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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仙狐宴
凡是在秘境的第一阶段收集了足够情报的攻略者们都应该知道,仙狐宴将在仙狐台的第七层举办。
宴会当天，尚国的满朝文武都会出场，共同庆祝仙狐台的落成。
当然了,宴席上也少不了四处剥削百姓、以人心为食的狐仙大人们,以及那位高坐后位、荣华加身的绝世狐妃。
而仙狐宴的开启，也意味着秘境进入了最终阶段。
如果攻略者们在最终阶段还是无法找到并击毁秘境核心，那么就将再一次宣告秘境攻略失败。
攻略秘境的事南妄并不担心,他相信男主一定毫无问题,他担心的,只有五师妹和她的七窍玲珑心。
杜雪泠和战沉明为了拿回千花铃,在地下耗费了整整三天,如今距离仙狐宴开启已经没有多久了。
破阵之事耗费了他们大量的心力，最后几天里，他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原地,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打坐调息上。
一直到第七天，他们才启程离开第一层。
顺着瀑布一路往上走,径直来到第六层。
第六层通往第七层的通道同样是漩涡传送门,传送门位于一座石台之上,石台四周矗立着无数座仙狐石像，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传送门目前还没有开启，等在此地的修仙者人数不少，只不过大都藏得很好,肉眼看去,传送漩涡所在的石台上空无一人,风平浪静。
南妄一行人找了一座造型憨态可掬的仙狐石雕，悠哉地坐下休息。
看着不远处即将开启的第七层通道,南妄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
一路走到这里，顺遂是顺遂，就是可惜了秘境里的无数宝物……
这座仙狐宝库，到底还是和他们无缘啊。
杜雪泠说道：“我的碎月草用完了，必须得补充一点，你们呢，有什么想要的吗？”
战沉明沉思片刻，说道：“我倒是没什么需要的，只是我看小师弟需要一些药材锻体，五师妹眼下这情况，应该也需要一些养魂的灵药。”
杜雪泠取出纸币递给战沉明：“来来来，写下来，详细点。”
战沉明蹲在地上，老老实实写了一长排的灵药，并且重点圈出了其中的几个。
南妄不解地说道：“大师姐，这第七层就要开了，我们现在去采集灵药也来不及了吧？”
杜雪泠一边往脸上套面纱，一边沉声道：“来得及，我看那传送门起码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开，一个时辰应该够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
南妄看着杜雪泠的动作，心中出现了不好的预感。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了战沉明一眼。
一张陌生的脸朝他笑笑。
南妄：“……”
澈雪道：“我负责血衣教和鬼尸教，你负责天魔教，三炷香后见。”
石山道：“好的。”
南妄：“……”
三炷香后，两人满载而归。
杜雪泠摘下面纱，愉快地清点着手中的药草：“这柱万年紫灵草可真是意外之喜，看不出来你们血衣教的底蕴竟然如此深厚。”
战沉明撤了易容术，谦虚道：“过奖过奖，天魔教也不赖，我逮到一个小孩，身边一堆筑基期保护，可惜那些人不够上心，让我得手了，他身上的好东西可真多啊，光是那件龙纹护体宝衣就价值连城。”
杜雪泠道：“那可是魔教教主的儿子，好东西当然多了，我早就想对他下手了，可惜佟东阳看得太紧，这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劝到秘境里去的。”
战沉明道：“不愧是大师姐，手段过人，佩服，佩服。”
杜雪泠道：“过奖，过奖。”
南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雪泠一遍清点一边感慨：“仙狐秘境地处北域，资源该比不上中州才是，这灵药怎会如此之多？”
战沉明淡定道：“仙狐秘境难度奇大，又崩溃了一次，杀了那么多修士，发生一些异变也正常。”
杜雪泠道：“这回实在是满载而归，看来宗门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缺炼丹和炼器的材料了。”
南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大师姐，三师兄，你们……究竟是去干什么了？”
杜雪泠道：“劫富济贫。”
战沉明道：“打劫。”
南妄：“……”
战沉明拍拍南妄的肩膀，说道：“小师弟，你要记住，秘境中的灵药种类繁多但分布非常分散，单靠自己收集，根本收集不了多少。”
杜雪泠补充道：“所以劫富济贫是必须的，只是尽量别去动正道门派，他们麻烦得很，打完了一波还有一波，源源不断，魔教中人就没有拉帮结派那一套，实力不足的一般都自认倒霉。”
南妄无话可说。
同样是卧底，他这个卧底当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大师姐和三师兄就不一样了，卧底成了人家的管理层不说，甚至两头通吃，进退自如。
太强了，真的太强了。
只是，大师姐和三师兄都是为了青云门而去魔教做卧底，而他……他可真的是魔教派到青云门来的卧底啊！
南妄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大师姐和三师兄一定以己度人，以为他也是为了救五师妹，才特地到合欢宗做卧底的吧。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他是真的魔教卧底，是青云门的……叛徒。
轰隆——
远处传来巨响。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漩涡传送门渐渐膨胀，凝聚，变化。
“门开了！”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
原本躲藏得好好的修士们一个个现身，朝着那扇通往秘境最终阶段的传送门冲去。
进入传送门的次序非常有讲究，一般来说，越是进得早，被分配的秘境角色就越好，要是进得太晚，大概率就是行商走贩之类的小角色，攻略秘籍的难度也就越大。
杜雪泠道：“我们也走吧。”
“好的，大师姐。”
“一会儿见，大师姐，小师弟。”
……
南妄在声势浩大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发现又恢复了那副仙侍的打扮。
他的眼前挂着一张白纸，遮住他的脸，也阻挡了他的视线。
仙狐宴已然开始，正中央的高台上，便坐着尚国皇帝和他的那位仙狐爱妃。
狐妃半倚在榻上，面前挂着重重红纱作为帘幕，下面的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参与宴席的宾客数量极多，台下座无虚席，里三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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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地排了七八排。
宾客过于密集，空气都显得稀薄不少。
而南妄的位置甚至不在宾客席上，他是站着的，他的身边只有其他的仙侍和……石柱子。
从南妄的角度看过去，就算没有脸上那张纸，他也完全看不清台上在干嘛。
由此可见，他这所谓的仙侍也就是占了个名头，手里什么权利都没有。
大师姐和三师兄不知被分到了何处，由于宾客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找人的难度不是一般大。
在坐的宾客里，有不少来自各个宗门的修士，这些人一个个的小动作不断，南妄随便瞥上几眼就能发现一两个。
随着宴席的开始，有舞女挟着大鼓与琵琶入场表演，一时间载歌载舞，金粉飞扬，红缎飘飘，席间觥筹交错，热闹万分。
南妄逮住机会放出两只信鸟，企图依靠信鸟定位大师姐和二师兄的位置。
琉璃信鸟很快被坐在前排的宾客拦截了下来，那人回头一看，和南妄对视一眼，确认了双方的身份。
另一只信鸟兜兜转转地飞入正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女之中，突然不知所踪。
南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为、为什么三师兄的信鸟是往舞女那边飞的啊，三师兄被分配到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啊？
虽以三师兄的体格，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冒充舞女的吧？
后面那两个正打鼓的大汉倒、倒还是还挺有可能的……
就是舞女们身上没几片布料，大汉们穿得同样也很清凉，袒胸露那啥的，尽显男儿本色。
杜雪泠的信鸟很快便飞了回来，信鸟叼着的信件上写着“静观其变，切莫轻举妄动”。
南妄全部的心思都被迎着鼓点起舞的舞女们勾去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留给大师姐。
“糯糯，糯糯你在吗，你快出来看看啊……”
南妄试图把安诺叫出来看看这绝对当得上青云门今日头条的画面，然而，他叫了半天，才发现安诺似乎并不在他身边。
“糯糯？”
南妄有些慌了。
安诺神出鬼没的情况在进入秘境之后依然没有改变，但南妄知道，即使安诺不现身，它也一定一直都在他身边。
此刻，叫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南妄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
如果安诺在场，一定不可能不回应他的呼唤。
没有回应只能说明，安诺根本就不在宴席上。
秘境进入第三阶段后，整座仙狐台都会为仙狐宴服务，到处都有宫女和太监们来来往往、忙碌地做着后勤工作，宴席上的美酒佳肴们都是大厨们在后厨里做好、再由宫女们端给宾客的。
如此一来，定然会有攻略者被分配到大厨、太监或是宫女的身份，被传送到宴席以外的地方。
安诺虽然是跟着南妄一起来的，但安诺身上没有兽契，又能变身成仙狐大人的模样直接参与秘境，被秘境识别成独立的攻略者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南妄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在确定没有人会发现他之后，南妄悄悄迈开步子，朝着大门走去。
就在南妄即将走出宴席大殿之时，耳畔突然炸开了安诺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话语夹杂着混乱的呼吸声，安诺慌张、急促、用尽全力地喊道：
“快跑！快跑——”
第052章崩毁
“什么快跑？糯糯你怎么了？糯糯！”
南妄这回是彻底慌了神。
他完全感受不到安诺的气息,但是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安诺此刻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宴席依然在继续，宾客熙熙攘攘,南妄身处其中,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几位仙侍抬着一具锦盒走入殿内，为首的狐仙大人用尖细的嗓音谄媚地说道：
“大王，娘娘,臣下偶然寻得这一绝世秘宝,特来为大王献上！”
尚王好奇道：“是何等秘宝,竟当得起绝世二字？”
狐仙咧开一张满是利齿的嘴,笑着打开了盒盖：
“此宝名为,七窍玲珑心。”
盒盖打开，一枚金光闪烁的椭圆形物体被儿臂般粗细的锁链重重缠绕。
即使枷锁满身，它依然强有力地跳动着,极其有规律地跳动着，仿佛一颗活着的心脏。
台下,杜雪泠手中的佩剑已然离鞘,她改变坐姿,用身躯挡住以理服人的锋芒，她全身紧绷，仿佛自己才是那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宾客们神色各异，大臣们的脸色比吃了翔还难受，而狐仙以及狐仙的爪牙们则是个个面露垂涎之色,对着那颗世间最完美的心脏大流口水。
尚王脸色一僵,迟疑道：“这……”
哪怕尚国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狐仙们堂而皇之地踏入朝堂，与大臣们享有同样的权力,甚至取而代之，但尚王仅剩的理智、属于人类本能的理智依然在最后的关头告诉他——
人，是不该吃人的。
唯有妖，才会吃人。
“大王……”
狐妃从帷幕后滑出，柔若无骨的身躯攀在尚王身上，极尽魅惑的声音似拨珠弄玉，不断侵蚀着尚王的思绪：
“大王，我们分食了它，一同长命百岁，羽化登仙……”
尚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狐妃已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如果不能和大王一起，那臣妾也不要做那与天同寿的神仙了，不管大王去哪儿，臣妾都要陪着大王……”
“哈哈哈——”尚王放声大笑，一把将狐妃拥入怀中：“爱妃一番情意，寡人岂可辜负？快将那七窍玲珑心呈上来！”
狐仙高举锦盒，将七窍玲珑心捧到尚王眼前。
狐妃伸出尖锐的指甲，轻松挑断锁链。
然而，就在狐妃即将触碰到七窍玲珑心的瞬间，七窍玲珑心突然缩短了自己的个头，与狐妃的手心擦身而过，随后——
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狐妃大惊失色：“快，快拦住它！”
御前侍卫和仙侍们一同出手，试图拦下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在人群中左右横突，以极其风骚的走位轻松躲过重重抓捕。
眼看着七窍玲珑心突破重围，即将冲出殿门的刹那，它突然在空中急停，一个拐弯，竟是原地返回了。
离门最近的南妄眼睁睁地看着传说中的宗门至宝、不死不灭的七窍玲珑心飞快地朝他飞来，最后啪唧一下——
撞在了他的脑门上。
“？”
南妄被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抬起头，怀里是仿佛在害怕一般不断抖动的七窍玲珑心，身前是一把又一把锃亮的钢刀。
南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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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妃高声呼喊道：
“入侵者，是入侵者！护驾，快，快护驾！”
杜雪泠抬剑挥出，剑气劈开地面，将大殿一分为二，拦住侍卫们的去路。
下一秒，她出现在南妄身前，一剑砍飞朝攻向南妄的仙侍，吼道：
“跑！”
南妄不敢犹豫，抱起七窍玲珑心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他的身后，杜雪泠和侍卫们打成一团，战沉明同样分身乏术，他的怀里，七窍玲珑心疯狂地蛄蛹，试图改变他逃跑的方向，而他的眼前——
一股强大的热量与他正面相撞，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掀飞。
这一下撞击让南妄失去了片刻的意识，再睁眼时，眼前的画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哭声、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宾客们四处奔逃，却苦于无路可去，火焰肆无忌惮地燃尽一切途径之物，贴在石柱上的避火符和引水符来不及起效就被炸飞。
仙狐台的每一块砖、每一根柱子、富丽堂皇的皮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是火焰的帮凶，势如破竹的烈焰之中，整座仙狐台正在不断崩毁。
末日般的画面，却不是南妄眼下最大的危机。
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声在南妄耳畔响起，南妄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了——
全身浴火的……怪物。
怪物浑身细长，头顶有角，庞大的身躯完全堵住了大殿的出口，它的身上烧伤严重，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五爪全部断裂，无法站起身行走，只能贴着地面滑行，看上去丑陋至极。
怪物脸上受伤严重，鲜血如泉水一般不断从它嘴角落下，而那些血并不完全属于它——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生物。
那生物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已然看不清最初的模样，唯有雪白的皮毛若隐若现。
“糯……糯糯？安，安诺？”
南妄近乎绝望地叫出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说出口的名字。
怪物尖牙利齿，每一颗牙齿都像是一柄磨尖了的利枪，雪白的兔子整个串在牙齿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天底下的兔子都长得一个模样，更别说这只生物体型无比庞大，一点都不像是南妄总是抱在怀里玩弄的小兔子。
可是南妄知道，他就是知道。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安诺。
“安诺！”
七窍玲珑心从南妄手中滑落，但它并没有离开，而是焦急地挡在南妄身边，拼命阻止南妄和那怪物对视。
此时此刻，南妄已无法顾及其他的事了。
他的眼里只有悄无声息的安诺，他拼尽全力，连滚带爬地朝着安诺跑去。
在触碰到安诺的瞬间，南妄也彻底暴露在怪物的利爪之下。
“安诺，安诺呜呜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呜呜……”
南妄终于夺回了安诺的尸体，巨大的肉身在落入他手中之后自动变回他熟悉的大小，不管他怎么哭嚎呼喊，都无法再得到任何回应。
混乱之中，一柄不知出自谁手的钢刀直直地朝着南妄袭来。
南妄察觉到了危险，可他身受重伤，又被安诺的死亡刺激得神志不清，根本无力做出任何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怪物突然转身，竟是用肉身替南妄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怪物金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南妄的身形，它整张嘴都被烧烂，它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黑色的血如泉水般涌出，在地上烧出一个浅坑。
“呀……呀……”
怪物用头去拱南妄的身体，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南妄一点都不领情，他拿起掉落在身边的断剑，狠狠抵在怪物身上：“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安诺！？”
怪物眼中流露出无与伦比的悲伤，它强忍剧痛，硬生生用牙齿和只剩半截的舌头发出无法成文的声响：
“呀……副……”
“骗……子……”
“走……”
南妄根本听不懂怪物的话，他拿着断剑，狠狠刺向怪物的身躯。
嘭——
断剑甚至没有刺破怪物的皮肤，就被轻松弹开。
南妄不管不顾地往止境中注入灵气，几乎抱着和这怪物同归于尽的想法，将自己全部的灵气献给止境。
黄沙渐渐凝聚成型，那把南妄在秘境外见到的止境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然而，在南妄动手之前，杜雪泠手持以理服人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捅入怪物的眼睛。
怪物疯狂咆哮，在惨叫中吟唱无人听过的法咒，黑色的灵气聚集成令人恐惧的模样，随后分散成天女散花的黑火，无差别地朝着所有人攻来。
杜雪泠正面接了一朵黑火，那火瞬间烧断她的佩剑，逼得她吐出一口鲜血。
“小师弟，快跑，快——”
她完全没有闲暇顾及自己，却也已经无法触及到南妄了。
黑火触及之处，血肉瞬间消失殆尽，砖石也如豆腐般融化，本就摇摇欲坠的仙狐台彻底崩塌，平台陷落，坠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修为低下的修士在怪物的咆哮中失去意识，如同一具具尸体般随着砖石一同坠落。
混乱中，失去灵气供给的止境骤然散开，随后飞快地变成能容纳一人的圆球形态，将失去意识的南妄稳妥地包裹其中。
已经失去一只眼睛的怪物只靠一只眼睛锁定了南妄的位置，金色的竖瞳倒映着末日景况下密不透风的止境，安稳祥合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无与伦比的愤怒与仇恨取代。
怪物叼起断落在一旁的以理服人，毫不留情地捅入自己的右眼眼眶。
它嘶吼着，咆哮着，将眼睛生生挖出，随后用身躯将那染血的眼珠抛落深渊。
金色的眼珠掉落的速度远远快于坠落的人们与碎石，它飞快地接近南妄，随后——硬生生砸在止境上。
牢不可破的屏障被轻松破开一道口子，随后迅速分崩瓦解。
南妄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上随即落满断壁残垣。
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依然紧紧地护住安诺的身躯，哪怕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
止境散成一团黄沙，融入尘土之中，再也无法被调动一丝一毫。
七窍玲珑心安静地躺在南妄怀里，就连跳动都轻了许多。
第053章仙兽转生
青云门,揽星楼。
楚松屏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可控制地朝着地面摔去。
一颗金丹从他身上抽离，遥遥地悬在空中,不远不近,似离非离。
苍白的手勉强支撑住身躯，楚松屏喘着气调息许久，才终于分出了一些力气做别的事。
他抬起眼皮,冷冷地看向那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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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金丹。
“只要我……咳咳……”
他的喉咙里仿佛含着一块正燃烧着的烙铁,每一次发声都极为艰难。
“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天底下……天底下再也没有,咳咳咳,再没有比我、比我楚松屏更配得上你之人……”
“你找遍世间，也找不到能比肩我楚松屏之人，我并非因你而惊才绝艳,我本就……天下无双。”
若是此刻还有旁人，看到这样迥异的一幕,怕是连魂都能吓掉。
金丹离体,那是只有修士濒死之时才会发生的事。
至于和金丹对话这种事……金丹是修士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没有神智，和自己的金丹对话，还自卖自夸，怕不是疯了吧……
然而下一刻，异象发生了。
漂浮在空中的金丹似乎真的被楚松屏说动了一般,缓缓从空中落下,重新融入楚松屏的丹田。
离体的金丹回归后,楚松屏的脸色却比刚才还要更加苍白几分。
他无力地伏在桌上，喘息片刻,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师弟……”
……
北域，落日谷。
仙狐台崩毁，狐妃在尚王怀中死去，秘境核心随之碎裂。
秘境宣告攻破，所有的攻略者被一同传送回落日山谷。
南妄在杜雪泠焦急的呼喊中醒来，睁开眼时只觉口中苦涩到了极点。
灵枝欢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醒了！师兄醒了！”
随后是战沉明的声音：“我就说吧，这玩意有时候比丹药还好用，咽不下去也没事，含着就行。”
杜雪泠将南妄扶起来，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有你二师兄帮忙，否则这回你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灵枝拿起变回罗盘的止境说道：“二师兄真是太厉害了，止境也厉害，我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止境究竟是怎么炼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才能炼出止境这样的法器……”
她是炼器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止境究竟有多极品。
她眼馋止境好久了，只是止境是二师兄的本命法宝，又是法宗重宝，她根本就没机会接触。
还得是南妄师兄的面子大呀。
“……大师姐，三师兄，五，五师妹……”
南妄能听见大家说话的声音，却看不清他们身在何处。
他的视线很模糊，他只能看见眼前有三个人的轮廓，但完全看不清他们身上的细节，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近视八百度又没戴眼镜的人似的，处于一个五米以外人畜不分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瞎了……怎样都好，他顾不上。
他的注意力完全无法被其他的事物占据，他的脑海中只被一件事充斥，再容不下其他。
“大师姐，糯糯，我的糯糯……呜呜呜……”
南妄突然嚎啕大哭，哭声无比凄切。
杜雪泠看向了其他两人，战沉明和灵枝纷纷摇头表示不解。
要和南妄在这件事上共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艰难。
青云门仙兽的青睐压根就不是一个褒义词，尤其对真传弟子们而言，看见兔子，就等于看见了对青云门不利的因素。
仙兽聚集之处，必然有异，哪怕对方是昨日才刚打过照面的师妹，或是半月前才找了道侣的师弟……也都不能放过。
杜雪泠在青云门待的时间是最长的，对宗门的感情也无比深厚，可是她和仙兽之间的情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培养起来。
仙兽避人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一只又一只纯白灵动的仙兽代表着的，是危机、是秘密、是心怀不轨之人和数不尽的麻烦事。
没有人会像南妄这样，和宗门仙兽亲亲密密地生活十年。
也没有会像南妄这样，和宗门仙兽产生这样深厚的情谊。
是的，杜雪泠知道此刻有一只仙兽失去了生命，可是，那又如何呢？
宗门里还有那么多只仙兽，每一只都一模一样，每一只都完全听从于仙尊的指令，可以像填海的石子般不顾一切地跳入岩浆。
甚至退一万步说，青云门仙兽，为救青云门弟子而死，不也是一桩美谈吗？
如果连这种事都要伤心，那宗门里每日都有不慎死去的灵兽，那些负责喂养灵兽的弟子，恐怕早就要哭断气去了。
修仙之人，怎可这般优柔寡断，心智不定？
杜雪泠皱着眉头和另两人对视一眼，三人迅速达成共识。
身为青云门大师姐，她必须在这种时刻承担起教导师弟的职责才行。
然而，南妄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他一边哭一边打嗝，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一般。
杜雪泠犹豫片刻，决定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没事的小师弟，仙兽死后会立即转生，在青云大殿后有一座有我们真传弟子才知道的转生殿，那便是仙兽们的诞生地，我带你去把你的仙兽偷出来，这事本就是你大师兄在管，他的本事你也知道，偶尔少个一两只，他不会发现的。”
战沉明：“……”
灵枝：“……”
不，他们达成的共识根本不是这样的。
“转生？”
南妄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一些，可依然没有好转太多。
在听说七窍玲珑心的寄生原理之前，他一直以为复活这件事包括肉身和神识，但是出现了灵枝的先例后，他对死而复生一事也警惕了起来。
“转生后的仙兽还是我的糯糯吗，它的神识还在吗？它还会记得我吗？”
“这个……”
杜雪泠实在是无法回答南妄的问题。
负责仙兽的人本来就不是她，她平日里也没有闲情雅致去研究兔兔们的诞生规律，甚至就连“仙兽可以转生”这件事本身都是她连蒙带猜的推断。
仙兽究竟如何诞生，如何死去，又如何转生，其中是否包括神识传承这一步，她其实一无所知。
但是，当着南妄的面，杜雪泠即使不知道，也只能硬着头皮说知道：
“当然了，小师弟，所有的仙兽都是掌门仙尊所化，只要掌门仙尊没事，仙兽们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战沉明道：“师弟啊，如果你和仙兽缔结了契约，你应该是能感受到它的神识是否还存在于这世上的才是啊。”
南妄嗫嚅道：“我，我也不确定我们有没有契约，但我现在确实感受不到糯糯了……”
他和安诺之间的链接非常玄妙，哪怕安诺没有现身，他也能感受到安诺的呼吸，感受到安诺就在他身边。
当安诺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会消失，这就是为什么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安诺的失踪，也能在那怪物靠近他的时候，迅速锁定安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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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单方面的链接在没出事的时候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出了事，就显得问题很大。
杜雪泠道：“我们先回青云门吧，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仙兽的情况掌门仙尊是最了解的，实在不行我们也能去找掌门仙尊……”
“有可能仙兽兔兔的转生不需要神识，因为仙兽兔兔本来就没有神识。”
灵枝突然插嘴，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没有想的话。
战沉明回道：“这怎么可能呢，没有神识的话，就连动都不能动吧？”
灵枝道：“不是哦，没有神识也是可以活动的，只是活动范围有限、不能做出复杂的动作、也不能保留太长时间的记忆，我的本体在神识离体的时候，也可以开朵小花让师兄开心一下。”
战沉明困惑道：“你当时开花了吗？”
灵枝鼓起腮帮子：“没有，所有的花花都开给大师姐看了，到师兄的时候已经没有可以用的花花了。”
杜雪泠：“……我确实看到了。”
灵枝道：“我觉得仙兽兔兔们应该是没有神识的，它们的动作有时候都是完全一样的，如果师兄师姐你们留心看的话，会发现好几只兔兔转头的角度、吃草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南妄吸吸鼻子，小声辩解道：“安诺和其他的仙兽不一样，就算其他的仙兽都没有神识，安诺也一定有神识。”
安诺会说会笑，会生气，会嘴馋，一碗豆花的仇可以记几个月，它怎么可能没有神识呢。
灵枝道：“那真的是安诺兔兔的神识吗？”
南妄有点急了：“五师妹你好好想想，我们不是和安诺一起吃过火锅吗，当时安诺……”
“师兄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安诺兔兔和其他的兔兔都不一样。”
灵枝歪歪脑袋，说一个堪称戏剧性的结论：
“可是，仙兽兔兔们都是仙尊所化，如果要有神识，就该是仙尊的神识，这么想的话，安诺兔兔不就是仙尊吗？”
“……”
杜雪泠原地倒吸一口凉气。
和她一同吸气的还有战沉明。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惊悚。
“五师妹，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也太离谱了吧。”
南妄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糯糯怎么还能和掌门仙尊扯上关系呢，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子，而且它也和我说过它的仙兽传承之类的东西，掌门仙尊是人，安诺是灵兽，他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灵枝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掌门仙尊可以骗你啊。”
南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的不说，他不相信掌门仙尊会陪他扫地扫十年。
第054章凯旋
杜雪泠道：“总,总之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战沉明道：“是，是啊,哈哈,先回去吧，哈哈。”
南妄很不解：“大师姐，三师兄,你们说话就说话,抖什么？”
杜雪泠：“没有,我没抖。”
战沉明道：“有吗,你看错了吧。”
南妄明白了过来：“不是,你们真的觉得安诺就是掌门仙尊吗，你们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呢,安诺，安诺他,他可是一只一顿能吃三只猪蹄的兔兔啊！”
灵枝道：“掌门仙尊也可以啊。”
南妄绝望了：“按五师妹你这样说,安诺能做到的所有事,掌门仙尊都能做到啊，这就能说明安诺就是掌门仙尊吗？”
灵枝想了想，点点头：“是啊。”
南妄崩溃了：“我要回青云门，我现在就回去，我要去转生殿把安诺带走。”
战沉明叹了一口气,沧桑道：“师弟啊,宗门里总有传闻说我们真传弟子沆瀣一气,实际上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的事,都是谣言。”
杜雪泠同时说道：“师弟啊，我当时在器宗对你说的话，都是我发自内心的，绝没有特地做给其他人看的意思，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是那当面一派背后一派之人！”
南妄：“……”
都说了不是啊！
就算真的是，掌门仙尊也不会真的怪罪大家齐心协力营救五师妹的事啊！
他受不了了，他现在就要回宗门证明这件事——
南妄伸手一接，虎口准确地卡在罗盘上，将止境拿在手中。
灵枝道：“哎呀，师兄你知道我要把止境给你呀，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我还想说这止境只能师兄你去还给二师兄呢，我们其他人可都不敢替你去还呀。”
“不是，等一下……”
南妄拿着止境后退了半步。
他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他的眼睛好了，他能看清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清的，他根本没留意到这一点。
但是，似乎也没有完全好。
因为他眼中的景象，是有残影的。
确切地说，凡是在动的物体，都有残影，但是不会动的景物，则没有残影。
刚才他接住的，就是止境的残影，因为接的是残影，所以显得好像提前了一步似的。
灵枝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询问道：“师兄你为什么一直在眨眼，眼睛难受吗？”
“我，我……我没什么难受的，我们快回去吧。”
南妄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的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修真界对于受伤的事并没有那么在意，尤其是肉身的伤，就算断胳膊断腿，也都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事，几颗丹药下去就能恢复如初。
哪怕是伤及魂魄乃至神识的危机，一颗九转还魂丹下去也能救回来。
他的眼睛大概是受了一点小伤，不过有在慢慢好转，而且也不疼不痒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
启程之前，南妄回头看了一眼落日谷。
正值黄昏，血色的落日缓缓降落，余晖将大地染成耀眼的金红，暮色沉沉，景色唯美。
秘境已经消失，落日谷也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只是那山谷间因秘境侵蚀而形成的巨大空洞却无法消失，它永远留在了大地上，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一样。
回程路上还算顺利。
杜雪泠三人都会御剑，顺带捎上一个南妄，也是轻轻松松的。
期间，杜雪泠和战沉明分别给自己卧底的魔宗发去了复命的信笺，随信附上一些秘境里抢来的垃圾，再以“似有感悟，需游历一番，勿寻”结尾，把卧底工作完成得圆圆满满。
相比而言，南妄这卧底工作就做得非常一般了，他根本没有单独联系闫岁桉的办法，要留口信还得跑到客栈去，肉眼可见的人微言轻、地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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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一行人在青云山山脚下分别。
杜雪泠很快给众人安排好了去处：“小师弟随我去大殿，五师妹你去剑宗等我，等我办完了小师弟的事就来找你，虽说七窍玲珑心帮你稳住了神魂，但还是大意不得，近期你都得留在我那儿打坐休养，三师弟你先回阵宗，过两日我再唤你来商议秘境之事。”
此外，杜雪泠还提醒众人道：
“仙狐秘境迥异万分，不知道是特例、还是代表日后的秘境都会这样凶险，此事尚无定论，待到长老们得胜归来，我会如实汇报、再作谋议，在这之前，诸位务必谨言慎行，莫要走漏风声。”
灵枝道：“放心吧大师姐，我绝不会说漏嘴的。”
南妄道：“我嘴很严的。”
战沉明道：“这两日我没踏出过宗门半步，秘境的事我一无所知啊。”
灵枝、南妄：“……”
“如此我便放心了。”
杜雪泠点点头，看向南妄：
“走吧小师弟，我们去转生殿。”
……
由于长老们不在，青云大殿里没有太多人，只有些负责处理文书的弟子正在低头忙碌。
弟子们见到杜雪泠，纷纷站起身打招呼：“大师姐好。”
杜雪泠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打量的视线于是都落到了南妄身上，不过南妄也顾不上他们，他的心里装的全都是安诺的安危。
青云大殿往后的地方南妄从来都没来过，杂役弟子最多也就是在盘龙山脉上扫扫地，没有再往上走的机会。
外门弟子倒是有打扫大殿的机会，只是南妄晋升外门弟子的时间太短，外门长老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工作呢，他这就又要晋升到内门去了。
穿过青云大殿，走入内殿广场，四周有几栋阁楼般的建筑，再往后走去，穿过一条小径，便到了杜雪泠口中的转生殿。
转生殿中空无一人，殿内摆着祭奠用的供桌，桌上放着供品和牌位，两边有长明灯，整座宫殿给人的感觉无比森严庄重。
杜雪泠走入其中，目不斜视地来到一面墙边，拿出真传弟子手牌嵌入墙上的凹槽。
凹槽吞入手牌后消失不见，片刻后，原地出现一扇秘门。
南妄看得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正在接触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杜雪泠一刻都未停留，打开秘门便往前走去，南妄也只能按耐下心中的紧张抬腿跟上。
秘门后藏着一座洞府。
洞府内有一清泉，泉中盛开一朵朵莲花，周围云雾纷飞，恍若仙境。
祝天阙早就收了消息，站在岸边等着他们。
见了人，他转身问道：”如何？”
“一切顺利，五师妹已经回宗了。”
杜雪泠语气轻松地说道。
简单的话语背后，藏着的是无数的艰难险阻。
不过杜雪泠没有谈论那些的打算，这句“一切顺利”，是对她此行最好的奖赏。
祝天阙闻言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南妄怯怯道：“大，大师兄……”
祝天阙挥挥手，中断了南妄的话：“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今日确有一仙兽转生，按理说是该送入族群培育的，但你们这回带回五师妹，也算大功一件，眼下长老们不在宗门内，转生殿事宜由我负责，这只仙兽的去处，我便当作没看见吧。“
说罢，他踏入池水中，细细观察一番后，选中一朵半开未开的莲花，将其推向南妄。
南妄蹲下身子，用手挡住那朵莲花。
莲花触及手指的瞬间微微一颤，随即展开所有的花瓣，露出藏在其中的仙兽。
一只小小的兔子，闭着眼睛躺在莲花上，似是感受到了遮蔽物的消失，小兔子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耳朵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南妄红着眼眶把手伸给小兔子。
小兔子嗅嗅他的手指，随后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杜雪泠不动声色地传音给祝天阙：“这是今日新生的仙兽？”
祝天阙看着她，没有回答。
杜雪泠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她知道答案了。
这只新生的仙兽，与南妄那只，恐怕毫无关系。
仙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新生，具体的时间和频率都无人能知，只是，虽说祝天阙确实是转生殿的负责人，但仙兽根本无需由人来管理，新生的仙兽会自己离开转生殿，融入族群之中。
至于要用真传弟子的手牌才能进入的这间密室——真传弟子的手牌可以进出宗门内所有的地方，权限比内门长老还要高，小小的一间密室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没有什么奇迹，更没有什么特例，这里不过就是个批量诞生仙兽的牧场罢了。
杜雪泠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南妄死去的那只仙兽一定能复活的想法，她的退让和迁就，仅仅是因为她面对的人是南妄。
南妄想要仙兽，那便给他仙兽，南妄想要特例，那便给他特例，但是，如果南妄非要原本那只仙兽复活，那——那就真的只能去求仙尊了。
平心而论，杜雪泠其实并不希望做到那一步，因为修仙之人就不该有这般逆天改命、罔顾事实的执念，万事都要顺其心意，最终的结果必是走火入魔。
小师妹的事也是，仙兽的事……更是。
南妄和兔兔玩了很久，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了胡萝卜饼递给兔兔，等到兔兔吃饱喝足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他缓缓起身，苦涩地说道：“仙兽有灵，还是让它留在这儿吧。”
杜雪泠皱起眉头：“小师弟……”
“我知道，大师姐，这，这不是我的糯糯。”
南妄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袖子去抹眼泪。
他咬着下唇，几乎泣不成声，努力到极致才能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糯糯不会再回来了，都是我，是我太弱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凡是落定前莫要有定论。”杜雪泠厉声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去见仙尊，说不定仙尊有办法。”
“等等，他可以去见仙尊，你不能去。”
祝天阙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扇子，悠悠地晃了晃。
杜雪泠不解道：“什么？为什么？”
祝天阙：“因为仙尊只说要见他，没说要见你。”
杜雪泠：“……仙尊什么时候说的？”
祝天阙：“一个时辰前。”
杜雪泠：“……”
第055章顶号
南妄满脸茫然地被杜雪泠送上了盘龙殿。
盘龙殿不在青云山上,而是凌空立在龙头一侧，雾气大的时候，整座宫殿都被笼罩在雾气中,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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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根本不存在一般。
以前南妄在扫阶梯的时候，经常会抬头看看那座空中大殿，而在他的印象中,这座大殿的位置似乎一直在变,有时候在龙头左侧,有时候在龙头右侧,有时候哪一侧都没有,可能是跑到龙头上面去了。
进入盘龙殿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有杜雪泠在，这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
杜雪泠把南妄送到入口处,低声说道：“既然仙尊并未唤我，那我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去吧,师弟。”
南妄点点头,揉揉怀里的兔子，转身朝着大殿走去。
兔子是刚刚出生在莲花池的兔子，小小的，软软的，脆弱万分,困得睁不开眼,还要被这群坏人们挪来挪去,只能愤愤地啃着胡萝卜饼泄愤。
南妄没打算带着兔兔，但杜雪泠非要他带上的,说是以防万一。
至于以防什么万一，杜雪泠不肯说，南妄……南妄也不想猜，太难了。
经过仙狐秘境一役，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猜透师兄师姐们的想法。
人家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了，欺负他一个年龄两位数的小朋友，就是轻轻松松的事。
“师弟……”
南妄推开殿门之前，又听见了杜雪泠的声音。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隔着长长的阶梯，遥遥地看向杜雪泠。
“师弟，你可不能忘了。”杜雪泠语气干涩，神情复杂：”我们说好的，你要……入剑宗。”
“啊？这是自然。”
南妄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承诺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坚持要入剑宗的！师姐你就放心吧！”
不远处，杜雪泠看着南妄的身影逐渐消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云雾环绕的广场，她茕茕孑立，看上去孤独至极。
……
南妄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盘龙殿。
刚走了没两步，他就有一种走错了地方的感觉。
这里的摆设，和青云大殿一模一样，完全就是青云大殿的翻版。
但是，这里比青云大殿荒凉得多。
青云大殿是内门弟子们办理文书工作的场所，同时也是内门长老们经常聚集论道的场所，就算偶尔遇上几日无人的时候，也会有外门弟子轮班打扫，定时巡逻，别的不说，保证一个一尘不染、井然有序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盘龙殿，则是半点人气都没有，桌椅破旧，落满灰尘，廊柱开裂，漆面破损，角落中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仿佛一座早就废弃的荒殿。
荒殿最高的地方，整个青云门最尊贵的掌门仙尊，便端坐其中。
南妄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掌门仙尊的时候，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双目灼痛，大脑发昏，几欲晕厥。
但是这一回，他轻松地将掌门仙尊的模样纳入眼底。
少年人的模样，相貌有些稚嫩，雪发红眸，不似凡人，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白如初雪，只是那雪地上写满高深莫测的古咒，密密麻麻，排列无序，乍一眼看有些瘆人，细看之下倒觉得有些涩涩。
比起自己突然能直视掌门仙尊、以及这回的掌门仙尊的模样明显和上一回不太一样的情况，此刻萦绕在南妄心头的，是另外一件更加惊悚、更加震撼的事——
他的感觉回来了。
就是那种——安诺在他身边时他才能察觉到的——微妙的链接感。
南妄深深地、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惦记着自己此刻正站在整个青云门最尊贵的人面前，他甚至有点想要抬手去掐自己的人中，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高台之上，少年模样的仙尊缓缓开口道：“我和你说三件事，你千万不要怕。”
南妄：“……糯糯？”
少年仙尊沉默片刻，说道：“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一件事。”
南妄：“……”
白眼一翻。
安诺一个跨步从高座上跳下来，甚至因为腿短而被台阶绊了一下，踉跄两步后，终于冲到了南妄眼前，及时扶住了腿软摔倒的南妄。
两人几乎摔作一团。
最后还是南妄撑住了自己，将安诺搂在怀里，勉强在地上坐下了。
南妄不断深呼吸，以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
缓了好半天，他终于有了一点力气，艰难地开口道：
“所以，所以你真的，真的是……掌门仙尊？”
安诺：“很显然，我不是。”
南妄：“……怎么说？”
安诺叹了一口气，扶着南妄坐到了台阶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他穿着一身几乎称得上是简陋的白衣，袖子裤腿都很短，手脚处都没有布料，看着甚至不如连外门弟子的法袍有气场，活像是杂役处的弟子为了方便干活而设计简单的粗布麻衣。
比起那高高在上的仙尊，他更像是个偷偷穿了小厮衣服的富贵公子。
南妄颤声问道：“你不是仙尊，那，那仙尊呢？”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安诺托着腮帮子，语气无奈地说道：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具身体里了，这身体里本来有神识，但我们聊了两句后，他就……跑了。”
南妄：“？？？”
安诺继续说道：
“我一开始没有发现他就是掌门仙尊，我还以为是我们族群里其他的兔兔，所以当他说愿意将肉身让给我的时候，我也没想太多，结果我醒来后，才发现事情变成了这样……简单来说，我的神识本来是该回到仙兽中的，但是现在，我的神识把仙尊的肉身占了，而仙尊的神识……大概是替我回到仙兽中去了。”
南妄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那，那你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啊，这青云门，总不能没有掌门仙尊吧？”
安诺：“嗯，这就涉及到……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南妄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大师姐当时告诉我的三个消息，两个是好消息，只有一个是坏消息，你现在已经说了两个坏消息了，第三个是好消息吗？”
安诺：“……”
沉默片刻，观察南妄的脸色。
南妄吸吸鼻子，坚强道：“你说吧，我受得住。”
安诺：“第三件事就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把仙尊等回来，我合理怀疑，他可能不想回来了……”
南妄：“？？？”
安诺：“我和他也没聊上几句话，我也不能准确地猜到他想干什么，通过我和他短暂的沟通，我大概猜测——就像一只被职责和使命困了几万年的金丝雀突然从笼子里逃脱了，它想要好好享受自由的人生、无论怎样都不想再回到笼子里了……你能理解吗？”
南妄：“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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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能。”
南妄：“……”
安诺：“总而言之，仙尊现在不肯回来，而我无法做到神识离体、另寻肉身，他不回来替我，我就走不了，相当于被这具身体困住了。”
南妄急了：“不是，这，这要怎么办啊……”
安诺再次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就只能冒充一段时间掌门仙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瞒多久……”
南妄：“……”
再次白眼一翻。
安诺也急了：“你能不能坚强一点，就知道晕，我都还没晕呢！”
“……你让我怎么坚强啊，这，这，我我……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南妄被刺激得话都说不清了，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按理说，发现安诺没死，他应该是高兴的，事实上，他确实也是高兴的，但是高兴的同时，安诺成了掌门仙尊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依然非常巨大。
他现在一会儿觉得高兴，一会儿又觉得不可置信、匪夷所思、仿若做梦，整个人几乎要被分成两半了。
安诺唉声叹气道：“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得帮我想办法。”
南妄近乎绝望地说道：“我哪儿能有办法啊，我的修为，我的能力，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安诺两眼一闭，耍无赖道：“我不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你的兔兔，我出了事你也有责任，你必须帮我想办法。”
南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