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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第九十一章
谁的音乐天赋可怕了?
胤禛瞬间被转移了关注点,严正声明:“君子六艺是必修课。琴,我弹得很好。”
“啊!对、对、对。”
武拂衣赞同得很迅速。
胤禛却觉得被敷衍了,开始摆证据。
“难道你没有发现美的耳朵?平日在北郊庄子没有留心余音悠扬的古琴曲响起?”
武拂衣有艺术鉴赏细胞,但非必要不使用。
“庄子很大,两个院子间隔距离挺远的。你在弹琴,又不是放红衣大炮,听不见很正常。”
“是吗?”
胤禛不信。既然听不见,那就坐到对面听个明白。听完了,认认真真地发表观后感。
武拂衣一眼辨识出胤禛的想法。
机智如她,绝不会给自己增加功课负担,不能给胤禛布置每日听琴观后感的机会。
速度一定要快,这就先发制人。
“俗话说,哪里摔倒要在哪里爬起来。俗话还说了,一课还一课。”
武拂衣主动提议,“不必太感动,我免费授课。来时,你给我教授蒙语口语;回程,我教你吹叶子的技巧。如此回报,就这么定了!”
怎么就定了?谁稀罕吹叶子的乐技了?
胤禛正欲反驳,眨眼间就被戴了一顶高帽子。
武拂衣不吝吹捧,“你的学习能力,大清朝数一数二的好。只要肯苦练吹叶技巧,一定能在回京城前吹得臻于化境。”
瞎说什么大实话。
胤禛面上不甚在意,但心情好了不少。
学就学吧,彻底改写刚刚的一幕。
他才不会吹出“噗、噗、噗”的不雅之声,而该是吹动树叶就听闻洋洋盈耳、绕梁三日的乐曲。
*
*
八月十六,避暑队伍回京。
这十天,假设官道上的树木有灵,很难不交头接耳。
有个女身男灵的奇怪人类,对它们做了奇奇怪怪的事。薅它们的头发(叶子)也就罢了,怎么那么多事?!
居然好意思对它们评头论足。
哪一种树叶更好吹奏乐曲,演奏时拿捏的手感更舒适,甚至是瞧起来更有观赏美感。这些评论是一茬接一茬。
奏乐最高境界,难道不该是不拘于哪种叶子,而以个人的吹奏本领胜出。
好在,这个人还有自知之明,一开始练习时知道要避着点人。
否则就有新流言出现了。「惊!避暑队伍疑似被下巴豆泻药,五谷轮回的前奏声不断」。说白了,就是某车厢一直有人放屁。
很遗憾,官道上的大树没有成精,只是普普通通的植物,让胤禛避免了被说长道短的惨剧。
当回到京城,新一代的树叶吹奏高手横空出世。
高手特意强调,他绝不会心虚到掩埋所有黑历史。知耻而后勇,是将第一次吹奏失败的树叶给做成标本,好好收藏而纪念曾经。
那片树叶,可不就是由武拂衣采自木兰围场,演奏了悠扬小调。
至于究竟在纪念什么,只有胤禛心里清楚。
武拂衣没太在意一片叶子,她关注的是浩瀚林海。
终于等到康熙发话,让老四做一份出行计划报告,说说新年开春要去哪些地方,想要如何规划线路。
崇山峻岭,她来了!
此行计划往南边去。不是江南,而是两广云贵之地。
这是康熙给的候选目标地之一。让四阿哥出京,不是去享受的,而是勘察天下民生。
就提供了两条路线:往西北去,一路探索直到黄河源头;往南去,查一查云贵两广的世情民生。
武拂衣选择了后者。
她明白勘察黄河的重要性,康熙非常重视河工治水,才有了第一条线路。
但,人有所长。
哪怕略懂一些治水之术,每个时代的科技水准却有不同,绝不可以生搬硬套。
更希望是能将理论传授给学生,培养出合适的技术性人才。
部分知识已经编写入理学院的高级班教材中,或是再等几年就能看到将理论与实际结合的官员走马上任。
选择了往南走,更符合近期目标。
航海钟已经被搞出来,接下来就是要造一批海船。必须考虑合适的船坞,而它最好靠近出海口。
虽然康熙开放了四个海关,但西洋来的船只多是停靠粤海关。
一方面有地理距离便捷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朝廷有意搞政策倾向。
江南是丝绸、茶叶等等重要经济产物的生产地,可谓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地之一。
它到京城的距离比广州要近。不可让洋人轻易进入,免得产生不可估量的威胁与风险。
武拂衣想在海船动工修造前去广州瞧一瞧。只有亲身感受,才能知道如今的中西贸易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另外,也能接触西洋各国海船的实物,说不定上去转一圈就把核心技术都给看透了。
康熙没有阻止老四进行对西洋船队的调查,但这不是他的着眼重点。他给出南边这条线路,是要摸查一遍三藩旧地的状况。
三藩之乱过去了二十多年,却也不知道南边发展究竟如何了。
尽管委派了一波波得力官员,可发生了隆科多为一个别人的妾室叛国,还真不好说不会有第二个别有用心的官员。
很有必要把老四放出去搞一波暗访,但仍旧有一些顾虑。
康熙没忘记对老四「撒手没」的行为推测,最终决定把老四家的三个孩子留在京城。
虽然孙子们该去见见市面,但他们的年纪再大一些,就让弘晖、弘昐以及来年五岁的弘昀,在上书房内再学习三年。
定下三年的时长,是预见到老四此去南边耗时较久。
云贵多山,路不好走。外加查访两广,这一圈走下来用时三年算快了。
武拂衣听到要把三个小子留在京城,第一反应就是四爷府质子出现了。
皇上想要孩子牵住雍郡王的心,不让老四放飞得太彻底。
往好了想,是康熙舍不得孙子们吃苦。毕竟这次出行不是享受度假,跋山涉水说不定会遇上危险。
谁说京城就没有危险。
四福晋曾经冒出莫名焦虑,担忧弘晖在康熙四十三年会出事。经由一番分析,在某个时空弘晖也许在这个时间点殒命。
在这个大清,出事还是出了。
弘晖跑到乱葬岗去探险,引发后续震惊朝会的解剖术可行与否议论大事。
至于别的,孩子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当康熙四十四年的正月来临,可以确定地说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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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平安读过了康熙四十三年。
康熙明说,他把孙子们留在京城会给配齐安保力量。
他作为祖父有多安全,就让三个孙儿有多安全,叫老四别杞人忧天。
武拂衣并非不能放手,小子们不去就不去吧。
她也问了三个孩子的想法,弘晖与弘昐纷纷表态想留先在京城。
一来,照顾弟弟弘昀。
弘昀不久后也要进入上书房读书,在宫里有兄长照应更好。
二来,也是不舍上书房、理学院结识的伙伴。
大伙能聚在一起全日制读书,相对简单的学生生涯持续不了几年。倘若离京三年,等再回来伙伴们指不定都毕业了。
小子们不去,但可以带女孩走。
经由隆科多一案,武拂衣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培养茉雅琪的决心。
小姑娘对将来的命运想要多几分把控权,不能依靠某个人的宠爱,更取决于自身价值。
让茉雅琪去南边走一圈,好好观察土壤地貌、气候。
相对而言,玉米这种作物不挑地、单产高,可以栽种于南边山丘地带。如今的观察都为将来能搞个「兴农大师」做一做。
这种想法过于现实冷酷,却是温宪公主给出的血的教训。
温宪被太后抚养长大又如何。她在木兰围场差点被隆科多谋杀,此案倘若没有涉及到额图浑谋取边防情报,康熙会不会赐死真凶?
对此,真的要打一个问号。
康熙把儿女看得重要,但更看中江山社稷。
哪怕心中对隆科多非常憎恨,可处理方式不一定如此果决。有可能把人先捧起来,榨干利用价值再杀。
然而,利用隆科多几年,温宪公主就要委屈几年。
温宪二十二岁,而一个人大好年华总共没几个十年,天知道要忍辱负重多久。
这次是赶上时机。
隆科多的叛国之举扎在了康熙肺管子上,将其处以死刑,也同意让温宪公主和离。
武拂衣不会指望皇上将来对孙女能够亲情爆发,那还不如让茉雅琪有简在帝心的真才实干能力。
茉雅琪不怕吃苦。她在木兰围场上把骑马练出来了。
哪怕听闻南边山路崎岖,而且要乔装成男道童,也是跃跃欲试坚定地表态要同行。
女性外出旅行当然可以有,但肯定不如男性方便。
比如行船、住店、各地风俗等等,碍于时代的限制,世人对于女子抛头露面接受程度不高,很多场合更不接受女子出入。
女扮男装,是为了能在沿途见识更多。
武拂衣又要吐槽男子剃头了。如果没这一茬,也没必要扮成不在必须剃发行列里的道士。
她不能让茉雅琪、禛·武氏、温宪公主真的把头发给剃掉。那估计人没出京城,就被康熙给堵住了。
不错,南行队伍中还有温宪公主。
与舜安颜的和离进行得非常顺利,顺利到让人觉得讽刺。
康熙直接下旨,表面上的理由是夫妻关系不和,但谁都知道实情与隆科多因罪处死有关。
温宪公主其实决心已定,任凭佟家怎么动作,这婚也是离定了,但她无法不心寒。
因为舜安颜没有半点反抗就遵旨了。挽留与否确实改变不了结束,但表明了一个人的私人感情倾向。
四年,养狗也该有点感情。一段婚姻,却是比与狗相处都不如。
这种情况下,武拂衣对温宪公主建议。如果能餐风露宿足够能吃得起苦,也有丧可能会丧命山野的觉悟,不妨一起微服南下。
和离之后出去走走,比留在京城更能令心情舒畅。
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必理会佟家人及其乱七八糟的附庸。京城里,一群高门贵妇是不敢当面嘲笑五公主,但投去可怜同情的目光也会令人心情郁闷。
如此提议,温宪以往想也不敢想,更要顾忌京城有太后。
哪怕成亲之后,她也一直扮演贴心小棉袄的角色,时不时进宫陪着太后解闷。经此一劫,却想要换一种活法。
如此提议,康熙以往不会点头答应,但他对女儿歉意正浓。
温宪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而她用命去博获得的消息免去了一场兵灾,也就同意她去散散心。
**
**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明天一早,乔装微服南下小队就要出发。
武拂衣与胤禛最后清点行李,也将最后查验一番留在雍郡王府的物品都已经放妥。
确定一切无误,把『恣意奔腾·和田玉骏马』与『大吃一鲸·珍珠猪仔』一起锁入书房暗格中。
“可惜了,这摆件还没欣赏几天,就要让它暂时冬眠。”
武拂衣收好了柜门钥匙。这会说的摆件,是春节里收到了胤禛给的和田玉骏马,算是对她送的珍珠猪仔回礼。
实话实说,这匹骏马雕刻得栩栩如生,极具艺术欣赏性。摆在案头足够赏心悦目,睹物思景能畅享策马飞驰的自由生活。
无奈,玉马是摆件,不适合随身带出门。
武拂衣对于他人用心准备的礼物给予了基本尊重。如果把这东西带着一起南下,今夜就可以直接给它预备好葬礼棺材了。
还是锁在书房暗格最为安全,也不怕谁在打扫卫生时给不小心砸了。
如果非常不幸,京城发生地震,只能说是玉马命中注定难逃一劫。它也与珍珠猪仔肩并肩一起碎了,死也有个伴。
胤禛对此没有异议,这就瞧了一眼怀表。上午十点,这会茉雅琪与温宪该在乾清宫了。
距离南下小队全员顺利出发,仅剩最后一个环节。
今天,康熙对女儿与孙女的演技将进行面试考核,确定她们能毫无破绽能扮成男道士/道童出行。
虽然胤禛心里有数,康熙选择此时搞面试就是走一个过场,但他多多少少还有几分忐忑。
因为妹妹与女儿的男装举止做派,全都是由他负责教导的。他的一番授课,能获得汗阿玛的高度认同吗?
为什么由武氏教学?
武拂衣给的解释不能更理直气壮,四爷先教会了武氏。
武氏在理解透彻后,从自身的学习心得出发,能避免很多女扮男装的弯路,能成为『如何演好一个男人』这一表演课程的夫子。
“你在紧张?”
武拂衣见胤禛时不时瞧怀表。
“大清朝,你敢认女扮男装第二名,没人敢做第一。名师出高徒,你在这方面是状元级别的,不必慌。”
胤禛却没觉得被赞美或被安慰到,而想起教学过程中茉雅琪与温宪崇敬的眼神,他更是有点心塞。
真相,往往说不得。
这种状元名号,他是用身体换来的,羡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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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九十二章
二月初三,一艘客船驶出京城。
走大运河一路南下,终点站在江南的扬州城。
船舱内,清一色全都是“男人”。
胤禟上船后,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安静。
可他忍了再忍,终是没能忍住,转头看向悠闲饮茶的四哥。”四哥,弟弟想请教一下,帮人换头的本事要怎么练?”
客舱坐了五个人,就是南下小队的主要成员。
胤禟说的换头术指向三位扮成男道士的女性。
武拂衣不可能道出真相。
胤禛用短短三个月,将温宪与茉雅琪训练到言行举止与男性无异,是凭借他特殊的换魂经验。
昨天,这一训练结果得到了康熙的高度认可。
根据温宪描述,康熙见了她与茉雅琪,一度怀疑是太医、稳婆们搞错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生一个儿子与添了一个孙子。
饶是康熙也不免产生认知怀疑,那从侧面证实了温宪与茉雅琪的男装道士之成功。以示奖励,给两人送了一大笔银两,名义上就是赞助她们南下的车马费。
至于教导女儿、孙女的名师有没有奖励?
康熙也给了一大笔银子。
另外,他特意在送别时劝了劝老四,不能把武氏当成一块砖,哪有需要往哪里搬。毕竟是枕边人,别一个劲地当做苦力使唤。
要说从哪里得出这一结论,康熙摆出了充分的实证。
搞牛痘实验,武氏冲在第一批给老四做实验者,是以命相搏。
搞女扮男装的训练,武氏又被当做实验品。老四训侧福晋不心疼,而得到的宝贵经验能直接叫妹妹与女儿少走弯路。
如此使唤武氏,老四也没让人生个孩子。
康熙知道孩子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也清楚老四忙于各种实验与调查,外加这人本就不好女色。
一般情况下,他懒得详细管束儿子们的后院情况,可到底自诩讲理的大家长。
这回南下勘察带上了武氏,而武氏也扮成了道士。
真叫人怀疑老四的用心,恐怕让武氏首当其冲去面对突发事件,给同为女子的温宪与茉雅琪探探路。
感情上,康熙肯定偏向女儿、孙女。
但通过隆科多一案,充分意识到后院女子品性的重要性。叫老四体恤武氏,这也是为了不叫踏实付出的人寒了心。
武拂衣很冤枉,原来四阿哥与武侧福晋在外看来竟是这般情形了。没有郎情妾意,只有压榨与被压榨的地主与劳工关系。
这可真是宝宝委屈,宝宝却不能说。
她才没过度压榨胤禛。
绝大多数时候,胤禛自主自愿抢着工作,甚至是反过来给她增加新的工作方向。
当下,武拂衣面对胤禟的提问,抛出了反问。
“九弟,你咨询换头术,是个人的喜好由在蠢蠢欲动了吗?君子爱财之心又起来了,眼馋阿玛给你妹妹与侄女的车马费奖金,想试一试男扮女装了?”
“弟弟真的不想。”
胤禟被这番揶揄弄得连连摆手。论敢想敢做,还是四哥有创意。
自己却真没有此等奇怪嗜好,只是被面前三个“男”道士给震惊到了。
哪怕认识三人好些年了,但要不是一起上船,真无法确定这三人是他的小四嫂、妹妹与侄女。
武拂衣见状,说得一本正经地说:“你没这般想法最好。汗阿玛也不会因为你成功女装就给你赏赐银钱,更有甚者是罚你一大笔钱。”
话是如此,武拂衣却不可否认心底有一丝隐秘的遗憾。可惜了,只见男装大佬的诞生,不见女装大佬的出现。
胤禛本是保持沉默,保持武氏沉稳少言形象,此刻却暗道不妙。
必须立刻切换话题,以他对老鬼的认识,再不换话题搞不好就要弄出「雍郡王勇扮女侠客」。
“甄少爷,此次南下的第一站在扬州,劳您详细说说是个什么章程?”
胤禛进入角色。此前就说定了,上了船就称化名。
武拂衣还是用以前的假名——甄偲。
前几年,南巡时甄偲出场,山庙遇上了蒲松龄。
之后双方没有再见过面,只保持了书信往来。至于蒲松龄有无怀疑甄少爷的真实身份,那倒是不重要了,一些事看破不说破。
今年甄偲再次出现,已经捐了一个京城的六品官衔,但没有实权与差事。他与弟弟甄玖(胤禟·饰),两人一起南下搞一搞经商考察。
由于甄偲笃信风水,特意聘请道士随行,能随时进行卜测而指点迷津。
道士贾武(胤禛·饰),道士三昷(温宪公主·饰),带着道童甄琪(茉雅琪·饰)构成了这次的堪舆问策专业团队。
考察团众人的身份文牒、路引、道士文牒等等,统一由康熙办理作假,百分百包真。
南下考察,目标是云贵两广。
路线上,去时走水路,从大运河到长江,长江入湖南洞庭湖一带。
湖南与两广、贵州相邻,届时视情况而定先去哪里。而回程可能骑马,但也要具体情况。
胤禟不是全程同行。
去年,提过养殖珍珠与安置游民的方案,他主要是去考察哪里适合做养殖地。依照气候条件,太湖与洞庭湖都是不错的选择。不必非得二选一,可以全都要。
养殖珍珠以年为周期,不能等养出来再找卖家。
这次南下先收一批珍珠,搞出珍珠系列化妆品,然后给广州的欧罗巴商人去卖。
先试试水,这东西能否在西方似瓷器、茶叶等被受追捧。广告词也想好了,贵妇人才能拥有的殿堂级美白产品。
“等到了扬州,各自行事。九弟自去打探养殖珍珠的情况,我等就多逛一逛,将街头巷尾的世情都给记录下来。”
武拂衣说着大概行程安排,这次南下没有亟待完成的具体事件,主旨就是瞧一瞧市井百态。“随后,慕名拜访几个人。”
去拜访谁?
首先点名黄履庄。
若问他有何奇异之处,先列举一串名词:木轮自行车、千里镜、湿度计、温度计、器械狗……
这些全都是黄履庄发明制作的。
不错,不是来自西洋,而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发明制作。
武拂衣准备出京考察前,去理学院找几位老师聊了聊。
所谓人以类聚,问问他们有没有认识民间奇人精通数理格物。
数学大家梅文鼎给推荐了如此一位实操派奇才黄履庄,他在扬州亲眼见过那些设计发明。
黄履庄年幼丧父,初时靠着亲戚接济度日,后来依靠以售卖自制的新奇物品赚取生活费与私塾学费。
早在顺治年间,他在孩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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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就做出了机关木人偶。虽然后来没能考取功名,但对于数理格物的研究自成一派。一些发明事迹也被记录在《虞初新志》中,但因为不喜应酬往来,他并没有名声大噪。
前年,即康熙四十二年,皇家理学院成立。
梅文鼎写信给黄履庄,邀请他北上来京城,以其水平足以胜任教师,却被婉拒了。
黄履庄回信,他年纪大了,已经年近五十。
腿脚不利索,懒得动弹,更不提从来没去过北边,怕是适应不了新环境。
这些都是借口。
论年纪大,梅文鼎都七十多岁了,但也没有强行规劝。
人与人不同。
梅文鼎与皇上的重臣李光地交好,虽然人不在官场,却能适应这番复杂环境。
黄履庄却不一定能应对京城的人际关系。这地方一块招牌砸下来,压死的五个人里面有一个就是做官的。
真才实学与出人头地是两回事。
武拂衣却打定主意要见一见这位奇人。
不全是因为理学院的推荐名单,也是因为她拜读过了黄履庄的书《奇器目略》。
去黑市买书那一次,不只是买了《金瓶梅》,也买了一些颇有意趣的书。
《奇器目略》正是黄履庄所写,主要记录了半生发明。
不知情的读了会当做是天方夜谭,谁又能想到里面的东西极有可能都能找到对应实物。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过扬州而不访。
三月末,扬州风暖。
桃花开了,人面却不知何处去。
根据地址寻去,真是不巧,黄履庄在二月就离开了扬州。
听留守的小厮说,他家老爷往湖南去访友,最快也要来年才会归家。
武拂衣扑了一个空,可也确定了一件事。
黄老年近半百,身体健朗,时不时就出远门访友。
他回绝理学院教师一职的邀请,是不耐规矩束缚,也不喜欢与达官显贵打交道。
主人不在,想要一睹他的发明创造只能通过迂回之法。
这就去找了同住扬州城的黄履庄表兄,戴榕保管着部分发明器物帮着售卖。
像是木轮自行车,这样的大件需要订购,暂时缺货。
武拂衣购入了千里镜、验燥湿器、验冷热器等等小物件。
正如《奇器目略》的记载,这些物品非常实用而非徒有外表。检验湿度、温度的器物能直接运用到珍珠养殖的水体环境监测中。
“这样才对。”
胤禛一一试用了这些器物,不掩喜悦。
“爷就说大清岂能落后于欧罗巴,这些奇巧之物是能更甚对方一筹。”
武拂衣没让胤禛嘚瑟,一盆冷水泼过去。
“民间再多奇人又何如。官府不会用也不去用,只能让这些技术成为了一段流言传闻。””以前是,但今后不同。“
胤禛放下湿度计,下意识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
“八旗大姓权贵、南方文人之中有头有脸多的,多是有派系立场,或支持太子或另有心思。斗争可以是大换血,也可以是培植起一个新党。汗阿玛开设理学院就是为此培养新党做准备。“
胤禛揣摩着康熙的意思。
太子也好,胤禩也好,大阿哥也好,就让他们与支持他们的势力之间相互斗争。
康熙在这一过程中,将理学院出身的学子散于各地官场。假以时日,汇流成海,新党出世。
“只是,这样的布局少则十年,多则更久才能成形。”
胤禛不担忧康熙的决心与意志,但忧虑老父亲的身体能否撑得住?谁叫皇太极与顺治都不算长命。
武拂衣品出了弦外之音。
理学院出身的新党,应是康熙希望继任者能够知人善用。太子显然不符合这一条件,那么皇子之中谁最合适呢?
想到正确答案,她不免背脊发寒。明君,这种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活。
哪怕她再有觉悟,但也希望倒霉日子晚些来。此刻不能更虔诚地祈祷,“但愿佛祖保佑,皇上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胤禛其实也在默默祈祷康熙能好好活着。尽管他与老鬼为康熙虔诚祈祷的起因都不够心思纯善,但圣人论迹不论心。
唯独怕一点,这辈子两人自打灵魂互换后就与佛无缘了,佛祖单方面屏蔽了他们的祈愿。
有些担忧,想也没用。
寻奇人不遇,考察工作还是要继续。
这就包了一艘船,沿着长江而行。
李白诗中写“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考察队的路线刚刚好反向而行。
待大船驶过黄鹤楼所在的武昌,继续下行至湖南的岳州府。
然后胤禟开始了查勘,洞庭湖适合养珍珠,在此找了首批培育最合适的养殖地。
美中不足,想要把养殖区域连成一片,其中有一块湖泊却有主了,正就是赵家的地皮。
赵家是谁?
胤禟在江南已经提前打听,获知湖南洞庭湖一带有个赵家庄。
赵家庄主要从事米粮与布匹生意,信誉不错,赵家父子也是喜欢广结善缘的性子。
如果想要在洞庭湖搞水产养鱼之类,能与赵家那种地方豪强打好关系总是好的。而今就是要赵家把那一小块地给卖出来,这就能连成珍珠养殖水域了。
人生地不熟,如何找切入口呢?
胤禟化名甄玖,打着替九贝子做事的旗号。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知道天高皇帝远,别人不一定会给皇子面子。
想要地皮,最好还是通过社交商谈手段。
于是在岳州城开始大撒币。
脸皮要厚,主动请人吃饭总是少不了的。几顿饭之后,辗转与赵巷成了酒肉朋友。
赵巷,就是赵家主家的二少爷。
他爹赵房,他大哥赵街,一家人的名字都挺好记。
“玖少爷,你想要从我家买湖,这事说好办也好办。”
赵巷颇有纨绔做派,“把我家老爷子给哄高兴了就行,瞧咱们脾性相投,哥哥给你指一条捷径。”
胤禟毫不在意被当做弟弟,做生意可不能端着脸就是要能结交三教九流。既然扮演了甄玖,就必须入戏。“巷哥,请指点迷津。”
赵巷开门见山,“老爷子,今年七十三岁了。这年纪也是高寿,他也不避讳给自己准备起喜丧。
丧事里有重要一环,要把遗像给准备好。死了再画,他就没法判断好坏,所以现在就亲自把关。”
赵老爷信道,已经把入葬的风水宝地给叫人寻好,再想要找道士给画遗像。
请了岳州城的十来位,但都不尽如他意。多是嫌弃那些道士的专业水平不好,讲经讲得不够有灵性,那是认为没法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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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仙灵气息画入遗像中。
胤禟听了,心里啧啧啧。
有钱人难免有些怪癖,赵老爷也是沾了些许。
赵巷继续说,“买卖地皮,这种事我与大哥都做不得住,只能看老爷子的意思。玖兄,我不和你说虚的。你要是能找到擅于作人物画的道士,那遗像让老爷子满意了,直接把小湖送你也是成的。”
“哎呦,这可是为难我了。”
胤禟不认为这件事好办,“你家久居岳州城都没找到合适的道士画像,我从外地来讨生活,怎么能给你找出本事卓绝的道士?”
“怎么就没有了?”
赵巷不解,他提醒到:“上回吃饭,和你哥一起吃的。听了一句,这次你们出来做生意也是聘请了道士随行指点。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京城来的道士指不定能让老爷子满意。”
“不行!”
胤禟脱口而出给否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开什么玩笑,那不是真道士,是他的妹妹与小四嫂。给人画遗像,这不能更荒唐了!
赵巷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家请的道长不善作画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帮你一把走捷径。要是能得我家老爷子的青睐,其实好处多多。
他与湖北巡抚年遐龄也能说得上话,这份本事我与大哥是没传承到。说真的,谈经论道,相互之间推荐道士给祈福最容易拉近关系。”
胤禟稍有吃惊,没想到赵老爷子的人脉很广。
要说年家有多显赫,与京城那些大族不好比,却也是有前途无量之势。
年遐龄任职从二品巡抚,长子年希尧如今在云南景东府任正五品同知,次子年羹尧更是颇有才学。
年羹尧在五年前考中进士,供职翰林院,前后负责了四川、广东的科考事宜。今年,他才二十六岁,走马上任成为四川成都府知府,那是一个妥妥的肥缺。
赵巷不意外有人被他家老爷子的人脉给惊呆了。
这也就善意提醒,“玖兄,你我喝酒喝得开心,我也想做顺水推舟的人情。不如回去仔细问问你家请的道士,要不要努力一把画遗像?”
“好,我回去仔细问问,有劳巷哥给费心引荐了。”
胤禟改口了,因为他琢磨了一件事。四哥入封镶白旗,而年家也是在镶白旗。
八旗的每一旗下设佐领编制。
皇子们被入封哪一旗,等到了一定年龄,会按时段得到所在旗的佐领作为门下。
年家依照规矩将会归到四哥管辖之下。
当然了,这种属于规矩上的配给。门下是不是服从主上,主上用不用门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胤禟搜索记忆,四哥与年家似乎没有多少往来。
现在所处的岳州城虽在湖南,但距离湖北巡抚年遐龄所在的武昌府很近。而且此行目标要经过云南,也许可以见一见在云南的年希尧?
具体怎么安排还要问一问四哥。
胤禟觉着自己真是贴心弟弟,把这些事官场上的弯弯绕绕都替四哥着想了。但走到客栈又迟疑一步,那个给赵老爷子画遗像的事究竟要不要提?
他真的要弄假成真,把小四嫂、妹妹当做货真价实的道士吗?给主动介绍这样一份工作?
胤禟:四哥究竟是会夸他呢?还是会拿鸡毛掸子抽他呢?
第93章第九十三章
夏日午后,窗外蝉鸣。
武拂衣耐心听着胤禟表明来意。没立刻给出回应,沉默了半晌。
此时,树上的蝉群倒是“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胤禟有些忐忑,四哥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等待时刻,他有些心烦地瞥了眼窗外。
这些蝉一个劲地瞎叫,它们能知了什么事?难不成能知了四哥的答案?
武拂衣不是故意晾着胤禟,不说话是被他介绍的那份工作内容给惊奇到了。
老九真敢说,让胤禛与温宪给人去画遗像。
哪怕他不知武氏的皮囊下住着谁,但敢开口提议小嫂子与妹妹做这工作,足以证明老九是个离经叛道的。
“九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武拂衣先回答了有关接触年家人的提醒。
“年家所在佐领,前些年就归我名下管理。即便如此,也是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四阿哥被封郡王后,年家不曾有主动表示,已经表明了一定的态度。
年遐龄在康熙三十一年就出任湖北巡抚,一方大员一做就是十几年。此人性格谨慎,不轻易与皇子结交。
年羹尧又是青年得志,外人对其桀骜脾性亦是素有耳闻。
他对康熙是会表现得忠诚,但对皇子们就不会搞主动示好了。
年家不来问好,武拂衣也没想过要特意去交好。
一来是交好外臣引得康熙反感;二来年羹尧的本领,不够让她感兴趣。
不是否定对方的本事,而是能文善武,胤祥与胤祯结合一下也能做到。
再有一些不好说的真心话。要是真得打仗,她亲自上阵可能结束战事更快些。
将来的战争趋势更是从冷兵器往热武器发展。
年羹尧正儿八经科举出生,擅作文章又不是擅长发明枪炮。
以其桀骜的性格,能够极快地接受新事物吗?还是与他擅长的正经科举所相对的奇巧淫技。
那还不如把胤祯那小子扔出去挣点军功。
十四有了功劳在身,等某天他为了争做大清第一狗血·灵异·爱情作家所犯的一堆蠢事暴露了,不至于被康熙罚得穷到后半辈子全靠哥哥接济。
倒是年希尧,年家的长子有点意思。
这人笔帖式出身。
八旗子弟若不参加科举,是能通过做这种正七品文官进入官场。主要做翻译文书、掌管薄籍之类的事。
有趣就在于年希尧在京城做笔帖式时,常与梅文鼎一起研究数学。
他给出了计划,想要编写着手《测算刀圭》、《面体比例便览》、《对数广运》等几方面的数学论著。
同时,也收集整理着医药良方。
对音律也很有一套,是广陵琴派的传人之一。
前年,理学院开学之前,年希尧补授云南景东府同知,是从七品官变成了有差事的五品。
事后,梅文鼎似玩笑般讲过,年希尧甚至动了心思放着五品官不去做,渴望在京城理学院再读几年书。
这想法到底没有付诸实践。
年希尧性情不似弟弟般桀骜,很多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他不能叛逆着来。
现实一些思考,再读两年书,到时候有没有实差能做都是未知之数。
武拂衣计划着,此次南行云南要是有空闲不妨顺路会一会年希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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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空也就罢了。
此乃后话。
眼下绕回了给赵家老爷子画遗像的问题上。
“不必通过赵老爷去交好年遐龄。”
武拂衣明确告之胤禟,“此行主要为了观察市井民生,而非结交官员。”
若是为了暗中考核官员的本领,也不一定要面对面,瞧一瞧他治下的民生就行。
不论奏折上写得再花团锦簇,真本事还是要落在实处。
举一个小例子,县官是否重视农事,当地的挑粪工身上看出一二。
种田离不了肥料。肥料有一部分就是人体排泄物。
民间掏粪工,将城镇居民的将五谷轮回之物运送到乡村农田。日子救了,多是形成一个产业链。
人体产出的肥料卖多少钱?是否会形成城内行业垄断?
在运输途中有哪些疾病产生的风险?如果粪肥多出来要怎么处理,会不会胡乱倾倒?
各个地区的粪肥产业有什么差异,是否能相互借鉴?
这些仅仅说出来都难掩一股臭味,似不登大雅之堂,但农肥与卫生是基础民生中非常重要的两项。缺了农肥,作物生长受损;不重视卫生,流行病来袭夺取人命。
南下考察深入民间,除了发掘有特殊才华的能人异士,就是观察这些似不起眼的琐事。
武拂衣举了这个例子,“我每天走街串巷,并不是浪费时间,而是带着发现问题的眼睛去观察。
藏在这些吃喝拉撒琐事中的民生重点,在上书房是学不到的,翰林院也学不到。如今全都记录下来,将来整合成册,尝试着给出标准规范化操作。你说,是不是很有必要?”
胤禟听了,心服口服地点头。
如此看来,与其花半个月绕道武昌府拜会年遐龄,还不如多转几个小县城记录不同地区的百姓生活状态。
“四哥,这也就是说画遗像的活不做了?“
胤禟不确定地问。他本想着交好赵老爷子是与年家有关,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武拂衣却反问,“为什么不做?如今看来,赵老爷子交友广泛而人生阅历丰富,正能与他聊一聊民间奇事。何况,珍珠养殖缺的那一块湖泊,你不想便宜买入吗?”
胤禟有钱,但要是能有折扣买地,当然是开心事。“可,让小嫂子与妹妹去画遗像,总是……”
“你说错了,现在只有贾武道长与三昷道长。”
武拂衣不介意画遗像换好处,这一份是不能更正经的工作,又不是出卖美色。
但她也知道世人多忌讳,不会强迫胤禛与温宪去做。“画还是不画,最终还是要看当事人的意思。”
先去找了温宪。
温宪猛吃一惊,真没想到扮演道士需到如此逼真的地步了。
但听四哥说作为道士给人画遗像是日常正经工作内容之一。这活又不是招摇撞骗搞吃死人的丹药,能心安理得地做,不必在心里套上一层枷锁。
话说得没错。
温宪被讲的希望去体验一把特殊经历,可是很遗憾办不到,因为自身能力不够。
她会画花鸟景物,对于人像却是画不了的。哪怕现在开始练,要让赵老爷子满意至少也要一两年后。
武拂衣对技术性硬伤也是莫可奈何。
温宪不会画人,胤禛却专门训练过,上次那些蒙古王公的识别图已然画得传神逼真。
这就来到胤禛房间,开始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要认为堂堂一个皇子帮人画遗像是被冒犯了,不必被无形禁忌束缚住心。
做人要敢于尝试挑战,而且充分意识到借赵老爷子关系网摸查民生动态的重要性。
对此,胤禛回以两个字:“呵呵——”
武拂衣眼看这人不掩嘲讽神情,似乎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有不同意见,请别使用语气词,直接做具体称述。你认为我的话没道理吗?”
胤禛不否认这番劝说合情合理,但他岂会容易被说服。
“说一千道一万。以侧福晋身份扮成道士,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画遗像,这种荒唐事是不是你做,是我做。今后被汗阿玛知晓,我面临的风险比你要大。这一点,你承认吧?”
武拂衣闻言,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我认。”
“你认就好。”
胤禛步步递进,“只嘴上说得好听,让我不要觉得自降身份是被冒犯,你得有相似感受才有资格讲。我知你没给人画像的技能,但你可以做另一件事。”
武拂衣眼皮一跳,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该不是指我没法做画人的,却能做那个被画的吧?”
“恭喜,猜对了。”
胤禛振振有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很讲道理的,你死过一次是事实。被画一画从前的模样,哪怕听起来不好听像是在被画遗像,但也应该不会觉得被冒犯。”
“呵呵。”
武拂衣也使用了这一内含博大精深的词汇,胤禛这是什么魔鬼逻辑。
很快,她眼珠一转,上上下下打量胤禛。
“你是趁机套路我吧?找一个冠名堂皇的借口,你想弄清楚我的模样。”
“套路你?你想多了。”
胤禛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绕一大圈提此要求没有别的原因。“我这是正大光明搞清楚自己身体里住的鬼长什么样子。人之常情罢了。”
但,为什么以前不提?
相处了四年半再提,倒像是多此一举。
胤禛肯定不会说当初毫不在意,哪怕老鬼美若天仙对他来说也是鸠占鹊巢的鸠。
今非昔比。既然认可了对方的存在,想要了解得多一些,再多一些,更多一些。
武拂衣观察了胤禛半晌,这厮面不改色,一幅顺理成章的模样。
她想了想,还是爽快同意了。“行吧。我描述,你落笔。准备什么时候画?”
胤禛颇有耐心,他得准备最好的画具与颜料,总不能匆匆忙忙用一支炭笔敷衍了事。口头上却说,“等回京城再画,眼下办公务为重。抓紧时间,找赵老爷子。”
*
*
武侧福晋居然真的愿意去画遗像?!
胤禟被四哥告之尽快与赵老爷子定下作画时间,他会跟着一起去。
在收到这个消息时,自己整个人是懵的,而且这种懵圈一直持续着。
到了作画当日,一起抵达赵家花厅,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彻底回神,视线在几人之间来来回回扫视。
眼前的场景真是荒诞。
武侧福晋成了贾道长,压根瞧不出女子模样,正在捋着长须。
赵老爷子没有立即叫人作画。
尽管把画具给备齐了,但他还有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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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面试,这先聊起了道家典籍。
一个发问,一个作答。
一来一往之间,大约两刻之后,气氛就从初见是的冷淡转变为单方面敬佩了。
只见赵老爷子连连点头,他看着贾道长的眼神越发认同。
时不时出言附和,表示对于某一种道家理论的相似观点。真是恨不得奉为座上宾,叹只叹相逢恨晚,没法由贾道长带入道门修成正果。
胤禟见着情势变化,却越瞧越傻眼。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四哥。四哥神色温和,很认真地在倾听讲经内容。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武侧福晋怎么会对道家典籍如数家珍?是不是四哥给偷偷开小灶了?哪怕不是,武氏今天来此给人画遗像就是非常离谱地坏了规矩。
要说具体是哪一条规矩?
胤禟对礼数的认知本就不全,可别为难他的脑袋。但可以归为一条,王府侧福晋冒充道士做这些事是有伤风化。
眼下,真是有一肚子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脑子有点晕,但始终提着一根筋。
不知怎么腹诽没关系,重要的是决不能开口说武氏半句不是。因为这份荒唐的活计是他介绍的,清算起来他决对逃不了责任。
最终,胤禟的满腹言辞化成一句话——武侧福晋对四哥如果都不是真爱,那么他胤禟能立刻白日见鬼。
花厅内,胤禟怎么胡思乱想不重要。
赵老爷子对京城来的贾道长心悦诚服,一百二十分地愿意请人做遗像,认为这位能把天地灵气给画入画中。
从一开始挑挑拣拣怀疑对方业务水平,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变成请人立刻就画。生怕贾道士反悔,或是忙碌到要排期排到明年。
胤禛没有拿乔,他又不是真的以此讨生活。早点画完,接下去还有正经事要做。而进入作画状态,就不多说话了。
武拂衣没让场子冷下来,趁此旁敲侧击地聊了起来。
比如湖广一带各处地方豪强有哪些?赵家做米粮生意,近些年粮食收成好不好?病虫患有哪些?以及当地百姓的生活禁忌等等。
赵老爷子心情好,乐得多说几句。
不知不觉,聊天组中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黄昏时分,胤禛交出了画作成品,再度引来赵老爷子的赞叹。
“好画!好画!”
赵老爷子不能更高兴,终于等到一幅自己满意的遗像了,却又不免遗憾。厉害的贾真人是京城道士,以后不知何时能再得一番指点。
他只能发出邀请,“贾真人有空多来洞庭湖转转,此处人杰地灵是修行的好地方。老朽却也知道你等修行中人自有功德要去修。”
“好说,好说。”
胤禛也能客套几句,“赵老,听闻您先选了墓地,那位给指点阴宅的道长也很厉害了。将来不妨介绍一番。”
赵老爷子找人画遗像,除了看中画技之外,更看中作画人的灵性。他认为作画道士的灵性越强,悟道越深,就能把画给画好。
这是很主观的事。
照此推论给赵老爷子选墓地的道士,应该很合他的心意,怎么不让那人作画?是那人不会画人像吗?
“哎!给老朽定阴宅的阳春子,大半个前是有急事离开岳州城了,归期不定。介绍两位认识,怕是要改日了。”
赵老爷子讲了实情,正因最合意的道士走了没法给他作画,要再找一个替补就很难。苍天不负有心人,他还是等来了贾道士。
说到这件事,他多讲了几句。
“甄家小子,你们想在湖南做生意,打算到处跑跑观察行情。近期可别去武陵山一带,阳春子就是去那里驱鬼。”
“驱鬼?”
武拂衣疑惑,“赵老,您能给具体说一说吗?”
赵老爷子摆摆手,“我知道得不多。出事的地点在武陵山附近的瓜县,阳春子收了天地会的消息去帮忙。”
等一下,刚刚那句话里面划一下重点——天地会!
后世,这是鼎鼎有名的反清复明组织称号。
但看赵老爷子毫无避讳地说出来,可能正是应了此组织的形成历史。
在最初它不是为了造反而成立,就是一群底层游民结社,互通消息让自己有收入吃饱饭。渐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趋利而生,发展成了一个对抗朝廷的地下组织。
武拂衣装作不懂地问,“天地会是什么?”
“南边一群打短工的互通有无,搞了一个传递消息的组织,相互介绍哪里有活可做。有些道士、和尚也会参与其中。”
赵老爷子却也只闻其声,没有真正深入其中。“阳春子入了会,这是去瓜县帮忙了。他也不多说,就说要入山,有熟识的人被鬼缠身了。”
武拂衣暗暗琢磨起来,这事有点意思。
赵老爷子出手大方,阳春子放着这大笔生意不做,赶去深山去帮着天地会的成员驱鬼,真是去除魔卫道了?
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谁说观察百姓生活很无趣。天地会相关,这刺激可不说来就来了。
第94章第九十四章
天地会,除了武拂衣在历史故事中听过它的赫赫大名,其他人对这个名不经传的组织都不以为意。
尽管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私自结社,但谁都知道事实上屡禁不止。
底层劳工与游民结社,为了互换哪里有赚钱短工的消息是再正常不过了。假设对这种组织草木皆兵,那真是看谁都像是贼了。
确实,以目前的情况就事论事,天地会未成气候。
武拂衣却仍旧想去闹鬼的瓜县瞧一瞧。
“证据呢?别告诉是你的直觉。”
胤禛指了指地图,“原定的行程计划不包括武陵山,往那里走至少比原定安排多用两个月时间。”
武拂衣没有说什么天地会与反清复明的关系。
时空差异会引发历史出现不一样的走向,目前没有深入调查岂能盖棺定论。
她心里会对天地会有所防备,但要查实一番再与胤禛说。
否则以这厮的小心眼程度,保不齐会对这一类的劳工互助组织全部打上必须铲除的标签。
万一到头来这个天地会不是史书里的天地会,那岂不是冤枉人了。
为了这一证据,武陵山的瓜县也得去。
武拂衣拿出的理由与天地会无关。
她说:“昨天,我和赵家送粮队闲聊,粮队从湖南北部回来,听闻常德府治下出了一桩极为凶残的命案。
贼人杀人取心,以心肝炼制妖器,说是给人偶给装上就能将它变活了。官府已经抓到穷凶极恶的犯人,那人江南口音,姓黄。“
胤禛越听越耳熟,这个凶犯怎么像是计划中本欲去拜访的发明家黄履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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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扬州被告之,黄履庄来湖南访友,难道常德府抓的犯人是他?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胤禛自从意识到康熙在暗中扶植理学院,他对相关类型人才投入了更多关注。
将黄履庄所著的《奇器目略》通篇研读。
文章所现,是一个赤忱研究者对于大千世界的不断探索,以及满腔热情地付诸实践。
这人也做到了。将光学、力学、热学的知识是化于实物之中,堪称大清奇人。
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人物,哪怕不能请回京城,也希望给他大力投资,在江南搞出更多重要发明。
如今,黄履庄真能穷凶极恶到杀人剖尸,取人脏腑只为弄活一个木偶?
俗话说文如其人。尽管早知道文章与真人之间一定存在差异,但差距大到形如位于善恶两极,这也离谱了一些。
“我读《奇器目略》,确实提到了人偶制作。黄履庄提出一种假说,如果人偶赋予一种驱动力就让它能够不断行走。”
胤禛仔细回忆,“全书没有提过借助法术、符咒、借活人生机等等方外之术,而是假说人能不能借用雷电之力的庞大能量。他提出电学也能为人操纵,比如用金属导电。”
黄履庄将大量发明与假说记于书中。
考察小队在扬州见了部分实物,全部与黄的所著内容吻合。
一个人突然改变研究制作方向的可能性有多大?
而且这一更改变动竟是要动手杀人,与他以往几十年为人和善更是完全不符。
前后变化极大,着实可疑。
武拂衣也觉得可疑。
阳春子帮天地会驱鬼是在瓜县,瓜县是常德府辖区内,而分尸案也在同一范围内,两者有没有关系?
“黄履庄来湖南本是为了访友,现在却变成了凶残杀人犯。”
武拂衣问,“你就不想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想去看看,于公于私都不希望一位发明家蒙冤。如果真凶是他,也查明白内情。”
胤禛该果断时绝不拖拉,“吃了午饭就动身。”
从岳州城到常德府微服私访走了五天。没有朝廷允许快马疾驰的特许,好些路段不能快马加鞭。
县官不如现管,通过赵老爷子牵线,很快联系常德府监牢的牛牢头。
打点一些钱财,向牛牢头询问案件的来龙去脉,也试图让人行个方便能去见一见被抓的正是黄履庄。
牛牢头答应事无巨细讲一讲案件情况,但不能通融给安排见犯人。
因为这起案件影响太恶劣,郑知府亲自督察,下了死命令让衙役们谁也不许乱伸爪子给犯人提供便利。
案件发生在一个月前。
康熙四十四年,六月末。
良善村河岸边,惊现一具女尸。死者张巧丫是当地村民,二十五岁,怀有五个月身孕。
尸体是在上午辰时被路过洗衣的农妇们发现的,她们闻到了灌木丛的臭味。
当瞧见犯罪现场,好几个村妇被异常恐怖血腥的场面给直接吓晕。
死者被剖开胸腔与腹腔,断肠与破损的内脏散落在尸体边上,更不必说鲜血留了一地,虫蝇乱飞。
良善村,近百年来就没发生过杀人案。
哪怕邻里冲突互殴,抡起农具打个头破血流,但与分尸案件的性质截然不同。
别说小村庄,就是整个常德府也没发生过此等恶性案件。
张巧丫的人际关系很简单。
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嫁给了同村的陈大壮,生了四个女儿。生活活动范围基本就在村内,做农活与做家务占据了她的绝大多数时间。
为什么张巧丫会被残忍杀害?
在调查中发现,尸体附近附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荷包。
它以上等绸布制作,绣工精美,其中放了些许糖果。一看便知,它挺值钱,是良善村村民用不起的。
后来,经由郑知府鉴定,那些糖果是姑苏特产粽子糖。
这年头交通不便,常德府没有店铺售卖姑苏特产。这东西是否昭示着有外乡人踏入犯罪现场?
郑知府开始彻查近期来常德府辖区范围内的江南人士。
一方面,从说话的口音入手,快速缩短查找范围。另一方面,从精美荷包的布料、绣工去查它的来历。
短短三天就有了重大发现。
荷包的布料来自常德府的绸缎店,而购买这批料子的客人名单中有一户何家,近期正是接待了来自江南的朋友。
这就对上了,正好解释粽子糖怎么会出现在常德府。
郑知府立刻派人去了何家。
家主何义坚是举人,四十五岁,但没能进一步考中进士。
他在府中私塾做了十多年的夫子,口碑非常好,与街坊四邻也是相处和睦。
端午节之后,人们都知道何家接待了一位江南朋友,那个朋友叫黄履庄。
——因为黄履庄带来了机械狗送给何义坚做礼物。这东西在江南也是新奇物件,在内陆常德府城更是见所未见。
端午节后,何义坚将机械狗带去了私塾,学生们啧啧称奇。
自那天开始,何家附近不少人都见过这种神奇玩意。
还有人在问木头狗为什么会动?听说其中有弹簧、齿轮、链条等等。
人们不懂黄履庄的解释,反正就觉得木狗会动像是仙术。
郑知府派人去调查何家,却惊闻一件事。
家主何义坚失踪了,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张巧丫被杀之前的一天。
等到官府前往何家,何家人已经有四天没见过他了。
何义坚去哪里了?
黄履庄客居何家,他说何义坚是去找人解读一份八卦图。这张图就是何义坚请他来湖南作客的原因。
之前,何义坚购入一只精妙机关盒,是请来最擅长机械的黄履庄破解。解开之后,发现其中藏了八卦图。
问题在于官府没能找到这只盒子,也没能找到八卦图。何家其他人都表示不知情,从来没听何义坚提过。
与此同时,官府在黄履庄借住的院子土地里挖出一把带血的刀具。这刀具与张巧丫身上的伤口吻合。
这让黄履庄成了头号嫌犯,那么他有作案时间吗?
何家门房说,宵禁刚刚结束即寅卯相交,黄履庄就出了门,再回来就是正午时分。
当时门房没觉得奇怪,因为老爷的这位朋友借住何家两个月,隔三差五早起出门逛街。
这时段足够从常德府到良善村步行来来回回几次。
也就是说黄履庄有作案时间,但他拒不承认,只说那天就是出门闲逛,在郊外欣赏了风景。
但没有人证,他习惯独自往来,没有人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一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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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推论被提出。
黄履庄可能搞发明走火入魔,他杀了张巧丫,试图夺取活人心脏给人偶按上。
前几天早上出门是为踩点,这个计划被何义坚提前得知。
黄一不做二不休先把朋友给杀了,抛尸在其他地方,还编造了何义坚失踪的借口。
何义坚被害后一天,张巧丫被残忍杀害。
张巧丫的死亡时间是清晨时间段,夫家说张巧丫每天清晨卯时三刻左右会去河边洗衣服。
谋杀案当天良善村一带雾气很重,让官府怀疑凶手特意选择此日下手,便于掩人耳目。
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工具,黄履庄都有了。
郑知府紧跟京城的风向,获知去年有关解剖术的那场争论,他去翻了相关尸检论著。
对于那把刀具做了更仔细的研究,没有只因为刀具埋在黄履庄住的院子就认定是他埋的。进一步勘察却得出能让黄履庄定死罪的证据,刀上都是他的指纹。
如此一来,黄履庄一直不认罪也没用了,直接被收押进死牢内。
这种大案要上报刑部,知府判了犯人死罪,也不能将其立即处死。一般死刑都是在秋后执行,是必须得到刑部的批复。
张巧丫的案件发生在六月末,抓捕黄履庄在七月初。
等郑知府把卷宗上报给京城,依照如今的行政流程,刑部最快会在明年给出是否重查的回应。
武拂衣把牛牢头的案情陈述原封不动地讲了出来,让考察小队众人发表意见。“以上,就是官府对张巧丫被害的调查结果,你们有什么想法?”
说着,武拂衣瞥了胤禛一眼。不是让他畅所欲言,而是让他等一等再讲。不妨给温宪、茉雅琪与胤禟一些思考时间。
室内,安静片刻。
温宪左右看了看,她试着先开口了。
“表面上看,指证黄履庄杀人的证据足够多了,多到能让刑部处同意郑知府的死刑判决。但黄至今没有认罪,而且物证俱在,可还缺乏直接人证。
这个案子还是有疑点的,虽然杀人灭口的推论合乎逻辑,但现在没能找到失踪何义坚的尸体,也没能找到黄履庄破解的精美机关盒。会不会是有人栽赃嫁祸呢?”
谁能栽赃嫁祸?
凶器就是在黄履庄借住的院子土地里发现的。假设不是他放的,那么最可能就是院子主人家放的。
换句话说,何家人在栽赃嫁祸。
茉雅琪不解,“何夫子在私塾教书,听上去他是一个好夫子,与学生们相处得很好,与邻居也很和睦。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陷害朋友呢?”
“幼稚!”
胤禟脱口而出这个词,瞬间身上就被‘呲!呲!呲’扎了三把眼刀。
四哥、妹妹、小四嫂都严肃看着他,显然让他对小侄女说话时要注意用词,不能随便打击孩子积极性。
武拂衣扫了一眼胤禟,这人真不懂语言的艺术。
茉雅琪自幼跟着四爷府的夫子学习,能入府的夫子经过层层考核,自是不会表露出不善一面。
如今也讲尊师重道,而康熙没让孙女去上书房读书,茉雅琪没有经历过那些勾心斗角。
武拂衣这就接过话头,引导茉雅琪去思考。
“人都有多面性,夫子对学生关怀,对邻里友善,却不一定十全十美的好人。
如果一个人蓄意陷害朋友,就是有某种东西对他的吸引力远超了目前生活能提供给他的满足。”
胤禟补充,“就是欲壑难填。追求某种利益,不惜杀人,栽赃陷害也能搞出来。越说,我越觉得那个精美机关盒就关键。
反正我很难相信黄履庄从江南来湖南就是为了杀人,他要杀何必大费周章跑这么远。真相更像是他说的为了破解机关盒千里迢迢来到湖南。”
机关盒不见了,何家其他人却说没见过。如果何家人没说假话,那就是何义坚特意保密。
从这个角度去想,一些事变得耐人寻味。
何义坚将黄履庄送的机械狗对外展示,让大家都知道有这一个制作神奇物件的人住在自己家。
这年头,木头狗会自动走路,往好了想是仙术,但往坏了想就是妖术。它给挖心让人偶活过来的谣言有了孕育的温床。
胤禟不免怀疑,何义坚很早就布局了。
“何义坚利用黄履庄打开机关盒,随后制造一场案子让他被处死。”
“但,为什么要杀张巧丫呢?我是说剖尸风险很大,是会被撞见的。”
温宪提出困惑,“如果何义坚希望保住机关盒里的秘密,直接杀了黄履庄不就行了?“
黄履庄单独来到湖南,没有防备住在何家,要杀他更容易。
搞复杂的分尸栽赃,一旦黄履庄被认定为为犯人被捕,他会说机关盒的事,官府也知道有这东西存在了。
温宪指出,“黄说机关盒里是八卦图。官府会去查机关盒,不管查没查到,本来何与黄两个人知道的事,已经变成了一群人知道的事。如果何义坚想对机关盒保密,他搞栽赃陷害,不就反而画蛇添足,且自找麻烦吗?”
这话没错。
也就是说有不得不杀张巧丫的理由。
此时,胤禛问了一个关键,“黄履庄破解了机关盒,他见过那张八卦图,他对上面的内容还有印象吗?”
这是问到点子上了。
武拂衣没能见到黄履庄,但是托牛牢头转述有人从京城慕名了看他,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翻案的调查方向。
“八卦图的内容,黄履庄不记得,他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之前与何义坚的相处时,无意中瞥见何义坚记录的一行字。当时何义坚是匆匆将写着字的纸张收了起来。”
是什么内容呢?
武拂衣通过牛牢头的转述记了下来,“瓜田不纳履,逆之者亡。恶鬼缠身后,欲解此咒,桃花源中请真神。”
“又是驱鬼?”
温宪一下就想到了,“那个阳春子就是来瓜县来驱鬼的?这么多鬼啊?”
胤禛却蹙了蹙眉头。“俗话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俗话也说: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少了的两句,开头分别是「李」与「顺」。”
“李与顺怎么了?”
胤禟不解,这两句俗话隐藏了什么?
武拂衣深吸了一口气。
明朝末年,李自成起义自立为王,建立大顺朝。
后来他与清兵、吴三桂对阵,是节节败退。从京城一路撤退逃亡到湖北,原本准备从湖南撤退,但未能成功。要说死于何处,主流认为李自成死在了湖北通城。
李自成死了,大顺朝也就灭了,却留下了一个谜团。
崇祯自杀后,李自成先入驻了京城大明皇宫,也是接手了大笔金银财宝,这笔钱在哪里呢?
胤禟见四哥沉默不语,又问了一遍。“四哥,您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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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提示。李与顺究竟怎么了?”
武拂衣抬眸,“老九,你的历史是数理老师教的吗?”
第95章第九十五章
谁的历史是数学老师教的?
胤禟有一点点心虚。康熙给安排的课程表满满当当,就没让人好好睡几个时辰。
他练就了睁着眼睛打瞌睡的技能,上书房的史学课都是蒙混过关。
当下,温宪善意提醒,“「李」与「顺」可能指李自成建立的大顺朝。当年,他兵败于湖北,从宫内搜刮的那批金银珠宝也没了下落。”
胤禟闻言,双眼放光,蹭的站了起来。
搓了搓手,毫不掩饰兴奋,“什么?!这就是说机关盒里装的是藏宝图相关了?这要是能找到,可真是能一夜暴富。”
没出息的家伙!
胤禛面无表情,若非碍于披着武氏的皮,他是要把老九讥讽到狗血淋头。又不是没见过钱,至于如此夸张兴奋吗?
武拂衣倒不觉得胤禟夸张,劳心劳力赚钱与天降横财是两种感觉,而老九就是喜欢被金钱环绕的感觉。
但也给他泼了冷水降降温,“老九,你冷静点。黄履庄被关近一个月了,就算真有宝藏可能已经被取走了。”
“取走了啊……”
胤禟宛如被一板砖的现实给拍清醒了,似霜打茄子坐下。“迟了,来迟了。”
“不迟。如果宝藏论被证实是真的,那么黄履庄被栽赃陷害的逻辑链也就成立了。何义坚有足够动机找替死鬼。”
武拂衣明确了主要目标,本就不是为宝藏而来,而是为了救人、调查天地会而来。
胤禟勉强笑了笑,他确实不缺钱,但眼看着宝藏插翅飞走的滋味真不好受。
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根据那句提示词,进入武陵源请真神,也就是说宝藏在山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抓住何义坚一伙人,还是有可能失而复得宝藏的。”
胤禛持续性面无表情。
懒得说老九了,不管这家伙的动力是什么,他肯尽全力抓人就好。
眼下主要是两个问题。
考察小队仅仅带了十二名护卫,想要入山追查何义坚等人,显然是人手不足。
这件事必须要常德府派出人马,但郑知府会愿意重审核黄履庄一案吗?
黄履庄拒不认罪且此分尸案疑点不少,照理说此案不该盖棺定论,可不少官员都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武拂衣将谈判任务交给了胤禟,“既然甄玖自称是替九阿哥做事,那是到了你出面的时候。”
胤禟被迎面砸了一个任务,连忙回想起知府郑昆璜的情况。
郑知府刚刚上任一年半,山西进士,没听说有什么煊赫的背景。
要是亮出九阿哥的招牌,郑知府或多或少会搭把手,可要说多尽心就难说了。
武拂衣再道,“说服郑知府尽其所能重查此案,不妨多加一条理由。常德府管辖范围内,武陵山脉有两大湘西土司势力。
何义坚等人心狠手辣,现在推断他们入武陵夺宝,若是引发与土司的剧烈冲突,郑知府难辞其咎。”
有没有宝藏,对于康熙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李自成兵败时卷走一批钱财。
这笔钱对于几个普通人来说是能叫人一夜暴富,但对于朝廷来说找到仅仅是锦上添花。
相对而言,另一种风险才是朝廷要顾忌的。
一群凶徒入山取宝而不择手段。
湘西之地多有土司势力,万一与武陵山中土家族起了冲突,流血事件极可能引发土司对朝廷的非难。
胤禟对不起历史老师,但好歹明白朝廷对土司势力的政策,目前以怀柔为主。
“四哥,你放心,弟弟听明白了,一定会让郑昆璜分清利害关系。这不是一起分尸案,要是处理不当指不定要小规模冲突打仗。”
这不是危言耸听。
假设真有宝藏埋在山里,即便不在土司们的地盘内,但指不定要说就近原则,他们住在山里比外来者更该得到宝藏。
胤禟领着任务走了。
留下最重要的疑问,去哪里找失踪的何义坚?
黄履庄记不起那张八卦图的具体内容。
目前指向谜底在武陵山,但这一山脉非常大,总不能大海捞针式寻找。
武拂衣提议分两步走。先去良善村,了解被害人张巧丫的情况。
如果是栽赃陷害,分尸案就并非激情作案。
张巧丫早就被盯上了,是什么原因让凶手以她为目标?因为杀了她最容易搞栽赃,或是有其他理由?
另外,还要去瓜县。
阳春子接到天地会消息去那里驱鬼,而何义坚遮遮掩掩的字条上也提到了除鬼,瓜县说不好也会有线索。
兵分两路,扮成道士的胤禛、温宪与茉雅奇带上护卫们去往瓜县。
打听阳春子的借口很好找,就说从赵老爷子处得知同行阳春子要驱鬼,热心赶来瞧一瞧是否需要帮忙。
去得却是迟了,没能见到阳春子。
瓜县客栈的伙计说,阳春子已经完成驱鬼和三个同伴走了。
事情发生在六月,瓜县的废弃瓜田闹鬼。这就找了道士来作法,接连三天开坛祭祀给全面驱邪。
要说阳春子除了驱鬼还擅长什么?
胤禛是听伙计神神秘秘地说,县里部分人想再见阳春子,因为他能送子,有独家秘制转胎丸。
荒谬!
胤禛不信这种偏方秘药。
生男生女若是药物能轻易控制,宫里的娘娘们能不正大光明地用?不用,说明有风险,非同一般的风险。
另一头,武拂衣则是前往良善村,找张巧丫的家人了解情况。
问话也将方式方法,先要摸清楚被害人家属的情绪如何,再找一个合适的问话身份。
这不是代表官府来的,若直接说要给黄履庄翻案,碰上性情急躁的被害者家属,联合村民把调查者打出来都有可能。
然而,事出意外。
半个时辰后,武拂衣不是怕被村民联手打出来,而是想把张巧丫的夫家一众狠揍一顿。
她扮成路人在良善村门口买水喝,从庄稼汉口中套出话来。
张巧丫死了仅仅一个月,她的丈夫陈大壮就将亡妻所生的四个女儿全都发卖了。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三岁,都给签死契给卖断。
“七天前,俺们都看见了一辆驴车把四个女娃子拉走了。女娃子们也是命苦,刚没了娘就被爹卖了。”
庄稼汉摸了摸额头的汗,一脸对陈家女孩们的同情。
“陈家做事真是缺大德,陈大壮想另娶尽快要一个儿子。俺们村没人想嫁,这是要往远一些的村子找。”
张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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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陈家十年,接连生了四个女儿。
农家人谈不上有钱纳妾,陈家非常希望张巧丫这一胎能是男孩,但她怀着身孕就被害了。
显然,陈大壮对四个女儿毫无感情,认为她们的存在会是再婚路上的障碍。卖女换钱,这钱指不定还用作续娶的聘金。
武拂衣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张巧丫尸骨未寒,陈大壮怎么能无耻到如此榨干亡妻的最后一丝价值。
“张氏的娘家没拦着?”
武拂衣问,“难道对四个外孙女一起被卖,没有半点反应?”
庄稼汉摇头,“没人管。老张头与老张婆子前些年死了,张氏就剩一个哥哥。他哥也管不了,因为陈大壮与陈老头都是不讲理的。谁要拦着他卖女儿,他就让其他人出钱养,否则就别管他们的家务事。”
这事还真不好管。
这个年代,爹妈把儿女卖了,一般情况下算不得违法。
说陈大壮不做人没道德,这种谴责管得了一时但没法长久。
只要陈家把大门一关,他把女儿们给饿上几顿,或是逼迫她们承担所有农活,外人又能管多少次。
庄稼汉只能祈祷,“四个女娃呆在陈家也是吃苦,希望她们能被卖到一个好人家。”
天真!
武拂衣不否认有些人家会善待奴仆,但是万一被卖入秦楼楚馆中呢?
最为令人不能接受是陈大壮的行为,他是四个女孩的爹就能恬不知耻地榨干女儿的利用价值吗?!
这又不是天灾人祸后,日子过不下去,给女儿们找个好人家找一口饭吃。如今,陈大壮仅仅为了尽快另娶,将女儿们视作累赘,而换一笔钱财。
武拂衣决定多管闲事。允许买卖人口,这一陈规陋习早就持续几千年。
哪怕她暂时无法废止不合理的法规,但至少尽己所能,不能对陈家这件恶心事视而不见,绝不会让陈大壮拿着卖女儿的钱过舒服日子。
哪怕找不到这件事的漏洞,给能给它制造出一个漏洞。
“老叔,您知道陈家女娃是被哪一家牙行买走的吗?”
武拂衣找了个借口,“家里商铺正好要找女工,我听着陈家女娃也是可怜,想买下她们给个安生活命的地方。”
这话有真有假。
只把陈大壮的卖女买卖作废不够。打断了这一次,陈家就会对女孩们好吗?如果陈大壮能够被严厉惩罚,也都要考虑到小姑娘们之后凭借什么好好生活。
做好事,帮人忙,还得考虑全面一些。
一来要调查清楚陈家的详情,二来先找到陈家女娃们问清她们的意愿。
庄稼汉不疑有他,瞧着面前搭讪的男人很是面善,也就直接说了。
“常德府健康盐铺边上有个牙行,就是王麻子带走了陈家四个女娃。”
武拂衣记下了。
即便一般情况下爹卖女儿合法又如何,如果他找的卖家有问题,这笔交易就能被判定为非法拐卖。
既然王麻子敢做陈家的生意,这种人能是做正经买卖的?漏洞极有可能是一抓一大把。
非法拐卖,卖家、中间商、买家都是要被问罪的,把买卖所得钱款都吐出来是一定的,接下来还有视情节而定的牢狱之灾。
这些必须给陈大壮安排上,越快越好!
第96章第九十六章
郑昆璜将分尸疑犯逮捕归案时,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案子可能不会到此为止。
案件存在疑点,而且黄履庄一直不认罪,但他被捕后没有透露在何义坚那段「瓜田不纳履,逆之者亡……」的说辞。
当听闻有人找上门替黄履庄喊冤,对此没有太过意外。
黄履庄是秀才又能搞出机械狗,别管这玩意是不是奇巧淫技,但非寻常之辈能制作。这种人,说不准会有人来救。
不过,郑昆璜搞了个先发制人。
“玖少爷,本官从没想制造冤狱。勘察杀人工具的指纹、核对犯罪时间等等,全都是认真去查了。
要说黄履庄被关入死牢,这事他绝对要负一定责任,是他隐瞒关键线索不报。若非你今日上门,本官至今都不知何义坚写过的一行短语,谁又能凭空推测宝藏的存在。“
胤禟没被这一段说辞给诓住,倒要问问黄履庄为什么不上报?
可能是意识到被朋友陷害而心灰意冷;
或是他琢磨出何义坚所写短语与宝藏相关,在深陷囵圄时警惕心更重,生怕常德府知府见财起意而索性搞灭口。
这种时候不能乱说话。
不说,是一年后等刑部复查了案件再被处决。说错了话,可能就是立刻被暗杀。
除非找到能够信任的人。
考察小队带了梅文鼎的推荐信。
死牢中,黄履庄可能因为这封信,终是决定说出何义坚鬼鬼祟祟掩盖的那行可疑短语。
“郑大人,眼下不是追究谁责任更重。”
胤禟一针见血,“组织人手立刻进入武陵山将凶手缉拿归案才最重要。”
郑昆璜深知人在官位是多做多错,无奈眼前的这位甄玖仗着九阿哥的背景前来翻案,说的理由据说合情合理,真没办法推脱了。
“武陵山何其大,岂能是说入山就入山。现在你能指出该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吗?”
「究竟谁才是一方父母官?!」
胤禟真是很想把扔到郑昆璜脑门上。如果凡事都要别人找线索,这知府郑昆璜不如别做了。
此刻,他却忍住了。
常德府不是京城,哪怕不是借以甄玖之名,而是真的亮出身份,也不得不顾忌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郑知府不需做旁的坏事,只要搞一个拖字诀,对于缉凶就没有任何好处。
“郑大人言之有理,必须明确从何处搜山。”
胤禟以退为进,“我马上去找线索。一旦有蛛丝马迹,以大人勤政为民的品格,想必会排除万难第一时间跟进,对吗?”
郑昆璜不能说不跟。他心里打着鼓,追拆一群想钱想疯了的庶民,该不会卷入大的麻烦中吧?
胤禟速速离开,对于找到何义坚等人的线索很有信心。
多少有些盲目信任,总觉得四哥出马,一天之内势必能有所收获。
夜晚,齐聚客栈。
武拂衣真就是带着线索来的。
中午离开良善村,从快从速处理陈大壮卖女儿一事,直奔城内找牙人王麻子。
这就扮成想赎买的好心人,直说听了张巧丫的悲惨遭遇不忍陈家姐妹分离。反正要买一批新的奴婢,不如就把陈大壮的女儿们都给一起买下。
武拂衣就差把「人傻、钱多、速来」的标语直接贴脑门上了,让王麻子随意开个价。
王麻子见了,先是抱歉说甄少爷迟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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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妞已经给人买走,六天前已经上了马车,其余三姐妹倒还在常德府城。
另外,他主动提议带路去城郊院子瞧一瞧,那里住着好些男女老少,想买哪种人总能找到合适的。
“瞌睡送枕头,我正要找出王麻子是否暗中做略卖人口的勾当,他把证据给主动送到面前了。”
武拂衣当即抓住机会去往城郊院子。只需面对面瞧过那些被贩卖的人群,那能发现异常情况。
自卖自身与被拐卖,这两拨人的精神面貌必有差别。
“当我提出疑惑后,王麻子亲口承认有一部分奴仆来路不干净。但他毫无畏惧,反而洋洋得意,自称「上头有人」。”
武拂衣却也不知是否她饰演的纯良大主顾形象过于生动逼真,叫王麻子敢直接承认暗中做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或是这厮在常德府经营牙行十年,自诩把黑白两道都给打通了,言谈举止里多了几分轻狂。
“王麻子甚至拿出一只鼻烟壶证明所言不虚。”
武拂衣看得清楚,“那是御制鎏金珐琅鼻烟壶,工艺与落款确实是从内务府造办处流出来的。”
在湖南常德府,一包姑苏来的粽子糖很少见,一只从京城来的御制鼻烟壶就更加罕见。这意味着王麻子确有依仗,他在京城内有靠山。
“好家伙!”
胤禟听了陈大壮不要脸的卖女行为,又听闻中间商王麻子仗势欺人,隐约觉得触碰到了一条大鱼。
“四哥,王麻子背后会是谁呢?”
武拂衣轻轻摇头,任凭王麻子再怎么把她当成人傻土财主,也不可能再初次见面就透露那般重要消息。
“当务之急,将王麻子为首的团伙尽数控制起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原先不欲在湖广暴露行踪,只叫你去找郑知府。但现在不得不暴露身份,因为必须直接联络湖广总督石文晟,并且让他配合立刻动手。”
湖广总督,是最高级的封疆大臣之一,辖管湖北与湖南的军务民政。
今年,石文晟刚刚走马上任。
他与太子妃父亲石文炳是堂兄弟,其祖父石廷柱是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朝的重臣。
郑昆璜作为一州知府能派人追击何义坚一众求宝藏的凶徒,却无力一网打尽人贩子。何况,从他的办事态度来看也不够积极。
之所以要直接联络石文晟,也是因为王麻子处打探出一个消息。
陈家大女儿已经被卖走,是送到江南去,走的路线从湖南常德府北上入湖北荆州。
这样一来就跨了省,而非法贩卖的路线多采取这般从快跨省的操作,目的就是避开地方官追查。
比如说湖南有官员想要打击拐卖,但被拐者已经转移到湖北,那就需要两省协作。
同省之内两府协作都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更不提出了省让协作稽查难度直线飙升。
此时就要找一个人了,同时管理湖北与湖南的湖广总督。
当然,朝廷也不会让总督一家独大,在湖北、湖南分别派出巡抚,正是一种权力制衡。
这些拐卖团伙,王麻子表现出上头有人,那人就在京城。
有了保护伞,他在湘西表面经营合规的牙行生意,实则进行非法拐卖人口。为了应对地方官追查,连跨省转移都搞出来了。
如果不能行雷霆之事,同时在湖南与湖北境内双面夹击,恐怕人贩子团伙收到消息就会立刻逃窜。
根据大清律,人口拐卖是重罪。
被拐者若是被充作奴仆,犯罪团伙不分主从或是有没有完成交易,都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被拐者如是卖做妻妾或给人做孩子,犯罪者杖打一百,徒刑三年。
贩卖过程中,被拐者反抗而被罪犯所伤害,这些罪犯就会被判处绞刑与斩首。
从实际情况来看,被打一百杖之后能活下来的人很少。即便侥幸存活,也受不住流放一千里或是三年牢狱。
换言之,拐子们只要被抓了判罪,基本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死刑了。
虽然刑法严酷,也难免屡禁不止这一恶行。官员之间缺乏高效协作,增大了打击犯罪的难度。
武拂衣既然看到这一弊端,不会让王麻子团伙能借此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