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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二十一章
一顿晚膳,吃出不同滋味。
武拂衣保持了食不言的习惯,细嚼慢咽却又不拖沓。
一筷子一筷子地夹菜。不挑食,荤素得当;不贪食,也就吃了七分饱。
四爷府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在她成为四贝勒后,提供了一些烹调上的建议。厨子们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诚心,将菜式改良地符合她的口味。
反观桌子的另一侧。
胤禛不能说是味同嚼蜡,但吃得总不太得劲。
工作到一半被打断,又有强烈预感饭后会发生点什么,哪怕是吃着他特意点的青椒虾仁也有些不是滋味。
由此足见一顿饭好不好吃,菜品很重要,心情也很重要。
等到用餐结束,苏培盛被唤了进来。让他安排人手将撤盘清桌,将偏厅清理干净。
苏培盛有些闹不明白房内的情况。
今天的晚膳有武格格让厨房加的菜,她却兴致不高。反而,四爷瞧着神清气爽。难道真是武格格委屈了自己,所加之菜都是四爷喜欢的?
没人给苏培盛解惑。
胤禛吃完了就返回内室,准备继续谈工作。
“不急。”
武拂衣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刚吃完是要听故事放松一下。
“先说点别的。你早上给福晋去请安,情况如何?”
胤禛正欲用工作驱赶不好的预感,谁想又被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丝毫不愿想回忆早上的请安,那是一遍遍提醒他给福晋屈膝卑躬的事实。
武拂衣怎么可能让胤禛沉默了事,有此一问就是想听听他的憋屈故事。当然了,面上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武氏顶着德妃看中的传言进府,今早的请安不可能风平浪静。哪怕你不在意遇上点什么,但也该明白不能让无辜之人成为借刀杀人的牺牲品。”
所谓无辜之人,就是府里的几个孩子,还有李氏肚子里的胎儿。
胤禛终是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进入腊月后,各家为过年迎来送往,京城难免鱼龙混杂。年节里有几天,你与福晋都要进宫过节,这段时间孩子们都留在府内,需要多派些人手照看孩子,还有李氏。”
想了想,胤禛还是把福晋禁足责罚海氏的始末说了出来。
“海氏心性不稳,指不定被谁一挑唆就会生事,也找人盯着些她。”
“行。”
武拂衣不苟言笑地应好,却已经脑补了上午一幕幕热闹的场景,没能瞧现场还真是有点遗憾。
话说回来,如今海氏针对胤禛,她没意见。但凡事要有底线,不能伤及无辜稚子。
闲话之后,两人再次投入对于牛痘调查者名单的梳理中。
这一谈,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戌正。
眼看今夜不能睡满四个时辰,但总不能连三个半时辰也没有。
武拂衣果断叫停,“名单上的剩余六个人,等明天再议。”
胤禛继晚膳后再次被掐断工作进度,“你就不能迟一会再睡。”
“可以啊。”
武拂衣确实没想现在就寝。
胤禛狐疑,这人竟然如此好说话了?
武拂衣将名单藏好,朝胤禛勾勾手指,示意他一起站起来。
“你说得对,我可以迟一些睡。请珍惜接下来的时光,我特意挪用睡觉时长,只为让你这具身体活得健康一些。”
胤禛听得云里雾里,饭前的那股不祥预感冒头。“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让你活得健康。”
武拂衣说得一本正经,“身体是工作的本钱。你算算,有多久没有锻炼身体了?现在让你拉弓,你能拉得开吗?让你挥刀,你能挥几下?”
胤禛没想到成为武氏还要被问骑射功夫行不行。
此刻,严重怀疑武拂衣的动机。这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不,这更像是在意一头牛是否健康,以便于它更好地耕地劳作。
本欲置之不理,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老鬼真有养身秘法。
“有什么好的提议?”
胤禛也不知道该不该有所期待。
武拂衣煞有介事地说,“提议好不好,全看人能不能良好执行。我有一套延年益寿的功法,若你每日坚持六遍,保你腰不酸、背不腾、走路更有劲。”
胤禛半信半疑,“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我们那里管这套功法叫做……”
武拂衣当然不会直接说那是第十八套广播体操,“它名为《十八金仙炼体秘术之人界版》。”
胤禛听到这个名字,越发觉得不靠谱。
“十八金仙?《封神演义》我也读过,书中元始天尊门下是十二金仙。”
“你也说了,你看的是普通活人写的话本故事。像是鬼神之事,不是活着的普通人能搞清楚的。”
武拂衣说得头头是道,还反问,“你不觉得,我在这方面更具有权威性吗?虽然我不敢说见过的鬼比你吃过的盐多,但鬼神之事上总比你懂得多些。”
胤禛无法反驳,这歪理说得挺对。理论上,老鬼比一般活人更懂奇诡之事。
“行了。别疑神疑鬼,功夫练了就知道好不好。”
武拂衣说着就去打开半扇窗户,先让空气流通起来。
她瞧了一眼胤禛的足部,“刚好,你穿得不是花盆底,布底鞋更便于活动。今天先学几节动作,之后你练习时再注意袖子、裤腿是不是便于伸展。”
说做就做。
武拂衣就先来了预备节,原地踏步走。
既然给了它金仙炼体术的雅称,就不能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拍子,随口编造了一套穴位口诀。
“气始足下,涌泉着地。双臂摆动,始见平衡……”
武拂衣丝毫不觉得尴尬,她自顾自地将广播体操动作以标准姿势做了出来。一节接一节,从原地踏步做到了伸展运动,又到了扩胸运动。
亏得苏培盛与闲云院的侍女、太监都谨遵规矩,不是候在外间就是在仆从房呆着,谁也没有透过半开半掩的窗户往主屋窥探。
此刻,只有胤禛一言难尽。
他近距离看着原本的身体摆出了奇奇怪怪的动作,横看竖看都不能将此与金仙功法挂上钩。
武拂衣做完前三节,回头问:“动作要领与发力点,我都说明了。如果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就来一遍,让我瞧瞧学了多少。”
胤禛:……
他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武拂衣越是说得认真,他越是觉得场面很荒唐。
“我……”
胤禛试图组织语言,拒绝这样古怪的动作。
武拂衣却容不得胤禛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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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的记忆力是和鱼一样差吗?还是你承认不善骑射的特点刻在灵魂里,并且有趋于严重的架势,让你退化到连简单的炼体术也完不成了?”
胤禛被当面讥讽,脸色阴沉下来。
反正没有旁人,也没必要继续维持白天给福晋请安时的演戏。他不是真正的武氏,这老鬼还真敢一言不合就责骂。
“哎呦,你还敢不高兴。”
武拂衣指向自己,“忠言逆耳,你懂不懂?我是在牺牲睡眠时间帮你强身健体,你居然敢嫌弃,应该叫苦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尴尬的,我用四贝勒的身体都练了,你顶着武格格的身体为什么不能练?做人,拜托要讲点道理。”
胤禛仿佛被打了一巴掌,又被给灌了一碗糖水。
巴掌疼不疼,糖水会不会把他呛着,武拂衣都是不管的。反正,这会反话、正话都叫这老鬼说了。
话已至此,胤禛也没拖泥带水,但他提出一个要求。
“行,我练,但你也答应一件事。这个金仙炼体术,有朝一日让我的兄弟们都给练起来。”
胤禛总觉得武拂衣教出这套功夫有看他笑话的心思。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就如此坚信着,这功夫绝不会是真的金仙炼体术。那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能把兄弟们都拉下水就好了。
武拂衣听到这个要求,差点嘴角一抽。
想象一下,迎着朝阳阿哥们与格格们列队站好,一起跳广播体操的场面。怎么说呢,那画面太美,差点让人笑出来。
“有道理,好想法。”
武拂衣同意了,“这件事,我记下了,某天一定会如你所愿。”
胤禛得了保证,也不继续别扭矫情,真的原地练起了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
一边原地踏步,一边还念着刚刚听到的口诀,“气始足下,涌泉着地。双臂摆动,始见平衡……”
武拂衣面容严肃地看着,时不时纠正胤禛的动作姿势,心中却暗道好家伙!
胤禛居然她胡编乱造的口令都给背了下来,一字不差。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的人嘴上说着嫌弃,其实内心也挺诚实地期待着广播体操的功效?
类似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直到腊月初十。
除了初一去福晋房里休息,武拂衣每天晚膳后几乎都来闲云院。
一方面与胤禛拟定派去各个养牛农庄的人手安排,另一方面监督他学会了第十八套广播体操,更是每天天不亮就将人冻起床。
接连十多天,胤禛重新养成了天不亮就醒的习惯。区别与以往是去上朝,如今他是用武氏的身体早起练功。
按照一天三次,每次两遍的量,没想到这套被吹嘘是金仙炼体术的奇怪功夫还真的有些用。
胤禛觉得身体真的比以往要精神,而且也少了伏案工作后的肩颈僵硬。
他确实有一堆要完成的工作。
将武拂衣捎来的历年避痘档案都翻阅一遍,找出其中与养牛农庄有关词条。
此次派出的调查队要着重走访这些农庄,询问天花来袭时,养牛户们的得病情况。
调查队的最终名单确定了。
不出所料,胤禛发现名单上不全是他最初提到的五十个人,删减了八位。
武拂衣也给出了原因,那八人在年节期间主观上不愿意离开京城,而更希望陪伴家人。
这个理由有几分真几分假?
胤禛就当做它是真的。至于武拂衣是否蓄意安排自己的人手,有的事难得糊涂。
人选既定,武拂衣设计了有关牛痘与天花的调查问卷,让这些人分头上路去侦查。如果一切顺利,最快在元宵前后就能收到第一波反馈。
忙碌没有到此为止。
腊八过后,春节其实就是开始了,四贝勒府迎来送往的礼单都需要四贝勒过目。
武拂衣必须了解宫内过年的各种注意事项,那都需要胤禛不错漏任何细节地说清楚,这一堆规矩是容不得出错。
某种意义上,繁文缛节比政务还要令人厌烦。
在每天晚上不断学习中,终于熬到了腊月十七,钦天监推演得出这一天是今年皇上封印的吉日。
皇上封印,各处官府也要封印,通俗点说就是大家放假了。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
武拂衣没能忍住,尽管她也想稳重,但还是在心里唱了起来。
直到来年正月十六,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用上朝了
虽然不上朝不意味闲下来,还要去宫里与康熙一起写福字,以及操办各类年节事宜,但放假总是令人愉快。
起码不用天不亮就起床,太感人了!
武拂衣觉得如果某天康熙改变上朝时间,往后推迟两个时辰,她都能诚心说一句皇上圣明。
“四哥,你今天瞧着气色不错。“
胤禟刚去给宜妃请安,这会出宫就遇上四哥。
发现今天四哥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轻松,他琢磨着是不适趁着四哥心情好就能聊点事。
武拂衣客气几句,“九弟,最近可好?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九阿哥的身上没爵位,也没得正经差事,换句话说就是不用天天上朝。
正因如此,胤禟有大把时间去经商。
这点却不被康熙所喜,认为这个儿子没做什么正经事,但胤禟本人喜欢。
哪怕喜欢,其中还是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苦楚。
同为阿哥,以年龄论,跳过二哥太子,从老大到老十,只有九阿哥被跳过了封爵。
十阿哥都得了贝子封号,做九哥的却没有。外面人怎么看?那些官员会怎么想?生意上的对手又会怎么做?
胤禟也明白,他就是被康熙有意打压了。
若非上有亲哥胤祺是贝勒,自己又与八哥、十弟关系都不错,那么在京城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即便是皇子也会活得憋屈。
当下,胤禟讪讪一笑。
他被问起最近如何。生意依旧兴隆,没有什么亏损,但确实有件待完成的事没做好。
“四哥,弟弟给你赔个不是。”
胤禟说起九月初他赶着上要给四哥送礼的承诺。
“秋天在潭柘寺,弟弟承诺了在过年前把河蚌与玉米种子给你送去。玉米种子在南边找到好几种,改明就送到四哥府上,但那三角帆蚌……”
当时,胤禟拍着胸口保证是小事一桩,但真去操作了才知道其中的困难。
三角帆蚌对于温度与湿度都有要求,不能太热不能太冷,也需要定期接触水源。
如果捞出来不放水缸里而是干的装箱运输,要保证它抵达目的地时还活着就有路程距离的限制。
“十月里,还能捕捞三角帆蚌,但把它运到京城就有困难了。”
胤禟了解走水路与走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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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同情况。
“今年冬月很冷,前几天货到了京城,我一看都成死蚌了。水产贩以往很少运活的三角帆蚌来京城,头一回做也没经验,给搞砸了。”
经验都是在失败中累积的。
损失了这一批三角帆蚌,水产贩子有了心得。
这东西远距离运输要放在水缸里,还要给它足够的空气。需是乍暖还寒时候,冬末初春给送来京城。
胤禟一通解释,虽然客观原因充足,但到底是他把事情给办砸了。当时信誓旦旦说要送礼,结果没能将礼给按期送出去。
“无妨。”
武拂衣不意外这种结果。
以现今的运输条件,搞送活物将南货北调本就存在一定者损率,但她也不了解具体会折损到哪种程度。
“运输不易,进贡给汗阿玛的荔枝要保持口感也是极为困难。九弟让民间商队来运河蚌,遇上的麻烦定是更多。你也别自责,这次没能送来,下一次选对时间就好。”
武拂衣不是说虚话安慰胤禟,讲的是实情。
送贡品的队伍起码能在官道上一路通畅,地方上也不敢搞出索要好处否则就不放行的事情。
民间商队却不同。路上是否会遇到盘剥,车马船只是否要给人让路等等,那些因素都会耽误运输时效,损失的都是钱。
“四哥,你说得可太对了。”
胤禟心有触动,世上大多数人觉得他赚钱快,难得遇上一个人知道他赚钱难。
别以为有皇子名号傍身做生意就能通行无阻,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江南漕帮就是会阳奉阴违的。
胤禟再一次觉得四哥真是面冷心热,否则怎会体谅他的不容易。
“弟弟保证,三角帆蚌一定能给四哥运来。新一批就在元宵节后发出,这次不会再被冻死了。”
武拂衣没说信不信,“这东西,我也不是急要,九弟不用为紧赶慢赶而焦虑。说实在的,比起河蚌被准时送到,有一件事更值得去做。”
胤禟竖起耳朵,“什么事?”
武拂衣表示,“请九弟让商队仔细记录,哪些河蚌在哪处被捕捞最易存活,哪种情况下会容易死亡。河蚌存活与天气变化、水质清浊的关系等等,越详细越好。”
胤禟回过味来,“四哥,你要河蚌,不是为了吃而是想养?”
“算是吧。”
武拂衣暂时不多言,这事成与不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去验证。
胤禟不知道河蚌有什么好的,那模样不能说是丑陋不堪,也就是毫无美感。
甚至不如养一只乌龟,乌龟养在水缸里还有点禅意。但是四哥想养就养吧,谁还没点古怪嗜好。不,四哥的嗜好不能说古怪,该说品味独到。
两人走出东华门,话题也从河蚌转向了人。
胤禟提起了一个老熟人。“听说隆科多要回京了,四哥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八月,木兰围场发生狼群围攻皇子事件,皇上给出的调查结论是噶尔丹残部作祟。
当时,隆科多负责安全警戒,因为失职被夺了旁的名号,只剩一等侍卫的头衔。他被康熙责令留在木兰围场,要求他继续查根究底狼群发狂有无别的隐情。
小半年过去,从夏天到冬天,新线索迟迟没有出现。
隆科多查没查到与噶尔丹残部之外的因素,恐怕只有康熙知道内情。要不就是一无所获,就是康熙认为始作俑者说不得。
反正武拂衣与胤禟都没听到围场传来新进展。
作为狼群围攻的受害者,不可能傻等消息,也都是自行派人去查了。
无奈武拂衣错过了最佳时机。
八月,她与与胤禛互换身体,双方都没对方身体的记忆,也就无法调动暗线马上追查。
九月里两人碰了面。
胤禛拿回了指挥暗线的秘印,但等到探子抵达草原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如果加害者有心去做,足够抹去残存的蛛丝马迹。因此,探子没能传回有价值的新发现。
且不说狼群的事是不是有其他人参与,隆科多此次回京应该不会再走了。
即便不能官复原职,但他也会争取留在京城。只有留在京城,才有重新被重用的可能性。
“在弟弟看来,他也就是沾了佟家的光。”
胤禟内心不愿隆科多复起,要不是那人疏忽职守,怎么会差点引起木兰围场的惨剧。
武拂衣却明白,康熙不会将隆科多一直放逐在木兰围场。
“八月里,隆科多犯了大错,汗阿玛也没有把他身上的职位一撸到底。那人被留在围场四五个月了。这会要过春节,他只需上书一封希望为佟家祭祖,汗阿玛素来宽仁,岂会不让人回来。”
康熙是真的宽仁,还是顾忌佟家与皇室的关系,这怕是三七之数。
胤禟也知道隆科多一旦提出祭祖,康熙多半会应允。且看隆科多要祭拜的是谁,就能理解皇上为什么不便拒绝。
隆科多的祖父,是康熙的外祖父。
他的姑母,是康熙的生母。
他的伯父佟国纲,在与噶尔丹的战役中英勇战死。
他的姐姐嫁给康熙,病重去世之前被封为皇后。孝懿仁皇后也就是胤禛的养母。
有这样一串的亲属关系加成,隆科多只需在奏折里痛哭流涕,康熙如何不被勾起对已故亲人们的追忆之情。
说句冷酷的话,活人与死人没得比。
尤其在帝皇心中,活着的人难免有私心变数,但死了的都是安分美好回忆。
木兰围场发生狼群袭击事件,隆科多作为守卫统领是有责任。
但说到底四阿哥与九阿哥都还活着,还活得活蹦乱跳的,那么隆科多借着家族光环庇护,他身上的罪责就会被时间淡化。
不论武拂衣与胤禟是否愿意,至少在康熙没有打算彻底清算佟家之前,隆科多作为他那一辈里最出挑的,或早或晚会重掌实权。
说曹操,曹操到。
这头正说着隆科多可能几时回京,出了宫门就瞅见隆科多从另一头下车。
“奴才给四贝勒、九阿哥请安。”
隆科多上午刚回京城,只稍稍整理仪容就赶着进宫。
说是打理自己,却也搞得颇有心机。乍一看胡须拉茬,眉宇间是止不住的疲惫感。
“免礼。”
武拂衣瞧着隆科多,他一幅不辞辛劳的模样还真是恰到好处。面圣时仪容不整可能被治罪,这人是踩着刚刚好的线。
隆科多本想着尽快进宫,与皇上表明他的忠心耿耿。虽然近几个月都没查到新线索,但他真的有好好办差。
不曾想在宫门口遇上了两位狼群袭击事件的苦主,正好趁势表达一番歉意。
“奴才有负两位阿哥的期盼。四个多月以来,哪怕把木兰围场翻了一个底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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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没有发现新的犯案凶手。”
隆科多先声夺人,他极快地认错是为了取得谅解。
“日查夜查,毫无所获。奴才想到两位阿哥曾经受的伤,越发寝食难安。唯有聊表心意送些药材补品,还请两位笑纳。”
事实上,隆科多送出的礼物绝不止药材,也不是今天才想到要送。
早在八月末,去避暑的大部队回京。
武拂衣前脚踏入四爷府,后脚就有隆科多家里的管事送来了问候礼。
第一次,她做主收了。说起来是伤员被问候收了探病礼,也当是给佟家面子。
随后三个月,隆科多的管事依旧锲而不舍地一次次送。
武拂衣却没有再要,让苏培盛全都给婉拒在门外。
那些礼物代表的意思发生了变化,不能用伤病问候去解释,而是隆科多想要四贝勒表态。
隆科多的用意不难推测。
因为他的失职导致四阿哥与九阿哥遇险,想要重谋实权,那么就要先取得两人的谅解。
这事,武拂衣认为没必要主动成全隆科多。她从胤禛处了解了以往隆科多的做派。
胤禛对隆科多欣赏不起来。首先是因为那次狼群围攻导致灵魂互换的局面,其次就是那人的品性算不得好。
对阿哥们都没几分尊敬,不是说表面上失礼,而是骨子里的那种以佟家人自居的傲慢。
这位佟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生来就是高人一等。除了对康熙,对其他人用前倨后恭去描述毫不夸张。
因为隆科多的失误,遭遇生死大劫,岂能是几次礼物就揭过的。
要是轻易收礼就被认为是好说话,只会让隆科多认为这个皇子好欺负,更不将人放在眼中。
“你太客气了,我的伤势也已痊愈,无需再劳你破费。”
武拂衣坚定拒绝了隆科多试图再度送礼,瞧了一眼胤禟,倒是不知他是什么态度。
胤禟也拒绝了,“四哥说得是,我的伤也早就好了。隆科多侍卫,你不用费心了。”
四阿哥与佟家,还有着已故的孝懿仁皇后一层关系在,佟佳氏抚养胤禛长大。
胤禟知道他与四哥不同,是和隆科多关系更远一层。以往与隆科多相处时,他得到的尊重就更少了。
八月末,要不是八哥劝说需要顾忌佟家的颜面,他连最初的慰问礼也不想收。
面子已经给了佟家,但着实不想给隆科多了。
后来隆科多又派人多番送礼,胤禟毫不犹豫给拒绝了。既然拒了几次,也不差眼前的这一次。
隆科多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羞恼之意。
“两位阿哥能够康复,奴才真是由衷高兴。那么奴才就先行一步,去给皇上请安了。”
武拂衣微微颔首,半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隆科多笑着告辞,但等走出一段距离,低垂的眼神立刻冰冷下来。
心中不断地腹诽,与他交好也就是与佟家势力交好,偏偏四、九两人就是不识抬举。
他已经伏低做小几个月,为什么还要抓着那一次失误不放。这两人活得好好的,难道还想让他碌碌无为一辈子?
不可能。
隆科多下定决心一定要复起。
宫门外,胤禟瞧着隆科多的背影。“那人可不是君子,要真让他再被重用,只怕我与四哥都会被使绊子。”
武拂衣何尝不知小人难缠,却不会因为其难缠就顺其心意。
“紫禁城里,起起落落是常事,是汗阿玛做主的事。你与我倒也不必杞人忧天。”
话是如此。
武拂衣还是希望隆科多的将来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回到府内,晚饭后就去找胤禛谈及佟家。
“查痘署的档案都看完了。说起来查痘章京如今的主事官是佟佳·宝德,得知是四贝勒亲自去调阅档案,他配合得很,还主动帮忙找了京畿农庄的疫情记录。”
武拂衣是去兵部后第一次见到查痘章京的头领,显然宝德没有去上早朝的资格。
“都是佟佳氏,宝德与隆科多的脾性差太多了,他是个热心肠的性子。要不是宝德的官职不适合轻易离开京城,让他参加调查队去查一查农庄牛痘其实是个好人选。”
胤禛也没见过宝德,对于其人品性不够了解,但毫不奇怪那人与隆科多不同。
“虽然佟家俗称佟半朝,但各支之间过得天差地别。宝德是旁支中旁支,不同于隆科多生于富贵。”
武拂衣就此引出了今天下午宫门口的见面始末。
“四个多月了,隆科多终于又回到了京城。我瞧他虽然面容憔悴,但是上进的精神还很足。”
胤禛听闻隆科多的多次送礼,赞成武拂衣的决定。
收一次慰问礼就够了,之后不用再顾忌佟家的势力与其交好。即便是要交好,也不是现在,也希望不是隆科多这个人。
胤禛顺带问及,“九弟呢?他收礼物了吗?”
“原本九阿哥是一次也不想要。“
武拂衣没有去探听,胤禟就主动来告之了相关消息。
“但八阿哥劝了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勉勉强强收了一回礼。”
胤禛毫不意外,以胤祀的圆滑怕是不想与隆科多为难。
此时,武拂衣提及隆科多,不是闲着瞎聊。
这人回京了,因为是佟家的人,皇上恐怕会再给他复起的机会。不论隆科多去做什么差事,总之不能让他沾手牛痘研究的事。
武拂衣提到,“隆科多,这人看着得志易猖狂。”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无人知晓牛痘的效果,而将来挺长一段时间它也会被视为一件待查证的危险差事。”
胤禛要不是亲身经历灵魂互换,也不会相信武拂衣说的牛痘可防治天花。
等到提出研究牛痘,势必会被朝野质疑。
旁人瞧着那不是炙手可热的差事,但隆科多也说不定剑走偏锋想来一试。
“冤家宜解不宜结。”
胤禛依着隆科多的性格推测,“隆科多说不定会拼一把,自荐来完成牛痘研究的守卫工作。还能有于公于私的说法,于公是为了百姓福祉,于私他也算是四阿哥的舅舅。如此一来,连皇上都要被他感动。”
这样的发展显然不是武拂衣与胤禛想看到的。
别人不了解,但两人对牛痘研究有一定把握,那也就约等于给隆科多送功劳了。但,这绝无可能。
武拂衣有应对计划,“如果一定给佟家一个名额,这人不能是隆科多。他的亲兄弟,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亲兄弟,即便一母同胞,在大家族之中,双方关系不好也很正常。
家族资源倾向给一个就难免冷落了另一个。相互扶持固然是美好佳话,更多却是政见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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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迅速回忆佟家的那些人,“据说隆科多与他的嫡子关系并亲近,而他的兄弟之中,庆复或许可以一用。”
佟国维有八个儿子,隆科多排行第三,庆复排行第七。若以能力论,庆复也不差。如果没有隆科多,他最有可能承爵。
如果一定要顾忌佟家的势力,与其选择交好心性不佳的隆科多,不如培养起另一个与之抗衡的人。
以牛痘研究入手,让庆复带队守卫农庄。这在最初不是一件会被看好的差事,也就谈不上争权夺利。
武拂衣理论上赞同胤禛,但还要再观察一番庆复。索性还有时间,正式向康熙提出牛痘研究也是年后的事情。
“先把年过了。你快些把年礼礼单给确定了。”
武拂衣今天开始放假,心情不错也就满足一下胤禛此前的提议。
“你在学习金仙炼体术时说了,希望你的兄弟们能有福同享。我想了想,此事不能不告之皇上。大过年的,给皇上的礼物里不妨就加一套《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
武拂衣否认是想看康熙跳广播体操,她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古往今来多有养生之法,古有五禽戏,今有炼体术。好东西自然要给皇上过目的,否则日后被问起来,道理上说不去过。只是它的来历要做做手脚,比如编一本带图的古籍。这事,你看着办吧。”
武拂衣态度明确,她心情好愿意成全胤禛的小心愿,但胤禛本身也要出力。既然做儿子的了解老子,那就由胤禛来坑爹。
胤禛:!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十八金仙炼体术之人界版》,这书名一听就不太正经,像是三流话本里的起名。更不提与华佗传世的五禽戏相比,根本找不到为其背书的名医。
胤禛却无法言辞坚定地拒绝,想象一下康熙举着双臂练习这套功夫,那模样着实也有趣。
他怀着隐秘看戏的想法,还是积极做起了伪造古籍的事。
与武拂衣之前伪造的《天问补录》不同,这套功法的重点在于图画,要画一张张人形示意图。
先把画搞出来,之后再进行纸张做旧等等步骤。
闲云院内,观霜不可能对近身照顾的武氏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其实,她不懂武格格为什么要翻阅卷宗查资料,也不懂为什么要画奇奇怪怪的图样。
懂或不懂却不重要。
观霜牢记一条,这些事是四爷派给武格格的任务,武格格也乐于去完成,这就足够了。
还得了四爷的叮嘱,武格格房内的事只能经她与王嬷嬷两人处理,更要留意着院内的情况。
闲云院的篱笆扎得牢不牢,是不是会被其他人渗透进来探听到不该知道的事情?
武拂衣没有过度操心,那是胤禛要去解决的,他总不能连那点小事也完成不了。
最多就是让苏培盛多看顾一些。
这位四贝勒府的太监总管已经明白,最初送到闲云院的木箱不是他想象中的赏赐。
查痘署借阅的卷宗是要还的。木箱怎么进入闲云院,又让苏培盛叫人封盖后抬了出去。
后知后觉,认识到了四爷与武格格之间的水有点深,或许并不存在他认为的一见钟情。
这个认知是四爷默许他看到的,否则也就不会让他搬运书箱。但更深的事就不能再猜了,四爷提了一句让他嘴巴紧点。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苏培盛没有太多好奇心,他若不能把握分寸,也不能击败一众太监竞争者贴身服侍四爷。
这府内,有人懂分寸,也就有人不懂。
“哗——”
一只茶杯被摔碎在地。
海氏愤怒地站在书桌边,摔了杯子还不够发泄怨气,又是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砸到了地上。
噼啪哐当,瞬间一地杂乱。
桃红与碧绿在旁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得海格格不高兴。被责骂一顿是肯定的,要是再罚月俸就更惨了。
“武氏,简直就是狐狸精投胎!”
海氏柳眉横竖地骂了起来,“四爷一定是被她勾引迷惑了,才会接连好几天都留宿闲云院!”
海氏想到自己因为武氏被禁足,每天要誊抄佛经百遍交给福晋检查。
那一头,武氏倒是过得滋润,夜夜能与四爷相会,又是被送了一大箱的赏赐。
凭什么都是格格,过得日子却天差地别!
等到腊八,终于解除了禁足。
海氏依旧没能盼来四爷,这个月每逢十五后院众人齐聚的晚膳也被取消了。
说是腊月福晋非常忙,忙得要处理各种礼单。等到正月,总有一起吃饭的机会。
“格格,您消消气。”
桃红试着劝说,“为了旁人气坏身子不值当。武氏也就是刚进府,等过一段时间,四爷自然也就厌了。”
“厌了?!”
海氏拔高声音,尖利地说,“贱婢!你的意思是,我入府三年,四爷对我早就厌了,是不是?!”
桃红被吓得退后一步,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格格……”
“闭嘴。“
海氏厉声叫着,看着桃红与碧绿两个丫鬟,一肚子气越烧越旺。
两个侍女压根派不上用处,让她们去注意些闲云院的动向,只打听到武氏经常看书。
这算哪门子消息,难道武氏就是凭着看书争宠的?
碧绿走得飞快,恨不得用一步就能窜出屋子。
临走拉了一把桃红。海格格都让她们滚了,这人还傻站着是等骂嘛!
桃红是被吼得一时吓住了,反应过来后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
两个丫鬟先是去偏房叫马嬷嬷去见海氏。
然后很想躲到小厨房透一口气,但又怕被骂没在主屋外候着是擅离职守,只能战战兢兢地又站回门口。
碧桃低头盯着地面,也不知道海氏召见马嬷嬷想做点什么。
马嬷嬷是海氏的奶妈。平时,她在院子里几乎什么活都不做,活脱脱像是半个主子。
可别闹出事来。
碧桃暗暗祈祷,别闹事、别牵连到她。
要是有的选,真是不想跟着海氏。海格格一直不得宠不说,对下人也是动不动就责骂或罚钱。
碧桃想着骂就骂吧,反正也练出来了,但罚钱就真的让人心痛。
可没想跟着海氏一辈子,将来放出去嫁人也好,是去别的地方做奴婢也好,手里总要有积蓄才行。
屋内,海氏已经顾不上侍女们的想法,她从没在乎过。
这会正与马嬷嬷哭诉心里委屈,“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四爷后院一共五个人,三个有孩子,武氏一进来就有宠。
唯独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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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有。福晋根本不管,从来都不会劝诫四爷要雨露均沾,她就一天天地念佛。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唯一被剩下的可怜虫了。”
海氏真的慌了,进府三年不得宠。
今年来一个武氏抢走了四爷的注意力,再过三年又来一个某某氏,旧人哪里还能出头。
马嬷嬷拍了拍海氏的手背,“格格,你得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别的不论,但福晋规矩严格,是不会无故苛待你的。”
海氏要的不是不苛待就够了。哪怕给她的吃穿用度都符合规矩,但凭什么她在府里就要排在最末。
“嬷嬷,你不能只看现在,是要看以后。现在府内人少,我还有争出头的可能,但以后谁知道什么光景。”
马嬷嬷知道海氏的顾虑也没错。
新人越来越多,有孩子的女人多少还能与孩子作伴,海氏却孤零零一个。
海氏解除禁足后,也试过能试的招数。
“我几次送糕点、羹汤去书房,但都被苏培盛拦下来,说是别打扰四爷办公。次次去,次次都被拒,四爷怕是真不喜欢我。”
海氏能怒骂侍女,但对着马嬷嬷只有哭诉,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从小,你就照顾我,我也答应会好好照顾你安度晚年。但照这样下去,只怕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听到这里,马嬷嬷精神一紧。
海氏在四爷府的地位,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荣辱,也涉及到了自己能否过得舒坦。
马嬷嬷想要吃好穿好,儿孙想要谋个好差事,势必要依仗一位得宠的主子。
思及此,她正视起海氏的困境。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格格,你且放宽心。嬷嬷会帮你的。”
马嬷嬷没有多说,她知道海氏脸上藏不住事,具体要办哪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
海氏真也就不多问,只提出一个要求。
“嬷嬷,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武氏失宠,那个狐狸精霸占着四爷,府里谁也不得好。”
马嬷嬷点头,眼神冰冷。
“老奴不只让她在四爷跟前失宠,也要让她在府里没立足之地,福晋也绝不会保她。格格想要出头,那么就是浑水才能摸鱼。”
海氏瞧着马嬷嬷的神色,心里打了一个凸。不知道嬷嬷具体想怎么做,会刽害了什么人?
不!
海氏立刻将这念头甩了出去。即便害了谁与她也没关系,现在她过得最惨,哪还管得了别的。
**
**
随着除夕的临近,年节的味道越来越浓。
小年祭灶,腊月二十八把面发,接下去宫内各处张贴起春联福字。厨房里准备着足够量的饺子,正月初一,皇上带头一起吃饺子。
每一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年节活动。
四贝勒府亦是如此,没有发生不和谐的事件。
尽管福晋听管账嬷嬷提到海氏摔坏过数套瓷器,但也是小年之前的事了。后来海氏也不知是郁气散了,终是不再折腾。
府内,一派风平浪静。
李侧福晋被叮嘱不要出院门走动。她的肚子很大了,免得在人多眼杂处发生磕碰。
太医们给的预产期就在正月初三左右。今年除夕家宴,李氏被特批不用参加,安心在屋内过就好。
说是家宴,事实上除夕当夜四贝勒府凑不齐一桌人。
四贝勒与四福晋要进宫陪吃陪喝,府内家宴也就是后院女眷与三个孩子参加。
弘昐、弘晖、茉雅奇的年纪都没超过七岁,四福晋决定不将孩子们带进宫。
宫内的宴席规矩重,大冬天吃到嘴里的膳食半冷不热。虽然菜品瞧着不错,但色香味三者中就是缺了点好味道。
菜不好吃还是其次。更要担忧孩子们入宫与谁发生了摩擦矛盾。
太子的儿子弘皙,脾气可不怎么样。
康熙活着的孙辈里,弘皙是长孙。子凭父贵,弘皙自幼也就颇得康熙的宠爱。
因此,将孩子带入宫的事是能拖一年就拖一年。
武拂也问了胤禛,他持有相同看法,不必将孩子们带进宫成为弘皙的陪衬。
倘若弘皙是宽容友善的性子倒也不妨培养兄弟情,但他如今七岁了,没和太子学到好的,骄纵的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生父(灵魂)与嫡母都决定不将孩子带入宫,武拂衣肯定不会自找事做。
要是有的选,她也不想进宫吃年夜饭。吃个饭要盛装出席,还要跪来跪去,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舒服。
人,没有绝对的自由。
除夕当日,该入宫的还是得穿戴隆重入宫。
武拂衣第一次参加清宫重大宴席,没有什么期待,只希望无功无过。今天,她没有把苏培盛带入宫,而是带了其副手许定。
“李侧福晋生产在即,今夜倘若她刚好发动,你把场子给守住了!”
武拂衣将苏培盛留下是看场子,末了叮嘱。“如果遇到十分难决之事,就去找武格格。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定不复主子爷信赖。“
苏培盛答得掷地有声,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明白。
为什么四爷如此信赖武格格,而非让入府更早的宋格格做主?看来有些事真没先来后到的区别,人都是偏心的。
武拂衣没偏心,更不可能完全信任胤禛。
仅仅是在李氏生产一事上,胤禛作为想要孩子好好活着的父亲,总是比其他人要可靠。
闲话不叙。
这就朝着大门走去,与乌拉那拉氏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安静。
乌拉那拉氏一成不变地捻着佛珠,没有聊天说话的想法。她一点都不尴尬,显然非常习惯与四贝勒谁也不开口的状态。
武拂衣没觉得气氛压抑,听着车轱辘与马蹄声,颇能自得其乐得寻些趣味。
想象一下车厢外的两匹马,它们有长长的睫毛,打一个响鼻在冬日里泛起白雾,宛如吐纳妖气一般。
马儿们正辛苦工作着。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认真工作的马瞧着也挺眉清目秀的。
武拂衣想着进宫吃席也能算作四贝勒工作的一部分,这种宴会被叫做工作应酬。倒也不知除夕还要搞应酬,是她更辛苦,还是马儿更辛苦。
这样的发散乱想,脑补了一幕又一幕,思维发散到给康熙呈上的年礼。
有点遗憾,那套广播体操古籍伪造版没能引发多大的水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海没了反应。
看来康熙收到了礼物太多了,没把注意力分给一本薄册子,也没来差人问一声《锻体术》的来历。
《锻体术》,胤禛最终给伪造的古籍取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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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拂衣怀疑正是因为书名不够瞩目,没能表现出广播体操的深刻内含,它才没有引起康熙的注意力,致使明珠蒙尘。
天马行空的想象中,马车到了宫门口。
武拂衣先下车,然后扶了一把四福晋,让她也稳稳落地。
眼看进入宫门,这一去没有两个时辰出不来,最后再问一遍。“府内还有什么要关照的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
四福晋确认没有纰漏,“家宴由宋格格操持,流程都已经确定。今晚李侧福晋不出院,三个孩子身边都有人跟着。四爷,请安心。”
武拂衣微微颔首,其实她也核查了几遍细节。
一个萝卜一个坑,府内的每个人被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但或是还没习惯平淡的日子,总觉得眼前的平静无波像是蒙了一层雾。
雾气散去,就会惊涛拍岸。
多思无用,依旧要按时去参加宫内宴席。
宫内开宴之际,四贝勒府的除夕家宴也准备开始了。
宋格格带着女儿出了院子,正往宴席厅去,半途就遇上了小跑来的侍女芍药通报。
“李侧福晋,要生了!”
芍药是李氏房内的丫鬟,匆忙跑来是传侧福晋的话。“侧福晋说了,让大少爷留在石榴院,今晚就不参加家宴。”
宋格格眼皮一跳,李氏的产期在正月初三。虽然说提前几天也没太异常,但是偏偏赶在了家宴时分。
和之前安排好的不一样,临时提出要弘昐呆在院子里,这是要做儿子的给娘陪产。
弘昐也就六岁,压根拿不了什么主意。
此前,李氏没向福晋提出如此要求。这会与自己说,不就是看着自己位份低了一级好说话。
“侧福晋要生了是大事,那就依她吧。”
宋格格心有不悦,但没有强硬要求弘昐必须来吃家宴。
李氏突然搞这一出应该顾虑弘昐的安全,她生产时无暇分神,担忧弘昐出了院子遭遇磕磕碰碰。
芍药得了准信,默默松了一口气。
侧福晋突然说肚子疼要生了,她就怕宋格格拿着规矩说事,不让大少爷留在侧福晋的院子里,那恐怕就要闹起来。
这一头,芍药又匆忙跑回了李氏的院子。
那一头,李氏要生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苏培盛知道后第一时间去了石榴园,只见一切有条不紊。原先待命的接生稳婆都动了起来,烧开水的、预备毛巾的等等各司其职。
李氏不是第一次生产,现场的情况瞧着也稳妥,今夜应该是能平稳过关。
苏培盛悄悄送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胤禛前脚刚刚出了闲云院,也收到了李氏要生的消息。
这段时间王嬷嬷被派了任务,要时刻注意李侧福晋的动态。
“格格,最新打听到的消息,一炷香前侧福晋喊了肚子疼,羊水还没破。刚刚在半路瞧见了李氏的贴身侍女,芍药的脸色不错,她得了宋格格的准话让弘昐少爷留在李侧福晋院内。”
王嬷嬷还旁敲侧击打听到另一个消息,“听芍药的意思,李侧福晋觉得她的这一胎按现在的情况算,应是会出生在正月初一。这个时间好,非常吉利。”
胤禛本来不觉有异,太医给的预产期与实际生产日存在两三天偏差是常态。但正月初一非常吉利,这句话宛如一股阴风吹得他心头一惊。
“快,去福晋的院子。瞧瞧弘晖怎么样了。”
这会不是在说李侧福晋,为什么要去找弘晖少爷?
不等王嬷嬷反应,胤禛已经先一步疾跑向正院。
李氏生产,府内多数注意力都在石榴院上,弘昐也被留在院内不会出事。
宋氏自会照看她的女儿。乌拉那拉氏入宫了,那么只剩弘晖是独自去赴家宴。
希望只是多虑,李氏提前生产是意外。
不是有人想要声东击西,弘晖那头也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此时,弘晖已经由老嬷嬷与侍女丹竹陪着出了门。
三人走在半道上,老嬷嬷忽然感到肚子一股绞痛。忍了又忍,根本没法忍住去茅房的冲动。
“丹竹,你照顾好少爷。”
老嬷嬷捂着肚子,不得不暂时离开,“先去宴会厅,我很快就回来。”
“嬷嬷,你没事吧?”
弘晖瞧着老嬷嬷的样子,这是吃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拉肚子了?
“多谢少爷关心,老奴没事。”
老嬷嬷嘴上这样说,但去茅房冲动完全憋不住了。
来不及按规矩等弘晖批准,她就拔腿跑了。今夜除夕,总不能发生屎拉裤子的事。
老嬷嬷去茅房了。
侍女丹竹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想要把弘晖尽快送到宴会厅,但没走几步她也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这下意识到情况不妙。
丹竹只觉控制不住蹲茅房的冲动,但要怎么留弘晖一个人。“少爷,奴婢……”
“你去吧。”
弘晖四岁了,也是明白身边大人的情况。“我能自己去宴会厅。”
丹竹还在犹豫,可是四周张望没瞧见其他人,想要叫个搭把手也瞧不见。
弘晖指了指东侧,“走这一条直道就到宴会厅了。这点路,我不会迷路的。”
丹竹咬咬牙,想再忍一忍,奈何真的忍不住了。
“少爷请就走直道,千万别往池塘水边去,奴婢去去就回。”
如此一来,竹林幽径上只剩弘晖一人。
弘晖正去往宴会厅,却听身侧突然传来‘啾啾’鸟叫声。侧头望去,一只见所未见的五彩小鸟出现在池塘上方。
弘晖眼睛一亮,他很喜欢各种飞鸟。
到底是没能忍住好奇心,想要去看个究竟,迈着小短腿偏离了主道。
眼看距离池塘只剩一丈远。
弘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
“别动!”
“啊!”
“四爷料到有人不老实,你是被逮着了正着!”
弘晖回头,只见身后突然多了三个人。
阿玛的侍卫扎克将一个嬷嬷脸着地扣押在地。武格格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像是匆忙跑来的,正非常担忧地看着自己。
弘晖的小脑袋有点不够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池塘边,弘晖眨巴着眼睛,不解眼前的状态。
武格格担忧地看着他,阿玛的侍卫将一个中年嬷嬷扣押在地上,刚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吗?
四岁稚童的眼睛流出单纯疑惑。
胤禛却是正面目睹了惊险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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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闲云院一路快跑,不管不顾将两只花盆底鞋子脱下。
根本顾不上只穿足袜,脚底是否会给碎石割伤。只求跑得快些,不让弘晖被伤害,但差一点还是来迟一步。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正院,发现弘晖已经出发去宴会厅,但陪他同行的老嬷嬷与侍女丹竹居然都突然肚子疼去如厕了。
弘晖,一个小孩子被单独留在了竹林小径。
哪怕老嬷嬷已经叫其他人帮忙去照看弘晖,但还是慢了一拍。
通往宴会厅的小径上空无一人。前前后后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弘晖不见了。
孩子能去哪里?
胤禛第一时间想起了距离竹林附近有个小池塘。如果有人蓄意加害,极有可能将弘晖引去池塘导致其溺水。
赶到时,只见方嬷嬷在半人高的灌木从中钻出来。
意图悄悄靠近弘晖的背后,而弘晖距离距离池塘边仅仅只剩一丈远。
‘小心!’
胤禛的话音刚落。
方嬷嬷正要抬脚,就被另一侧树后窜出来侍卫扎克击倒在地。
方嬷嬷直接脸砸地,发出一声巨响。
侍卫扎克可不管中年嬷嬷如何挣扎,就用随身携带的麻绳将人反绑了。
见此一幕,胤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武拂衣提前做了安排。让侍卫隐在暗处,不到危机关头不路面,将别有用心者一举擒获。
安插了这种暗卫,为什么没提前说一声!
胤禛默默腹,但没知会他,总好过于没有安排。
当弘晖转身,还完全不知道差点被人推入池塘。
这时,福晋的教养嬷嬷跑来了。
郑嬷嬷风寒未愈,否则今天她照顾弘晖。
谁想到就是两天身体不舒服,居然在病榻上听到有人高喊弘晖不见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嬷嬷也不能把弘晖叫到自己身边,怕把病气传染给给小主子。
此时,脸砸地被扣押的方嬷嬷口齿不清地哭喊,“武、武格格,救命啊!老奴都是按照格格的吩咐做事将晖少爷推到水里。格格,您不能不管老奴啊!”
哐!
一口黑锅,它又大又圆,不由分说就扣了下来。
胤禛先是一怔,宫内的勾心斗角他见过,也亲自与兄弟们去争过康熙给的宠爱。但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当面扣黑锅。
方嬷嬷的血口喷人,如同粗暴地抄起一口黑锅就迎面砸来。
俗话都说打人不打脸,而这样的诬陷就是直接朝人脸上狂甩巴掌。
霎时,胤禛怒火中烧。
他怎么可能加害弘晖,简直就是最可笑的笑话。
郑嬷嬷眼瞅面前的局面,弘晖身边的人都被引开了,孩子独自一个人站在池塘边,怎么瞧都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阴谋。
她不知道其他内情,立刻横眉冷竖,“武格格!你怎么说!”
“你还敢问我怎么说?”
胤禛怒极反笑,“我倒是要问正院的人都在做什么!一个接一个离开弘晖,哪怕身体突发不适,也该带着弘晖一起折返,也不该放他独自一人去宴会厅。”
郑嬷嬷被一顿怒斥,有点没反应过来。
武格格的怒火与担忧很真实。悄悄说句不恰当的话,这种真实与福晋对儿子有些相似。
“老奴……”
郑嬷嬷组织语言,伺候弘晖的两个人确实难辞其咎。
她却很快回神,现在是地上的方嬷嬷指控武格格加害小主子。
“武格格,正院的人有何过错,等福晋回来自有定夺,但你得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方嬷嬷说你谋害小主子,你得给个说法。”
胤禛嗤笑,“这毒妇说什么,与我何干。”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都不想说是这群人没脑子。
在听闻李氏提前生产,而正月初一是个吉利日子,那时就该迅速联想是不是有人故意制造早产,缔造声东击西谋害弘晖的阴谋。
今天的事必须要调查清楚谁是幕后黑手。
当下,胤禛懒得和郑嬷嬷多费口舌。
“去把苏总管叫来,封锁整个府邸。今晚的事必须查个清清楚楚,究竟是谁如此恶毒。”
郑嬷嬷面对武格格,这人气势竟然直接压了自己一头,让她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责问了。
如今,福晋不在府内,李侧福晋又是正在生产,眼下也只有先找苏培盛来控制局面。
至于宋格格?
宋格格带着女儿,最后一波到了。没有到事发现场,而是到了福晋正院的偏厅。
太阳落山,气温越发冷了,总不能一群人站在池塘边。别说孩子了,大人也不一定抗得住。
“苏公公,派人给宫内传个话。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要请四爷与福晋回来定夺。”
宋格格知道除夕家宴是吃不成了。
今年李氏怀孕不能管事,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帮着福晋操办的年节,最后竟是如此草草收场。
近一个月自己劳心劳力,连顿好饭也吃不上。
这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又想到腊月以来四爷常去找武氏,对于武氏的怨气猛然被点燃。
宋格格当即不阴不阳地说,“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方嬷嬷这个恶仆胆大包天,定是受人指使。这会她指认武格格,是该问问清楚的。”
宋格格都没正眼去看武氏,而是苏培盛与郑嬷嬷说。
“方嬷嬷被扣押了,武格格怎么还能这样舒舒服服地坐着。苏公公,郑嬷嬷,你们一个是府里的总管事,一个是福晋的得力帮手,难道不该先把武氏看押起来吗!”
“回宋格格的话,奴才不敢以下犯上,府内暂无这样的规矩。”
苏培盛一板一眼地说着,其实要是今天犯事的是宋格格,那不定还真就要把人先关在院子里。
但,武格格不一样。
苏培盛没法说,四爷进宫前交代了,今夜要是有突发事件武格格全权处理。
这道命令不能说,因为四爷也说了不能对外张扬。真有事,一切等他回府再议。
于是,眼下的局面就僵住了。
苏培盛带着人手,将其他院子都封住了。也不用宋格格多话,他早已经给宫内去信。
这会几个当事人都在正院偏厅,却是不知道四爷与福晋什么时候能回来。与皇上一起过年,可容不得随意迟到或早退。如果真做了,那事情才是闹大了。
给宫内传消息时特意说明,凶犯没有得逞,弘晖一切平安。至于四爷与福晋会否提前回来,不是府内其他人能做主的。
等待中,时间变得很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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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
除夕宴吃不成,宋格格也不主动提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还是苏培盛说话,不如上几碗汤食随便吃些,尤其是小主子们也不能饿着肚子。弘晖、茉雅琪,还有石榴院内陪着李氏的弘昐,都需要用晚膳。
宋格格木着一张脸。
苏培盛刚刚否了自己将武氏看押起来的提议,这会凭什么他说用膳就用膳。说穿了,苏培盛就是一个奴才而已,不就是仗着有四爷做靠山。
胤禛将宋氏的举动瞧在眼中。
宋氏心有怒意与旁人置气,她不吃也没有谁求着她吃,但是怎么不能不管身边的小女儿。
茉雅琪小脸有点苍白,悄悄去拉宋格格的衣摆,却被宋格格直接甩开了。
胤禛见状,瞥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还真就瞧明白了,心里痛骂宋格格。
这人是为除夕家宴被搞砸了憋着气,居然气到脑子不太清醒,竟然迁怒于小主子。
“宋格格,这里炭火不旺,奴才担忧小主子着凉。不如让小主子移步暖阁用膳?”
苏培盛立刻给郑嬷嬷使眼色,来一个正院的丫鬟,把茉雅琪与弘晖都带去暖阁。之后处理大人之间的事,孩子们就别参与进来。
宋格格脸色一变,茉雅琪是她生的,是去是留凭什么由奴才做主了!
心里窝火,却还是没把真心话破口大骂出来,任由郑嬷嬷派人将茉雅琪带走了。
这里毕竟是正院,她的言辞最后会传到四爷与福晋耳中,可不能让她失去了抚养女儿的资格。
终于,亥时一刻,一辆马车停在四贝勒府门口。
武拂衣和乌拉那拉氏下车后,疾步赶往正院。
“福晋,你先去看看孩子。”
武拂衣让乌拉那拉氏先去暖阁确定弘晖是否毫发无损。
“是。妾身去去就来。”
乌拉那拉氏脚步不停就朝暖阁走,哪怕给宫里传信的人说弘晖没受伤,但她必须眼见为实。
偏厅内,众人一见四爷终于回来了,立刻齐刷刷地请安。
“起身。”
武拂衣目光掠过胤禛,这人的姿势真是标准,演技是练到位了。
眼下不是赞赏演技的时候,转头点名苏培盛,“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培盛没有丝毫隐瞒,将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被反绑扣押的方嬷嬷不在别处,就在偏厅的角落里。她的嘴巴被麻布堵住了,在地上跪了几个时辰。根本没法挣扎,因为绑人的侍卫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此时,宋格格见缝插针,说得义正言辞。
“四爷明鉴,方嬷嬷指控武格格蓄意谋害晖少爷。这事一定要彻查清楚,决不能让人毁了贝勒府的安宁。”
武拂衣侧头,淡淡扫了一眼宋氏。“宋格格,你的话听起来倒是很公正严明。”
听起来大义凛然,实则有没有私心呢?
宋氏被瞧得心里一颤,她怎么可能毫无私心。
武拂衣没再理会宋氏,是问苏培盛,“还少了一个人,海格格呢?”
“事发之后,奴才命人暂将各处院子封了。”
苏培盛解释,那会宋格格带着女儿在宴会厅,武格格在池塘边的事发地,李侧福晋在产房至今没有传来孩子出生的消息。“海格格出门晚,眼下是留在海棠院内了。”
武拂衣:“去把海格格叫来。也给福晋捎句话,等会把弘晖也带来偏厅。人到齐,再问话。”
胤禛听到让弘晖也来,抬眸直视武拂衣。
虽然目光平静,但已经表明他的意思。让四岁的孩子旁观审问过程,真的好吗?
武拂衣暗道胤禛倒是慈父之心颇重,但自己主意已定。
弘晖年纪是还小,却是当事人。出生在复杂的皇家,既然被卷入了这一次的纷争,他就没了天真不谙世事的资格。
太过仁慈的教育,反而是害了弘晖。
一炷香后,人都到齐了。
海格格一反常态,今天一直目光低垂,不再争取表现,好似努力想要隐身一般。
她也没有带贴身侍女桃红、碧绿,而是带着马嬷嬷一起到场。马嬷嬷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弘晖,说一说你怎么会走到池塘边的?”
武拂衣让弘晖讲述经过。虽然苏培盛已经描述过事发经过,但只有让弘晖亲自说,他才能更长记性。
弘晖不安地挪了挪步子,早前对苏公公以及刚刚对额娘,他已经说两遍事发经过。
现在明白被扣押的马嬷嬷是想把他推到池塘里。他不会游泳,而池塘水很冷,他很有可能会生病。
“阿玛,儿子错了。不该为看小鸟去池塘边。”
弘晖心里后怕,却听着额娘的话,这会承认错误更重要。“以后,我一定不会一个人走动。不会让阿玛担忧。”
武拂衣却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弘晖不能只一味避开危险,更要学习直面化解危险的本事。在这次的事件之中,如果他会游泳就能争取更多的救援时间。
此乃后话,暂时不提。
武拂衣看向苏培盛,“鸟,抓到了吗?”
“回四爷,是一只被人为染了色的文须雀。已经抓着了,还活着。”
苏培盛动作不慢,让人将池塘边都查了一圈。
“池塘边的树上发现了诱捕鸟类的药粉,那只文须雀的鸟嘴上了沾了少许。”
情况很明了。
有人蓄意饲养了文须雀,给它的羽毛染色。又是将诱食剂放到池塘边。
选准了时候放出鸟,弘晖喜欢小鸟,瞧见了特别的羽毛花色就被引去瞧个究竟。
武拂衣走向被反绑的方嬷嬷。这人满脸是血,与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看起来着实面目可憎。
示意侍卫将方嬷嬷嘴里的麻布拉了出来,“轮到你了。说多少实话,决定了你能活多久。“
方嬷嬷抖得像个筛子,一股脑地就承认了。
“老奴被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是老奴给老嬷嬷、丹竹的饭菜里下了泻药将她们支开。随后用训练好的小鸟引小主子去了池塘边,把人推进池塘。”
说到这里,方嬷嬷突然拔高声音,“但老奴没有想要谋害晖少爷!真的,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都是武格格吩咐好的。老奴把人给推下水,老奴一跑,武格格立刻就会赶来救人。”
此话一出,偏厅骤然安静。
乌拉那拉氏眼神如刀,“武氏,你有什么想说的?今天你迅速赶往了池塘,是与这婆子做了一场狼狈为奸的戏吗!”
胤禛闻言,目光冰冷,方嬷嬷的嘴里一个字的真话也没有。
“奴婢听闻李侧福晋提前生产,觉得事有异常。担忧有人声东击西,才会赶去了池塘。凡事都是讲证据的,不是这毒妇说什么就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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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方嬷嬷一边哭嚎一边说,“武格格,你可不能过河拆桥。老奴,真是按照你的吩咐做事。那只小鸟与诱食粉末全都听你吩咐,去邱家商行取的货。”
邱家是什么人?
旁人不了解,乌拉那拉氏倒是知道一二。
武氏入府前,对她做了一点调查。这人从江南来到京城,正是借住在邱家别院。邱家从商与武家交好多年。
马嬷嬷站在海氏的身边,脑袋一直都垂着。
此刻,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武格格把闲云院掌控得再牢固又如何,没法在府内栽赃武氏,但可以把力气用到府外。
只要方嬷嬷死咬武氏不放,武格格就别想清清白白。
今夜之后,不论真相如何,武氏注定是要被后院所有人都针对。
福晋自不必说,她的儿子弘晖差点出事。宋格格好不容易管事布置的晚宴被毁了,也会记恨武氏。
李侧福晋还在生产,之后也会疑心,她的提前生产是否有武氏的谋划。而提前生产,势必存在风险,李氏怎么可能不怨怼。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一石几鸟,为的就是搅浑了水,才能让海格格有重新出头的可能性。
马嬷嬷坚信,在发生了这样事件后,四爷一定会责罚处置武氏,绝无可能再给武氏一丝恩宠。
就听乌拉那拉氏说,“爷,邱家与武家交好多年。今夜之事,武格格有重大嫌疑,必须把邱家商行的人传来问讯个清楚。”
众人听到福晋这样说,都是偷摸着去瞧四爷。
自打武氏进府,四爷就时常去闲云院,这次总不可能再偏向武氏了吧?
武拂衣面不改色,似乎没有感觉到落在身上隐晦打量的目光,而是喜怒不辨地看着胤禛。
胤禛却看懂了这种古井无波的眼神。
这只老鬼就是在看他的笑话。好似在说,‘哎呦,四贝勒,四面楚歌的感觉怎么样?想不到吧,偌大一个四贝勒府,到头来只有我,一只鸠占鹊巢的老鬼才是唯一相信你的人。’
胤禛暗暗深吸一口气。
这憋屈感,他能怎么办,忍无可忍,就从头再忍吧。
一旁,苏培盛又再度疯狂脑补起来。
他在心里狂喊,不是吧?不是吧?事到如今,四爷似乎依旧相信武格格。难道之前他认为四爷与武格格一见钟情是误判的判断是错的?
苏培盛知道这句话有点绕。
一开始,他以为四爷宠信武格格是一见钟情,但后来知道木箱子不是赏赐就推翻了那个判断。
而一波三折。瞧着四爷的态度,在发生弘晖差点遇险后,居然还没有打算一定要责罚武格格。
这要说两人之间没点真情,谁信?
苏培盛着实有点懵逼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众人都在等待四爷发话,想知道要如何处置武格格。
哪怕不对方嬷嬷的指控偏听偏信,但也该把武氏先禁足之类的。
海氏偷偷抬头,极快地瞥了一眼武氏,又飞快地低下头。
直到两个时辰前,她才知道奶妈马嬷嬷做了谋害弘晖的局。
所谓邱家商行提供了染色文须雀与诱食剂,那是马嬷嬷差人顶着武氏的名号去定制的,随后让方嬷嬷去取。
去传话的小厮,是马嬷嬷花钱找路过小商贩做的。
小商贩前几天就离开了京城,现在已经追不到那个人。至于训鸟让它出现在池塘上,这是方嬷嬷的本领。
海氏心中七上八下,好像有一口大鼓哐哐哐地锤着。
这次最关键的就是方嬷嬷,以往也瞧不出一个洗衣房的嬷嬷有这般颠倒黑白的本领。
方嬷嬷究竟会不会将幕后真正的主谋供出来?
马嬷嬷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可能。
说是马嬷嬷曾经对方嬷嬷有救命之恩,如今方嬷嬷是报以必死决心做这件事。
方嬷嬷的儿子前几年病死了,这辈子她没了牵挂,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埋了。
即便如此,海氏还是很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被查出马嬷嬷是主谋,那么她不可能脱了关系,是彻底完了。
此刻,海氏不由生出些许怨怼。她让马嬷嬷帮她争宠,但没想到会搞这样大。
怨怼之外,又暗自窃喜。如果事情成功,她敢打赌武氏一定会失宠。
很快,片厅内短暂的安静被打破了。
武拂衣开口,“福晋所言极是,邱家商行是该查的。苏培盛,你派人把卖出那只鸟的伙计给找来。今天除夕,那人可能不在京城内。不论怎样,都要尽快带回。”
海氏听到这里,不知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哪怕找来邱家商行的人,也没法证明武氏的清白,虽然也证明不了她就是真凶。
这却不重要了。
马嬷嬷说了,这次的事件如果能给武氏定罪最好。但即便定不了罪,最重要的是让四爷厌恶了她。
海氏正期待着四爷厌弃武氏,但下一刻就听到让她肝颤的话。
“商行那头何时出结果尤为可知,但方嬷嬷蓄意加害弘晖是被抓了现行的事实。”
武拂衣示意侍卫扎克将人拎起来。
“对方氏的责罚不能拖到新年,免得晦气。趁着正月初一的子时未至,都去池塘边观刑。”
众人一惊,四爷说去池塘边观刑,难道要将方嬷嬷淹死?
武拂衣先没下具体指令,而是转向看着胤禛。
“武氏,你被指控是幕后主使。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该先禁足,但接下去所有人都必须去观刑。罚你拿出野参一根,换得这片刻在外逗留的时间。”
这算是什么惩罚?
众人摸不着头脑,以往听过罚俸禄,但没听罚拿出一根野参。四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胤禛却一听就懂,老鬼的手段果然狠辣。
这根野参九成九是用来给方嬷嬷续命的。武拂衣没想直接把方嬷嬷处死,而是要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想到此处,胤禛却是飞快扫了一眼弘晖。
除夕夜池塘边的刑罚,让方嬷嬷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这种场景着实不适合孩子看到。
乌拉那拉氏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论围观什么刑罚,让孩子一起去看终是不妥。
她想要开口请求让弘晖回避,但转念间又觉得让儿子早点知道人心可怕未尝不好,这话到嘴边就又犹豫了。
“弘晖,你先回房照顾一下妹妹。”
武拂衣还是考虑了儿童承受力,让弘晖来讲述事发经过是一回事,而围观刑罚是另一回事。她没有给弘晖制造心理阴影。
随后,除了孩子,一群人到了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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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苏培盛带人举着火把。
武拂衣走在最前面,似乎是随手一指,将乌拉那拉氏、宋氏、海氏与跟着嬷嬷婢女们分于两侧。一个人一个位置站好,在池塘边围了一圈。
夜风阵阵,竹林森森作响。
海氏心里发怵,她居然被安排在最靠近池塘的位置。黑漆漆的水面仿佛会随时窜出来一只水鬼。
本该欢闹的除夕夜,现在却是弥漫着死寂气息。
武拂衣等众人站好,终是说出如何惩罚方嬷嬷。
“方氏胆敢谋害皇室宗亲,企图将无辜稚子推入池塘。她口口声声说着是受人指示,而没有杀人的心思。
贝勒府向来赏罚分明,既然方氏认为被推入水中不是谋杀,现在就让她亲自体会一下被推入池塘是什么滋味。”
武拂衣语气平静,一边说一边环视众人。
“谁敢在贝勒府做肮脏鬼祟的事,方氏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都抬起头,给爷仔细地看着方氏,把该守的规矩给刻进脑子里。”
只见方嬷嬷被双手被反绑,又在她腰间系了粗绳,被侍卫押解到池塘边。
武拂衣淡淡开口,“动手。”
随即就听一声扑通,行刑的侍卫将方嬷嬷一把推下了水。
冬夜,池塘冰冷刺骨。
方嬷嬷本能要挣扎,拼命蹬着双腿,但根本没有办法上浮。
侍卫手持长棍,只要看到方嬷嬷有浮上来的迹象,就将她的脑袋压到水里。
“呜呜——”
方嬷嬷只觉冰冷的水倒灌进鼻子,呛得她无法呼吸,可每当要窒息的时候,腰上的绳子就被提溜起来。
人被拽出水面,又能重新呼吸了。可刚刚获得一丝生机,又被重复按压到水里。
一时间,只能听到水花飞溅与沉闷呜呜声。
海氏与马嬷嬷被分开了,被安排站在距离行刑处最近的位置。
她近距离地看着方嬷嬷在水里载浮载沉,长发散乱开来。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很像是随时会化作厉鬼。
不!不!不!千万别来找她,这不是她的错。
海氏越想越心虚,方嬷嬷这幅惨状真不是她的错,都是马嬷嬷自作主张设计了阴谋。
越心虚越恐惧。
下一刻,海氏不可避免地与方嬷嬷抬头时的目光对上了。
“啊!”
海氏没忍住低叫出声。
火把的光照不够明亮,模糊间看到方嬷嬷瞪大了眼珠子,眼神似乎直勾勾地盯着她。
方嬷嬷瞪大了眼睛,一张老脸已然煞白。
这会,武拂衣走到观霜跟前,打开她手里装着野参的盒子。
“大过年的,不宜闹出人命。方嬷嬷尽管谋害皇室宗亲,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这条命暂时还是要留下的。这参的品相不错,足够吊几天的命了。”
说着,将野参给了另一位侍卫。“把人参切片,看着情况,分批给她塞嘴里。”
此时,原先不明情况的众人终是后知后觉。
罚武格格一根野山参,让闲云院的侍女观霜立刻取来,原来是做这样的用途。
当下,有句不当说的话。四爷的报复手段,真是令人胆寒。
方嬷嬷被强行喂了人参,求死不得,对她的刑罚就还在继续。
夜风更加冷了。
武拂衣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池塘边围观者脸色渐渐都有些不好了。
乌拉那拉氏不断转动左手佛珠,似乎每转动一圈就真的能消除一段人间业障。
宋氏偷摸着挪开视线,也悄悄朝左边移了几步。不只是离池塘远一些,也是下意识距离四爷远一些。
想起之前自己某些义正言辞的话,其实都是掺杂了私心。后怕四爷会揪着不放,让自己成为第二个方嬷嬷。
最惊恐的是海氏。
海氏听着侍卫一棍一棍地敲击湖面,这感觉仿佛是一下接一下敲击在她的身上。她背脊紧绷着,又是咬紧牙关,正想着闭眼不看,忽然被点名了。
武拂衣走到了海氏身侧,“海氏,你在做什么?是不懂怎么睁开眼睛吗?“
海氏被冷不丁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吓得立刻缩了缩脖子。四爷的语气明明非常平静,但在她听得就像是阎王索命。
“我,不,奴婢会睁的,会睁眼看的。”
“会就好。”
武拂衣似乎放过了海氏,从她身边走开,对池塘里的方嬷嬷说话。
“方氏,现在你觉得在池塘里泡一会是不是有死亡的感觉呢?还敢说你不是要谋杀弘晖吗!你罪不可恕,趁着还有一口气想清楚还要交代点什么。”
方嬷嬷被喂了野山参,反反复复被折磨,但这会就是死不了,连晕过去也做不到。
但都到这一步了,她肯定什么都不会说。早就知道此事败露是死,反正没牵挂,就当是还了马嬷嬷早年的救命之恩。
武拂衣已从苏培盛处了解了,方嬷嬷的儿子成亮前几年亡故,也没留下后代,但这不意味着方嬷嬷就没有弱点了。
“给你一个机会,你唯一的机会。今天把弘晖推入池塘究竟是谁指使的?“
武拂衣接下去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你不说实话,那么你儿子成亮的墓地就别想保住了。你该懂什么是连坐,你可以猜猜有多少座坟墓会被掘开,你有多少亲人尸体被挫骨扬灰。你本人,也别想有一个全尸。”
这是不是过于狠辣了?!
众人震惊之余也听出了第二层意思,四爷还是相信武格格不是主谋。
为什么!
主使者马嬷嬷最为不解,四爷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不应该的,四爷从前都重规矩,难道一点点都没怀疑武氏?
胤禛倒是不觉意外。
武拂衣本就是死过一次,对于尸体之类也是不看中了。活人认为挖坟毁尸是狠毒的做法,但老鬼是毫不在意的。尸体就像烂掉的衣服,该扔就扔了。
这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此刻胤禛感到无数道偷偷打量的目光,那些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活的狐狸精。他,真的不是!
岸上,暗流流动。
池塘内,方嬷嬷听到挫骨扬灰,原本紧守秘密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她本无多求,只希望死后能葬个好地方。马嬷嬷也是答应一定会完成,但是现在情况全变了。
“不!”
方嬷嬷高喊出声,“四爷,求求您,不要去挖老奴儿子的墓,让他安心地走吧。”
武拂衣抬手,示意侍卫把方嬷嬷拉出来。“爷可以给答应你,条件就是说出谁是真的主谋。想好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
哪怕对于邱家商行的调查进度不会太快,但早晚都有发现。到时候证明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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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随时把尸体挖出来烧了。”
方嬷嬷为难地咬着牙,又不想出卖马嬷嬷,但也不想让全家都死无全尸。她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朝着岸上众人扫视而去。
下一刻,海氏只觉方嬷嬷瞧了过来。不等对方说点什么,她再也没能撑住,在今夜高度的精神折磨下,大叫出来。
“四爷饶命,福晋救救奴婢,一切都是马嬷嬷自作主张嫁祸武格格。不是奴婢的主意,真的,奴婢从来没想要谋害弘晖少爷。“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凝固住。
马嬷嬷砰地跪倒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方嬷嬷还没指认,海格格居然自爆了。
正因早就知道海氏脸上藏不住事,所以为了计划顺利,直到事发才告诉海氏。没想到,海氏没什么城府,她的心里承受力也低,居然连这一场也没能撑过去。
胤禛看着海氏,此时确定海氏观刑的位置,刚好会与池塘里的方嬷嬷正脸相对。
在场每个人的位置是武拂衣安排的。之前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现在想来这就是故意为止。
武拂衣暗道心理战真好用。
应了那句俗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提到队友,瞥了一眼非自愿组队的胤禛。听苏培盛说,武氏预测到弘晖可能出事,是立刻跑到池塘边,当时气喘吁吁的。
从闲云院到池塘,以后世的计数单位来算也就八百米左右。区区八百米,还跑成这个样子,真是锻炼不足。
武拂衣不想要猪队友。
话说回来,有个问题可能让胤禛暴跳如雷,他与猪比赛,谁跑得快?
胤禛忽然觉得背脊发寒,是看到了武拂衣的目光。
别人瞧他像看狐狸精,武拂衣呢?这又是什么诡异的眼神?!都别看了,快点处理海氏啊!
第25章
海氏没顶住精神压力,先一步自爆认罪。
方嬷嬷也不用内心挣扎了,为了不让家人的尸骨被挫骨扬灰,她承认自己诬陷武格格,主谋是海氏的奶妈。
“马嬷嬷安排好了一切,老奴曾经欠她一命,这次是还她的恩情。”
“报恩?!方氏,你以为自己很讲恩义吗!”
乌拉那拉氏听到这里,后怕地寒毛直竖。
“既然你不是与武格格串通,那么之前你交代的就是谎话!你计划把弘晖推到池塘,而根本不存在会有谁立刻来救他。”
方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之前在偏厅内随口编造了武格格赶来救弘晖的说辞。
计划开始后,马嬷嬷就要她随机应变。如果被人发现是一套**,如果没被发现将弘晖淹死是另一套**。
总之围绕一个宗旨,事情是武格格主使就行。
今天没想到武格格会刚好赶到池塘边,那么就顺势编造武氏是想装好人去救弘晖的说辞。
乌拉那拉氏瞧着方嬷嬷的样子,已经都明白了。“毒妇,你还敢说没有想要杀死弘晖!”
这也不再看方嬷嬷,将矛头对准了主使人马嬷嬷。
“给我老实交代清楚。马氏,你说漏一个字,编造一句假话,你儿子与孙子都别想活!”
到此地步,马嬷嬷还是想再搏一搏。她可不信坦白从宽,就怕说了真话要被千刀万剐。
武拂衣则是直接问海氏。比起撬开马嬷嬷的嘴,不如问心理防线已经崩溃的海氏。
“你说一切是马嬷嬷主使,你没有参与,那么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者,你想知情不报,陪着你的奶嬷嬷一同被治罪?”
“奴婢说,都说。”
海氏根本不想陪着马嬷嬷受刑罚,她还想争取将功折罪,是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都说了。
从马嬷嬷花钱雇人冒充武氏的小厮去购买小鸟与诱食剂,再有近期让方嬷嬷训练小鸟准时引诱弘晖去池塘边。
“还有一点。”
海氏更是爆出一条新消息。“李侧福晋比预产期早了两天生产,是因为听闻正月初一出生的孩子很是吉利,这话是马嬷嬷放出风去,让侧福晋的侍女芍药深信不疑。李侧福晋今夜产子,这事马嬷嬷应该没有动手脚。”
没动手脚吗?
在听闻马嬷嬷一石几鸟之后,很难相信她没对李氏做什么。
马嬷嬷跪在地上,已经彻底绝望了。
海格格真是毫无保留地都讲了出来,没给她留任隐瞒的余地。海格格这种作法是为了自保,但怎么不想想自己做这些事是谁获利。
“四爷、福晋,老奴认罪。”
事已至此,马嬷嬷也只能认罪,但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老奴认罪,但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海格格。是她对福晋责罚心有怨怼,对于武格格的得宠心怀嫉妒。随后让老奴设法帮她争宠,除去不顺心的障碍。老奴一心护着海格格,才会做了这些事。”
马嬷嬷说着侧头看向海氏的位置,无比凄凉地说,“海格格,自从你出生,老奴就开始照顾你。你真是无情,大难临头就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老奴身上。
老奴就是一个下人,与福晋、小主子、武格格无冤无仇,若非您的示意又怎么可能主动去做这些肮脏事。”
海氏被戳破心思,却不可能承认。
慌忙摇头,这会想要逼自己委屈地哭一哭,奈何惊恐到没法泪如雨下,连一滴眼泪也弄不出来。
“马嬷嬷,你不能冤枉我。我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哪会想到你如此狠毒。”
海氏可不想给人陪葬,即便是她先提出要马嬷嬷想办法,但绝对不能全部承认。
狗咬狗,一嘴毛。
武拂衣没有兴趣听这样的相互指责与推诿。
“马氏承认策划了整起阴谋,照比方氏,今夜在池塘受水刑。刑罚加重一倍。”
马嬷嬷的命暂时还要留一留。
留着她的命完善整条证据连,比如查出她雇佣了哪家小贩冒充武格格的下人去商行等等。
等到整个事件的细节都被查清,以马嬷嬷死罪难逃,而她的子女也是活罪难逃。
“至于海氏。”
武拂衣将处置权给了四福晋,“福晋看着办吧,爷不想再见到她。”
乌拉那拉氏哪怕再怎么一心向佛,但对差点让儿子伤亡的始作俑者也仁慈不起来。
当下命海氏海棠院搬出,将她先禁足在府内荒僻的一角,夺去她日常以格格位份享受的一切待遇。
没有把人直接驱逐到郊野庄子上,那反而不在直接看管范围内。
乌拉那拉氏还想要彻查海氏以往三年都做过一些什么。
另外,马嬷嬷为了谋害弘晖制造了声东击西,李氏提前生产的原因还没有完全确定。
是否如同海氏所言,马嬷嬷仅仅是放出风声?
除夕夜在给马嬷嬷施刑中过去了。
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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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没再观刑,而是先去陪弘晖说了会话。
小孩对于死亡没有具体概念,即便被告之在池塘里溺水很危险,但也无法真的明白究竟是什么感觉。
弘晖认了错,保证了再也不单独去水边,但是他更伤心于额娘严令禁止的一件事。
“额娘说,以后不让我再看鸟了。阿玛,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喜欢小鸟了?”
“你可以喜欢,但是有前提的。”
武拂衣立刻来陪弘晖,就是为了关照儿童心理健康。
“想一想,你额娘让你别再看鸟的起因,是小鸟会害了你吗?”
弘晖想着,摇了摇头。“额娘是怕我掉在池塘,我不会游泳就会淹死了。”
“不错,你可以喜欢飞鸟,但要保证自己是处于安全的环境中,再去做喜欢的事。”
武拂衣却知道世上其实没有绝对的安全,可难道因为没有,就要剥夺弘晖所有的喜好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教育方式。
管不着别人怎么想,反正以她认为要给孩子相对的自由,当然也要让孩子明白自由的代价。
弘晖听到父亲同意他继续喜欢飞鸟,小脸笑得露出了酒窝。
“我明白了,我学会游泳就不怕掉池塘了。以后观察小鸟,不一个人去,也会注意四周有没有坏人。”
“真聪明。”
武拂衣摸了摸弘晖的小脑袋,孩子能举一反三到这个程度不错了。
之后,不只要让弘晖学游泳,弘昐与茉雅琪也都要学。
不仅游泳,还有骑马,以及一些毒理常识等等,让人能够自保自救的本事是技多不压身。
如果孩子们没那个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怎么办?
暂时不用烦恼这些问题,武拂衣没打算凡事都往身上揽。她也不是亲爹,该让胤禛思考难题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