，手机提示音蓦地响起，弹出早些时候来自?旺财的由大鬼小刘代为转达的告状短信。
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他又没有好好吃饭。】
薄钦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轮廓有些熟悉的雪山，恍然发现自?己曾站在同?样的位置留下照片，发给在家中?赖床的陆之靳。
那个惫懒又娇气的房东一脸向往又犹豫地看着照片，纠结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于是他们约定等到夏天的时候，就一起来看雪山。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薄钦久久地看着那座雪山，直到夏日午后的阳光落在熄屏的手机，经过?反射后横冲直撞刺入眼睛，让眼眶四周都?泛起带着刺痛的涩意。
他收起手机，拇指划过?的一瞬间屏幕亮起，黑发青年一脸高兴地举着愤怒哈气的大猫往屏幕外看来，灰绿色眼睛里?盈满了明?亮的笑?意。
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薄钦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日照金山的景象，转身离开，往那个熟悉的，已经被当作家的地方走去?。
不论陆之靳究竟是什么身份，又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东西，他都?会试着像老壹说过?的那样，多给一些时间，再耐心地等一等。
他们已经彼此等待了那么久，不在乎更多一些时间。
他人口中?的XC06，第一玩家LU，怪物?之王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到的陆之靳。
他只知道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发过?誓，要带那个绿眼睛的少年看遍这个世界最壮美的山河。
他没有忘记。
第79章两个人的决心（3）
逆行的群星下,怪物之王的宫殿外难得安静。
大部分怪物都在现实世界里痛快打架，只有大管家镜镜留守怪物之巢，兢兢业业向自己的主人实时汇报全球战局。
“域外?区的实验基地已被摧毁百分之八十,国际区局势基本稳定，系统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都集中?在国内区,城市上空已经形成污染灾云,目前战况最为激烈……”
王座下,由建筑师亲自建造的沙盘悬浮在半空中?，蔚蓝球体在触手的拖动下缓缓旋转,象征系统的黑色光点和象征人类世界的白色光点交织，星星点点夹杂着象征怪物之巢的深红。
“但从?昨天夜里?开始，第二个?游戏的玩家正从?全球各地赶来,国内区人类力量显著增强,应该很快也会稳定下来。”
成千上万个?白色光点在全球各地闪耀，每一个?都代表着人类世界所属的特勤小组，他们大部分由对策局特勤干员,猎人协会注册猎人组成,但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那些从?游戏中?出来后就隐于各处,安静过着自己日子的玩家加入。
他们可以是上班族、学生、老人，可能前一刻正在格子间阴暗扭曲地996，或者趴在五三练习册上愁眉苦脸地咬笔杆,又或者对着老伴的照片骄傲诉说自己的辉煌故事?,但当人类世界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劫难时,这些已经回归现实世界,过上平平凡凡日常生活的玩家们，又一次拿起武器,踏上未知?的征程。
格子间里?唯唯诺诺的社畜狞笑着一拳打穿墙壁，把?打着瞌睡的同事?身后意图袭击的怪物轰进夜空，阳光开朗地飞檐走壁。满脸呆滞的学渣狂笑着扔开五三，偷偷摸摸从?家中?窗户跳出，神采飞扬地乘着夜色与?同伴汇合。絮絮叨叨说了一百零一遍辉煌故事?的老者拎上拐棍，离家前最后亲吻了一下床头的相框……
白色的光点正在越聚越多?，如同宇宙间一颗又一颗不停运转的星星，逐渐形成环绕住整颗星球的星河长链。
他们充满希望地闪耀着，一次又一次将属于人类的战旗插在战场正中?央。
此刻正在进行的，是现实世界中?从?未有过的，最大范围、最密集的一场战争。
是人类与?系统时隔七年的再一次正面对抗。
为了自由与?尊严而战的不屈灵魂闪闪发?光，将黑色的污染灾云一一驱散。
沙盘上，黑色的光点正在渐次熄灭，如潮水般退去。
而作为同样参与?其?中?，却?明显游离于两方势力之外?的怪物之巢的领袖，端坐于王座上的怪物之王却?似乎并不太在意眼前的战局。
黑发?绿眸的青年神情淡漠地倚在王座中?，目光没有落向下方的沙盘，而是微微仰着头，出神般注视着头顶逆行的群星。
“大鬼和猫崽子们留在国际区和对策局交接，小卷毛跟着水鬼和小妖精们回来了，现在就在别?墅区。”
“国内区按照街道划分战场，对策局似乎把?滨海市别?墅区这条街道划给了我们，之前监视的人手也撤了回去。”
逆行的群星间，深黑触手倒悬而下，将整座宫殿内外?严密守住，阻住一切自青铜门背后渗入的污染气息。
王座下一片安静，蜿蜒的触手轻微蠕动着，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低低的汇报声不断响起。
“主人，您请放心，我们派出去的力量和对策局相安无事?，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只是域外?区的实验基地清理推进速度低于您的预期……”
像是有些犹豫，触手微微抽搐着，半晌还是轻声说出了后半句话。
“对策局在域外?区战场的死亡率至今为零，薄……那个?特级猎人一直在战场一线控制着局势。”
王座上没有给出任何镜镜以为会有的反应。
黑发?青年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睛假寐，闻言只是摸了摸游动到自己手边的触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对灰绿色的眼睛里?，猩红的符号正在亮起与?熄灭中?不断变幻，诡异的纹路却?已经攀升上青年的一侧脸颊，暗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地悠然游动，逐渐来到王座下方。
混乱与?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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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萦绕着王座上的怪物之王，让他看起来越发?危险与?邪恶。
“主人……您……”镜镜不安地动了动，触手蜿蜒至那被随意卷起的衣袖边，试探着覆上毫无温度的手腕，“您还……”
好吗？
最后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细细密密的呓语就蓦地收声。
“啊啊啊——”
虚空中?传来一阵虚弱痛苦的尖叫，攀附在青年手腕的触手被重重掐住，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那截触手迅速萎缩，无声无息掉落在地。
“主人……”
在镜镜小心翼翼的呼唤中?，王座上的青年露出平静却?又陌生的神情。深红与?暗黑交织的触手在他身后蠕动着出现，一点点缠绕上原本地面蜿蜒着的明显细小一圈的深黑触手，缓缓地、漫不经心地绞紧。
虚空中?尖利的哀嚎再度传来，却?在某一刻倏尔停下，随后无序的呓语转为清晰的字句，王座下响起镜镜欢欣又迫切的声音。
“主人……主人！”
满地蜿蜒的触手不顾随时都会被绞死的威胁，近乎决绝地缠绕上王座，极尽温柔地贴近青年的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主人，如果您需要的话，把?我吃掉吧……我本来就是您的一部分……镜镜不怕痛，镜镜很高兴可以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深黑触手分出细细的末端，数不清的触手游动至王座前，结成细细密密的一张大网，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疯狂朝端坐在王座内的青年涌去。
“吃掉我吧，主人……成为真?正的怪物之王……不会再痛苦，不会再犹豫……”
哗啦！
青铜门背后传来汹涌的波涛声，一阵高过一阵的风浪咆哮中?，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混乱的低语絮絮响起，声调也越来越高，最终隆隆回响在整座宫殿内！
“吃了我吧，主人，只要把?吃掉我……”
“吃了我——”
“吃了我！”
轰隆！
逆行的群星蓦地降下爆鸣的雷光，直直劈中?宫殿，深紫闪电如蛇般在刹那间游入殿中?，将满地纠缠在一起的触手尽数捕捉！
“啊啊啊啊啊——”
尖利刺耳的嘶吼湮灭在炫目的白光中?，整座宫殿大亮一瞬，在剧烈痛楚骤然爆发?的那一刻，高居王座的青年浑身一震，那对灰绿瞳孔蓦地颤动，猩红眸光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不……镜镜，安静。”
倚在王座内的陆之靳露出大梦初醒般的恍然神情，他低声开口，纤细苍白的手腕轻轻一挑，笼罩着宫殿的黑雾顿时消散。
“从?我把?你分离出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陆之靳温柔地抚摸着深黑触手不断抽搐的肢体，轻声呼喊着镜镜的名字，“克图尔特……镜镜。”
混乱的呓语骤然一顿。
“镜镜，你是我最纯粹的欲望的集合体，是负面也是正面，你既是系统当年倾注在我体内的所有污染力量的凝结物，也是一个?新生的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全新生命……你的存在同样充满意义。”
在深黑触手呜咽着颤动着，终于渐渐平息躁动，安静依偎在他身侧的时候，陆之靳露出微笑，于高高在上的王座俯下身，在触手尖端重重地亲了一口。
“你是我最喜爱的孩子，镜镜，我永远……都不会选择吃掉你。”
“……呜呜，主人。”
不知?何时起，悄无声息布满整座宫殿的深黑触手齐齐颤动，忽然欢欣鼓舞地上上下下扭曲蠕动起来，如同一整条五彩斑斓的墨色灯带。
“镜镜好开心，镜镜好感动，呜呜！镜镜也最爱主人了！呜呜呜嗷嗷嗷呜嗷呜嗷！”
恢复正常的傻白甜镜镜高高兴兴地挥舞着触手嗷嗷大哭，忽然又有些担忧地打了个?哭嗝。
“主人，可是您刚刚……您也受到影响了，呜呜，主人，我们不能先去杀了祂吗？”
陆之靳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还没到时候，我们要耐心点。我们要做的是把?系统和源海一网打尽。”
镜镜“蹭”得竖起触手，兴奋地问道：“您有办法了？”
陆之靳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还需要时间。”
要彻底毁掉系统和源海，光有他自己下定决心还不足够。
还需要等薄钦真?正拿回净化的能力，等一切尘埃落定，人类世界在这场对抗中?大获全胜，而系统也认为祂已经胜券在握。
他等着系统满怀期待与?希望地……来吞噬他。
*
“游游，干得漂亮！”
别?墅区街道，被黄色警戒线围住的区域内突然凭空出现几道身影，大呼小叫的灰毛建筑师嗷嗷叫着在空中?手舞足蹈，踩着一只身形臃肿的缝合怪从?天而降，在地面砸出一个?半径五十米的深坑。
“小杨哥！超市！超市要掉了！”紧随其?后落下的卷发?少年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一脸焦急地大声喊道，“快点把?超市放下来啊啊啊啊，那里?有卖小陆哥最喜欢的瑞士卷！还有招福和旺财的蓝莓兔罐头——”
咻！
兴高采烈的建筑师挥挥手，控制着重力将这座原本位于他们落脚点，也就是这个?深坑内的超市飘得更远，同样伸出一只手在嘴边张开：“可——是——没——地——方——落——啊——”
砰！
灰发?建筑师被一本厚达上千页的大书狠狠抡在后脑勺，眼冒金星地扑街，哎哟哎哟半天爬不起来，冰白长发?的三头身魔女?随后出现，面色冰冷地朝远处海域中?冒头的九头蛇扬了扬下巴。
“嘶——嘶嘶！”
目睹某位身形小小但杀伤力和威慑力巨大的魔女?施暴现场，九头蛇一句话都不敢说，瑟瑟发?抖着浮出海面，九条脖子向远处舒展，庞大如同连绵山脉的身躯老老实实摊平。
“嘿嘿，嘿嘿嘿，阿洁，我开个?玩笑嘛……你干嘛又打我，再笨一点万一你不要我了怎么办？那我找谁去修复我们破碎的夫妻感情？”建筑师哼哼唧唧地翻身坐起，控制着重力将屁股底下的怪物压得动弹不得，一边还在不厌其?烦地说着烂话，“陆大爷那不靠谱的混蛋自己都是一笔烂账，大鬼小刘纯洁地像一张白纸，游游，唉游游更不用说了……”
砰！
“嗷！嗷啊啊啊！我放！我放下来了！”
最终被冰霜魔女?无情镇压，哭丧着脸将乘风破浪的超市安安稳稳落在了九头蛇后背。
“嗷呜?”
紧接着，“哒哒哒”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临近，白骨狮群飞速从?远处接近几人，领头的狮王与?章洁对视一眼，在她点头后领着狮群加入战场，迎上逐渐从?空中?落下的怪物群。
“游游！净化！”
冰霜在下一刻铺满深坑，将纷纷扬扬从?空中?被打落的怪物冻结，章洁轻喝一声，巨大的冰柱瞬间凝结而成，阻住怪物们扑向卷发?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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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刚刚被打破，BOSS怪在虚弱期，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好!”
童游已经在建筑师的重力作用下掠过混乱的战场，顺利到达深坑中?央，卷发?少年跪下来，将双手按在冰面，闭上眼睛。
“净……化。”
下一个?瞬间，浅金光点自他掌心溢出，沿着冰面往各个?方向散去，纯粹的金色由浅至深，形成一条流动的光带，环绕住整个?深坑。
那些光点跳动着，欢笑着跃入每一个?被冰封的怪物体内，深黑的污染气息浮现，肉眼可见一点点褪去深色，那畸形和诡异的怪物形态，正在渐渐变回正常的模样！
杨嘉斐、章洁，白骨狮群和远处的九头蛇，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璀璨光带环绕中?的少年。
“阿洁？”
杨嘉斐与?章洁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遗憾：“这种程度的净化还远远不够。”
灰发?的建筑师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如果这也不行，那陆大爷——”
“砰！”
他的话戛然而止。
祝福之书与?璨金光带发?出共鸣般的喜悦低吟，同属光明力量的审判气息落下，长鞭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绞杀了一头突破冰面偷袭童游的怪物。
“呀，薄哥！好久不见！”
手握长鞭的薄钦从?外?围缓步走来，慢慢经过几人身边，与?他们颔首致意。
“薄钦，你和——唔唔！”
一瞬间场面陷入完全的死寂，怪物们不敢动，章洁掐着杨嘉斐的胳膊不让他乱开口，只有一无所知?的卷发?少年露出明媚笑容，朝薄钦欢欢喜喜招手。
“我回来啦！”
薄钦也朝卷发?少年微微笑了笑，肯定道：“嗯，你的力量运用得很不错。”
湖绿色的杏眼顿时闪闪发?光：“嘿嘿，薄哥也这么觉得吗？是小陆哥给我辅导的！对了——”
在怪物们敬畏的眼神中?，卷发?少年一脸天真?无邪地抛出疑问：“小陆哥怎么没和你一起？舅妈说你们到哪儿都要手拉着手，简直腻歪得不行……咦？真?的有吗？”
深坑周围无人（怪）开口，所有亲眼见证爱情的小船在海上暴风雨中?翻了个?稀里?哗啦的生物都闭上了嘴，谨慎地选择保持沉默。
杨嘉斐正在努力朝卷发?少年龇牙咧嘴，但读不懂空气的小朋友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满脸都是“好想知?道”。
在一派诡异的气氛中?，薄钦的神情却?很平静，在童游疑惑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对，最近一直在域外?区，没来得及回家，我正要回去给他做饭。”
“嗷——呜唔唔！”
白骨狮王瞪圆了眼睛，咆哮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杨嘉斐一拳头堵住，灰发?建筑师也长大了嘴巴，一人一狮傻乎乎地看着薄钦和童游你来我往，神情温和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好噢，舅妈说小陆哥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而且身体差的时候心情很容易差，尤其?小陆哥这样总是喜欢自闭的，很容易就走了极端。”
卷发?少年一脸担忧地拉住薄钦。
“薄哥，你可千万要多?看着小陆哥一点，带他走出来啊！”
“……嗯，我会注意的。”
“我也会注意的！”卷发?少年情绪昂扬地握拳，大大点头，高高兴兴地开口，“小陆哥是我们大家的小陆哥！有我们在，他一定会好好的！”
*
怪物之巢，王座下忽然响起镜镜犹豫的声音。
“主人，薄钦……那个?特级猎人正在接近别?墅……”
一面华丽的等身镜被触手举起，镜面波纹荡漾，显露出正朝着别?墅走去的特级猎人。
镜镜小心翼翼地开口：“主人，要不要我们驱离——”
镜镜的声音忽然顿住。
自下方向上望去，王座内的黑发?青年神色怔怔，像是根本没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只是一错不错地盯住了镜中?的身影。那对向来情绪晦涩难辨的灰绿眼睛朦胧一片，像是泛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
第80章两个人的决心（4）
“主人……”
一瞬的愣怔后,镜镜下意识开?口呼唤，但王座上的青年却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凝望的姿势，神情安宁又飘渺,嘴角衔着抹飘忽的笑意。
一切汹涌而来的情绪都被掩盖在那场朦胧的雾气里，就好像要随着时间一道沉寂下去,直到再也没有波澜。
深黑触手不再说话,悄无声息地蜿蜒在青年脚下,静静陪伴着主人。
他们看着薄钦脱下作?战服，露出底下一丝不苟的衬衣,接着挽起袖子收拾凌乱散落在沙发和地面的杂物。
自那一夜后陆之靳已经很少?回到别墅，刘瑞奉命远赴国际区，杨嘉斐和章洁更是?天天奔波在和对?策局扯皮的路上。别墅内只有旺财留守,无人监管的大猫释放自我,将陆之靳的衣物和拖鞋叼得东一处西一处，皱巴巴的恐龙连体衣被胡乱摊在猫抓板上，一只毛绒拖鞋落在猫窝里,另一只飞在猫爬架顶端……更不用说家中到处都是?的抱枕。
绿眼睛的布偶猫抱枕上沾满了?口水,按照大小整齐排列在沙发靠背,猫毛混杂着冻干和罐头碎屑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显然大猫曾经惬意地窝在抱枕堆中快乐地打滚。
另一边，家中所有的蓝灰狼犬抱枕都被找了?出来，随随便便扔在地上,每一个?都被抓得破破烂烂,最大的那个?等身抱枕被撕了?个?粉碎,残骸纷纷扬扬飘在半空,大半都落在了?猫砂盆里。
任谁来收拾这噩梦般的客厅都会血压飙升，但薄钦却神情柔和,眼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他将陆之靳的所有东西一件件整理好，再把缅因?猫的所有家当一起打包，直接扔进了?刘瑞的屋子。
深黑触手微微一颤，那一刻似乎有忍俊不禁的低笑自头顶传来，却又轻得在响起的刹那就已经消散。
主人……
镜镜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难过，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祂遵从本能，轻轻地，缓慢地挪动起来，凑近主人的手边，仰头轻轻蹭了?蹭。
触及的掌心温度依旧冰凉，但肌肤下血液流动的速度却微微加快，像是?原本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的心脏正鼓动得越来越高频，逐渐与人类正常的心跳声相合。
与那个?系着布偶猫围裙，在厨房内认真做饭的男人相合。
糯米糕、卤牛肉、老鸭煲、椒盐排条、碳烤牛舌、鸡肉煎饼、烤蔬菜和土豆泥，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饭菜热气腾腾摆在陆之靳眼前?，没有一样与上一次重复，只有鸡头米依旧分好了?有桂花蜜和没有桂花蜜的两种，满满当当装了?两大个?保温瓶。
“主人……”
蜿蜒的触手在地面抽动着，目送陆之靳在某位特级猎人离开?后一步跨入现实世界，站在别墅内许久没有动作?，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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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抬步走向厨房。
满满当当的便当盒被细致地摆放好，便利贴写着菜名?和分量，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依旧在末尾加了?那四个?字。
“好好吃饭。”
陆之靳沉默了?会儿，给自己盛了?碗土豆泥，伴着烤蔬菜慢慢吃着，但这一回他将每样菜都尝了?一口，最后喝下一碗带着桂花蜜的鸡头米小甜汤。
深黑触手自虚空蓦地出现，将便当盒高高垒起，带回怪物之巢，陆之靳回到自己的卧室，窝进露台上的躺椅内，取过被放在一边的，刚刚晒过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薄毯。
夏日?的夜晚星星很亮，滨海市又在特殊时期实行了?宵禁，别墅区的夜空就显得格外暗，能够清晰地看见?满天繁星。陆之靳仰着头，就这样一直看着头顶的星空，一颗颗数着那些对?应的星座，在心底描摹着它们的形状。
就像是?很多年前?，有人一颗颗指给自己看时那样。
那七颗曲折如斗的是?北斗七星，将北斗七星斗口的最后两颗星星连成一线，顺着斗口的方向向外延长，约5倍远的地方有一颗极为明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
“而这个?时候，越过地平线，在地球的另一端，就能看到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星座。”
彼时的少?年薄钦控制着自己的能力，将南天的星座拉到两人眼前?，指着期中一颗非常明亮的星星对?他说道。
“看，在国内区的说法中这是?角宿一，而在国际区，这是?处女?座的代表星，你?的生日?在8月23日?，这是?代表着你?的星星。”
“那你?的星星呢？”
荧亮的光点跳跃着，游动到向西的方向。
“我的星座是?狮子座，虽然我们的星星不能同时在地球上被观测到，但在地球之外的无垠宇宙间，我们永远都在同一片星空中。”
陆之靳从回忆中醒来，发现自己无意识抱过了?被恰到好处摆在一旁的蓝灰狼狗抱枕，眼中的笑意顿时微微凝结，随后被一抹无奈和释然取代，最终再次化?作?一片飘飘渺渺的雾气。
无论日?夜变换，斗转星移，他们都在同一片星空。
但如果有一天，有一颗星星落了?下来，再也不会升起，那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另一颗星星不会感到孤独和难过。
*
“哎哟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天到晚就知道什?么星座啦，属相啦……信这些有什?么用啊你?说说你?们？”
此时此刻，另一座别墅的露台上，珠光宝气的阔太王阿姨摇着团扇，一脸鄙夷地看着凑在天文望远镜前?的薄钦和童游。
“什?么这是?你?的星座，这是?我的星星，怎么了?这颗星星要是?原地爆炸，你?也就不活了?？”
人生阅历是?小年轻们不知多少?倍的王阿姨冷笑一声，回头端了?碗绿豆汤舀了?勺，优雅得体地抿了?口，一脸没眼看得招呼在望远镜前?张牙舞爪的卷发少?年回屋。
“游游，回来！别凑热闹了?，你?以为你?薄哥真的是?在看星星？”
“呵，一个?两个?的，什?么都做了?，这多大点事还说不开?？”
乖巧的卷发少?年老老实实捧着绿豆汤坐好，眨巴着眼睛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王阿姨神色渐缓，摸了?摸那一头卷毛，语重心长地开?口。
“游游啊，你?这样傻乎乎的挺好的，像你?小陆哥和外面那个?……啧，聪明人想得太多了?，就是?容易死脑筋。”
傻乎乎的卷发少?年傻乎乎地“噢”了?一声，屋外的薄钦也终于在王阿姨的阴阳怪气下没顶住走进屋内，脸色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口：“王阿姨，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我不想听?。”王阿姨轻描淡写地抬抬眼，精心保养过的姣好面容上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抬手指了?指隔壁别墅的方向。
“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去说清楚——”
“薄钦，别怪阿姨没有提醒你?。”轻撸卷毛博美狗头的王阿姨似笑非笑看来，凌厉的凤眼微微压着，像是?满含深意，又像是?单纯在看戏。
“有些事情只要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站在陆之靳所在露台外的花园里，远远躲在大槐树树冠间时，薄钦还在想着王阿姨的那一句话。
但当他远远看到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时，所有的挣扎、劝说、自我安慰和开?解，都无声无息化?作?了?烟尘消散。
自从进入第二?个?游戏以后，薄钦就彻底放下了?曾经身为牧师的所有天真赤忱，强迫自己变得冷酷坚硬，像是?曾经的LU那样无坚不摧。
他放弃了?净化?换来审判，就像是?要抛掉自己所有的软弱无力，从此不允许自己后退一步。
他最终成为了?积分榜第一的审判者薄钦。
但此时此刻，薄钦却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为了?那个?在系统面前?无能为力的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目标，却迟迟不能迈出一步。
一无所知的他可以对?着被困在地下洞窟的陆之靳说出“你?痛不痛”和“我好像能够帮你?”，但在对?那一切全然知晓，却明白自己对?更多东西全然不知的现在，任何语言都显得贫瘠而苍白。
再多的安抚与保证，似乎都给不了?那个?满心晦暗与冷意的黑发青年信心。
他站在这里，随时可以上前?将陆之靳拥进怀里，但他却只是?站在这里，安静地注视着那个?仰头望着星星的身影。
如果语言是?苍白的，那就让陆之靳看到他的选择，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地下洞窟中说的那样，他会和陆之靳一起解决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困境，他会一直陪在陆之靳身旁。
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陆之靳的过去，所以从今往后的现在到未来——
他将一直在。
“主人……”
意识海中传来镜镜呐呐的低语，陆之靳“嗯”了?一声，示意自己也已经发现了?那道隐在大槐树上的身形。
他知道那是?薄钦。
他也知道在自己仰着头一颗颗数着星星的时候，不远处有人装作?不经意地一次次转动天文望远镜，划过自己的方向。
他知道薄钦也知道。
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维持着在那场暴风雨后的默契，克制着不去靠近对?方。
他们都要冷静地想一想。
他还需要……再想一想。
灰绿色眼中的猩红符号浮现一瞬，又被强行压下，陆之靳凝视着自己有些虚幻的双手，知道他等待的那一天已经不远。
人类世界中的对?抗于最终胜利的归属根本无关紧要，他和系统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终那一刻的到来。
陆之靳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已经越来越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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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他共生的系统显然也不会不清楚这点。
祂很快就会等不及了?。
夜空中的群星正在黯去，月亮落下，日?光从云间逐渐升高。
漫长的黑暗后，总会有太阳升起。
“喵呜！”
当赤红的日?光洒在大槐树上的时候，通讯器也恰好传来紧急呼叫的信号，薄钦匆匆起身，瞥过一眼随着通讯传来的情报。
全球污染指数到达峰值。
在对?策局的观测中，似乎此时此刻所有正在人类世界的怪物，都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开?始集结，怪物数量之庞大，污染等级之高前?所未有。
全球所有存在人类活动的区域，都拉响了?最高等级的警报。
一场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怪物战争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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