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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SA把汤秉文当成那个买单的了。

庄斐从镜子里留意到汤秉文脸上的困窘,赶忙拜托SA取下项链:“谢谢,我回头再考虑一下。”

这看着明明是一单能成的生意,可谁料男方一来,女方却霎时改变了态度。SA心下不解,但还是尽职地一欠身:“好的您慢走,回头有需要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添加我的……”

“多谢。”庄斐接过名片,拽着汤秉文匆匆离开了专柜。

走远后,庄斐才总算放慢步伐,汤秉文也得以开口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庄斐把点心袋塞给他,“在网上看到有博主推荐,就去买了一点,结果居然是咸口的,你帮我吃了吧。”

“哦。”汤秉文看了眼未拆封的点心盒,“刚刚那条项链,怎么又不要了。”

“我也没说我要啊。”庄斐故作不满地一挑眉,“我就路过看一眼,结果人家太热情了。你不觉得那条项链很丑吗?”

不仅不丑,还如SA所说,确实和庄斐非常相衬。汤秉文苦笑了一下:“你真的不喜欢吗?”

“不喜欢啊。”庄斐条件反射地摇摇头。

两人没再说话,一路向商场外走去,气氛却在微妙地发生变化。

直到走出商场时,庄斐率先打破了僵局:“项链确实很好看,但是我有好多条了,可怜我就一个脖子,买多了也是浪费。”

要换作之前的庄斐,不管买上多少条,都总觉得首饰盒里还缺一条。“浪费”之类的,根本不存在于她的词典里。

汤秉文略略用力握了两下她的手,垂下眼来:“抱歉。”

短短两个字,庄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踮脚使劲捏了捏他看起来颇为失落的脸蛋,笑着道:“干什么呀,我是真觉得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大同小异。何况我这个人喜新厌旧,买回去大概也是戴几天就放着吃灰。你要真送给我,我还不要呢!”

而现在,汤秉文真的把它送给了她。

这条项链已经由新款逐渐变为了经典款,再度拿起它,时光好像随着环环相扣的链条,一瞬间滑过了数载。

五位数的价格,就算汤秉文再怎么涨工资,对他来说也绝对是笔吃力的开销。买了这个后,也不知道回头他要吃多少天糠咽菜。

之前为了早点放下汤秉文,庄斐还和朋友说,他一定是因为年尾节日多,为了少送点礼,才抓紧和自己分手的。

而现在,哪有花一大笔钱给前女友预支生日礼物的蠢货。

不保值的18K金,可怜的十几分钻石,大半的钱都是品牌溢价,也就卖给汤秉文这种冤大头——

庄斐越试图用这种方法贬低汤秉文,越觉得一阵心酸。

到家后,庄斐对着镜子郑重其事地戴上了那条项链。

它看上去依然美丽,也依然与自己相衬,庄斐对着镜子淡淡地笑了,如果自己的眼眶不那么红,戴起来的效果一定会更好。

她将项链再度装回盒内,拉开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略略整理了一下,将它塞进了最里面-

父母回来是一周后的事,海岛的阳光似乎将他们晒黑了些,可海风也将他们的笑容吹得更为灿烂。

庄斐刚回家,母亲便一把将她拽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度假的照片和视频,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

没有任何修图,无需寻找角度,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每一处都是浑然天成的胜景。

“下次一定一定要带我去!”庄斐越看越眼馋,委屈巴巴地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就不带!之前不是怎么请也请不动吗?”父亲扔给她一个装着当地特产黑珍珠的盒子,故意逗她道。

“最讨厌爸爸了!”庄斐冲着他扮了个鬼脸,继续开始晃悠母亲的胳膊,“妈妈,下次我们两个去好不好,不带爸爸。”

“诶哟,可真是我的好闺女。”父亲故作生气地双手抱臂,“那就别指望我赞助你们一分钱。”

“嘘。”庄斐冲着母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放心,我帮你偷他的信用卡。”

“嗯,不愧是我的好闺女。”母亲故意重复了一遍父亲的话,朝着他炫耀地一抬眉,而后揉了揉庄斐的头发道,“你这么大了,和妈妈去多没意思啊。回头让你爸赞助点,跟你的新男友一块儿去度假。”

“什么嘛,我就要和妈妈一起。”庄斐顺势开启新一轮撒娇攻势,可说着说着,迟钝的大脑忽而绕过了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新……男友?”

第26章

对于庄斐的感情生活,父母一向保持着开明的态度,很少进行过问。就连别的家长谈之色变的早恋,被她父母得知后,也只是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且不得影响学习。

当然,就算父母再开明,庄斐也不太爱同他们分享自己的感情。因此,和汤秉文在一起四年多,他们只是隐约知道她有个男友,连姓甚名甚都不太了解——

又是如何知道她近日换了新男友的呢?

“对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个感觉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爸妈妈看看?”很显然,母亲并没有意会到她的不解。

“妈,你怎么知道我换了男朋友?”庄斐干脆直说道。

“那不是上次遇到罗芮她妈妈,顺带聊了几句,知道你和她表哥前段时间在一起了嘛。”

罗芮这个大嘴巴……庄斐烦躁地磨了磨牙根,盘算着回头怎么找她算账时,母亲紧接着的话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那个表哥是不错,长得还挺帅,你们小姑娘应该都喜欢那型的。”还没正式见面,母亲就夸了起来,“而且条件也还可以,怎么着都比之前那个乡巴子好点吧,还好你和他分了……”

“妈。”庄斐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你怎么知道我前男友的背景?”

她相信,罗芮就算再怎么大嘴巴,再怎么说汤秉文配不上她,也不会把这些拿去和外人分享。

母亲一怔,终于意识到庄斐的情绪不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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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为了我好?”庄斐努力从怀里挣出,睁大眼看着母亲,“我不明白。妈,你说清楚好不好。”

“跟你妈置什么气呢!”父亲剜了庄斐一眼,“我还没说你呢,之前找的是个什么人啊?”

“好了好了,你少说几句。”母亲叹了口气,牵起庄斐的手向卧室走去。

“之前陈叔叔遇到你和你那个前男友在逛街,就和我说了一声。那你平时也不爱和我们分享,我们就挺好奇的,托了点人稍微打听了一下,就是这么个事儿。”母亲微笑地看着她,“现在既然分了,妈妈也就既往不咎了。”

这短短的一段话,令庄斐翻来覆去理解了好久。母亲的微笑依然慈爱,带着一种自以为大度的自我欣赏,让她一阵胆寒。

她从没想到,被人调查的狗血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回头细想,从她初中第一次恋爱开始,她和男友就常常同父母偶遇。逢年过节,母亲也会帮她准备礼物,还让她记着给对方家的弟弟或者妹妹捎上一份——

每每她疑惑母亲怎么知道对方家有弟弟或妹妹时,总被指责记性差,是她自己平时说漏了嘴。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因为频频的记忆缺失产生了不安和自我怀疑,一度焦虑到失眠。

现在想来,旁人眼里极度开明的父母,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极度保守的。

一直学习国外育儿方法的他们,决心让她自由体会成长中的每个阶段,可骨子里有些思想是挥之不去的。他们自然不担心庄斐早恋,因为每段恋情都在他们全方位的监控之中。

突然的冲击令大脑“嗡嗡”作响,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父母的开明,此刻轰然倒塌,余音久久未绝。

“欸,我也和他聊过,知道他应该是个还不错的男孩子。”母亲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道,“只是年轻时多体验几个没问题,但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些事可能是我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你不明白,但是老祖宗说的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

她怎么不知道,这些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不外乎汤秉文拜金,汤秉文有心计,汤秉文和她在一起全是图她的钱……

是,所有人就算一面没见过,也都比她更了解汤秉文。哪怕她和汤秉文在一起四年多,也依然只是越陷越深、当局者迷的愚者,被汤秉文牢牢操控在手里。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被父母操控了这么多年,的确很容易再度陷入别人的操控之中。

“你什么时候和他见的面,说了什么。”庄斐很讨厌自己一委屈就哭的眼睛,以至于争论时气势全无。

“你这是为了他,跟妈妈生气呢?”母亲微愠,但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去年找过一次,前几个月又顺带见了一面,本以为他能识相点,结果,欸,就不该对这种乡巴子有什么指望。”

至于见面时所说的话,庄斐已经不想再追问了。她几乎能想象出汤秉文当时的窘迫同难堪,他是最要自尊的人,他后来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同她在一起那么久呢。

“好了。”母亲再度拥她入怀,“妈妈也是为你好,希望你清醒一点。当然,我相信我的宝贝已经足够聪明了,现在找的这个,不就很不错吗?”

庄斐没有反驳,她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一瞬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强大的臂弯,能帮她遮掩外界所有的风雨,只要回到这里,任何事都不足惧。

“嗯。”她乖乖点了点头。

大抵是海岛的海产还没吃够,晚餐是一桌海鲜大餐。当然并非大老远空运来的,而是就近买的新鲜海产。

可惜再丰盛的晚餐,也缺少品尝的心情。父亲似乎对她之前的态度依然有所不满,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地骂着汤秉文,操着一口方言把他骂出了花儿,任谁听了也觉得庄斐真是眼瞎透了。

庄斐一句也没反驳,埋头捣着碗里的饭,只觉得味同嚼蜡。

打小父亲是最娇惯她的,除了天上的月亮,要什么都能给她。但与此同时,一旦这样的父亲都发了火,事情绝对比想象中要严重。

她的娇纵说来可笑,不过是在无足挂齿的小事上耍耍脾气,在大事上根本毫无话语权。

或许该庆幸她已经分了手,这顿詈骂没有被带到晚餐后。母亲看她的模样觉得心疼,偏偏自个儿也没有话语权,只能柔声安慰着她。

“我没事。”庄斐反过来冲母亲挤了个笑脸,“我觉得爸说得……挺对的。”

“你能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就好。”母亲欣慰地点点头,“晚上要不就在家里住吧,等会儿让赵姨给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不麻烦了。”庄斐摇摇头,“我还是回去住吧,下次再来看你们。”

母亲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多做挽留,一路将她送回了车,又在她后备箱里塞了些点心,叮嘱了几句。

冬日的夜风凉得刺骨,庄斐还是将车窗摇下了一半,震耳的风声吹得她欲聋,冰凉的头发一遍遍打得脸生疼,但起码大脑能够冷静些许。

直到驶回自家车位时,庄斐没急着下车,她取出手机,长久地望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直到眼前都出现了重影,还是将它删了个干净。

打过去要说什么呢,问自己的父母是不是找过他?问他被嫌弃的滋味如何?问他为什么不向自己分享被侮辱的经历?问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继续和自己在一起的?

没意义了,一切都没意义了。

庄斐觉得自己好像确实长大了一点,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渴望复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复合也不过是浪费时间重蹈覆辙。

只是真正走出这段感情,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她决定对自己宽容一点,也对时间多点信心。

赶到高景行家时夜色已深,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开了门,一边帮她拎包拿鞋,一边问她怎么不让自己去接她。

“因为是我突然想来见你,你不觉得困扰我已经很开心了。”庄斐用力抱了他一下,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

他家看着比庄斐住的那套要稍微大些,整体的装修是偏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占了大部分面积,唯有此刻一圈昏黄的氛围灯增添了几分暖意。

“怎么会觉得困扰呢。”高景行在她耳边柔声说着,“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住在这里也可以。”

庄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有些迷乱。

要爱他,她在心里说,要努力爱上他。

密密的吻自额头一路下至鼻尖,公平地照顾着双颊,还有那微凉的耳垂。略显粗糙的大手掀开衣角,自后腰向上探去。

庄斐忽而一阵哆嗦,向后退了退,那只手也随之滑出。

她摇摇头,用嘴型道着“不要”。

“是害怕吗?”高景行的声音带着令人酥麻的痒意,他轻轻将庄斐的头发别至而后,“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和爱的人缠/绵,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庄斐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他确实条件很好,和自己很般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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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是好像还是不够。

“不好意思。”庄斐抱歉地低下头来。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高景行用拇指一遍遍蹭着她的脸颊,“是在顾虑些什么吗?”

没有,她什么也没有想,就算大脑告诉她这是正常的,但身体偏偏不遂她的意。

庄斐匆匆忙忙地起身:“抱歉,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再坐一会儿嘛。”高景行拦腰将她按了回去,径直按到了他的腿上,侧头轻轻在她的耳垂边吹气。

很痒,但也仅仅是痒,那里从前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此刻却只有令人烦躁的痒意。

高景行还在继续,双手隔着衣服不断摩挲着,她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只能艰难地回头望去。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雄性/欲/求/不/满的模样恶心透了。那张脸逐渐变得下流,低沉的嗓音令人生厌,自以为是的挑/逗叫人作呕。

庄斐用力扣住高景行的手,用蛮力将它掰开,起身踉跄着退开了好几步,心跳同呼吸一道变得急促。

高景行略显狼狈地仰倒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惊讶和愠意,但最终他还是坐直身子,温柔地笑了:“好吧。”

“对不起……”庄斐不住地摇着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道着歉,“对不起……”

“你不必抱歉。”高景行走上前,看到她警惕地退后半步时,尴尬地笑了一下,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之前说过了,我可以给你时间。”

嗯,又是时间。她已经逐渐放下对汤秉文的执念了,或许有朝一日,也可以接受同高景行缠/绵。

这从前对她来说是件多自然不过的事啊,相爱的两个人,不就是会想着和对方更亲密些么。只可惜,她和高景行的开始就错了,两个心怀不轨的人,要怎么真的相爱。

只是有些人无需爱也能做,而有些人不能。

赶回家时已过零点,庄斐不知道自己这晚在折腾些什么。她总是要求自己在脆弱难过的时候去找高景行,努力试图在自己的心最不堪一击的时刻,让对方趁虚而入。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家里太静了,连森林的呼噜声都没有了。这糟糕的一天再度在她脑海里狂轰滥炸,崩溃来得很突然,庄斐腿一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眼泪鼻涕糊在她没卸妆的脸上,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也看不到了,反正谁也不在乎了。

理智随着泪水流了个干净,庄斐胡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视野被眼泪模糊了大半,屏幕上尽是一团团的重影。

她的手在通讯录里乱按着,谁都可以,她只想找个朋友尽情倾诉一下。

只是这么深的夜,那些朋友要么早已酣然入眠,要么正在吵闹的夜店狂欢,要么在与爱的人分享彼此,谁会愿意听她倒苦水。

长久的拨号音逐渐让她冷静下来,她刚欲放下手机挂断时,那头很突兀地接通了。

对方尚未开口,眼泪又随之滚滚而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开口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听不清对方的半句话。

等到眼泪渐止,理智逐渐回归大脑时,庄斐忽然觉得一阵丢人,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待对方回应,她便一把按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举到面前,想要看看那个倒霉鬼是谁,可眼泪霸占着她的眼眶,手机看起来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斑。几度辨认都失败后,她干脆径直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此刻的她有种恶作剧的快感,大半夜被人打扰,听个疯子嚎哭了半天,最后撇下句毫无诚意的道歉就挂了电话,对方一定气极了。

为了防止对方打回来骂她,她匆匆摸回手机关了机,然后望着不再刺眼的屏幕傻笑了半天。

疯一点有什么不好呢,至少只要考虑自己开心快乐就够了,别人的看法别人的情绪,统统去他大爷的。

庄斐就这么自以为洒脱地傻笑了几声,偏偏酸涩还是一个劲地上涌至鼻腔。她要是真的疯,就不会乖乖挨父母的训,也不会被人强迫了,还要反过来向人道歉。

她不过是自以为被人宠坏了,自以为一直沐浴在爱里,其实所有人都是有代价的,所有人都是有要求的。

不是么,一旦她做出一点点意料之外的反抗,那些美妙的泡沫便会顷刻粉碎。

大哭过后,带来的便是由内向外的疲惫。可怜庄斐还记着脸上的妆,摇晃着摸向洗手间。

然而困意越来越浓,一丝一缕地抽干了她的力气,她终于精疲力尽,在半道上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她做了一场很舒服的梦,梦里有熟悉的皂香味,还有那淅淅沥沥温热的水,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污秽。

身体好像蓦地悬空,又再度陷入了一团柔软,将她的疲惫尽数吸收。

可不可以不要醒呢,庄斐循着香气胡乱地摸索过去,随意抓到什么便不管不顾地抱进了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这场美妙的梦。

第27章

也不知道室友是做什么工作的,每天比他这个常常加班的互联网民工回来得还要晚。而且每次回来,必定一阵“敲锣打鼓”——电钻一般的电动牙刷声,塑料拖鞋拍在磁砖地上的声音,还有震天的喷嚏声和擤鼻子声,可怜薄薄一层门板根本遮挡不住分毫。

汤秉文有委婉地向对方提出过建议,对方好说话得很,又是哈腰又是道歉,拍胸脯保证下次一定安静。可惜话说得好听,动静还是照响不误。几次三番后,汤秉文也妥协了。

毕竟找到个允许养宠物、房租也不高的房子不容易,找到个能接受养宠物的室友也不容易,世事哪有十全十美,汤秉文决定还是能忍则忍。

偏偏今天,汤秉文一回家便发现自己的耳塞被咬烂了。罪魁祸首坦荡得很,一只破碎的耳塞丢在他的床头柜前,还有一只则被嫌疑人叼回了窝里。

养了一年多了,森林这个爱咬东西的毛病还是没变。虽然在他的教导下,起码能放过沙发椅子这些大件一马,但一些没见过的新奇小玩意儿,依然难逃它的猫口。

“吐出来!”汤秉文故意板着脸道,手拍了下它的背。

小家伙被吓得一怔,而后忽然张大嘴开始嘶嚎,在猫窝里翻来覆去不停打滚。

这不过轻轻一拍,看它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虐待宠物了。汤秉文冷脸看着它演,望着它这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脑海中很突然地闪过一个身影。

没了耳塞,晚上室友回家时只能硬扛。汤秉文好不容易躺出了点儿睡意,大门“吱呀”被推开时,他绝望地叹了口气。

还是熟悉的那串声音,都能想象出室友的每步行动。幸而室友的动作还算快,半小时折腾完后,便回到了卧室。

当然,回到卧室后他也没消停,一条一条地刷着短视频。好在水泥墙的隔音比门板要好些,那些噪音细微地钻来好似蚊子叫,虽然扰人,但忍一忍也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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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声音顺着睡意钻进了梦里,而后愈来愈响亮,变成了一串熟悉而又令人心烦的音乐——

大半夜打电话给他,大抵又是程序出了什么问题,得让他连夜抓紧去抢修。

仅仅不到一小时的浅度睡眠,强行睁开眼时几乎头痛欲裂,汤秉文摸过手机,双眼尚未适应刺眼的光亮,他干脆顺着记忆划过接听键,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喂,有什……”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生生打断了。

那头在哭。

那个红了眼眶都会让他心疼欲裂的姑娘,此刻在歇斯底里地嚎哭着。

哭声刺破黑夜,精准无误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汤秉文猛地从床上坐起,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他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了那令人心颤的哭声里。

那个理应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姑娘,会是谁让她哭得这么伤心——虽然这个想法出来的第一刻,汤秉文就绝望地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从黑夜里摸索着起身,一只手始终牢牢将手机贴在耳畔,他竭力从间隙之中说上几句话,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直到后来哭声渐止,那头抛下一句道歉,没给他任何回答的时间,便匆匆掐断了电话。

再度回拨过去时,那头显示已关机。是被拉黑了还是确实已经关机了,汤秉文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迫切需要确认对方的情况。

已是凌晨时分,公共交通全部暂停了,出租也极其难打,等待少顷未果后,汤秉文干脆就地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朝庄斐家疾驰而去。

两地横跨了大半个区的距离,在手机地图的导航上,骑自行车所需要的距离是一个小时,而汤秉文只用了四十分钟。

分明是刺骨的冬日深夜,他却生生出了一背的汗。

幸而门卫对他的脸还算相熟,没有多做阻拦。汤秉文一路赶到庄斐家门前,叩了两声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又是两声稍大的敲门声,汤秉文侧耳贴上门,里面静悄悄一片。

一种恐惧自心脏发散至全身,原本燥/热的身躯,一霎那寒意遍起。汤秉文尝试着按下指纹,错误的提示音让他心下一沉。

密码……汤秉文使劲抿唇,没报期望却又无比希望奇迹发生地按下了两人的生日组合数字。

一串悦耳的音乐,将他跃至喉口的心脏拽回了胸腔。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未拉严的窗帘分享了一束月光,照亮了那么一小块地板。汤秉文按下暖黄的室内灯,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庄斐。

汤秉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的,那动静惹得庄斐哼唧了两声,他伸出的手生生僵在半空,鼻腔内迟来地体会到了庄斐刚刚感受的酸意。

尽管汤秉文见过她很多不修边幅的时刻——刚刚起床时睡眼惺忪的样子、醉酒时大发酒疯的样子、和他歇斯底里吵架的样子——但还从未看过如此狼狈的庄斐。

脸上的妆花了大半,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面颊,因为呼吸不畅而半张着双唇,似乎在梦里也很痛苦,以至于眉头紧锁。

庄斐向来是个最要面子的人,毫不夸张地说,连下楼倒垃圾都要画好全妆再搭配好衣服。虽然偶尔汤秉文也会因为她的拖延感到无奈,但大多数时刻,他愿意包容她对美的追求。

她一定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汤秉文一阵自责,但毫不后悔。其实这样的她反而有种真实的可爱,只是如果可以,汤秉文宁愿她是快乐地淋了一场雨变成这样,而非经过了眼泪的痛苦洗礼。

“带妆睡觉皮肤会烂掉的!”庄斐瞪大眼的惊呼忽然在耳边响起。

那还是学生时期的暑假,庄斐去接他下晚班,两人一路上说着聊着便到了凌晨。

汤秉文一路将她送到了家楼下,庄斐苦兮兮地表示,她现在好困好累,可等会回家又要卸妆又要洗澡,真想倒头就睡。

闻言,汤秉文忙不迭地表示抱歉,顺带提了个自以为很有用的建议——可不可以第二天早上再卸妆。

那时候,他对化妆是真真切切的一窍不通,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接触过几个化妆的姑娘。虽然在认识庄斐后,他有自发地去学了些生理知识,但化妆到底还是在预设范围之外。

听到他的话,庄斐像看外星人一般瞪大了双眼,叫出了上面那句话。

汤秉文当了真,被吓到不轻,想着女生真是不容易,为了美还要冒这样的危险。于是在他无比担忧地提议庄斐以后可不可以不化妆时,又遭到了对方一阵无语的目光。

直到回家后他一查询,才知道那句话多少夸张了,带妆睡觉确实对皮肤有伤害,但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可怕。

只是这些伤害能够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为妙。毕竟看庄斐梳妆台上那堆瓶瓶罐罐,也知道她对自己的皮肤有多爱护。

汤秉文记住了这一点,于是日后二人同居时,时间稍晚了些,他便会主动提醒对方去卸妆。

有次庄斐醉酒晚归时,实在头晕得厉害,便把这项重任交给了汤秉文。他有模有样地拿着卸妆水帮她卸了一遍,结果翌日一早,被庄斐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顺带一番详尽的卸妆指导。

那时候汤秉文才知道,他了解的仅仅是皮毛中的皮毛。原来不仅化妆无比复杂,卸妆也大有门道,眼睛、面颊和嘴唇要用不同的东西去卸,有些还需要乳化,讲究得很。

幸而汤秉文的学习能力一向上乘,庄斐教了一次,他便尽数学会了,并且在当晚,给她卸了个完美的妆。

而此刻,汤秉文找来一条毛毯帮她盖上,打来一盆温水,从梳妆台上按记忆挑出几样,零零碎碎也摆满了小半个茶几。

他半蹲在庄斐身旁,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黏在面颊的头发,轻柔地开始给她卸妆。

那张原本糊成一团的脸,逐渐变得干净明晰起来。褪去那些美丽却稍显成熟的妆扮,显露出来的素颜带着少许幼态,纯洁而又天真,乖顺到惹人怜惜。

忽然间他发现,原本紧拧的眉头不知何时已舒展开,双唇也略略抿起,整张脸上一派安和。是那令人不安的噩梦结束了吗,汤秉文安心地笑了。

卸完妆后,汤秉文轻轻地将她拦腰抱起,一路安置到床上,耐心地掖好被角。

她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闭着的双眼不自觉动了两下,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十分享受的模样。

汤秉文近乎陶醉地望着她的睡颜,同居的一年多,他素来比她睡得迟起得早,于是便也看了一年多她的睡颜,并且发现远远没有看够。

阖上那一向古灵精怪的双眼,安静时刻的她,似乎将隐藏起来的脆弱尽数显现。汤秉文很想保护好她,很想帮她挡下所有的风雨,却也因此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

客厅内还有些凌乱,室外鞋不知为何被踢进了客厅里,手机、包包之类的也零散地丢在地上。包括餐桌上,还有吃完早餐没收拾的碗筷——

汤秉文无奈一笑,对于打扮自己一向具有百分百行动力的庄斐,在收拾家里这件事上似乎有着无尽的拖延症。每每他出差回来,家里就和打过仗一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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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她自个儿依然光鲜亮丽,漂亮又干净。

他蹑手蹑脚地往卧室外走,打算帮着收拾好再离开。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手不管不顾地抱上了他的臂膀。

汤秉文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回身望去,庄斐似乎还在睡觉,尚未察觉自己无意识的动作。

这也算是她睡觉时的一个癖好——总爱怀里抱着些什么。大多数时候抱的是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害得他一晚都不敢动弹,常常睡完觉起身腰酸背痛。

而到了夏天,庄斐便嫌弃他体温太高,抱的东西则改成了毛毯或空调被一类的。总算能自由翻身了,汤秉文却还不太习惯。

被庄斐抱着睡觉,对他来说是痛并快乐着,并且后者远胜于前者。她的身体很软,缠过来像一团温热的水,那似有若无的清浅香气,以及扑在他锁骨上的平稳鼻息,常常是他最好的助眠剂。

此时,汤秉文颇为无奈,一手任由她抱着,顺带身躯努力保持平衡,伸出另一只手去抽衣柜里的毛毯。

顺利得手后,汤秉文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一边试图用毛毯填补空隙,动作仔细到像在拆弹。

然而,他还是剪错了引线,那抱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开始不管不顾地乱挥起来,将毛毯打落在地,双眼依然是闭着的,但嘴里开始烦躁地哼唧个不停。

汤秉文被吓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想着已经这个时间点了,明天的班必然是上不了了,倒不如忍一忍,乖乖给她抱一夜算了。

可事情明显比想象中要出格得多。

那双手不再满足于他的胳膊,而是一边往上攀,一边将他往下拽。汤秉文不敢提供任何反方向力,乖顺地一点点俯下背脊,直到那双手逐渐勾上脖颈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击中了他。

太熟悉了,以至于此刻他不知道是旧日的记忆带来了幻觉,还是她在帮他重温那种熟悉。

他没有反抗。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并且大到填满了脑海,把理智挤到无处安放。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他想做一个坏人。

第28章

当汤秉文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庄斐想这果真是场好梦。

他的脸还是那么的温柔又熟悉,只是带着几分疲态和无奈,头发长长了些,低头时垂下几缕碎发,稍稍挡住了眼。

将它拨开吧,她想好好看看汤秉文的眼睛。

既然汤秉文没有这点自觉,庄斐便打算亲自动手。她伸手够了够,结果还有好大一截差距,她不甘心,干脆抓着他的胳膊往下拽。

他真好,在梦里也乖乖配合着她,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间,她不再满足于只是看他的眼。

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有想,既然是做梦,大可以肆意妄为一点。幻想是无罪的,在这美妙的梦境里,她只需遵从自己的欲/望就好。

指尖勾上他的脖颈,用力向下,仰头,她得到了。

相贴的那一刻,理智好像随着轰然的爆/炸声碎了个干净。一切依靠本能来主宰,她带着怒意去轻咬他的唇瓣,却得到了与之相反的温柔回应。有只手把住她的后脑,促使二人贴得更近。

唇齿摇起了投降的白旗,舌尖交相追逐,在彼此的领地里攻城略池。或许因为是梦,他来得比往日要凶猛得多,也霸道得多。

热气从尚未被触碰的耳根开始点燃,连绵蜿蜒直到燎原,水声在极静的夜里有着令人羞涩的响亮,却终究响不过彼此粗重的呼吸。

是梦吧,是梦吗,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是都说她叛逆,都说她任性吗,倘若这时候还有理智想东想西,那就太对不起他们的评价了。

“让我死。”她勾紧了他强健有力的腰肢,在他耳畔轻声道。

有效的挑衅,她很满意自己的小聪明。

这场梦很完整,完整到她陷在温热的水里,沉浸在头顶浴霸暖黄的光圈下,昏昏然飘飘欲仙。

她精疲力竭地倚靠在他肩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爱在此时吸一支烟。

“你知道你在我的梦里吗?”庄斐伸手拨开他额头濡湿的发,迟来地完整看到了他的双眼,氤氲着浴室的水汽,深邃而又朦胧,陷入便无法脱逃。

汤秉文眯了眯眼,并未应声。有水珠顺着发梢滑至睫毛的尽头,稍作停顿后,利落地跃身而下,“咚”一声,砸开一池涟漪。

“那你要不要来现实里找我。”庄斐稍稍挺直背脊,离开了他的肩头,单手勾下他的脖颈,再度将双唇送上。

原本平静的水面忽而风波四起,那好不容易回归池中的水滴,被迫几度跃至空中,最后偏了落点,四散在瓷砖地上。

幸而它不孤单,源源不断漫出的水汇成涓流,奔向下一个循环。

没有人能从头到尾完整复述自己的梦,既然是梦,醒来的那一瞬,就已经产生了记忆的缺失。

屋外的阳光明亮到刺眼,以此来推断,她的生物钟好像遭到了小小的破坏。庄斐支撑着起身,忽而漫开的酸涩感让她生生止住了动作。

是一场有后遗症的美梦,也是,凡事都有代价。

庄斐趿拉着拖鞋一路走出卧室,客厅不知被谁拉开了窗帘,阳光不遗余力地洒遍了每个角落,亮堂得让人心情很好。

稍显干涩的鼻腔逐渐恢复了嗅觉,熟悉的香气让她加快了些步伐。

有一刹那她怀疑自己的梦可能还没醒,时间似乎倒回了几个月前。厨房内,汤秉文围着她买的粉红围裙,在那以庄斐身高定制的流理台旁,低头略显别扭地做着饭。

听见脚步声,汤秉文回头向门口看去。庄斐率先显露了微笑,使得汤秉文也放松下来:“你先坐到餐桌旁吧,马上就好了。”

“好。”庄斐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像以往一般催促,或者故意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捣乱。

从餐桌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厨房的风景。庄斐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暖手,惬意地看着他忙碌,度过了这荒诞的几个月后,心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冰箱里空得可怜,汤秉文只好翻出他之前余下的面粉,配上仅有的几个鸡蛋,摊了两张鸡蛋饼。

金黄喷香的鸡蛋饼,刷上他自己调的酱料再卷好,卖相不比外边的差,口味更甚。

庄斐似乎是饿坏了,饼刚刚上桌,她便一把拿起,可怜又烫到松开了手,皱着眉开始甩手。

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烫伤,要不了多久就没感觉了,偏偏汤秉文紧张得很,强行拽着她来到洗手池边,冲了半分钟凉水才算安了心。

水“哗啦啦”流淌时,庄斐仰头看着他担忧认真的面庞。直到四目偶然交对,她匆匆别开眼,抽过自己的手,故意在他衣服上蹭干了水渍。

为了防止她再被烫到,汤秉文用油纸叠了个小口袋将饼装进去,庄斐好似孩童一般,用两只手拿着饼,低头小口小口地咬着。

汤秉文却没急着吃,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庄斐身上,直到对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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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时,他才移开眼。

少顷后,他缓缓开了口:“对不起。”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固,庄斐停止了咀嚼,末了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不许说对不起,包括以后如果再提起这件事时,也不许说对不起,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汤秉文了然,声音淡淡的:“好。”

吃完早餐后,汤秉文惯例将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庄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他走近道了声“那我走了”。

庄斐应了一声,又听见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关门声。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高景行的短信是在昨晚发来的,但庄斐直到汤秉文离开后,再度拿起手机时才看到。

他问她平安到家了吗,让她不要在意刚刚发生的事,还说他愿意等她。

没有了,短信就此停在凌晨零点。他和汤秉文不一样,虽然汤秉文通常也并不会催促她秒回,但倘若是她未提前告知的深夜未归,是天气陡然变得恶劣后的失联,是吵架后的出走,一旦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她的回应,汤秉文会焦心地换着方式联系他。

坦白说,这样着实真的令人心烦。譬如有时和朋友吃得尽兴,临时决定去夜店续场,在那种喧闹的环境下,谁能听见手机铃声,等她中途去卫生间一看手机,手机上弹出一串来自于他的提示,总被她回以一句“催命呐”。

被骂的对方接到电话后反而不急了,讪讪地道了歉,让她开心地继续玩,嘱她少喝点酒,还问她结束后要不要自己去接。

而高景行不一样,庄斐喜欢他的分寸感,喜欢他给予自己足够的空间,他不会催促,不会追问,愿意全部跟随着她的步调走。

百分百自由的恋爱,真是种新奇的体验。

“到家了。”——这句回应未免已经迟了半天。

“昨晚不好意思。”——不,她突然不觉得自己该道歉。

想来想去,庄斐只回了一句“谢谢”。

解决完这一茬后,庄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环视了一圈四周。

家里一切都很整洁,比汤秉文来之前还要整洁。床褥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打开遮光帘的浴室窗明几净,连水渍都没有,厨房一尘不染,所有碗碟——包括她之前随手放的——都被整齐地码进了柜子里。

他抹除了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让那本就在逐渐模糊的梦,回忆起来更显吃力。

手机提示音突然想起,庄斐说不出自己的激动缘何而来,小跑着冲进客厅拿起手机,却看见了完整的“高景行”三个大字。

失望是突如其来,为什么呢,她在期待什么呢,庄斐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解开锁屏。

“晚上要一起出去吃饭吗?”高景行问。

“好。”

托高景行的福,庄斐享受了很多这几年错过的高档餐厅。虽然它们多数大差不离,所谓的招牌菜也并没有比别家做得好吃,在摆盘和服务员制服上倒确实看得出下了功夫。

她觉得自己的味口被汤秉文养叼了。越高档的餐厅,厨师就越有自己的一套坚持,吃不惯的还会被哂笑“山猪吃不来细糠”。唯有汤秉文做的,是完全依照她的口味量身定制。

“在想什么?”高景行柔声问道。

庄斐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对着面前的惠灵顿牛排已经发了近一分钟的呆。它的切面透着漂亮的粉红,分层鲜明,被她之前切下的那一小块掉了不少碎渣,看得出酥皮烤得十分酥脆。

她摇摇头,叉起那一小块蘸了酱汁放入口中,沉默地咀嚼着。

“你是不是……不太爱吃西餐?”高景行察觉到她的异样,“每次和你一起吃饭,好像都没发现你有特别喜欢的菜。”

庄斐抱歉一笑:“昨晚没睡好,所以状态有点差。”

“啊……昨晚。”高景行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昨晚确实是我冲动了,但我老实说,没有男人会看到你后不冲动的。不过我也明白,一切该由着你的意愿来。”

庄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无意识地慢慢旋着手里的叉子,脑中的思绪如潮涌般尽数翻腾而过,最终只道出一句:“谢谢你的理解。”——

他撒过一个谎,现在自己撒一个谎,现在他们扯平了。

“可能是高中就出了国,在国外待了太久,等到回国后我逐渐发现,其实我还是喜欢国内传统的姑娘。”垂下的一盏吊灯映在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就像你一样。”

头一次被人这么评价,庄斐觉得分外新奇。她别开眼不去看他,用食物堵住自己想笑的嘴,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在她心不在焉用餐的时刻,高景行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可惜那一双睫毛刷下长长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眼神。

“球球。”高景行再度开了口,感受着她被人唤到时,哆嗦着一抬眼,活似只受惊的兔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你的前男友是为什么分开的?”

第29章

似乎是酥皮渣呛进了气管,庄斐捂着嘴猛烈地咳嗽着,直咳到双颊通红,略显狼狈。

高景行忙离开座位帮着她拍打后背,直到她摆手示意无恙时,才满脸担忧地坐了回去。

“可能有些冒昧,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好奇,你如果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的。”高景行言辞诚恳。

庄斐刚刚顺过呼吸,大脑还有些“嗡嗡”发热,她简单地权衡了一下,最终只轻描淡写道:“一些原则性的问题。”

没有细说,必然就是不愿去说,高景行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执杯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那你还需要时间吗?”

庄斐心领神会地笑了,摇摇头:“你放心,我和他没有任何复合的可能了。”

短信提示音来得很突然,就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生生止住了高景行的话头。

庄斐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得到他友好的点头后,取出手机解开了锁屏。

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

自两人分手那晚,庄斐便愤愤地删除拉黑了汤秉文所有的联系方式——虽然中途有心怀期望地把他放出来过,没能得到任何来电,又被她气鼓鼓地再度拉黑了——直到后来汤秉文抱着森林出现在她家楼下时,她才把他放了出来,后来也再没搞过这些幼稚的小动作。

再熟悉不过的十一位数,除了父母和自己的号码,最熟悉的就是他的了。甚至当她混乱时,竟也能凭着本能按出这串数字。

之前的短信都被她一气之下清空了,现在只有刚发来的孤零零一条:

“很抱歉打扰了,我好像丢失了一个U盘,今天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想问一下你在家里有没有看见?”

庄斐一把按灭屏幕,抬眼正对上高景行探询的目光:“有急事?”

“没有啊,是条广/告。”庄斐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哦。”高景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

但就算庄斐再怎么抗拒,也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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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她的心被那条短信给轻而易举地扰乱了。以至于当餐后甜点呈上时,她吃在口里竟食之无味。

万恶的汤秉文,没有半点眼力见地在这时打扰她,搅乱她的约会,还不让她好好吃饭。

“我饱了。”庄斐放下勺子,看向高景行。

高景行握着勺子尴尬地举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往嘴里送。一顿正常的约会晚餐,应该是在二人吃饱喝足后,自然而然地停下刀叉,还要面对面闲聊那么几句,再不紧不慢地起身离开。

最终,他还是将勺子放回盘中:“好,那我现在去结账。”

“我来吧。”庄斐几乎和他同时起身,将他的手按在桌面,“总是让你结账,不太合适。”

“由女方来结账更不合适。”高景行笑得颇有绅士风范,“在这点上,恕我无法向你妥协。”

他越是得体,庄斐就越是烦躁。料想争辩下去只会令二人都难堪,她只得松开手,报以感激的微笑。

离开餐厅后,自然也是高景行雇来了代驾率先将她送回家。

这次庄斐连一杯红酒都未喝完,头脑还算清醒,可坐在舒适的后座时,还是感到一阵昏昏欲睡。

她背对着高景行侧坐看向窗外,眼皮在不住地打架,直到听见高景行让代驾先行离开时,才懒洋洋地睁开眼:“那你怎么回去?”

高景行似乎未想到她会在此刻醒来,脸上一怔,复而笑道:“看你刚刚睡着了,我担心你又喝醉了,想着把你送回家安顿好再走,怕耽误对方太多时间。等会我再叫一个就好。”

“不用了,我没有醉。”庄斐摇摇头,高景行未免太低估她的酒量,“那我先回去了,今晚谢谢你。”

“好,晚安。”

回家时灯是亮着的,听见声响,汤秉文回身看了她一眼,道了声“你回来了”。

“找到了吗?”庄斐随口问道。刚刚在高景行去结账时,她还是没忍住给汤秉文回了短信,说她不在家,让他自己来找。

能找上一天的东西,想必很珍贵。虽然庄斐还是使了点坏心,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他,但后来想想二人的关系,又觉得使这些小心思无趣得很。

“没有。”汤秉文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可能不是丢在这里的,但我昨晚到家时还用过,今早去公司时就不见了。”

“你租的房子也找过了?”庄斐问道。

“午休时回去找了个天翻地覆,连猫窝都没放过,就差把森林带去照个X光了。”难得汤秉文还有闲心开玩笑。

庄斐配合地笑了两声,走到沙发前拿起一个个靠枕,又扒开沙发缝仔细望着,却依然一无所获。

“屋子里我昨晚去过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汤秉文道。

“包括我的卧室?”庄斐抬眼看向他。

空气里有几分微妙的情愫在弥漫,汤秉文抿了抿唇,摇摇头:“没有,但是早上理床时,没看到什么异物。”

“会不会在垃圾袋里?”

她那天新换的垃圾袋原本是空空如也的,而一向节俭的汤秉文难得浪费了一回,离开时把他遗留在垃圾袋里的一些东西,打包扔走了。

汤秉文喉结一滚,表情稍显窘迫,深吸了一口气道:“里面只有……那个。”

眼前他的模样,是从前的庄斐看到后,会忍不住坏心去调/戏的表情,但此刻她只是轻轻舔了舔嘴唇,别开眼:“那要不你再来找一下吧,可能早上遗漏了。”

说着,庄斐上前主动打开了卧室门。

汤秉文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却只是用目光逡巡着,似乎不太好意思翻找别人的卧室。

庄斐只得帮着他动手,先是把被子掀开,又劳烦他握着另一边,在空中抖了抖被子。枕头下没有,床缝里没有,就连床底下都拿来晾衣杆捣了捣,没发现任何异物。

任由他们昨晚再激烈,也就是这些地方了,难不成还——不由自主看向天花板的那一刻,庄斐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怎么办呀。”庄斐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床上,“你再仔细想想呢,会不会丢在别的地方了?”

汤秉文眉头紧锁地倚靠在墙边,少顷后摇摇头,先一步退出卧室:“可能确实不在这里,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庄斐讨厌他的礼貌,讨厌他的疏离,但也知道只有他做的才是得体的,两个分开的人本就该如此相处,而不是像她一样。

“好吧。”庄斐跟着他到客厅,“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汤秉文没有说话,神情愈发凝重,点了点头。

“那……丢了要怎么办?”庄斐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凭着记忆恢复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多长?”

“……以年为单位。”

空气中陷入沉默,汤秉文忽然低下头,双手摊开捂住了脸,叹了口气。

庄斐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一向不太会安慰人。她试探着上前两步,伸开双臂复又放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抱住了汤秉文。

怀里的人一僵,缓缓垂下手,露出一双疲惫的眼,低头看向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庄斐老老实实坦白道,“但我很希望事情能好起来,可能等你不找它的时候,它又忽然出现了呢……”

庄斐越说越没底气,心里也知道这纯粹是安慰的托辞,声音愈来愈小。

腰上忽然揽来一双手,紧接着整个人被用力拥入怀中,汤秉文弯着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在她耳畔认真道:“谢谢你。”

但安慰终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她将汤秉文送到门口时,明显能看出他面上的凝重,就连他笑着道出口的“谢谢”和“再见”,也写满了硬撑。

庄斐不知该做些什么,她在这件事上毫无思路。她甚至病急乱投医地去搜索引擎上搜索“U盘丢了怎么办”,最终也不过收获一堆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要是昨晚自己不去打扰汤秉文就好了……只是,本能要如何去抑制呢。

这晚她睡得不太好,迷迷糊糊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抓手机,指望能看见来自于汤秉文的好消息,却只收获了来自高景行的问候。

简略回复后,庄斐饥肠辘辘地赶去厨房。这些日子,午餐和晚餐一般都是餐厅外送,早餐则大多是些半成品,而现在,冰箱里空空如也,徒劳地工作着。

该出门采购了,庄斐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再度踱回了卧室。

就算只是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也必须得化好全妆。她坐在梳妆台前,懒洋洋地支开双手双腿伸了个懒腰,忽而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异物。

硬邦邦的,被她踩着带出来时,划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茫然地伸手去捡,却看见一个小巧的U盘正躺在她手心。

看见它的第一刻,庄斐的脑子是懵的,她想不明白这个小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环视了一圈卧室,从卧室门到角落的梳妆台,斜跨了整个卧室,前天晚上有到这里吗,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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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那场梦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令她的回想变得分外艰难。她记得她勾住汤秉文的脖子,抱着必死的心去亲吻,冬日厚厚的一层层衣服成了她憎恶的阻碍,她近乎发泄式地去扔——

记忆里好像是有什么在黑暗里划过,偏偏落地时的动静太小,被二人的声音尽数掩盖。

不该继续回想了,庄斐拼命眨了眨眼,用纸巾将U盘擦干净,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上面刚刚被自己弄出的划痕,给汤秉文打了一通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女声从那头响起,庄斐心下一沉,抓起U盘和钥匙便匆匆向外赶。

汤秉文几乎是不会关机的,不管是他的工作性质让他必须常常半夜回公司加班,还是庄斐偶尔的夜归让他必须第一时间接到她的电话。总之一天二十四小时,庄斐就没遇过他的手机关机。

而现在……人总是越想越乱,越乱越想,庄斐焦急地望着慢慢往下跳的电梯数字,一堆糟糕的预感纷呈上涌。

她循着记忆赶到了汤秉文的新家,小区内的道路实在太窄,她失去了慢慢开车的耐心,干脆将车在门口停下,快步跑了进去。

各栋楼房有着大差不离的破败,起初庄斐还能按印象前进,最后彻底迷失在一整排楼房里,不知具体是哪个单元。

庄斐急得额角快沁出了汗,不抱希望地给汤秉文打了通电话,结果不出所料还是关机。

最后说来也是讽刺,她居然是凭着那个臭气熏天的垃圾箱,才确认了汤秉文所住的位置。

经过垃圾箱时,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虽然没几秒,便捏着鼻子冲上了楼。

开门的是个陌生的男人,似乎是被她吵醒的,顶着一头乱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听说她要找汤秉文,他摇摇头:“他去上班了啊。”

“他出门前……有什么特别的吗?”庄斐关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啊。”男人摇摇头。

“那昨晚他回去时呢?”

“我也不知道,我回家时他已经睡觉了。”男人又摇摇头。

庄斐失望地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男人在身后叫住他:“你是……他女朋友?”

男人脸上的笑令她有些不舒服,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是。不过还是麻烦你等他回来后,让他第一时间联系我,我叫庄斐。”

在他家寻找无果后,庄斐又匆匆折到了他所在的公司。

幸而写字楼的管理不算太严,她顺利来到了电梯间。记忆回到了二人在这里道别的那日,她眼睁睁看着汤秉文消失在电梯里,最后停留的数字是15。

一路到达了15楼,走出电梯间,这里明显分成了一左一右两家公司。庄斐不知道他的新公司叫什么名字,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确实在15楼,只得尝试着再打了一遍电话。

令人绝望的冰冷女声再度响起,庄斐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被拉黑了,打过去好像也是关机……

这个念头出来的第一瞬就被否决了,汤秉文不会那么做的。

要不厚着脸皮,两家公司都询问一下好了。庄斐刚刚尝试着上前半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门内走出。

是她朝思暮想的颀长身影,此刻正低头翻看着一叠文件。喜出望外的庄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想告诉他自己找他有多辛苦,想埋怨他好端端的为什么把手机关机,当然,更想告诉他U盘被找到的喜讯——

所有的话语凝固在了下一瞬,宋其姝紧随其后雀跃着奔出,大大方方地拍了下他的肩:“汤哥,等等我呀!”

第30章

汤秉文闻声回过头,无奈一笑:“是去你的公司,也要等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绅士啊!”宋其姝笑着又拍了他一下,“哪有让女孩子在后面追着跑的。”

阳光下,宋其姝笑得弯弯的眼上有亮片在闪,庄斐倏忽间想起自己出门匆忙,连妆都忘了化。

夸张一点来说,素颜出门于她同裸/奔几乎无异,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她匆匆盖起外套的兜帽,回身有种脱逃的冲动。

尚未迈出半步,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庄斐?”

庄斐尴尬地停在原地,连头也不好意思回。只故作随意地伸手试图插兜,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口袋时,又讪讪地垂下手。

丢脸透了。

“你先回公司吧,我等会就来。”汤秉文将文件递给宋其姝,示意道。

宋其姝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奇怪的背影:“发生什么事了吗?”

汤秉文略显不耐烦地一抿唇,重复道:“你先回公司吧。”

语罢,他快步上前,经过庄斐身边时轻轻拍拍她的肩,转身折进了电梯间里。庄斐了然,小跑着跟上前,和他一起驻足于窗前,沐浴着窗外洒进来的一束阳光。

“你要是有急事,就、就去忙吧。”庄斐磕磕绊绊道。

“你的事就是最大的急事。”汤秉文垂眼打量了她一番,好奇道,“为什么在室内也戴着帽子?”

“因为,呃,因为……”庄斐搜肠刮肚道,“因为今天忘记洗头了。”

汤秉文一怔,突然轻笑出了声:“是因为今天没化妆吧。”

被戳穿的庄斐尴尬地摸了摸脸颊:“很难看?”

汤秉文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她,摇摇头:“一点也不。不管化不化妆,你都很好看。”

不过以他们两现在的关系,汤秉文的看法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庄斐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唯恐自己的心被就此带偏。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把U盘给你的。”庄斐取出U盘递给他,“今早突然找到了。”

汤秉文接过U盘,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他又惊又喜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从我的梳妆台下面。”

“梳妆台……”汤秉文皱着眉回忆了一下,“为什么会落在那里?”

“因为……”庄斐有些说不出口。

看她赧然的表情,汤秉文心中了然,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谢谢你,这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用谢。只是……你为什么会关机啊,我一直联系不到你,只好来公司找你了。”庄斐终于说出了盘踞在心头已久的疑问。

“因为我在开晨会,所以关机了,不好意思。”

万分合理又正常的解释,正常到庄斐甚至有一丝疑惑,自己当初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原因都没能想到呢。

“哦……”庄斐扭头看了眼通向走廊的出口,忽然想起刚刚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的模样,无意识道,“开会?”

“嗯,年末的会总是特别多。”

然而她想问的不是他为什么开会,而是……不过以她的身份,似乎没有资格去追问这些。

庄斐轻轻吸了吸鼻子,打算找个借口离开时,汤秉文忽然又开口了:“然后我刚从会议室出来,便有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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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人过来找我,说有一个程序想让我帮忙去看一下,我就直接打算去了,一时忘了将手机开机。”

所有的怀疑在此刻被打消,庄斐抬眼看向他:“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汤秉文沉默了两秒:“因为我想说。”

庄斐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听见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其实,我不太喜欢随意被人触碰。之前一直不太好意思说,但我现在觉得,有些事情不能一再退让。”

“这些……”

“这些也是我突然想说,就说了。”汤秉文接下她的话茬。

确实都是些不必说的话,他早上干了些什么,他喜不喜欢被人碰,和庄斐都没有半点关系。

谁想听到这些话,反正肯定不是她。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喜欢被人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二人还没有在一起时,庄斐就没少碰过他。

比如接过他借来的笔记时,指腹故意蹭过他的手背;比如同他在食堂排队时,喊累用额头抵着他的背休息;还有肩并肩走路时,无数次的双手相蹭。

可能因为他热乎乎的,碰到时总是很温暖,可能因为他清爽又干净,和那些一身臭汗的男生不一样。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庄斐很喜欢看他每次被自己触碰后,好像触电一般的条件反射,还有耳垂陡然蹿上的红晕。

视线缓缓上移,移到他白净的耳垂,眼睁睁看着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呈现剔透的粉红。

汤秉文忍不住闷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番沉默:“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吧,感谢你的帮忙,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思来想去,庄斐最终没有拒绝,那些无聊的客套不适合发生在他们之间。

餐厅位于他公司附近的商场内,是家大众的连锁餐厅,人均一百左右,还算合适的价位。

此刻正值周末,商场内人满为患。庄斐率先赶到餐厅拿了叫号单,待汤秉文下班匆匆赶来时,依然还没有排到他们。

二人只得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等候,汤秉文姿态放松地坐在木椅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庄斐用余光瞥着他的侧脸,最终也同他一样开始保持缄默。

同他们一样等待的人群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用手机打游戏,有人在吃餐厅准备的小零食。唯有他们坐得极近,却又好像比谁都遥远。

“要来我们家尝尝吗?现在就有号,试营业期间有优惠哦。”

隔壁餐厅的服务员摇着传单来此处招揽客户,可惜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把嘴里的瓜子磕得“嘎嘣”响。

庄斐只百无聊赖地瞥了他们一眼,好巧不巧就和服务员对上了眼,她旋即小跑而来,热情地递上传单:“要来尝尝吗,现在就有位置,而且……”她的目光扫了眼两人,“情侣有七折优惠哦!”

汤秉文本来只平淡地望着她,闻声,喉结略显不自然地一滚。庄斐先一步开了口:“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余光里,她能感受到汤秉文默默看了自己一眼。

“不是情侣也没关系,也有八折的优惠,而且我看你们郎才女貌,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人为了推销,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

庄斐尴尬到不知如何回应时,幸而本店的店员跑了出来,挥舞着卷成纸筒的菜单:“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终于从风暴中心脱逃的二人齐齐松了口气,却又更觉得尴尬,汤秉文率先没话找话道:“还有多长时间?”

“我看看啊。”庄斐点开小程序望了一眼,“预估时间还有……一小时?!”

她茫然地看了眼座无虚席的店内,和门口排成长龙的等待人群,意识到这家店比自己想象中要火爆得多。

“但我午休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汤秉文面露难色。

此刻距离他上班时间不过一个多小时,等排到他们,说不定刚刚点完菜就得走。

“那我们换一家吧。”庄斐果断起身,取消了手里的叫号。

庄斐早些时刻过来时,还有不少餐厅不用等位。而此刻刚好是午餐的高峰期,几乎每家店门口都有人排队,除了他们兴趣缺缺的粥店、面店和……

和刚刚过来推销的新店。

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他们刚刚在那家店门口稍作停留,服务员便热情地扑过来,一只手几乎要搭上庄斐的肩,忙不迭地将她向内迎。

“要不就这家店?”庄斐无奈道。

汤秉文颔首,同她一起走进店内。

直到进了店,她才知道为什么情侣有特别优惠。这似乎就是个专为情侣打造的情侣餐厅,店内大多都是双人沙发座,大中午的,灯光暧/昧到好似午夜,音乐缱/绻,墙上张贴着各个经典的爱情电影剧照。

难怪没什么人来,哪怕他俩还没分手,庄斐也不太愿意到这种餐厅。

偏偏已经落了座,服务员连茶水点心都一并呈上,速度快到仿似就怕他们离开,二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就。

“欢迎你们光临爱情驿站,这里是送您的玫瑰花,把它递给心爱的人吧。”服务员端着职业的微笑,热情地递给汤秉文一支玫瑰。

这番尴尬的场景,让庄斐忍不住笑出了声。汤秉文也一脸的哭笑不得,接过玫瑰时像接过什么奖杯,毕恭毕敬地举在手里,满脸痛苦。

这似乎是个专送玫瑰的服务员,送完便拎着小篮子赶往下一桌,徒留汤秉文好似被那玫瑰点了穴,几乎一动不动。

“点菜吧。”庄斐将菜单递给他,试图缓解他的尴尬,“吃完你还得赶紧去上班呢。”

菜单从左手被人接过,右手却突然被塞了一支玫瑰花,她愕然地看向汤秉文,对方笑得很无奈:“没有男生拿着这个的……”

环视一圈四周,玫瑰花无一例外都是在女方手里。不少姑娘还将玫瑰举到脸边,凹着造型让另一半拍照留恋。不过他们大多年纪不大,有两对庄斐甚至怀疑他们还未成年。

“好吧。”庄斐理解他的窘迫,自然地收下玫瑰,放在了桌旁。

两人默契地将话题于此止住,开始共同阅读菜单。

偏偏这家店似乎是要把尴尬进行到底,菜名起的都是“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这种风格,各个都能当作字谜谜面,要不是旁边的配图,想破天也猜不出是什么菜。

两人看着看着,不由得齐齐交换了目光,汤秉文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下次还是不来了。”

庄斐想着“或许也没有下次了”,但最终只是一颔首:“我也觉得。”

如果说这家店还有什么有品位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墙上的剧照,毕竟经典不会出错。

等待上菜的间隙,庄斐百无聊赖地一张张看去,过往的记忆好似随着画面纷呈。

有些是在电影院看的;有些是在无聊的公共课上,坐在最后一排分着耳机,用小小的手机屏幕看的;有些是在宾馆里看的,不过总有许多片段被错过;还有些则是同居后在家里看的,为此庄斐特地买了个投影仪。

和爱的人一起看爱情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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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总别有一番感触,不过如果此刻再一部部回望,或许也会有新的感受。

庄斐逐渐将目光从墙上收回,却也逐渐对上了汤秉文注视自己的目光。

瞳孔因惊颤而剧烈收缩着,但这次谁也没有闪躲开,只是静静地望着,又轻轻笑了。

“我喜欢我望向别处时,”庄斐忽而想起了这句台词,轻声念道,“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汤秉文轻笑,抿了一口柠檬水后,半是喃喃着:“你说九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我望向……”引用自《爱在黎明破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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