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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恶龙
京城,景山。
几个穿着普通便装的男人喝着茶,偶尔回身看着墙上的时钟。此刻已经下午四点,按道理是陆家老爷子午睡结束的时间。他们身侧放了几个皮质公文包,看不见里面文件的题头?。
有一个手?下人等不及,皱眉:“怎么还不来?”
为首的男人没?出声,面色渐冷。他此?次来,并非全部是因为内部的那份调查……他,有自己的私心,和组织的吩咐无关。
“李组长!”
五分钟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客厅里的所有人瞬间神情一震,紧接着站了起来率先过去握手:“老爷子还是这么精神。”
“哈哈!承蒙你们关怀啊。”
陆国平笑眯眯地从佣人手?里接过了一条方帕,回神时候轻轻握了握对?方的胳膊。佣人抬眼,心领神会般悄然退出了会客室。
老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麻布衣,鞋子也?是最不起眼的布鞋,可是从他通身那不可小觑的气度来看,陆家这位老祖宗还没?有畏惧天命到眼花耳聋的昏聩程度。他走过来拍着李组长的肩,笑的一团和气:
“你们小同志们年轻,工作有激情是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身体。从昨晚就守在这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结果?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你们觉得谁能说话就带走查去吧,多问问,你们放心,我们也?安心。”
李凭不动声色,面上点头?:“您说笑了,我们也?按章程办事。”
“是是。这不是也?配合你们,把电话线拔了、信号屏蔽了,这百十来口子在这原地不动两天,司机秘书?也?有家人……”
陆国平的眉毛已经花白稀疏,此?刻微微挑起,眼睛微眯:“小李,你总得有个说法。”
巡视组里有人皱眉,显然是不满他将组长称为“小李”,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李凭拦下。
他虽然被?称作“小李”,看年纪也?有五十余岁,正是仕途光明最盛的时候,举手?投足也?更?为体面。他走到陆家会客厅旁边的照片墙,扫过那一张张或严肃或令人生畏的面容,上面的人无论是否在世?,放在外面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放在陆家,也?不过是一面墙上门客学生中的一员。
他看着其中一张熟悉的、也?是唯一一张侧颜照,回身看向陆老爷子:“之?前自贸港陈主席的事情惊动了您,也?多少让陆家受了委屈。”
“可不委屈!”
陆国平哪里能让一个小家伙套了这种口风,老爷子笑呵呵地拉过旁边人的手?拍了拍:“配合组织工作是我们的义务,根除队伍里的叛徒是我们的责任。害群之?马,岂能容下?”
“嗯。有老爷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李凭不咸不淡,突然来了一句——
“小陆总被?风波影响不小,他是特权里长大的孩子,难免会觉得心中有气……您也?帮忙说和说和。他也?不小了,不能因为跟自家人置气,帮着外人。”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陆国平脸上的笑消失了。
老人坐在了客厅的主位,微微伸长手?把客人的茶水倒了个干净。他的眉毛颤了颤,吐出一口浊气:“小李啊,你们年轻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我听不明白。特权?什么是特权?”
他抬眼,明明已经八九十岁的目光依旧锐利,扫过那面照片墙:“你说的特权,指的是他奶奶、我夫人死?在北欧,他两个姑姑终生都没?有落叶归根,他父亲走的不明不白……为了什么而死??你告诉我,是为了陆闲今天能在景山上随便放烟花才死?的吗?”
他说完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我不成器的孙子,脾气差、脑子笨,如?果不是他哥哥也?…如?果不是有人要他回来,我巴不得他疯死?在北美。”
李凭不出声了,陆国平不是个好糊弄的,只言片语都不提荷兰基金会的事情。
老人见他不言语,也?柔软了态度:
“时代变了,陆家也?不是从前的陆家。现在,做生意的做生意、搞研究的搞研究,我不过问,他们自己能有份安稳营生就好。”
“陆闲一个小老板,哪里值得费这种心思……他连个私人飞机都买不起,放烟花也?报备,我也?没?听说他在外面胡搞瞎搞,有什么可查的?等他回来,我们爷孙俩搬回福宁县去了,这宅子也?养不起。”
“特权这个词啊,太?吓人。”
佣人拎来几份精致的水果,看起来并不是能造成误会和警惕的体面礼物,不管几人推拒就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李凭的眉眼没?有波澜,轻飘飘开口:
“是啊,联络断了…您的电话他估计没?有接到。”
“小陆总现在应该在和所有公民一起排队接受撤侨的帮助,确实没?有特权。不过,希望不要重?蹈他两位姑姑的覆辙。”
——陆成均姐妹在某次执行任务中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自己留在异乡。
陆国平的眼睛慢慢抬起,对?上了这个屡屡挑衅的后辈,良久,他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伸手?,客客气气地请走了这支闹了两天的戏。
*
陆闲收到消息时,各个国家的官方已经给出了明确的通知和撤侨指令。
他也?几乎是立刻明白爷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被?牵制才没?有发出更?加具体的消息,也?没?有在未听到回复时选择拨打电话。周围的各种游客已经开始骚动,尖叫哭嚷几乎要淹没?所有还理智的普通人。
男人同这些慌乱擦肩而过,冷静地靠在酒店大堂的承重?柱后给刘寅格打了电话。对?面几乎是一接通就在嚷:
“陆总!!您没?事吧!”
“现在没?事。”颇有冷幽默的味道。
男人看着手?表和酒店大堂屏幕上闪过的国家地图,告诉刘寅格——他和司机陪伴老人去的医院属于停战区,是安全?的。他要求刘寅格优先保护好自己,原地不动,不要试图做任何事来管他。
助理的声线有点颤抖:“您怎么办?”
“不知道。”依旧心平气和。
陆闲说的是实话,他是个商人,不是个超人。在混乱的战局中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计划是否万无一失,因为没?有人能预测每一刻炮火子弹的方向。他现在的大脑飞速运转,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但?是他没?有和刘寅格说,只嘱咐——保护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陆闲从已经人去楼空的前台旁拿了两瓶矿泉水。他从小养在外面,远离了从前家族的政治核心。但?是成年后做生意,陆家人对?于时局的把控能力渐渐凸显,这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能力。
1.扎伊尔内斗是因为宗教矛盾
2.首府的沦陷意味着反叛军的失控
3.反叛军的目的是逼迫当值政府同各个国家断交
思考到这,他已经意识到目前情况的危险性——他们有可能会伤害平民或者游客,以在世?界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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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挑起更?大的争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被?留在了这里——有人想借一场意外,让陆家彻底断在这一脉。
秦亦的电话也?佐证了这一点:“……什么?!早上的通行证我们的人开了你的,我们以为你已经离开首府了。艹!”
“我派人去找你。妈的,你死?这儿我就完蛋了。”
陆闲被?对?方利弊分析到位的话逗笑了。秦亦的担心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真的想让陆闲死?,不会等到凭命运让他被?意外带走。战场战火无眼,杀死?陆先生的子弹从哪把枪出发都不一定。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前往机场的原因。
人多更?危险。
身侧酒店大堂已经空了,人群的慌乱留下一地狼藉,空气中安静的气息凝成恐怖的味道。陆闲神情自若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沙发坐下,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点起了他24小时内的第三根烟。
秦亦的人会给他送来一辆车,里面会有他需要的东西?。
——你等等啊,找个安全?地方猫着。
——我的人被?拦了,我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多久到。大少爷您给我好好活着懂不,哥一家老小性命全?栓你裤腰带上了。
陆闲猜到了这种情况,也?不责备,反过头?来安慰秦亦不要紧张。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害怕没?什么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旁边的软垫,矿泉水折射出七彩的光。男人半阖着眼,像一头?在小惬的猎豹。他能听见自己匀速加快的心跳声。
突然,
门口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他刻入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想:秦亦的人什么情况?会不会开车啊。不过来的倒是快……他起身,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可怜身影跑了进来。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愣住。
他第一次看见她不戴口罩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很多年后他依旧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心情,甚至来不及注意她的长相。那是很特别的情况,很特殊的场景。
楚辞盈见到B1153也?懵了,她哑着嗓子问:“只剩你了?你怎么在这?”
陆闲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环顾四周摊开手?,意思是除了我还有谁。
至于第二个问题:
“因为我命苦呗。”他笑起来。
“你来干什么?”
他心里有猜测,但?是不想去承认这么荒谬的情节。他甚至每一次因为想到一群小孩不顾自己的年龄、身份、出现在扎伊尔就开始头?疼、堵得慌。一个高中学生!他不巧眼神好,看到了她手?里拿的机票。她都拿到机票了她回来干什么?他不想承认,更?为了明知道答案而生气。
嗯?你回来干什么?
楚辞盈是回来找凯的,但?是对?方已经自行离开,这是好事。那么她现在有了新的理由——
“救你。”
她是如?此?真诚,就像一位公主对?恶龙起誓。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不顾安全?跑到这个市最危险的地方,救一个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高她一个头?、体重?要是她1.5倍的成年男性。
他被?她的眼神烫到,下意识避开。
“我他妈…”
陆总是一个绅士,距离他人生中上一次失去体面,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系安全带
陆闲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理智上不?断告诉他:两个人一起走是危险的,跟一个陌生的人同路,哪怕是一个小女孩对于他这种人而?言也是疏于防范的体现。
而?且话又说回来,跟在他身边除了更危险以外,他想不到有任何有优势的理由。
要不?赶走吧?
但他在此刻面对这双眼睛,饶是冷漠如陆先生又做不?到说出任何一句类似于“你走吧,我一个人有安排”的话。
她怎么走?
一个高中生她怎么一个人回机场?
男人插着口袋跟在小女孩身后,随意地跨过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想:陆闲啊陆闲,你真?的是昏了头。你会后悔的。
可是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双手环胸靠在了套房的门?口,看着小女孩在里面翻来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整个房间因为主人离去的匆忙而?分外凌乱,在角落里还散落着几张应援海报。他只是瞥见一点颜色就一下子偏过头去。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
地上有许多散落的枕头和被子,依稀可以看出是床铺的痕迹。他忍不?住微微皱眉:“你们…几个人睡在这?”
“八个。”
楚辞盈在最显眼的茶几上找到了凯留下的纸条,他担心有朋友返回来:
「如果任何人看到它,请带着证件前往机场。」
手机里的消息也确认了所有人安全汇合的情?况,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去看楚瑜几乎是癫狂的消息轰炸。楚辞盈重新站起身来走到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从一个小小的箱子里拿出了许多在第一次离开时落下的东西?——纱布、剪刀、钠洛酮和肾上腺素的针剂。
陆闲隔着房间看到这些东西?,微微挑眉:“你准备的还挺充分。”
“当然,这是扎伊尔。”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又把男人惹毛了,他干脆地走出房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伸手在手机上回复着秦亦的消息,还没有打完字,信号就像是风中的一盘散沙突然就消失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再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外界。
男人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扬声?对屋中说:“信号没了。”
楚辞盈抬头一愣,手中收拾的动作只停下了一瞬,她回头发现对方没有在屋子里,犹豫了许久,将手术箱底藏着的手术刀缓缓拿起藏在口袋中,她没有放松对B1153的警惕。
小姑娘应答:“断网,然后就是断水断粮,战争都是这样?的。”
她将最后两百美金收好,带着一个小包袱就出了门?,陆闲靠在对面墙壁上等她,见她还算平静清醒,稍微耸了耸肩,主动拿过了所有东西?,并且将矿泉水放在了里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整座酒店空空荡荡如同一座鬼屋,只有窸窸窣窣的步伐音在地毯中传来。陆闲说,现在去机场不?安全,他们有两种选择。要么可以去隔壁市的停火区,那里也是无国?界医生组织所在的工作区。或者,他们在天黑后去机场。
“去隔壁市!”
楚辞盈莫名其妙的振奋引来了陆闲的侧目,她面改色心不?跳地搪塞:“…我不?是,很想当个医生吗。”
陆闲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急救用品和药物,不?置可否。等到两个人来到大堂门?口,男人从容地走到驾驶位旁边的车门?处伸手:“钥匙。”
小姑娘下意识开始翻找,嘴里随口道?:“你会开车啊?”
陆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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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楚辞盈想起他们的今天的见面,想起他当时的表情?。她这一生被很多不?同的目光打量过,有恶意、有善意,自从她毕业后大多都是尊敬和欣赏的眼神。
只有今天陆闲的表情?让她如此直接的感受到:有人在怀疑她的智商。
关上车门?后,男人看了眼中控台的档位,提醒还有些不?在状态的小姑娘:“…系安全带,我开车很快。”
楚辞盈从善如流,但是一时紧张又脱口而?出:“有多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灵魂飘远,智商回归。
确实?快,世界第一的那种快。
*
“呕——”
“咳咳咳。”
去隔壁市的路只有100公里不?到,但是在出发后不?久,陆闲就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们。他单手抬起稍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通过快速转向扭上路肩的方式躲过了一次pit截停。
这种截停方式利用了车的发动机部分比较重的原理,在高速行?驶状态下贴近并碰撞前车的后轮,使?其一瞬间发生巨大的偏转,并丧失动力。是美警惯用的战术动作,很难挣脱。
陆闲的脸色没变,在后车接近的一瞬间换了档位、减速,并且将车身侧面的空间通过调整方向减少,阻止了对方的近身。
楚辞盈被晃的发懵,死死抓着自己的安全带。
她问:“这些是什么人?”
陆闲:“坏人。”
她又问:“为什么跟着我们。”
陆闲:“因为要害我们。”
小医生觉得B1153先生好像说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说。车的速度太快,可以听到摩擦路肩发出的低频胎噪。她看了眼仪表盘,被上面175英里的速度吓得团起雪白?的小脸。比起后车摇摆飘忽的感觉,身旁驾驶位的男人气定?神闲,还抽出手来从后座抓了个毯子扔在她头上。
视野消失,狂飙的公路末日好像变成了相对静止的摇篮,五感里只剩下嗅觉和听觉,毯子上陌生的消毒水气息包裹着她。
她听见男人说:
“害怕就别看。”
她屏住呼吸,迟迟没有把头露出来,一段时间过后她感受到一个猛烈的转弯,陆闲将车速控制在70英里过了一个匝道?,通过立交桥的视野甩掉了身后的汽车。
是他在这时候又分出神来,把毯子拉开,把即将憋死的盆栽姑娘拯救出黑暗。
楚辞盈发出灵魂拷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
陆闲唔了一声?,说这事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小医生哦了一下,乖乖地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路程因为这一场插曲彻底被改变了方向,没有地图和导航,男人只能通过路边指示牌的提示判断方位。
这辆车是使?馆的工作用车,年岁有些久,陆闲开着开着啧了一下,似乎在嫌弃它的性?能。
楚辞盈以为在说她,弱弱地问:“怎…怎么了?”
“没说你,害怕就捂眼睛。”男人侧目,似乎露出一个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把刀拿出来放门?把手里,不?然一会容易扎到。”
陆闲神态自若,甚至还有些满意她的警惕意识。
——不?算蠢,还有救,他想。
小姑娘一瞬间瞪圆了小鹿一样?的眼睛,疯狂地咳嗽了几声?,羞红的颜色染了面颊,整个人都有点尴尬,恨不?得原地缩在车的底盘下面——
“你…你怎么知道??”
陆闲:“走路姿势。”
这完全超出了一个单纯的无国?界医生的知识范围,她满头问号,想不?通为什么他能看出她带了刀、也知道?那些人的目的,而?且竟然在完全陌生的地形里甩掉了本?地车辆。她一个不?注意,又把心中所想不?小心问了出来。
陆闲想了会:“等你有钱了,多被绑架几次就熟练了。一开始都害怕。”
医生:“……”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检查站。楚辞盈意识到陆闲的身份似乎特殊,让他脱了西?装换上后备箱里一套卫衣。换衣服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顿,小姑娘率先钻进毯子里捂眼睛:“我不?看!”陆闲扶额头痛,却笑了。
换好卫衣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不?少,他本?也不?是多么大的年岁,只是平时为人处事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要作出不?怒自威的样?子。
卫衣有些小了,绷在小臂漂亮的线条上,抬手时精瘦的马甲线若隐若现。
楚辞盈没忍住瞟了一眼,发现男人立刻拉好了下摆。
她:……
两个人过检查,她从口袋里拿出早上塞起来的100美金夹在护照里,对那个持枪士兵微笑:“走的匆忙,我哥哥的证件没带。”
陆闲看着她从容地和这些兵痞打交道?,微微挑眉,知道?对方是好意想隐藏他的身份,因此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待。
那士兵看了看温和的陆闲,又打量了一会楚辞盈,抿嘴皱眉:
“不?像啊。”
虽然人种不?同,可是还能看出两个人身形的差距。同一对父母,怎么可能生出差异怎么大的孩子。更何况,两个人相处时,总有淡淡的疏离和戒备。
“sibling?(亲兄妹)”
“cousin。(堂/表兄妹)”
小姑娘说着,又递了100美金。她现在庆幸刚才自己没舍得,只给了100,才有了现在抬价的空间。那小兵将钱不?动声?色地捻走,然后说:“今晚不?能通行?了,在观察室呆着……明?早五点放行?。”
观察室坐落在旁边的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破破烂烂地有几个空旷的房间,没有人。在战时充作临时的隔离点,有一个一直低着头的青年人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留下一句不?要乱走就匆匆离开。
小姑娘松了口气,却看到男人的表情?开始凝重。
“叛军信仰什么?”他问。
楚辞盈回头,从窗户看到他们包裹严密的头发,和标志性?的胡须,答案不?言而?喻。她没想明?白?陆闲为什么警惕起来,就听见门?外一阵仓乱的脚步声?,拉环声?。
与此同时,陆闲说:
“他们不?会让未婚男女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
他猛地拉开门?,在外面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鬼鬼祟祟的人狠狠地踩在地上,在对方的痛呼声?中一脚踢开那人手里的东西?。可是还是慢了一步,楚辞盈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
还有男人扑在她身上,压抑如同幻觉一般轻微的闷哼。
失温失血
爆炸后的气息呛的人在睡梦中咳嗽起来。
工业城市的冬天下雪,味道和煤灰一样。
楚辞盈意识昏昏沉沉仿佛回到了不知年岁的幼时。失去父母的孤儿相依为命,每到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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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会带着她到各种打工的地方。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陪着哥哥在一家医院做清洁的杂工,楚瑜会把一张仿真的、带着小孩头像的ID卡挂在她脖子上,卡的后面其实是他的联系方式。
医院里?的人见到他们都会笑着把垃圾桶递过来:“小楚和小小楚。”
年幼的楚辞盈就是独自玩耍时遇见这个男人的。
整个顶层花园的走廊中都没?有人,她慢悠悠地穿过神?秘的空间,看到一个房间门口?的垃圾桶里?有橘子皮。五六岁稍微懂事的孩子主动过去拎起,想着一会哥哥就不用来了。
“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瞪着眼睛不说话。
那个男人看到了她胸口?挂的“员工牌”,突然笑了:“梅奥还有童工?”
他揉了揉她的头:
“你好,我姓陆,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怎么会根据姓氏来区别人的长幼尊卑?她只是警惕地瞪着眼睛,滴溜溜地仿佛在寻找开溜的方向。她后撤了几?步,还惦记着没?收完的垃圾袋。
姓陆的人笑了:
“好吧,小清洁工,你每天?这个时候来一趟吧。”
楚辞盈不知道,最顶层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连病人自己都只有三点的时候可以离开最尽头的房间。她更不知道,楚瑜的工作任务里?从来都没?有顶层的垃圾桶。她就这么乖乖地每天?跑去捡橘子皮。
男人越来越喜欢和她说话,她不回复就开始自言自语。
“小哑巴,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你小橘子皮。”
他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别的垃圾,更不会满满脏脏地弄一袋子。每次楚辞盈来的时候都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完整的橘子皮,她可以直接用手抓起放在自己的袋子里?。可就算只有一个橘子皮,他的垃圾桶也从来没?有空过,所以她只好每天?都要过来。
那个男人比哥哥的年纪似乎大?一些,每天?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会在固定的时间吞下数不尽的药片,男人的手臂上处处都是针孔的痕迹。
小楚辞盈的还不懂得他是谁,只知道人们都会低着头对他讲话,客客气气地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年纪太小的孩子还分不清恭敬恐惧与慈爱的区别,只知道他似乎受到了许多关?心?。
有一次她来捡垃圾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很高挑的少?年,他似乎年岁不大?,染了一头鲜艳炽烈的红发,此刻脸色很臭地翘着腿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会,突然语气粗鲁地对她说:
“老东西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喂,快走。”
她被说的瑟缩一下,看到那个男孩更懊恼的样子,连忙拎着自己的小夹子和小袋子跑开了。身后,她好像听见少?年和那个古怪的男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后来很多童年的噩梦都是一个红头发的怪物在朝她吼:
喂,快走。
喂…
快走……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地干呕起来,脑海里?混沌的思绪满满归拢,她不在梅奥更不是小时候。因为震荡产生?的眩晕感让她喘息几?次才用手指摸索着爬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原本还只能称得上是破败的建筑现在只能说是狼藉,屋子的窗框已经彻底倒塌,玻璃震碎划破了她的手背,楚辞盈看着雪白?皮肤上的鲜红,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受了伤,嘴里?嘶了一声。
门的位置倒塌,承重柱坚强地残存了一半,整间屋子只剩下一半还没?有坍塌,大?部分钢筋裸露出来,碎石挡住了所有的生?路,那个引爆东西的人不在入目所及的视线范围内,不知是跑了还是被压在房间的另一半。
空间狭小,她此刻甚至不能站起来,只能膝行到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身边,抖着手探了下颈动脉。
楚辞盈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紧着。
满满回笼的记忆告诉她是这个人在爆炸的一瞬间把两?个人扯到了尽可能远离的角落,他受到的冲击一定比她大?。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她更担心?对方的内脏是否完好。
陆闲清醒时,感受到的就是一双在他身上摸摸索索的手。
他的头有些昏,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了许久才忍了又?忍说:“你干什么呢?”
他听见小姑娘说:“给你包扎。”
陆闲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自己已经被缠成馒头的右手和正在被贴敷料的脖颈。女孩的动作认真又?利落,他咳嗽了几?声,还没?有力?气只能半眯着眼睛喘息。男人胸前的肌肉紧绷着,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楚辞盈目不斜视地直接剪开他的领口?,给藏在下面的伤口?做简单的清理。
陆闲过了许久才插话:
“你该去上大?学。”
他少?年时期也算是有名的纨绔,身上没?少?挂彩。陆家人的性子又?是一个比一个高傲,不要说去医院,但凡跟家里?告状都算是没?种。他自己处理的多了,也看出来她此刻的操作好像挺专业。
医生?在美国的确算是有前途的职业,他觉得小姑娘要是真喜欢,应该试试。
“我找人给你写推荐信。”
楚辞盈眼睛没?抬:“嗯。”
陆闲知道很多美国孩子不接受高等教育的原因是无力?承担学费,更不想为了医学院背上八年的贷款。于是他说:“似乎纽约大?学和梅奥的医学院都有免费的项目,我和他们的主管很熟。”
小姑娘的眉眼颤了下,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她哥的蓝颜知己这么多吗?
一个陆闲还不够,还有个B1153?
怎么这个年头是个男人就说和楚瑜“关?系匪浅”。
她的眼神?落在陆闲高大?健壮的身材上,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不合时宜的位置,没?想到车上那套衣物是灰色的运动裤,一下子让她红了脸。不会吧?楚瑜那个性格怎么也不像是给人当下面那个吧?可是如果B1153是……啊?
见她的表情管理失控,男人这个时候要是不知道她脑子里?在瞎想什么就枉做了这么多年的“陆总”。他也见过那份报纸,知道上面写的什么,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我是异性恋。”
“哦哦。”
楚辞盈想:跟我说干嘛
于是露出假笑:“爱不分性别。”
陆闲:“……”正主亲自辟谣都不信你真的没?救了。
她被这么一打岔,只能重新冷静下来开始查看对方的躯干,腹部的卫衣破破烂烂,有一些弹片划上产生?的破口?还在流血。楚辞盈拿手轻轻碰了一下,果不其然对方停下劝她学医的嘴,偏头皱眉唔了一声。
还好…还知道痛。
对上男人哀怨的眼神?,她解释:“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在实际受伤的情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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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到痛其实是极其危险的。因为身体处于应激状态,肾上腺素引发了其他镇痛物质的连锁反应,内啡肽的作用会让人意识不到自己的状况,属于严重创伤后的生?理反应。休克也许能减轻痛苦,但往往掩盖了更大?的危险。
陆闲笑了:“结论呢?”
楚辞盈没?回话,处理好了他身上所有能看见的伤口?,她坐到旁边,用剩的最后一点点纱布把手背贴起来。陆闲挣扎着撑地,一偏头就看到那抹刺目的红,大?咧咧地撞进他眼里?,没?由来的呼吸一滞。
男人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鸷,又?变成烦闷懊恼。他的表情没?变,还算完好的左手在旁边找了块石头,轻轻抛起又?接住,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对孩子下手。”
——或许因为我不是孩子
楚辞盈想,但是却问?:
“他们是谁?”
男人轻轻笑起来,好像想说什么,转眼他又?露出那副和气的表情:“…坏人。”
又?是等同于什么都没?说。
此刻已经是深夜,被困在废墟里?的两?个人因为寒冷的原因离的很近。对方早在她靠近的一刻就已经醒了,因为她能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和腹部的线条。楚辞盈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热意,他替她挡了爆炸,但是依旧警惕堤防。
包里?的水只剩下一瓶,陆闲提起之后用左手拧开递给她,女孩没?有废话,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整个空间安安静静,只剩下两?个人压抑的呼吸。
突然,楚辞盈问?:“你为什么后来不去比赛了?”
陆闲闭目,小姑娘以为他在装死,撇嘴转过身来一瞬间就慌了神?。她快速拿起手电看了看男人的瞳孔,似乎有些放大?,比起刚才能谈笑风生?的脸色,陆闲现在的样子苍白?虚弱了许多。可是刚刚能看到的伤都处理过了啊!
她抬起手,忽然发现有些冰冷的黏腻,男人运动裤下方的废墟被深色的液体洇开。
她慌神?,大?声喊他:“B1153?!”
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因为失血已经有些体温失衡。他的股动脉附近被划破了一个不起眼的口?子,缓慢且没?有知觉地向外流着血,而?所有的止血敷料与纱布已经用完,生?路被困在废墟之中。
楚辞盈用力?拍着他的脸:“你有领带吗?皮带也可以!”
陆闲的意识清醒一些,半垂着头轻轻摇了摇。
他从换衣服的那刻就把这些属于西装的东西都留在了车上,身上的运动衫没?有任何装饰物。楚辞盈的声音断断续续,她说她需要一个绳子,立刻做止血带,但是他和她的衣服都不够长和细。
长又?细的绳子?
陆闲喘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什么。
他好像,留着——
一条绳子。
是什么?
是怎么来的?是谁的?
失温和失血的感觉冲击着大?脑最后一根负责理智的神?经,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旁的位置,
“你…自己,翻一下我的口?袋。”
物归原主
——你自己翻一下我的口?袋
他牵着她的手,没有?怎么用力地虚虚放在胸口?。
检查站的士兵都不是正规军,耍起无赖来也许会翻衣服寻找财物。她在乌干达呆的久,陆闲是因为对这群人足够了解,彼此都明白会遇到什么。
卫衣那里有一个作为装饰的口袋,他们两个人为了保护陆闲的证件,用手术刀裁开一个小口?,将所有?不想被找到的重要物品都藏在了里面。
她指尖碰到那处,隔着护照和衣物仿佛碰到了那颗强悍的、属于男人和一个竞技运动员的心脏。她像是被烫到,又仿佛获得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拼命翻找起来。
随着动起来,那抹微弱的心跳被干扰再也感受不到,她吞咽强迫自己?冷静。
口?袋很小,几乎只放下了护照,就连他来扎伊尔所带的文件都被点燃在郊外的泥土中。她没有?看到,回头时只瞥见男人冷漠的侧颜和无所谓的表情。
小姑娘的手已经有?点抖了,可?是越着急,她便越冷静。
绳子。
她要一条绳子。
这是一条人命最后的希望,她的眼泪和魂牵梦萦的东西。在这一刻,无神论者的医生也会祈求有?神明的出?现,惦念着困顿于灾厄苦难中的人,无论是安拉还是耶稣,最终,医生对生命的虔诚唤醒了命运的垂眼。
扎伊尔河神给了祝福。
——她,摸到了
楚辞盈顿住,她碰到了线状的物品,它和陆闲的护照紧紧缠在了一起,上?面的铃铛和珠子将手指的游离线硌住。她把它们拿出?来,迅速地拆解着。
那是一条红黑色相间的线绳,触感样子陌生又熟悉,她曾丢了一条这样的绳子。
可?是在这一刻她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她在寒冷中拼命搓着自己?冻僵的手指,希望它们能够快点变的灵活。绳子上?的装饰物太多,彼此缠绕勾连在一起,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粗糙线团。
月光凄迷惨淡,但?好在怜悯生灵给了一丝模糊的视野。
她能看到绳子上?每一个扣子是那么复杂,看到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弥漫着一层苍白,或许不是错觉,男人眉宇间因为休克带来无法遮掩的疼痛和只有?在昏迷时才暴露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脆弱无助。楚辞盈深吸了一口?气?,眼泪砰地砸在手背上?。
她现在不抖了,寒冷和紧张带来的颤栗已经消失,但?她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阀门的水珠,不停地掉了下来。在时间和死神旁边赛跑,医生的毕业课题里也没有?翻绳子的内容。
“怎么办,我笨死了。”
她不敢随意剪断,生怕剩余的部分不够包扎,如果强行拼接起来力度不够也会前功尽弃。这是她最后一条绳子,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陆闲好像挣扎着醒来一瞬,一转头就看到小姑娘擦着眼睛用冻成萝卜的手指在解线团。他这时不知怎的又能看清她的脸了。
小小的,脏脏的,像被丢出?家门的小猫。
他想: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知道什么,孩子害怕了吧。
男人想抬手,但?后来只是慢慢搓了搓指尖,仿佛这样也算擦掉她那些不知因何而流的泪水。楚辞盈看到他睁开的眼睛,突然不知怎么又鼓起了勇气?。她问:“B1153,你运气?好吗?”
陆闲笑了,没说话。看着她倔强的眼神。
“我运气?很好,我觉得你运气?也不算太差。”楚辞盈知道,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了。她不能再解了,她要做一个不符合医生稳妥原则的冒险行为,“我们赌一次好不好?”
她没有?等他回话,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直接拿起手术刀翘掉了一颗铃铛!
随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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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碾成碎片,挂在上?面的两条线突然失去了制衡…
线团被解开。
楚辞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一个昏迷的成年男人从靠着的墙壁扯成平躺,然后屈起陆闲的膝盖,在判断出?血位置后用这条原本属于她的手链一圈圈地缠紧,然后从旁边捡起一段木条插进去用拧的方?式固定。
这是一个简易的压迫止血带,她伸手探去,如细流般汩汩而出?的温热在几秒后慢慢地失去了原本的量,变得温和而静止。
她咳嗽了一声,感觉肺部像是一个炸开的风箱,剧烈地喘息了一会才无力地瘫倒在旁边。
总有?医生解决不了的难题,
这时她会赌上?所有?的运气?。
陆闲一直没有?醒,他在后半夜的时候开始发烧。楚辞盈守着他,把最后的水都一点点喂了进去。男人的情况虽然逐渐稳定,但?是她知道这不是权宜之?计。
小姑娘膝行到原本的门口?,用手刨了几下,指甲裂开也没能移走砸下来的石块。
正当她想转身去窗户那边试一下时,死寂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是B1153的手机。
她扑过?去拿起,在手指碰到接通键的一瞬间犹豫。
——是谁呢?
B1153这个警惕性高的离谱的人一直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要害他。她怎么能确定电话那边的人的身份,怎么能保证对方?是善意而不是想试探爆炸有?没有?成功。
她死死攥着手机,靠在陆闲的旁边,心中默数着时间。
尾号8076的电话打了三次。
尾号7749的电话打了五次。
在下一声铃声响起之?前,楚辞盈看到这个来电人有?备注“爷爷”,她松了一口?气?接起来。
陆宅,老爷子身边的人一瞬间都安静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国平的神情,老人的第一句很谨慎,没有?叫陆总的名?字,是直接问:“你在哪?”
楚辞盈脑海中飞速运转,B1153的爷爷会是那个想要害他的人吗?会是他口?中那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理由吗?还是应该相信对方?的亲人。听到对方?第一句就问在哪,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不知道爆炸,也就是…更可?能是安全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抛出?了自己?的试探:“两个电话,8076和7749,我应该接哪个?”
陆国平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电话那边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的眼神一下子凶狠起来,这说明他的孙子失去了能够自由活动的能力,无法控制别?人的行为。是受伤,还是?
老人闭了闭眼睛。
“你是谁?”
楚辞盈依旧不回答,她的手心都被汗水湿透,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继续给她和B1153带来危险。所以她坚持只问那一个问题:
“8076和7749,我应该信谁?”
“我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地址,但?是你可?以给我建议。”
陆宅的人们神色都不好看,他们也在判断这个女孩的身份、目的。只有?老爷子十?分冷静,他意识到陆闲不能回话,但?是有?一个关心他安危的陌生人在旁边,对方?的谨慎意味着她不会伤害他的孙子。
许久,他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给出?答案:
“7749,接这个。”
楚辞盈果断挂了电话。
B1153爷爷犹豫的语气?让她意识到对方?也在思?考,这更加坐实了对方?应该不是爆炸的策划人,否则他应该会立刻告诉她一个错误的答案,而不是凝滞、徘徊、确认。
所以她终于在下一次铃声响起时,对再次打来的刘寅格说:“…我们在边防检查站,他需要医生。”
*
天亮的时候,男人终于退烧。
他醒来时,就看到正在徒手挖土的女孩。她身上?那件普通的运动衫也被血迹和灰尘弄的一片狼藉,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女孩手臂上?的伤口?又崩裂,和指甲里的血混在一起,这是新出?现的。
他咳嗽着扶着坐起身:“…别?动了,歇会。”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楚辞盈惊地抖了一下,她连忙转过?身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醒了?天呀,这都能醒。”
陆闲的唇角勾了勾。
他的右手受伤,左手轻轻摸了摸大腿上?的包扎。在血止住后,楚辞盈又做了一些新的调整,还给他做了缝合。这下子他真的跟一个重伤患一样,被缠的全身上?下都是绷带。
小姑娘顺着他的手指看到那截手链,这才想起来询问,有?些好奇又不敢确定:“这个…是……是你捡的吗?”
不是。
陆闲想。
他知道她被送了一条手链,并且丢了。这条手链被一个德国人的行李箱缠住,绊倒了他的狗。有?一个叫范思?思?的女人想要,他做了顺水人情给了她。
现在的这条手链,是他自己?的。
是他被那份她丢掉的报纸烦的睡不着,出?去散步时因缘际会被强行拴在西装袖口?的廉价小玩意。
但?,陆闲摸着上?面的铃铛,不知怎的想起了小孩亮晶晶的眸子。这样的小朋友,谁会想给她讲这么复杂的故事。于是他嗯了一声:“我在酒店捡的。”
楚辞盈的眼睛亮了:“是我丢的!”
陆闲想:嗯,我知道
但?他最后懒懒地应声:“是吗…那可?真是巧。等我们出?去,我还给你。”
周围的环境太破烂不堪,他忍受着鼻尖里不断传来的血腥气?息,问出?了一直以来的那个无奈:“你这么小,跑来扎伊尔干什么。”
楚辞盈一下子僵住。
她其实很想说,你误会了,我其实不是小孩子,我
弋?
来是为了加入这边的医生工作。而且我也不是你的粉丝,只是因为要报旅行团才和他们一起。我一个医生,从来都没追过?星,更不要说赛车手了。
但?是她一抬头,看到B1153温温和和的笑脸和那一身惨不忍睹的狼藉,所有?的牢骚抱怨又变成了她没出?息的心软。
她偏过?头去,支支吾吾,隐瞒了主语:
“…因为……”
「当人想做一件遵循内心的事,往往要忍受周围人的阻拦、不赞同,要承受孤独的降临和逆水行舟。庸人能做的,唯有?低头的时间…再晚一些。晚到日落西山黎明即起,晚到日月星辰周而复始,晚到铅华洗去,问心无愧。」
“她…他们觉得他现在不幸福,所以当时在梅奥也只是想把这句他自己?说过?话还给他。希望…他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至少,不要总是活在被裹挟的无可?奈何中吧。”
“以后不会再打扰了。”
她说完,只觉得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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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终于阴差阳错替朋友们完成了单纯的心愿,没有?发现男人的表情有?多么复杂。他偏着头,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
至此,红绳交付,誓言落地。
扎伊尔河神的祝福是——失而复得。
嗤之以鼻
电视机里,关于扎伊尔的冲突还在升级。
各个国家的侨民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情况,国际社会对于当前?的局势非常担忧,正在呼吁扎伊尔内部冲突方能够和平交流,避免以武力解决问题。
陆氏掌门人?在混乱中失踪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争议。
此时已经安全回到美国的劳拉一行人?看到陆闲也在失踪人?员的名单里后,本就仓皇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痛哭出声。其中凯犹为自责…如果不是他去喝酒,Anna根本不会回头去找他,更不会陷入如今危险的境地。
他们为自己的朋友担忧,却知道此时有?一个人?会更难过?——
高中生们已经知道上?次在梅奥呵斥他们的医疗主管、这次帮助他们提前?回到美国的楚先生、哈格斯议员的朋友,也是Anna的哥哥。
他们在星期日的时候敲响了门铃。
一个清瘦高挑的男人?良久后出现在了护栏内,他的神?色阴郁颓废,眉宇间尽是烦躁。看到这群学生,他直接关上?了门。
“等等!”
劳拉伸手卡住门,神?情有?些不忍:“Anna哥哥,我们知道你?很难过?,我们想来陪你?……”
楚瑜闻言挑眉似乎忍住想笑的冲动?:
“陪我?”
“我没有?让人?把你?们从飞机上?扔下去就已经算仁慈了。趁现在我没有?精力处理,赶紧滚。”
劳拉显然不相信Anna的哥哥是这样一个暴虐疯狂的人?。她往前?上?了一步,苦心劝说楚瑜:他们知道他现在只是太焦虑,他们愿意陪他一起等。Anna那?么好的女孩,绝对不舍得爱她的人?难过?。
楚瑜笑的更开心了,眼神?落在人?群后面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她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为了你?们离开我。”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将门猛地摔上?。
屋内,楚瑜的衬衫有?些褶皱,领口被随意地扯开。他将自己的烟掐了扔进面前?的烟灰缸中,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桌面上?全都是零散的报纸和各种被打印出来的信件,与旁人?猜测的不同,楚先生并非在担忧妹妹的情况。
相反,他已经知道了楚辞盈的位置、状态,知道她十个指头不知道为了谁磨的鲜血淋漓。
他坐在原地,一根一根烟点起,整间屋子都被雪茄的烟雾熏成了灰白的颜色。电话铃响了无数次他都没有?去接,只是自顾自地反复读着?那?些信,一字一句。
“宝宝,你?真的太让哥哥失望了。”
*
被困的第?二天上?午,刘寅格和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卢卡斯就到了。
男人?的伤吓了所有?人?一跳,就连卢卡斯看了也连连摇了几?次头,说如果不是及时处理真的要有?大麻烦。这位医生是法国人?,在扎伊尔地区常驻15年,因为之?前?仅仅是线上?联系,没有?认出楚辞盈就是他在乌干达的那?位年轻的同事。
特助先生看到楚辞盈也是怔愣几?秒,然后对她表达了感谢:“我们欠你?一个人?情。”
小医生被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客气,还是先照顾伤员并且送到安全的地方最重要。
刘寅格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再次鞠躬后就往私人?飞机的方向走——陆氏申请了特殊航线,他们今天就能回国。仿佛是突然想到,他回头对楚辞盈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小姑娘一惊,如果这个时候走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她来扎伊尔不就是为了到布鲁克林这个国际医生组织所在的安全区。
看着?刘寅格催促的神?情,她攥了攥衣角说:
“没事,我和卢卡斯一起。”
这个时候她偷偷给这位医生前?辈看了证件,对方木着?个脸,显然是不赞同也不反对。不过?好在没有?当面拆穿她现在没有?正式执照的事情——陆闲身上?的情况处理的很专业,他原本对于这个被审查的同事的所有?猜疑,在看到对方的技术时都消散殆尽。
再加上?这边人?手确实匮乏,她又?这么积极……
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嗯…布鲁克林是停火区,还算安全。她愿意留在这里也没什么。”
刘寅格不赞同,再安全也只是口头约定的界限,脆弱的生命无法承担另一方突然毁约的结果。而且这姑娘年纪这么小,如果陆总醒来知道他们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一定会生气的。
他如此想着?,已经上?了飞机却把头从舱门口探出来准备再喊一遍,可这次看到楚辞盈和卢卡斯非常亲密地在说些什么。他忍不住好奇:
“你?们认识?”
卢卡斯正想说些什么,楚辞盈慌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见了觉得比较亲切。”
说完,还像是撇清关系一样往旁边串了串。她偷偷对老同事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要来帮忙,不然咱俩都要受处分?。我无证行医,你?包庇无证行医。”
卢卡斯神?情一震,立刻说:“没错没错,天下外国人?一家亲。”
刘寅格满头雾水:“你?是法国人?,她是美国籍,哪门子亲?”
卢卡斯:“对你?而言都是老外呀。”
刘寅格疑惑,满头雾水。
他看看卢卡斯,卢卡斯微笑;他转头瞅瞅楚辞盈,楚辞盈也微笑。
漂亮的小姑娘在洗去脸上?的脏污后显得干净又?可爱,扬起小脸认真摇头的模样能骗过?世界上?所有?的颜狗。刘寅格可耻地动?摇了,他忽略掉心中那?一点不对劲,再一次确认她不走后,重新回到了客舱。
——这就是刘寅格在回国后对陆老爷子的汇报
他省略了梅奥、酒店和楚辞盈的存在这些各种不重要的细节,只说是因为陆总叫他和司机去布鲁克林送一个生病的老人?,这才没有?能够及时地保护在陆总身边。陆总也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大碍,现在只需要静养就可以。
他不知怎的没有?提起楚辞盈,老爷子也没有?细问。
刘寅格低头:“请您惩罚。”
陆国平坐在手术室外,护工和保镖都站的极远,他的目光淡淡地移到这个跟了自己孙子多?年的特助身上?。老人?心中有?气,但是他只是气有?心人?,更不会把怒火无缘无故地撒在这些孩子们身上?。
他拍着?刘寅格的手:“好孩子,我罚你?做什么?你?是员工,签的是合同又?不是卖身契。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们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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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刘寅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眶微微发酸。
陆国平叹了口气:“陆家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些事了,陆闲不省心,给你?们也添麻烦。”
“不不不,您不要这么说。我是陆先生资助的学生,他不仅是我事业上?的领导,更在人?生里帮了我太多?。”他连忙推辞,多?年来陪伴在高位者身边的直觉却让他注意到老爷子话中的暗示。
“……此事,是人?为?”
陆国平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护士站传来铃声。老人?家的眉毛挑起来,眼睛也睁大,非常激动?地走进屋子里和刚刚从术后麻醉中恢复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出事的第?三天,陆闲醒了。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