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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女儿歌.五
许氏在昏暗的屋子内坐起来,脑子里还飘着昨晚的梦,梦里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贫寒、艰辛。意外死掉的丈夫,染病去世的大儿子,势利眼的二叔,最后则是她的儿媳,沈春娴。
许氏沉默了良久,从枕头底下拿出早就写好的休书,将脚踩进鞋子里,慢慢提上去,再走到外间,把休书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回来的时候,听见沈春娴在门口走动。
沈春娴在外面小声的喊,“娘,你醒了吗?”
许氏:“春娴,我替亦年写好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这番情景是我们对不住你。我虽然是亦年的娘,但也同为女人,从不觉得女人就该吃苦。你莫要觉得难过,再大的风浪都会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就不见你了,免得你惦记,你可以先去你舅舅家度日,等往后,再让亦年去接你。“
沈春娴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桌上的东西,她愣愣的拿起来,等发现许氏又睡了后只能走出来。在外面打开了看,墨迹不是湿的,应该是早就写好的。
昨晚舅舅舅母来的时候,嗓门惊动了很多人,被人听到了,所以许氏也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想想舅母故意不收敛的音调,说不定舅母就是想让她知道。又或许只是许氏自己猜的,沈春娴知道婆母一向是个聪明人。
沈春娴直接坐在台阶上,手指揉着休书,都快要揉皱了,许氏的字写不好,透着一股一笔一划的拙劣。在灰青色的天空下,光线照的字像是小蚂蚁在爬。她心里被触动,感受到了如舅母,如许氏这些女性长辈给予她的包容。
默默的等待了一会后,沈春娴如常出了家门,坐的不是徐家的马车,是从外面雇佣来的。载着她沿着冷清的街道慢慢的走,今天真不吉利,居然有人在哭丧,沈春娴懒懒的靠在马车里,发现哭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才往外看了一眼。
一看顿时惊呆了。
居然是到了一条河边,一群人围在旁边看热闹,几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有一个是曹雨薇的姑妈。再往下一看,浑身湿淋淋的曹雨薇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死鱼一样。
曹雨薇的姑妈大吼着掐她的人中,随着她的发力,曹雨薇一阵抽搐后吐出一大股水,尽数喷在了姑妈的脸上。
姑妈哆哆嗦嗦的抹了一把脸,上去抽曹雨薇的耳光,“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跳河诬陷你姑父,狼心狗肺的死丫头,我好心好意的收留你,你让往后我还怎么抬得起头!”
什么?曹雨薇跳河了?
沈春娴目瞪口呆,曹雨薇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她从来没想过曹雨薇会因为什么事寻死。
不等她继续探寻,马车已经离开河边,把吵闹的一群人甩在后面,此时曹雨薇已经跳起来,和姑妈相互殴打,尖叫声极具穿透力。
“禽兽姑父污我清白,还想把我卖给瘸子作妾,畜生姑妈霸占我的钱,我活不下去了。”
姑妈惊恐的捂住她的嘴。
……
沈春娴在城外住下,养养花,逗逗别人养的小黑狗,讨厌的是这里的饭菜很油腻,住了五六天,她就因为吃不下饭而瘦了。
跑腿的小厮感动的不行,说:“夫人和咱们少爷感情深厚,才几天都把自己给担心瘦了。”
打杂的厨娘说,“以我女人的心态,稍加揣摩,人家肯定是在担心怎么二嫁,二嫁可要好好找,后娘毕竟难当,稍有差错里外不是人。”
这天白天,天黑的不像话,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的让人恐惧,天上时不时的有红光。站在外面都可能被大风吹走。众人说这和孙次辅的死有关,因为他在狱中蒙冤自尽了,所以天降异象。
这番言论听起来让人不知道怎么评价,但沈春娴从来没见过白天会黑成这样,如果不是不断划过的闪电,她连一步之隔的人都看不见。沈春娴叫人点了蜡烛,庄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自发的和她聚在一起,烛光也在拼命的摇晃,大家明明已经死死关上了门窗。
雨好像要把窗纸敲碎,大家一起谈乐,说些好玩的事情,比如某个不可一世的管事,衣服还晒在外面没人收,现在已经不知道被吹到哪了。大家的影子落到泛黄的窗纸上,外面漆黑恐怖,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直到偶尔的红光划过苍穹。
一切终止在这一天也不让人奇怪。好在隔了一个时辰后,暴雨开始恢复到众人常见的状态,天也稍微明亮了,大家尝试着走出来,撑着勉强不被风吹走的伞,站在门口对着不远处塌掉的房屋指指点点。
沈春娴:“柴房都塌了。”
刚才风太大了,雷声也太大了,居然没有听见柴房塌掉的声音。不过柴房里的柴都被水泡湿了,众人反应过来,才急着去抢救。
等雨基本上停了,徐家跟来的那个小厮从外面欢呼的跑过来,浑身往下淌水,“少爷放出来了,没事了。”
说完大家都愣住了,沈春娴也是一样,疑惑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是真的吗?”
小厮狂点头:“真的!是真的!少爷和好多人都被放出来了。”
沈春娴还是存疑,怕空欢喜一场,“你是从徐家得到的消息,还是自己看见的?”
小厮说:“少爷没回家,他被弄到北面当监修什么城墙的巡官了,刚从大理寺出来,立即就要走,来不及回家了,连老夫人都来不及见了!”
可见是谁找个理由,把徐晏温弄出京城,赶去地方了。
虽然如此,沈春娴还是很高兴,转而想到他至少要走几个月,甚至好些年,顾不上地上全是暴雨后的水洼,准备截住他见一面。徐晏温来不及回家,又要离开那么久,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
沈春娴抓紧时间整理了点东西出来,不过她也出来的急,又没有带着徐晏温的衣物,现在回去拿恐怕也来不及了。她身边徐晏温能用上的东西少之又少,匆匆收拾了一些后,又塞进去了几个香包,有几种香料供他挑剔。
暴雨后的风依旧没停,随处可见稻草和杂物,地上泥泞,留下几道深深的马车轱辘印子。最终见到人的时候,是在城门外。
五六个一身狼狈的同僚揣着手,执着的等待在城门外,徐晏温跨坐在马上,眺望着即将要去的,荒凉的路途。
他拉紧缰绳,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衣,发冠也没了,束发的只有一条黑色的绸带,往常黝黑的眼眸,在被洗涮过后天空的照耀下,呈现了琥珀般的色泽。
他前襟染上了一些稍暗的泥点子,唇依然鲜红,失去了平时的整洁和难缠后,沈春娴有点看不习惯他了。
同僚们都在盯着城门内,想要在最后的时间内看一眼也许能赶到的家人,最后不得不收回目光,狼狈的准备离开。
“走了,该走了。”
“那不是徐大人的妻子吗?徐大人呢,快去见见啊。”
众人高声呼唤起来,此时他也就看见了沈春娴,整个人都立刻鲜活了过来,徐晏温本想矜持的过来,但嘴角第一时间上扬。他从对于前途的迷茫,转而担心身上有没有沾上霉味,还有衣摆上的泥点子,这些他是十分不想让沈春娴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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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一番后,遵守本心跑过来,又猛地意识到沈春娴背后是一片被风吹倒的草木,马车也停在城外,她不是从城里出来的。
徐晏温先是狐疑,很快萌生了一个想法,不禁勒马在原地,心里涌出难以置信与委屈,就停在原地不进也不退,生气的瞪着沈春娴。瞪了一会也瞪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悲凉和没有气势。
他僵着不动,暗红色的披风在他背后张扬的厉害,好半天,那边的同僚开始连声催促他要启程了。
都以为他扭头就要走了,徐晏温大概是调整好了心情,策马跑过来,下马,狠狠从沈春娴手里拽过了她收拾好的,装着银票和香包之类的包袱。
接着,他站在沈春娴面前,身影把沈春娴全部笼罩了,喉头反复滚动,最后气急败坏的喊了声:“沈春娴!”
沈春娴即使觉得自己腰板很直,也在他的质问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干什么?”
他咬着后槽牙,“你居然就这样过来,你连装都不装一下,你等着……我都不知道你懒成这样了。”
沈春娴立刻明了他的意思,顿时也后悔起来,她应该绕一圈从城里出来,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的!可惜了,刚才太着急,没想到。
看着沈春娴略显懊恼的神情,徐晏温才再度觉得安定,他习惯性的整理自己的衣衫,想恢复平时的仪态,却发现根本没法做到,索性不管了。做出一个许诺,“两年内肯定回来。”
这个许诺,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但不得不说,徐晏温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
沈春娴又被他提醒了一遍时间,被离别的情绪渲染,发愁的说:“好吧,最好如此。”
在同僚越发频繁的催促下,他不得不走了,转头时依然觉得恼火,但不让沈春娴发觉了。回归到离京的队伍当中,阴沉沉的天空下,四处都是暴雨折断的枝叶,众人在这片狼藉的地上,朝着更加开阔的地方去了。
有人忽然奇怪:“徐大人怎得哭了?”
众人兴奋起来,虽然是同一处境,但这个消息短暂的冲散了心中的惶恐,乌泱泱的追上来要看看‘徐大人’的哭相。
徐晏温本来也只给众人一个背影,闻言,更加坚决的把众人都甩在后面。
……
此时,沈二姐家中寂静无声,庭院内全是肮脏的积水。
沈二姐的女儿,龙凤胎中的文心,几个时辰前还是因为天花病逝了,因着这场暴雨下的太大,小文心的尸身被迫在家里停着。雨刚停,沈二姐的丈夫就让两个伙计将女儿给送出去葬了。
文心死的应该更早,早上有人给她送药才发现的,说不定她昨晚就离开了。
她只有三四岁,原本穿的是寝衣,因要抬出去,伙计匆匆扯了一件带绒毛的红袄子给她穿上了,扣子甚至都扣错了。惨白的脸上除了溃烂的痕迹,隐隐能看出深青色的血管。
二姐夫只看了一眼,心里狂跳,觉得无比可怕,担心染给自己和儿子,“快送出去。”
是夭折,又是个女孩,自然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夭折是件晦气事,也没有人为她烧纸钱,找地方埋了就是了。
自从早上,沈二姐吃坏了东西就忽然开始心绞痛,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睡觉,一睡睡了一天。加上二姐夫怕她生事故意隐瞒,女儿死的消息她根本不知道。
将文心送走,二姐夫松了一口气,转入后院,走到佛堂门口,看见母亲铁氏抱着文耀正在玩耍。
见状,他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倨傲蠢蠢欲动,全然忘记了前几天自己拼命抄佛经的样子。“娘,文耀也该念念书了,别整日把他拘在这里。”
铁氏根本听不进去,把小布马给文耀自己玩,一边说:“沈氏病的蹊跷,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肯定是文心这死丫头冤魂不散,缠着她娘呢。我和文耀七天内都不会出去,免得这个死丫头害我们。”
事实上,铁氏带着宝贝孙子,已经几乎住在佛堂了,除了每天用饭出来外,都是躲在佛堂里的。
前几天文耀的安危还不明晰,二姐夫就也没有意见,可现在文心都病死了,文耀还一点症状没有,可见是确实没有染上,二姐夫就不愿意再抱佛脚了。听见娘的神神鬼鬼之说,心里很是轻蔑。
二姐夫义正词严的道:“娘,你莫要在文耀面前说这些,将来我是要带文耀走上仕途的,天子近前,什么神鬼都要惧怕。”
二姐夫这样的官在朝廷一抓一大把,什么天子近前更是胡扯,存粹仗着铁氏不懂耍威风,铁氏果然敷衍点头,但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文耀带出佛堂。
他无可奈何,在佛堂里转了一圈,越发烦躁。想自己当年就是启蒙太晚,做什么都晚了一步,耽误了大好的年华,如今唯一一个儿子,他怎么能让儿子再走自己的老路呢?
这时候飘过来一张佛经,二姐夫抓起来一看,真是前几天他埋头苦抄的其中一份。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一手字,正要陶醉一番时,儿子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也在看他的字。
二姐夫心里一热,十分自豪,“文耀,爹今天教你认这张纸的字。”
他和文耀伏在前几天用来抄写佛经的地方,兴致勃勃的开始认字,文耀的确聪明伶俐,二姐夫越教越高兴,只觉得家门有望。
铁氏在两人身后,一脸慈爱的看着,浑然没有暗中嘱咐烧掉孙女尸身时的丑恶嘴脸。
佛堂内其乐融融,门外吹进来一阵卷着潮湿泥土味道的风,只有文耀往外看了一眼,好像看见姐姐绑头发的红绳被风吹了过来,下一秒就要掉进泥水里。
文耀跑出去,把红绳子捡起来塞进了衣襟里的兜。二姐夫和铁氏都没看见他在干嘛,坐在原地叫他别调皮。
他本来想问问姐姐的红发绳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见爹爹和奶奶都面色如常,转眼也就忘记了要问,继续回去爹爹怀里学认字。
第43章女儿歌.六
一年半后,初春。
冻上了整个冬天的河水刚刚溶解,一群绿头鸭子已经下河,在水里嬉戏。
死去的孙次辅平案了,成了清臣标杆,既然这样,他的学生也不可再打压。离开的人也在这个春天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河边,曹雨薇正在洗衣服,挽着袖子,拿木棍一顿乱敲,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监视她的表妹。
……
另一边,刚下朝的二姐夫悠闲的走在街上,看见烧鸡刚刚出炉,烤的金黄。想到儿子爱吃,急忙买了一只揣在袖子里。
这一年半以来,二姐夫升官了,身份可不一样了,春风得意。
回到家里,由两个新进门的小妾殷勤的给脱掉了外袍,烧鸡差点掉下来,被他一把接住,重新拿在手里,便就要去看看儿子。
两个小妾见状暗暗撇嘴,扭着腰,不屑的离开了。
走在去后院的路上,二姐夫也不禁纳闷,他正是壮年,家里妾室也不缺,怎么就是添不了丁呢?再往前想想,有了文耀和文心后,就连沈二姐也没动静了。
文心一年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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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里就只剩下文耀一个独苗苗。二姐夫心里发沉,自己这辈子的运气怕是到头了,还好有个文耀,不至于没人传香火。
刚到了后院,就看见四岁多的文耀坐在窗前,绷着小脸正在写字。二姐夫十分满意,拿着烧鸡走过去一看,顿时怒气直冲天灵盖,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
“你又抄金刚经?谁给你的,我不是叫你看千字文吗?叫你学学问,你念什么经呢!”
抽出那张宣纸,文耀的字写的也认真,干净稚嫩。二姐夫来不及骄傲,嗓子里涌出一股辛甜,左脚绊右脚,把自己快拧成麻花了,勉强没摔倒。
文耀居然不是在抄,他是在默!再一瞧,他前些天染了虱子,头发都剃掉了,乍一看光溜溜的,和个小和尚一样。
文耀抬头,和平常岁数的小孩不同,透露一股聪慧和出尘,他静静地拿回了自己默写的佛经,说:“爹,千字文是书,金刚经也是书,都是写在纸上的,没什么不同。”
二姐夫怒不可遏,眼珠子红的滴血,“胡说八道,你不读圣贤书,将来有什么前途?”
文耀摇了摇头,劝解道:“人活一生,处处是因果,我们是来还债的,还完又归为尘土,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二姐夫内心剧震,发泄的将桌子给掀翻了,“逆子,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鬼话!”
“爹,你把东西都砸了也没用,道理都在我心中,一切都是佛祖告诉我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姐夫回顾了一下记忆,都是因为……都是因为文心那丫头,她染病的时候家里供了佛,母亲整天带着文耀拜佛,把文耀的性情给带偏了。
他冲出房间,慌乱中烧鸡也不知道到哪去了,回头一看,文耀在一堆乱纸中,静静地打坐。
二姐夫只觉得天塌了,眼角不断抽搐,整张脸都带的扭曲了。
万万不能让文耀继续这样,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必须让文耀走上正途,将来还指望着文耀光宗耀祖。他跑到佛堂门口,想要将佛像推倒,没想到太重,最后气的抱起一块石头砸了一通。
香炉里还插着母亲铁氏供的香,二姐夫一并拔掉,一脚踢到外面去。
惊动了一群下人,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二姐夫吩咐道:“从今以后,把这地方锁了,佛像扔出去,家里再也不许有人和小少爷提佛。”
有人壮着胆子说:“老爷,把佛堂锁了,咱们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铁氏倒也不是诚笃的信佛,她只是非常的迷信罢了,有什么她都要信一信。尤其是文耀没染上天花后,铁氏就更加迷信了。
见二姐夫不为所动,下人们就按照他的吩咐,把佛像搬了出去,并用一把大锁锁在了门上。
捣鼓了一阵,刚把佛像挪到废旧库房,铁氏就拄着拐棍过来了,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你个孽障,我七十七天的静心咒还没念完,就把我的佛堂关了!你安的什么心。”
二姐夫冷笑,“娘,我早就说文耀要以念书为重,你日日在他面前念叨他的命是佛祖救回来的,如今他的心一点都不在读书上了。”
铁氏:“……本就是这样,我往后不说了就是了,读书要紧。”
二姐夫依然不满,“这个破佛堂在他就读不了书,耽误了光阴,往后还怎么科举。”
铁氏气衰下来,最后同意了儿子的做法,不过脑子里还想着,私下弄个小佛堂在自己旁边。
锁掉了佛堂,二姐夫心情愉悦,回去浅眠了半个时辰,还没睡好又被吵醒了。以为又是沈二姐跑来找事,厌恶的起来了,就听见外面的人说:“老爷,小少爷一直在佛堂门口跪着不起来。”
二姐夫睡意顿时飞了一大半,心想肯定是文耀要闹,气不打一处来,穿上鞋子就又去佛堂门口。
这一看,还真是跪着,正正经经一点不懈怠的跪着。见二姐夫过来,文耀忽然重重的磕起了头。
二姐夫吓坏了:“文耀……你干什么呢?”
文耀直起背,“我是给您磕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您磕头,我想好了,我要出家了。”
二姐夫脸上的怒色还未消退,就滑稽的僵住了,呆若木鸡。任他想破了天,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他强颜欢笑道:“你一个小童,总学这些大人的说辞。”
文耀:“我虽然年岁小,但已经勘破大道,胜过无数碌碌无为的大人。”
“疯了疯了。”“小少爷沉迷经书,果然看疯了。”“小少爷被鬼附身了。”
二姐夫只觉得是在讽刺自己,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撑着最后一分力气,往儿子脸上抽了一个巴掌。今日必须要打消他这种可怕的想法。找来棍棒,不顾下人阻拦,将文耀给打了一顿。
打完了,二姐夫浑身的力气也没了,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眼前也一片漆黑。等缓过来后,才发现母亲铁氏又闻声过来了,看着母亲和唯一的儿子抱在一起抽泣,二姐夫呢喃道:“家门不幸啊。”
铁氏哭的凄厉:“文耀啊,你可不能出家,你走了,谁给家里传香火,咱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文耀声音微细,“怎么说,就只有我能了吗?”
铁氏连连点头,“若没有个子嗣,咱家的这些家财连个受用的人都没了。”
二姐夫也默认了这个说法,他环顾四周,找不到沈二姐的身影,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如果是以前,沈二姐必然过来了,今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居然连儿子要出家也不管了。
折腾了好一会,众人都精疲力尽,眼看文耀不继续喊了,都以为事情要告一段落,就各自散去了。
铁氏心疼的揽着文耀走了,二姐夫心累胳膊也累,脚步蹒跚的回去,准备再睡一会。
下午,一阵尖叫再次打破宁静,几只乌鸦嗅到了鲜血味道,落到了房檐上,审视着半个府邸。
奶娘搀着文耀撞开了房门,血淋淋的剪子被他拿在手上,裤腿和裆部全部被血染红。奶娘颤声大喊,“快来人,小少爷自宫了!”
这伤势非同小可,一般的大夫看不了,为了保住命,只有请专为太监净身的老师傅来。
众人抬着已经不能行走的文耀时,他已经和纸一样惨白,视物不清,以为爹来了,伸出一只手,“爹,我也不能传宗接代了,现在能放我出家了吗?”
众人冷汗直流,小声的交流,“小少爷真是疯了,这下完了。”
……
河边,曹雨薇慢吞吞的洗完了衣服,看见飞驰过去的骏马,知道那是去往徐家道喜的,不禁咬牙。谁能想到,徐晏温那么快就回来了呢?
她先是盼着沈春娴嫁过去过的不好,接着又盼着徐家落魄,一样都没成。盼着盼着,徐家又要风光了。
曹雨薇心里已经麻木,提不起什么情绪了,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像是什么戏里的丑角。
将衣服拧干了收回盆里,想着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洗衣服洗了一上午,姑妈派来监视她的小表妹也累了,偷偷跑去逛胭脂铺子,曹雨薇其实是故意洗那么慢的,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回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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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从一年多以前,她和姑妈在河边的那场闹剧后,姑父姑妈都已经看她很不顺眼了,如果不是曹雨薇相貌还不错,姑妈打着收点聘礼的念头,已经不会容忍她继续住下去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事情的起因是她无意间发现姑妈忘性大,沐浴时候时常会忘记衣服里还有碎银子,但这些银子是绝不能等到洗衣服时再收的,那样会先一步被姑妈的女儿拿走。
曹雨薇到了张家后没有半点能用的银子,更何况她已经想攒钱离开了,便对这点碎银子打起了主意。
于是姑妈一沐浴完,曹雨薇就会偷偷的进去搜有没有银子,一次两次还好,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日居然撞见了姑父进来。她赶紧用姑妈的衣服遮掩,却被误认为是姑妈,被姑父从背后抱住了。
曹雨薇当时就失声尖叫,姑父也被吓了一跳,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被蒙上了禽兽的名头。
可晚上姑父和姑妈一合计,顿时气的七窍生烟,立刻找了一家急着娶妻的,要把曹雨薇送走。曹雨薇连自己爹娘的都不听,又怎么会听姑父姑妈的。连夜逃跑,没想到天太黑,又着急,就不慎掉进了水里,引发了河边的闹剧。
至此,怕曹雨薇再偷钱,或是逃跑,她上个茅房都被姑妈的女儿盯着。
处境太艰难,曹雨薇都没功夫管沈春娴了,蔫哒哒的回到了张家,无视老车夫看笑话的目光,把衣服晾上去,接着躲进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姑妈来砸门,曹雨薇扬起一个笑脸,讨好的打开门,“衣服都洗干净了。”
姑妈不理会这个,先是警惕的往屋里看了看,防止曹雨薇又作妖,才说:“锦心啊,上回的王家你不喜欢,媒婆又来提了一家,大财主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弱,也知书达理的,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曹雨薇心里滴血,脸上也只能为难的笑着,“这种大事,还是得我爹娘为我出主意,劳烦姑妈再等等。”
姑妈看似不着急,“你爹娘两年来都没来过消息,眼看着你都二十了,再耽搁哪还有人家要你,你自己想想吧。”
曹雨薇内心恨不得咬死她,她虽然年纪是不小了,但也离二十还有整整一年。看着姑妈走了,曹雨薇孤零零的坐在屋内,越想越觉得往后的日子黯淡无光。嫁给什么财主的病儿子她是不愿意的,想到姑妈会赚她的聘礼,曹雨薇更是觉得浑身和针扎的一样。
思来想去,她对姑妈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等到天黑了,再度潜进姑妈的房间找钱。
姑妈此时不在房间内,应当是饭后消食去了,从她的针线盒内找到了一点碎银子,曹雨薇一咬牙,又打开了姑妈床头上的匣子。
拿点碎银子没事,但动了里面的银票必然是要被发现的,曹雨薇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必须得为下次逃跑做好准备。
刚打开匣子,曹雨薇就惊讶的发现有两封信件放在最上面,显然是最近一段时间收到的,她心里一动,拆开了,居然是家里给她写的信!
曹雨薇只觉得一道惊雷劈进了她脑子里,原来家里并不是不管她了,只是信都被姑妈给藏起来了。
她泪眼朦胧的辨认出,是二哥的字,二哥简短的表示他已经娶妻,父母这一年来也多病,让曹雨薇不要再置气不回信。最后说,他会在三月初九乘船到码头,来接曹雨薇回家。
曹雨薇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掉下来,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三月初九……姑妈肯定会阻拦,她要偷偷过去和曹二哥汇合。
第44章女儿歌.七
徐家,此刻被夜色笼罩。
沈春娴站在树下抬抬脚,徐晏温便弯腰给她整理裙摆,她蹭脏了徐晏温的衣摆,徐晏温便抬眼看她。
他近来脾气好的不得了,人也没那么挑剔了,沈春娴都怀疑,回来的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回来的路上被掉包了。
徐晏温拧眉,“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他已经和沈春娴闹了半天了,站在树下的样子很难看,徐晏温都能听见远处丫头的嘲笑声了,他只希望沈春娴能和他进去再说,现实却是两人的腿都死死的钉在树下。
沈春娴穿的十分轻盈,像是春天刚绽放的小花,不敢触碰,唯恐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半个身子都快隐没在黑暗里了,颤巍巍的说:“你为什么给别人都带了东西,忘了给我。”
今天早上听说他回来的时候,带了棉乡城的樱桃,最好的那种,个头饱满色泽鲜红。不像是这个月份勉强摘下来的那样小。沈春娴暗暗的等待了一天了,连影子都没看见,刚才听说已经被人分完了。
沈春娴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等人都走了,就开始和徐晏温发作。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没有给自己留,可如果是疏忽了也不太可能,因为婆母许氏已经在吃樱桃了!走了一年半,徐晏温就已经全然变心了。虽然外表看着还是一样的,但指不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春娴冷冷的扫视他,又往他左右两边看看,回忆了一下他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姑娘了,发现也没有。他走的时候是光秃秃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徐晏温也狐疑的看看自己左右两边,摸不清楚沈春娴搞什么幺蛾子。无力的陈述道:“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也许是采购的时候忘了,少了我明天让人去买。”
沈春娴怒气难消,回头踩了他一脚,他看着又被踩脏的鞋,沉默的跟在沈春娴身后。
进到房间里,房间大部分摆设都和从前一样,扑面而来就是沈春娴那种淡香味,来源很可能是梳妆台上的种种胭脂水粉。窗边挂着蓝色的绳结,正悠悠的飘着,当初被徐晏温嫌弃的婚床磕破了一个雕花小屏,后来找人重新补了补,但总感觉颜色不一样。
沈春娴坐下来,还是很不高兴,咬着桌上剩下来的半块桃,余光瞧着徐晏温,徐晏温居然已经准备睡下了。从前他还要沐浴,今天省略了很多过程,只简单洗漱了。
沈春娴心里更加难受了,过去把脸靠在他手臂旁边,低声问道:“你才不是忘了吧,明明铁娃那孩子都有。”
徐晏温无可奈何,但死活不承认是自己疏忽,被缠的下了床,“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点漏了被装进库房了。”
他刚走,沈春娴就听见半雁过来敲门,打开门一看,半雁捧着一碟樱桃,“夫人,早上送来的樱桃,放在后边我忘记拿了。还有不少,吃不完到时候都蔫了,明早给丫头们也分分吧。”
原来早上就送来了,是误会徐晏温了。沈春娴接过樱桃,胡乱的应了,送走半雁,她又坐下吃樱桃,这次的樱桃和她设想的一样甜。
不过徐晏温上哪找去了?半天也不回来。
沈春娴看着漆黑的夜色,开始担心起来,他到库房里去找,得对到什么时候,不会对到半夜吧?
好在徐晏温不是死脑筋的人,沈春娴在心里说到第三次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虚弱的说:“阿娴,晚上不方便点,少了什么明天再对吧。”
沈春娴见他被指使的疲惫,心里觉得很对不起他,但嘴上又不好意思说,连忙点头:“不用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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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说错话了。”
徐晏温略为感动,目光凝到桌子上的樱桃上,坐下来吃了一个,对沈春娴说:“这个好吃吗?”
他就知道沈春娴喜欢吃,还有就是犯懒,专门弄来的樱桃,得了沈春娴的回复后,徐晏温满意了,仔细擦干净了手,准备休息了。
躺在熟悉的婚床上,沈春娴在一旁抱怨压到她的头发了,不一会她就睡熟过去,四周安静了下来。
徐晏温才有了回家的感觉,他确实累了,车马劳顿了一路,回来又被沈春娴给闹了半天,也生不出别的心思了,很快也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沈春娴刚醒来,半雁就冲进来,趴在她耳边,语气惶恐的说:“姑爷像变了一个人!”
沈春娴:“怎么了?”
半雁往外看看,确认徐晏温不在附近,继续和沈春娴咬耳朵,“刚才打水的小丫头往姑爷身上泼了半盆脏水,姑爷居然没变脸,如果是以前……”
以前的徐晏温,陌生的小丫头在他眼前走,都有可能被他烦的。更别提摔倒泼了他一身脏水。
说完,沈春娴和半雁都感觉到震惊,一会后,沈春娴终于起来,照常洗漱。半雁已经把樱桃分出去一部分了,大家都偷偷回去分享樱桃,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春娴站在门口,奇怪的问:“他人呢?”
半雁去问了问徐晏温的踪迹,更加惊悚了,“姑爷请几位相熟的大人去外边吃饭了。”
沈春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见半雁也是一副无法想象的模样,才只好接受,徐晏温真的不一样了。他好像更加成熟了,不像是以前特立独行。
得到了这个结论,半雁非常高兴,毕竟在她眼里,徐晏温那些举动怪异,让院子里的人也战战兢兢不好伺候,现在姑爷属于回归正常了。
沈春娴也先是觉得好笑,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很难不去想,徐晏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孤身一人到那边,条件不会好,自然也容不了他那些毛病了,所以他就逐渐表现的像是个正常人。
笑不出来,沈春娴真笑不出来。
徐晏温直到黄昏才回来,此时,经过半雁的奔走相告,大家都对徐晏温表现的很热情,干粗活的王五更是挑了一桶泔水,和徐晏温脚前脚后的走过。待发现徐晏温面色如常,才确定了这个消息是可信的。
房间里,半雁见他来了,“姑爷,喝水吗?”她忘了把杯子烫一遍,桌面上看起来有些杂乱,不由感到尴尬。
好在徐晏温说:“不用。”
半雁如释重负的走开,又想到徐晏温现在变正常了,没烫过杯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趴在门缝瞧了一会,见徐晏温对那些杯子毫不在意,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沈春娴过来了,在走来走去,兴致勃勃的给自己泡茶喝,茶香味让里面看书的人也察觉了。
沈春娴还没喝上,就被人叫走了。她刚走,徐晏温便接管了茶,凝视了杯子片刻,用沈春娴的手绢沿着杯沿擦了一圈,倒一杯喝了,又倒一杯喝了。
其实有点渴,再喝点好了。
一炷香后,沈春娴急匆匆的回来了,看见里面没人,一本书被打开了,被风吹的缓缓翻页。门是开的,提起小茶壶也空空的。
沈春娴诧异的晃了晃茶壶,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泡茶,不解的寻找了片刻,走到外面去问,“谁把茶给倒掉了?”
早上倒了徐晏温一身脏水的小丫头正在扫地,闻言抬起头,小声的说:“不是倒了,是被姑爷喝光了。”
沈春娴难以置信,他是水缸吗,那么能喝?看看四周没有徐晏温的影子,也只能作罢。
傍晚,在小池子旁边找到了徐晏温,两人从这里到许氏那边,要穿过一条狭长的石子路,走着走着,他就落到了沈春娴后面。
沈春娴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以为是徐晏温,便说:“别跟那么近,踩到人了。”
徐晏温:“……哦。”
沈春娴又觉得他跟上来了,奇怪的说:“你干什么?”
回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徐晏温离的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候脚底下窸窸窣窣的响,仔细一看好像是一条绿色小蛇,一下子蹿进旁边草丛里去了。
沈春娴汗毛倒立,瞬间觉得周围都有可能冒出蛇,怕被蛇咬,不敢走动了。
一会的功夫,沈春娴趴在徐晏温背上出来了,并且说下次再也不会从这条小路经过,徐晏温只好重申道:“那只蛇没毒。”
沈春娴不相信,她甚至觉得徐晏温就没看清楚,担忧下脚裸都开始幻痛了。
等到了许氏的门口,沈春娴跳下来,和许氏说了一遍有蛇的事情。“娘,到时候我让他们把草都割掉,蛇自然就跑了,只是这两天出去时要小心点。”
许氏弄了一个箩筐,正在捡里面的洋花,闻言:“是那只小绿蛇吧?以前在家,常常抓这样的小蛇做羹汤,味道十分鲜美,要是抓到了就拿来给我。”
沈春娴目瞪口呆,这母子俩完全不怕蛇,甚至开始讨论起了从前抓蛇的记忆,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吃法。
相比下没有人对她要割掉草的计划表示认同,沈春娴十分沮丧,回去的时候迅速让人把蛇找出来,给许氏送去了。
第45章女儿歌.八
数天后,沈二姐家里。
黑暗里点着几盏奇怪的白灯,惨白惨白的,像是用来招魂的。
文耀起来小解,奶奶铁氏趴在他的床头哭成泪人,现在已经睡着。他走动了几步,伤口隐约的疼,已经没什么性命之忧了,这点是得了年纪小的好处,伤口愈合的快。
他觉得胸口闷的很,推开门,在附近走动了一下。恍惚间看见娘在烧纸,勉强走过去一看,娘一脸的哀伤。
文耀以为是沈二姐被自己的身体影响,毕竟他下手太狠,再没有做正常人的希望了。也许是为了家里的根断了的缘故,他淡淡的想。
“娘,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他走过去,幸好沈二姐的蹲着的,他才能拍到沈二姐的肩膀。
沈二姐回过头,白灯照的她也像是个鬼,“文耀,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
沈二姐说完,心里又烦躁又憎恨,她一度连儿子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对婆婆和丈夫的不满。文心死的时候,她连看也没看上一眼,就被二姐夫匆匆送出去埋了。
若是埋了也就算了……她多次询问地点的时候,铁氏都支支吾吾。后来才知道,铁氏怕影响了家里的风水,直接让人把文心烧成灰,随便埋了个偏僻的地方。
加上夭折的小童也没有碑文,沈二姐到地方一看,到处都是小坟包,找也找不到文心的了,叫她怎么能不气?回来就三天两头的梦见文心,越想越难受。平时还能安慰自己还有儿子,现在这招也没用了,这一年都在郁郁寡欢。
至于二姐夫的小妾,文耀平时的功课,沈二姐都不放在心上了。老是想着自己死掉的娘,死掉的文心,还有自己无情的爹,越发觉得活着没有意思,尤其是女孩,活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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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什么意思。
在家的时候被爹呼来喝去,被兄弟们训斥,等出嫁了,女儿死了都来不及看一眼,婆婆和丈夫生怕自己生事。
简单的来说,沈二姐抑郁了。
这种抑郁,让她时不时的就生出干脆死了的想法。今天给文心烧纸,其实她记错了,文心的忌日还有两三个月呢,但沈二姐近来记性也很混乱了。一个月前听见儿子自宫的消息,沈二姐震惊了一天,接着又想活着果然没意思,为文耀哭了几天,也仅此而已了,她开始冷眼看一切。
文耀敏锐的发现娘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姐姐不是夏季死的吗?”
沈二姐惊愕了片刻,又说:“谁知道呢,反正你姐姐已经被烧成灰了,你记得,都是因为你奶奶这个大恶人,她怕你姐姐死的不惨,来生再投在咱们家,才把她烧了。”
文耀吓的差点摔了一个跟头,他隐约还记得姐姐的面容,印象里大多数都是在不满和哭泣。
他感觉到害怕,浑身都冷冰冰的,奶奶和善的脸也开始扭曲起来,又想到爹这些日子一副人生无望的嘴脸,再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对沈二姐说:“娘,我走了。”
沈二姐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无精打采的说:“去吧。”
文耀挪回自己的房间里,给自己收拾了一个包袱,这时候忽然找到了文心的红头绳,他想带走用来系东西,发现被奶奶压在了胳膊底下,只好放弃了。
趁着夜色,文耀揣着满心的悲凉,偷偷离开了家。
天微微亮,家里疯了,铁氏醒来遍地找不到孙子,怕他出事,叫起来一大群人在家里寻找。都以为他在摔了碰了,寻找过后连半个影子也没有找到。众人回到铁氏的门前,窃窃私语。
“小少爷不会又做什么傻事了吧?”
“再找不到,等会老爷来了,又要发疯了,老爷最近火气大的很。”
“你们不要同别人说,咳咳……听说老爷请了好几个大夫给他开方子,但好像没什么效果,还把人喝伤了,以后恐怕也生不出男娃来了。”
铁氏听着这些话,觉得无比的刺耳,一张脸沉着,皱纹像是枯树皮一样难看。孙子做了傻事,她把这些全怪在儿子、沈二姐,以及死去的文心丫头身上。若不是文心的天花,她怎么会求神拜佛,不求神拜佛文耀怎么会做傻事?
还有儿子也放任事情的发生,半点没有个做父亲的样子,最后则是沈二姐,一个娘,连儿子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铁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这件事里发挥的作用,更选择性的忘记了一个月前她的话才导致了文耀动了自宫的念头。
此时,二姐夫也赶来了,他神情疲惫,胡须也失去了光泽,“怎么找不到,家里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找找,他一个小孩,能飞了不成。”
铁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慌张的说:“快去看看各自房间里的剪子和刀少了没有。”
大家起初还没当一回事,听见这话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怕小少爷已经把命折腾没了,四散跑去寻找。找来找去还是没有影子,就在铁氏都要忍不住让人去外面也找找的时候,有人喊道:“这有一封信。”
这封信居然是早就放在房间里的,只是铁氏不识字,就下意识的忽略了,现在被找到,二姐夫和铁氏急忙拿起来看。
铁氏干瞪着眼,见儿子打开信就被雷劈的蠢样子,急的说:“写的是什么?”
二姐夫嘴唇颤抖,如同羊癫疯一样抽动了起来,眼珠子往上翻,断断续续的:“文耀,文耀,他要去出家了!”
说罢,二姐夫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僵硬的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白沫子从嘴里吐出来。铁氏吓的扑上去,“我的儿啊,你是怎么了,你可不能出事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二姐夫抬进屋里,又急匆匆的找大夫来看,几针下去人虽然醒来了,但再也没有一点心气,木头一样躺在床上。两个妾哭着进来了,香粉味掩盖住了药味,二姐夫眼珠子转了转,人群中,沈二姐没来。
他知道,这个家要散了。
好不容易看好了儿子,铁氏使着人去外面找文耀,可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寻便附近也没有,又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到更远的地方找。
此时,铁氏短暂的想念起了文心,要是都是男孩该多好,文耀走了也有人能给家里传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