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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BE后全员火葬场 起跃 41904 字 2024-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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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自?上回康王亲自斩下了胡军的头颅之后,情绪高涨,底下的将士待他也极为?尊敬,尤其?是看向他时眼中露出的崇拜,让他的人生如同达到了另一个巅峰。

在昌都的酒肉日子过惯了,楚歌美酒,每日寻欢作乐日子是很舒坦,可一场宿醉放纵完,到了第?二日早上却觉得?索然无味。

如?今不?同,他彷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找回了在马背上杀敌的快感,所到之处战无不?胜,胜利的喜悦,让他一度有了像要征服天下的感觉。

太?痛快了!

他想一直呆在青州,昌都有的青州也有,可青州有的,昌都却没有。

他甚至连家都很少想了,他想要带着将士们?替大邺开创更宽阔的领地,到那时,他便是为?大邺真正?立下汗马功劳的王爷。

前?几日驱赶完胡军之后,一时得?意,又饮了一夜的酒。

翌日奴才推门进?来伺候,便见其?披上了龙袍,吓得?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赶紧报告给了封二公子,封胥。

军权上交后,封二公子本打算从青州撤离回昌都,可康王不?肯放人,硬是留着他多陪了半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封胥更走不?了了,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朝廷的消息。

康王反了。

无疑是这个雨夜最为?震惊的消息。

康王竟然反了。

他怎么能,又怎敢

报信之人乃朝廷的督查军,这等大事不?可能信口雌黄。

康王反了,封重彦也反了,那封家二公子呢,青州乃屯兵之地,养了二十万兵马

皇帝想起身,腿脚动弹不?了,想要叫高安,高安不?在,旁边另一位太?监潘永将其?从龙床上扶了起来。

皇帝终究被满腔的怒意和震惊压得?喘不?过?气,一声怒斥,双手跟着颤抖,“一群不?知好歹的蠢货!”

自?从登基后,这还是他头一回发火,底下的人哪里见过?,个个惶惶跪下,又听他怒声道:“宣封国公!”

话音刚落,门外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封重彦已与禁军对峙了一个时辰,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到底是血肉之躯,那双眼睛终于露出了几分疲惫。

王昆也好不?到哪儿去,胳膊和肩头的几道伤口不?轻,地下又躺了不?少他的兄弟,雨水不?断地在冲刷,还是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

凌墨尘依旧站在那儿观战,等着封重彦召唤他的兵马闯进?内宫,与皇帝的人彻底地厮杀。

可他封重彦就像是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手,打定?了主意要一人赴死。

凌墨尘又不?得?不?顾忌他怀里的人,在紧急关头出手救人。

这样的僵持不?断地重复,哪一方?都不?肯认输,漫长的雨夜一时让人觉得?看不?到尽头。

封重彦再?一次半跪在了雨里,以尖刀顶地勉强撑着身子,垂目看着怀中被雨水浇淋的雪白面孔,轻轻地往怀了拢了拢,半边肩头替她遮挡了雨水。

“阿锦,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雨花砸在地上,听久了,耳朵已经麻木,他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扇,咬牙起身。

可腿上的伤口裂开,剧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禁军似乎也怕了,即便如?此?,也迟迟不?敢往前?,只试探地往前?挪动一小步,眼见那长矛越来越近,夜里忽然一行灯火自?院子外匆匆而来。

“住手!”雨夜里的一道呵斥声清脆又急切。

太?子妃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穿,里衣外只披了一件斗篷,头发也没梳,以素簪临时拢在了脑后,一路过?来婢女手里的伞跟不?上她的脚步,一身也早已淋透。

头顶的惊雷彷佛要把这天地给炸了,她屏住呼吸,一脚淌进?雨里,伸手一个一个地扒开前?面的禁军。

她终于看到了人。

走到了封重彦跟前?,缓缓蹲下,脸上流淌的雨水掩盖了她眼里的泪,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怀里的人。

此?时沈明?酥脸上的黄蜡已被雨水彻底洗涤干净,肤色莹白如?凝脂。

她还是第?一次看清她的真容,眉眼无一处不?绝色。

多好看的姑娘。

那是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

十七年前?,嬷嬷抱走她时,她才如?同小猫大小,一直哭,那声音能把她撕碎,如?今她双眼紧闭,一声不?吭,同样让她心碎。

太?子妃跪在雨里,试探着伸出胳膊,双手却忍不?住轻颤,“封大人,把她给我吧。”

封重彦没动。

太?子妃知道他不?放心,声音都抖了起来,“她受了伤,不?能再?淋雨了。”

封重彦垂目,那张脸沾满了雨水,唇色都泛了白。

“封大人”

封重彦用指腹轻轻地替她抹了一下眼睛上的雨水,没再?坚持,俯身把人交到了太?子妃怀里,忽然低声道:“她母亲不?喜欢她,望娘娘能善待。”

那话只有两人能懂,如?同一把尖刀扎进?太?子妃心口,她低垂着头,胳膊轻轻地拥住人,摸着她一身冰凉,一时泪如?泉涌。

王昆也早就认出来了,今夜封重彦想要带走的人乃他的未婚妻,沈家大娘子,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有圣命在身,不?得?不?拦。

“娘娘,此?乃逆贼,还请回避。”

“谁是逆贼!”太?子妃蓦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厉色,扫了一圈周围的禁军,“有本宫在,谁敢动!”

十七年前?她,便也罢了,她没有力气护住,时隔十七年,她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终于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再?夺走。

要夺人,那便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身后的宫女上前?撑伞替两人挡住了雨水,东宫的奴才也上前?堵住了禁军,太?子妃拥着人,回头冲对面雨底下立着的人喊道:“赵佐凌,过?来。”

赵佐凌早已一脸呆愣。

适才听到封重彦反了的消息后,他急急忙忙跟着太?子妃一道赶了过?来,远远便看到他跪在雨中,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人。

走近了,才看清了那人身上的衣裳。

虽被雨水淋透,鲜血染污,可还是能认出来,是仙丹阁的衫袍,袖子上的一对仙鹤格外明?显。

心瞬间提起,不?知为?何,预感那人就是十锦。

但若是十锦,他怎么会在封重彦怀里?

想不?明?白今夜这一切到底是为?何,赵佐凌懵懵地立在那,看着自?己的母妃不?顾一切奔进?了雨里,从封重彦手里接过?人,满脑子的疑惑就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来。

太?子妃叫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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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过?神,快步走到太?子妃身旁,看到的却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

不?,一点都不?陌生。

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像是看了十几年,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只听伞下的太?子妃仰头对他道:“今日封大人的未婚妻遭人陷害,你是封大人的学生,先?生有难,作为?学生不?能袖手旁观,先?把沈娘子抱回东宫,余下的,本宫来交代。”

赵佐凌神色怔然,一个一个的疑惑赛过?了头顶上的惊雷,脑子空白,只管照做,弯下身去,轻轻一托,从太?子妃手里把人抱了起来,雨水从两人身上嘀嗒地往下掉。

赵佐凌胳膊抬起来护住了她的头,没让她淋到雨水,她的额头轻轻地蹭在他的胸口,柔柔的触感让他心口突然一悸,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幽香。

几乎一瞬,赵佐凌便认了出来,她就是十锦。

十锦是沈家大娘子,封先?生的未婚妻。

难怪。

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那日封重彦去小院不?是抓他,而是为?了去见她。

昌都没有十几条的人命案,但幽州有,沈家满门,一共十七条命,一夜之间惨死。

案子早就结了,凶手乃前?朝之人,他还曾感叹过?,沈家未免太?不?幸了,怎么也没想到,江十锦会是沈明?酥。

他想不?明?白的实在是太?多了,但当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去多想,抱着人匆匆穿过?禁军,却被立在一头廊下的凌墨尘拦住了去路。

赵佐凌抬头,“还请国师让一让。”

人他是从母妃手里接过?的,便不?再?是仙丹阁的丹十,除了东宫,他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凌墨尘没应,侧目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人,雨夜灯火的光线有限,看不?清她衣衫底下的伤口,那张脸倒是格外苍白。

血都被雨冲没了吧。

“国师,请让一让。”赵佐凌再?次出声。

片刻后,凌墨尘缓缓侧过?身,为?赵佐凌让出了道,侧身的瞬间,凌墨尘往她嘴里喂了一颗丹药,没等赵佐凌质问,先?道:“护心丹。”

雨底下,禁军统领王昆眼睁睁地看着东宫的小皇孙把人抱走,并没去阻拦。

陛下只说过?捉拿封重彦,倒没说过?还要留住其?他人。

如?今沈娘子走了,余下的人,他不?可能再?放走,王昆转头看向太?子妃,跪下请求道:“属下奉命捉拿逆贼,娘娘,请回吧。”

今夜别说是太?子妃,就算太?子来了,他也只能听取皇命,捉拿封重彦。

封重彦倒也没让谁为?难。

从地上缓缓地起身,把不?远处的乔阳一道叫了过?来,当着王昆和太?子妃的面,抛下了手里的刀,轻松一笑,“我降。”

东宫深夜灯火通明?。

赵佐凌适才出去时,只带上了姚永。

阿月今夜不?当值。

此?时回来,赵佐凌却见她立在廊下提灯候着。

十锦身上的伤势他和太?医都不?方?便查看,她来得?正?好,忙唤了阿月跟着他一道进?了自?己寝殿,抬脚一扫软塌上的木几,把人放上去,仔细吩咐,“你先?替她换身衣裳,她身上怕是还有伤,小心一些,别碰到了她。”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夜里的?一场雨到黎明时才停,就像是专门为了那一场厮杀而落,雨停后,血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沈明酥烧了一场。

沈家的那个院子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她又回到了那里,母亲和月摇在厨房煮着饺子,药童们在院子里忙碌,阳光正好,有的?在撵药,有的?在晒药。

她还看到了许临川,父亲正坐在他身旁,教他认药方辨草药。

这一回她是带着记忆而来,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也知?道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

跟前的?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她站在了那没动?,目光呆呆地看着刚死在自己面前的?许临川,他皱着眉头,似乎没有理解父亲所说的?话。

正挠头思考,忽然看到了她,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疑惑地问她,“表妹怎么了?”

他身旁的?父亲并没回头。

沈明酥摇了摇头,看向了跟前的?那道背影,内心一时悲伤至极,脸上一瞬淌下了泪水。

她有很?多话要问,可又害怕,立在那迟迟不?敢开口,半晌后才唤了他一声,“父亲,饺子好了”

父亲缓缓地回头,却是一张迷糊不?清的?脸。

她看不?见他的?脸了,她吓得连连后退,闭上了眼?睛,等她回过神?再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都没了,父亲不?见了,许临川也不?见了,母亲、月摇、院子里的?药童都消失了。

她四处寻找,从院子里找到了屋外?,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条陌生?的?街道,她像是从未来过这样,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儿。

彷佛这时间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人,她惊慌地喊道:“父亲”

没有人应她。

她走出了那条巷子,四周白茫茫一片,连巷子都找不?到了,她越来越害怕,“父亲”

“阿锦。”一道陌生?的?声音轻轻地落在耳边,从她身后牵住了她的?手。

梦境一瞬消失,她睁开了眼?睛,沈家的?院子不?见了,入目一片金碧辉煌,金线绣成的?幔帐,像是一朵九天之上的?彩云。

正疑惑,又听到了那道陌生?的?声音,“醒了?”

她诧异地转过头,意外?见到了一张妇人脸,那五官长?得极好,面如芙蓉,眉眼?之间带着一股雍容的?贵气,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见她满脸疑惑,太子妃冲她一笑,轻声道:“这里是东宫,我是太子妃。”

不?是做梦。

可她为何会在东宫?记忆断断续续地浮上来,许临川死后,她应该是晕了过去,晕之前,她记得封重彦在身边。

是封重彦带她来的?。

她起身想去行礼,被太子妃伸手按住肩膀止住了,“你还在发?热,身子弱,不?必多礼。”

身上确实有些无力,起不?来,便只能嘴里说,“奴才见过太子妃娘娘。”

丹十做久了,她一时没改过来。

太子妃守了她一夜,该流的?眼?泪都流干了,此?时听她一句奴才,心口又是一揪,又酸又痛,眼?里的?湿意泛出来,忙借着吩咐宫女端药的?功夫,转头深吸一口气,憋了回去。

知?道她心中疑惑,太子妃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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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解释道:“姑娘放心,昨夜是封大人把姑娘托付给我的?,姑娘身上有伤,又染了风寒,身子还在发?热,先好好养好身子,旁的?不?用担心,封大人不?会有事。”

沈明酥想知?道的?,她都说了。

封重彦一直站的?是太子,又是皇孙赵佐凌的?先生?,昨夜那种情况,恐怕也只有东宫能收容她。

此?时自己还活着,能进东宫,说明那位没有赶尽杀绝,封重彦暂时也没事。

“多谢娘娘。”

她越是客气,太子妃越是难受,轻咽了下喉咙,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既然醒了,咱们先把药喝了。”

“有劳娘娘了。”

太子妃起身,亲自把她扶了起来,又替她垫了一个枕头在后腰。

沈明酥有些不?太习惯,对方是太子妃,身份何其尊贵,就算是封重彦所托,也不?必她亲自来照看。

太子妃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让她看出端倪来,可自己身为母亲,也就只怀了她十月,生?了她一场,之后的?十七年,她什么都没有做。

昨夜封重彦那句,“她母亲不?喜欢她。”无疑是在诛她的?心。

她总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太子妃坐在她身旁,轻声问她:“听封大人叫你阿锦?”

阿锦是她的?乳名,是父亲替她取的?,平日里只有家人才这般叫,封重彦也曾是她的?家人。

沈明酥点头,“嗯。”

有封重彦的?那层关系在,如今她的?身份和姓名在昌都没有人不?知?道,她是前太医沈壑岩的?大女儿,太子妃必然也知?道。

就是不?知?许临川昨日的?那番话,有没有传出来。

可即便是养女,她也是沈家女。

不?然,她又该叫什么呢。

“以后我便叫你阿锦。”太子妃说完,宫女端来了药,她转身接过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见合适了,才将勺子递到沈明酥唇边,似是知?道她会拒绝,先道:“咱们家那位皇孙,平日里没少让封大人费心,你是封大人的?未婚妻,我照顾一回又有何妨?把药喝了,待会儿身上的?伤口还得换药。”

话虽如此?说,可沈明酥实在是承受不?起。

且这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喂要喂到何时,她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主?,只要双手能动?,就算是病糊涂了,也是自己喝药。

“民女自己来就好。”沈明酥伸手从太子妃手里接过碗,一口饮下,自己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木几上,喝得太急,嘴角沾了药渍,习惯性的?抬手,及时察觉到身上的?衣裳已换了一件干净的?,上好的?料子不?说,这般动?作落入人眼?里,着实不?太雅观,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

太子妃一笑,及时从袖筒内抽出了一张绢帕递给了她。

没东西擦,沈明酥只能接过,“多谢娘娘。”

那绢帕上绣着芍药,以金丝锁边,触手如云,落在嘴角,又香又软。

太子妃忽然问:“阿锦想吃什么?”

温柔的?语气让沈明酥一时晃了神?,没来得及答。

太子妃见她不?说话,便道:“那我就让厨子先做些米粥,容易入口,口味呢,阿锦是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

她这般问,她便不?能不?答了,“咸的?。”

“行,那我做点鱼粥如何?”

沈明酥撑起身来行礼,“有劳娘娘了。”

知?道有自己在,她放不?开,太子妃叫来了外?面的?阿月,“好生?照顾沈娘子,待会儿记得替她上药。”

“是。”

转身又同沈明酥道:“阿锦先躺一会儿,有不?舒服的?地方,定要说出来。”说完才走了出去,守了一夜,腿脚有些麻,瘸了好几步。

那是久坐之后的?反应。

沈明酥愣了愣,有些意外?。

她与太子妃萍水相逢,这还是两?人头一回见面,没料到她会亲自守自己一夜。

这世上除了父亲和封重彦,还没有过女子照顾过她生?病。

她也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母爱,但?她见过母亲爱月摇的?样子,月摇每回生?病,母亲都会守上一宿,又是替她喂药,又是哄着,问她想吃什么。

那样的?爱,曾一度让她羡慕,甚至嫉妒。

慢慢长?大后,便也释然了,心内深处已接受了事实,知?道母亲是月摇一人的?,不?再去博取关注,和她抢。

以前她想不?明白,为何同样都是女儿,母亲为何会不?喜欢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如今都懂了。

她不?是母亲的?女儿。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就像眼?前的?太子妃,能教出赵佐凌那般好脾气的?人,必然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可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回首自己的?那十七年,忽然不?知?道到底有谁真心喜欢过她,她像极了一个被遗弃的?人。

外?面的?雨停了,云雾一时半会儿还未散开,天色昏暗,殿内燃着几盏灯,阿月立在一边,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见她望着太子妃的?背影出神?,心口一阵一阵地发?涩。

她的?母亲还活着。

自己的?呢。

都死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来照顾她,关心她。

昨夜见到她那一身,自己还曾心疼过,可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她的?位置,她有自己的?哥哥为她寻太医,有自己的?母亲替她喂药。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是沈家的?亲生?女儿,这一条复仇之路,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昨夜一切本该结束,但?并没有,老?天不?睁眼?,封重彦活了下来,皇帝也没有死,赵家的?每一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许临川却死了。

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长?到她望不?到头。

阿月瞥开目光,垂目道,“沈娘子,该换药了。”

沈明酥脑袋昏昏沉沉,应付完太子妃已经没了力气,自然认得跟前的?宫女,轻声道:“阿月,放那里吧,待会儿我自己来。”

等阿月转过头时,她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昨夜赵佐凌把她抱回来,是阿月替她换的?衣裳,她身上的?伤,阿月再清楚不?过。

封重彦离开沈家后,她每日都会被父亲抓去了后山,回来后时常一身青紫,偷偷跑到她屋里,非要缠着自己给她上药。

她想不?明白,想要去找父亲理论?,“父亲为何要虐待阿姐?”

她把她拉住,“阿摇不?懂了吧,打?是亲,骂是爱,父亲这是爱我”

可那不?是她的?父亲,她不?需要再为沈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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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重彦当夜便被关进了刑部地牢。

昔日六部皆是他的?部下,如今却落在了自己人手里,还是谋逆之罪,诛九族的?大罪。

消息刚出来,没有人相信,刑部尚书姜衡成也不?相信,迟迟不?肯露面,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家以忠义立世,谁人不?知?,省主?怎么可能谋逆?

说句不?好听的?,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了,何必多此?一举,坏了家族的?名声,再搭上身家性命?

可人是禁军亲自押送过来,昨夜省主?确实闯进了内侍省,还险些杀了高安。

如今上头的?旨意还未下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怕自己去查,到头来只是个误会,将来还怎么在省主?手底下当差,可又怕封家当真是谋逆,他若不?查,便是包藏逆贼的?帮凶。

正焦头烂额,御史?台的?周大人来了,姜衡成如同见到了救星,“周兄,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观道是封重彦一手提拔出来的?寒门学子,也是朝中唯一一个位居三品的?寒门官员。

周观道也是今日早上才听说了消息,来之前,已经见过了严先生?,这会倒是比姜衡成要镇定,“姜大人先别着急,你先找太医替省主?治伤。”

姜衡成一甩袖,“这还用得着周兄交代?”

见他知?道分寸,周观道倒是放了心,提点道:“封国公不?是进宫了吗,姜大人不?必急。”

说起这个,姜衡成更?急了,“昨夜进去,今日还没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谋逆!那是内侍省高安那条恶犬,欺到了省主?头上,偷偷把沈娘子带进了宫,省主?昨夜要是不?去救人,沈娘子早就没了”

“竟然还有这等事!”姜衡成下巴都惊掉了,脱口而道:“他高安为何要扣押沈娘子?”

周观道不?说话,让他自己想。

姜衡成愣了一阵,一拍脑袋,立马就明白了,恐怕还是沈家那什么神?药惹的?祸

周观道又才继续说,“好好的?未婚妻,先是被梁家人绑去,抽了三道刑鞭,如今又被高安扣押进宫,省主?一个大男人,他能忍得住?这不?昨夜找上门,动?了手,可那高安却钻了他身份的?空子,说他是外?臣,擅闯内宫,是要造反,弑君。”

周观道一声冷嘲,“你有见过谋逆,只有两?个人行动?的??”

姜衡成的?疑惑正在此?处。

“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局,可昨夜好巧不?巧,凌墨尘就在陛下的?屋里,谁不?知?道高安和他是一伙的??两?人早就恨不?得掰到省主?,火头上一怂恿,陛下便听信了谗言,派了禁军前去镇压。”

“但?谗言终究是谗言,后半夜陛下为何要宣国公爷觐见?便是自己回过神?来了,是好事,怕的?就是他不?见。”周观道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省主?不?会有事。”

这头刚说完话,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康王在青州龙袍加身,妄图谋逆,太子和封国公即刻出发?,前去青州捉拿。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封重彦反是假,可康王是?真反。

当初胡军被围,乃封二公子千辛万苦攒下来的功劳,却被康王忽然插一脚,抢了功劳,本以为他只是?图个名声,要一份军功。

没想到竟然是起了反心。

谁能想的?到?

皇帝也没?想到,若非他同意康王继续留在青州,将封家的?军权给了康王,就算康王有造反的?心,也没有造反的本事。

如今好了,整个青州的?二十?万兵马都在他手?上,等?同于占领了大邺的?整个兵马场。

昨夜封重彦夜带着自己的?仆从闯内侍省,同这比起来,便也不是?什么事了。

旁人知道轻重,皇帝自然也知道,果?真如周观道所说,封重彦第二日便被皇帝亲自派人从地牢里接了出来。

蹲地牢的?人,又变成了高安。

昨夜封重彦那一刀从后?背而入,要不是?被他的?肋骨挡住,当场就该穿心而死,高安养了一个晚上,捡回一条命,人还?趴在榻上,大理?寺便进?来捉人了。

醒来后?高安已经听说了外面?的?消息,知道自己和陛下这一回是?彻底输了,见来的?人是?大理?寺,并非刑部,高安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入刑部,一切都还?有转机。

大理?寺内都是?自己人,进?来后?连手?铐脚链都不用带,好吃好喝地养了三天伤,第四天,大理?寺少卿急急忙忙进?来,一脸爱莫能助,“案子已经结了,公公明日便会移交到刑部。”

高安脸色一变,反应过来,忙道:“潘永呢?赶紧找他过来。”

不用去找,潘永自己来了。

潘永是?他的?干儿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也是?他唯一相信的?人,这会儿提着食盒和药物进?来,急切地问他:“干爹身子如何了?”

“死不了。”高安没?功夫说这些?,只问他:“怎么回事?”

藩公公脸色不太好,直言道:“这一回陛下怕是?护不住干爹了。”

高安一愣。

藩永把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封重彦出去后?便开始反扑,雨夜那一身的?伤还?没?好,自己又去陛下那主动领了二十?个板子,打完人便昏死了过去。加之青州那边,封国公和太子亲自前去擒拿王爷,封二公子也表明了衷心,今日朝堂上,已有不少言官开始替封家说话。”

“也不知为何,太子妃也参合了进?来,前去求了太后?,太后?八十?高龄,竟在人搀扶之下,亲自找到了陛下。”

高安面?色彻底成了白蜡。

还?能为何。

太子妃在护她自己的?女儿。

昨夜他就差一步,便能成功了。

沈娘子必须

YH

得死。

高安知道自己逃不了了,沉默片刻后?,让潘永到了跟前,同他交代道:“出去后?,你告诉陛下,沈娘子并非沈家亲生。”

潘永一愣。

紧接着高安同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十?七年前,太子妃在阴年阴时诞下了一对?双生子,钦天官为阻止天象,自刎在太子剑下,可太子却依旧一意孤行,不惜抗旨也要留下两个灾星,最后?太后?不得不出面?,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保大弃小,篡改了出生年月。”

“东宫的?嬷嬷为护住那名女婴,抱着人逃进?了太医院,为保我?大邺基业,太医院当夜所有的?人不得不陪葬,这才有了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事后?虽从太医院的?水井里捞上来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但死的?那名婴孩,未必就是?皇孙女。”

潘永已被这惊天的?消息,炸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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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神。

高安继续道:“当年沈壑岩、萧秋白,还?有王戚,三人效忠顺景帝,陛下登基后?,一心主贤,并未对?其设下防心,继续任用,太子妃孕后?的?脉象便是?萧秋白一人负责。一旦留下皇孙,那萧秋白便必须得死。那场大火烧死了萧秋白,却让沈壑岩生了报复之心,偷偷救下了皇孙女,并在陛下身上投下了冰寒草之毒。”

高安本以为沈壑岩留下她是?想拿她的?身世来做文章,以此来威胁陛下。

是?以,两年前他让梁家先灭了口,让他再无机会下手?。

但没?想到他低估了沈壑岩的?狠,听完许临川的?话,他才知道,“此人当真是?恶毒至极!竟将火草放进?了皇孙女的?体内,他是?想等?到有朝一日,陛下与自己的?骨血相残,让陛下身败名裂,被天下人唾骂。”

高安后?悔莫及。

那夜他错失了最好的?良机,没?能拿到雲骨,也没?能把她杀死。

高安紧紧抓住潘永的?胳膊,看着他震惊的?神色,一脸肃然地嘱咐道:“你记住,千万不能让人查到她的?身世,找到机会取下雲骨后?,便立马杀了她。”

潘永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天秘密砸得头晕,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问道:“要禀报给陛下吗?”

高安一愣,突然斥道,“你糊涂!”

陛下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便是?他们身为奴才应该做的?事。

藩永被他一斥,也终于回过了神,慢慢地冷静下来,“干爹放心,儿子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高安一叹,“今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做下的?所有事,将来都会算到你头上,还?记得之前的?文公公吗,他们蒙你脑袋,用乱棍将你打得半死不活,便是?因为你是?我?干儿子,他们奈何不了我?,便拿你出气,往后?我?不在身边,你要想活下来,靠的?只有陛下,而陛下,也同样需要咱们这些?人。”

封家是?那道光,照着他的?门面?,而他们这些?人就是?那道光线背后?投下来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子,两者永远分?不开。

潘永听他说这些?,知道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心中大恸,跪在了地上边哭边磕头。

高安没?心听他哭诉,交代道:“你让陛下放心,封重彦他永远都不会反。”

昨夜他能把人交给太子妃,便说明他早已知道了沈明酥的?身份,无论是?忠是?义,这辈子他封家都注定?了要效忠赵家。

“你要做的?,便是?让陛下好好活下去,陛下在一日,才有咱们内侍省一日的?好日子。”

潘永从地牢回去后?,便到了御前继续当差。

听说陛下醒了,轻手?轻脚进?去,凌墨尘已经把人扶了起来。

皇帝前几日没?睡好,精神不济,今日叫了凌墨尘过来给他扎了针,睡了个好觉,起来人也精神了,此时见潘永眼角红肿,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

等?潘永上前伺候他穿好了衣裳,便轻声道:“他虽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事,但在朕跟前尽心尽力地伺候了这么些?年,朕岂能忘记,他那屋子里的?东西,你抽空腾出去,别让人坏了,还?有什么愿望未了的?,告诉朕。”

潘永想起干爹说的?那番话,如今再听陛下语气里的?不舍和无奈,心中霎时涌出热流,跪下谢恩,“奴才代总管叩谢陛下圣恩。”

凌墨尘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场暴雨,宫墙焕然一新,脚下的?金砖也被清洗得一尘不染,脚步不知不觉上了太医院通往仙丹阁的?那道甬道。

狭长的?甬道,他走了千百回了,往日不觉,如今却觉得这条道寂寥又落寞,走下去,再也没?有了半点意思。

不仅是?这条道,仙丹阁她待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冷清无味。

四丹问他:“丹十?去了哪儿,何时回来?”

他竟也没?有告诉他们真相,“过段日子就回来。”

冯肃守在甬道上,见人回来了,又松了一口气。

自那夜之后?,冯肃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

事情完全?偏离了走向,尤其是?知道季阑松不知所踪后?,凌墨尘每回去前殿,冯肃都会提着一口气,怕他哪日再也回不来了。

冯肃知道,若非是?主子心软,那夜封重彦不可能坚持到最后?,要么死,要么反。

正因为主子给了他一个喘气的?机会,当夜他便翻了身,如今主子倒成了被动。

四日了,季阑松还?是?没?找到,多半已落在了封重彦手?里了,以封重彦对?主子的?恨意,必然不会放过他。

他们不得不做好下一步的?打算,冯肃迎上前,大有要牺牲自己的?准备,“主子,赶紧动手?吧。”

凌墨尘转头凝住他,“像封重彦那样,着急送死?”

到那时,封重彦可不会像他那样手?下留情。

主仆二人在雨夜里的?惨状,冯肃亲眼所见,目光闪了闪,想说自己不怕死,但一想到主子要去送死,不再说话。

凌墨尘缓缓地道:“十?七年前的?大火案,不是?还?没?查出来吗?不急。”忽然问:“她怎么样了?”

冯肃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谁。

凌墨尘也没?继续说,片刻后?冯肃自己回过了神,忙道:“月摇说,好得差不多了,早上太子妃还?带着她去逛了园子。”

沈明酥确实好了很多。第二日便退了烧,身上的?伤口虽多,但都不深,太子妃给她用的?又都是?上好的?药膏,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太子妃怕她闷,今日便带她到东宫转了转,下了一场雨,园子里的?树叶显出苍苍翠色,花儿也开得明艳,太子妃喜欢牡丹,芍药,月季这类花瓣多的?花,时下正是?盛开时节,沿路到处都能看见绽放的?鲜花,花香幽幽,阵阵扑鼻。

沈明酥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在沈家院子里种满鲜花,想来大抵就是?眼前这样的?景色。

见她似乎挺喜欢,太子妃领她坐在了凉亭下。

夏季日头炎热,太子妃手?里轻轻地摇着团扇,瞧着似是?拍在自己身上,风却是?吹向了沈明酥那边。

宫女上了茶点,太子妃温声问道:“阿锦也喜欢花?”

这几日在东宫,太子妃对?她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

她太亲和,太温柔了,沈明酥很难不喜欢她,与她相处也没?了之前那般拘谨。

她喜欢在短暂的?宁静中寻求那片刻的?欢乐,就像是?和凌墨尘相处一般,哪怕将来她或许会与对?面?这位温柔的?妇人把刀相对?,也不会影响她们此刻的?感情。

沈明酥点头,笑了笑,“喜欢。”

“阿锦,最喜欢什么花?”

沈明酥答:“以前喜欢石榴花。”

太子妃听出了她的?话,“石榴花好啊,如今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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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并非不喜欢,只是?今日见了娘娘满院子的?花儿才知道,我?喜欢的?怕不是?石榴花,只要是?好看的?花儿,我?好像都喜欢。”

太子妃温和一笑,悄悄告诉她,“我?和阿锦一样,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花,当年太子让人挖好了土墙来问我?,想要种些?什么花,我?随口答了一句,好看的?就行,太子便挑了这些?,后?来开了花,月季爬满了墙,芍药和杜丹相继绽放,朵朵争艳,满院子都是?花香,便也喜欢上了,之后?无论看过多好看的?花,都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花儿,能赛过它们。”

太子妃说完,柔声道:“阿锦之前能喜欢石榴花,定?也有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

“父亲说石榴代表富贵和爱情。”可无论是?富贵还?是?爱情,都和她不沾边。

她没?资格去喜欢。

她那一晃神,太子妃便觉心口一阵钻心地疼。

夏风拂在面?上,轻轻地撩起了她耳下的?发丝,沈明酥也不知为何,忽然轻声道:“父亲说别人家姑娘有的?富贵,咱们家的?姑娘也不能少,及笄那日,他亲手?给我?种了两颗在屋前,说愿我?的?阿锦,花开富贵,婚姻美满,无灾无难,一辈子顺遂。”

太子妃摇着扇子的?手?,恍然一颤,像是?有一把无形手?,不断地在揪她的?心。

“你父亲很爱你。”

沈明酥心底微微一动,转过头来看向她,“当真?”

太子妃点头。

“可他若是?骗了我?呢”

太子妃摇头,轻声道:“一个人即便能说谎,但他无法?掩盖住自己内心真正的?喜与厌。他若是?不喜欢你,他再如何伪装,他的?一言一行总会让你有所察觉,那样的?喜欢便如云烟一般,会让你觉得不踏实。同样,他若是?喜欢你,他再如何克制自己,也藏不住他看你时眼里的?爱,对?你说话时语气里宠溺,和平常他对?你的?那些?关心。他是?否真心喜欢你,都留在了你们曾经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之中,这些?是?旁人瞧不见的?,也是?旁人判断不了的?,唯有你们彼此之间才会知道。”

一阵风扑过来,把太子妃的?眼角吹得有些?发红,她低声道:“我?从阿锦的?神色和语气中,能感受到你对?你父亲爱,很踏实,能让阿锦如此挂记着他,他必然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太子妃顿了顿,对?她一笑,“且阿锦的?心里何尝不知道,他是?爱你的?呢?”

从未有人这般同她谈过心,就算是?父亲,也无法?顾及到她的?内心,做不到这般细腻。

困在心底的?结,似乎随着她的?话,一瞬散开。

沈明酥看向她,目光中露出了少有的?羡慕,她羡慕起了赵佐凌,“娘娘一定?是?一位好母亲。”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她含着笑,眼底的艳羡在阳光里轻轻荡漾,清透又明?亮,美艳得让人?无法移开眼,却似是万把?利箭穿心而过?,太子妃手中的团扇“啪嗒”一声落地。

身旁宫女忙弯身替她拾起。

沈明酥见她脸色忽然之间苍白,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正紧张要询问,身后一阵脚步传来,人?未到,声音先至:“母妃。”

沈明?酥回头。

赵佐凌来了。

自上回雨夜把?人?抱回来,赵佐凌再也?没见过?沈明?酥,当夜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后,脚步曾数度徘徊在门外,始终没有进屋。

若他只是十锦,他必会彻夜相守。

可她又是沈明?酥,自己先生的未婚妻,这一道身份将他的脚步阻拦住,没有办法再迈进去。

这几日,他皆是从阿月和太医口中得知她的伤势,适才听阿月说人?已经好了,正跟着太子妃在逛园子,立马搁下书本,迫不及待地?起身。

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了脚步,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她。

姚永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道:“殿下无论如何,都应该去见见沈娘子。”

赵佐凌回头期盼地?问他,“何来此?说?”

姚永道:“作为江十锦,殿下乃他的义兄,应该去看望。作为沈明?酥,殿下更应该去探望,封大人?那夜为何会在危机关头把?沈娘子托付给娘娘,正是因殿下乃他的学生,他信任殿下,如今人?在东宫,殿下理应关心和照顾,若是不闻不问,怕是还会让封大人?觉得殿下薄情,不知感恩。”

确实如此?。

终于给自己寻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她的理由,可那话落在耳里,慢慢地?侵染开,带着微痛,谈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心口越来越酸。

此?时见到人?,那股愁闷的思?绪才减去几分,跨步上了凉亭。

沈明?酥起身去行礼。

太子妃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身上还有伤呢,坐着。”

迟疑的功夫,赵佐凌已坐在了太子妃身旁,目光带了几分生涩,碍着礼仪没往她脸上多看,匆匆一瞥,那句沈娘子到底没能唤出来,只轻声问她:“好些了吗。”

赵佐凌今日一身碧色圆领衫袍,头戴金冠,五官轮廓本就生得俊秀,面?上又带着一股阳光,一坐下,少年的英气扑面?而来。

见他目光别扭,沈明?酥自是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

江十锦就是沈明?酥。

他自责之前没有以真实身份与她相处,可她又何尝不是在欺瞒她。

沈明?酥微微垂首应道:“好多了,多谢殿下。”

那日雨夜之事,赵佐凌至今都未曾想?明?白,但既然她来了东宫,如姚永所说,他应当好好照顾她,怕她拘谨,又细声嘱咐,“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不必紧张害怕,母妃性子温和,她很?喜欢你。”

当夜他把?人?带回来,亲眼看到母妃守了她一夜,之后更是衣不解带,亲自照顾。

虽说母妃性子温柔,但也?并非待人?人?都这般亲和,像荣绣,母妃从未给过?她好脸色,赵佐凌瞧得出来,母妃是喜欢她的。

赵佐凌说完看了一眼太子妃,似是在向她确认。

太子妃脸色已经缓了过?来,目光轻轻地?落在两人?身上,含着笑点头,眼底一片柔和,内心已痛苦万分。

十七年了,她的两个孩子终于坐在了一起。

可惜太子走得太急,没瞧见这一幕。

宫女把?扇子重新递到了她手里,太子妃缓缓地?摇着,只盼此?时此?刻的时光,走得再慢一些。

沈明?酥额首笑道:“娘娘很?好,民女给娘娘和殿下添麻烦了。”

“不麻烦。”

意识到回答的太急切,赵佐凌面?色有些尴尬,手盖在膝上轻轻地?搓了搓,“我是说沈娘子不用?客气,把?这儿当成家就好。”

在柳巷小院子,她叫他十全兄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要带她来东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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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了家人?,以后东宫便?是他的家人?。

如今人?来了,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他还是想?让她在这儿呆得轻松开心。

许是下了一场雨的缘故,日头并不晒,夏风很?暖,沈明?酥看着他微微避开的目光,脸上的那抹窘迫关怀,也?让人?觉得温暖,

她很?想?说,殿下也?很?好。

他是她见过?最干净,最阳光的公子。

她很?少去羡慕人?,但跟前公子身上的朝气,每回都让她忍不住生出向往,甚至想?要去靠近。

想?要他身上的阳光温暖,替她驱走周围的寒冬阴暗。

刀光血影之中意外得来的这一场温暖,放任自己沉浸一回又何妨,沈明?酥应了一声,“好。”

宫女上了茶点。

一盘莲子糖正好摆到了她跟前,赵佐凌目光一顿,正要移走。

沈明?酥却伸了手,拿了一颗剥开,放进了嘴里,回头笑着道:“上回无意尝了一颗,才知道这莲子糖好吃。”

赵佐凌一愣,这才抬头去看她。

脸上没有了黄泥,那肤色如白玉一般细腻莹白,光线照在她唇边弯起的一道月牙上,比园子里的任何一朵花都好看。

那日雨夜,他头一眼见到她的真容,他只觉得熟悉,却来不及多想?,如今终于知道熟悉在哪儿了。

这张脸和自己很?像。

尤其?是那双眼睛,少了黄泥的遮掩,整个眼尾露了出来,微微上扬带了几分冷艳,皇祖母还常说,这是帝王相,天?生高贵。

如今看到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那鼻子,嘴巴,简直和自己一个样,赵佐凌愣了神,一时忘了规矩,直勾勾地?瞧着。

四下里忽然安静。

太子妃及时提醒他,手边的茶盏推过?去,“十全,给沈娘子递盏茶。”

赵佐凌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避开目光,耳尖的红晕急速蔓延。

一直回到书房,心头的那股跳动还迟迟安静不下来,匆匆让人?拿来了铜镜。看着铜镜里自己的一张脸,他转头问姚永,“你有没有觉得我和她长得很?像。”

姚永一脸疑惑,“殿下说的是?”

“十沈娘子。”

姚永忙垂下头,“奴才惶恐,哪敢冒犯沈娘子。”

赵佐凌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问阿月,“阿月,你觉得呢?”

阿月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其?低声道:“殿下和沈娘子长得都好看。”

话里的意思?是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一样。

赵佐凌却不这么认为,同样都是鼻子眼睛嘴巴,世人?却有千张面?,而茫茫人?海,唯有他和十锦如此?像,只有说明?,他们有缘分。

从名字到相识,再到如今的牵扯,每一桩都在证明?,他与她之间的缘分不浅。

即便?她是沈明?酥又如何,她也?是他的十锦弟弟。

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招待她,还避讳什么呢,放下铜镜,便?同阿月道:“午后帮我再做一份上回的饺子,荠菜味儿的。”

他记得她说过?,她喜欢吃。

阿月依旧垂着头,应了一声,“好。”

逛完园子后,太子妃便?让人?采了几朵盛开的芍药,装瓶送到了沈明?酥房里。

淡淡的幽香时不时一阵鼻尖,全是夏日里的芬芳。

封重彦没着急来接她,她便?也?不急着离开,早已习惯了随遇而安,就像当初在仙丹阁一般,如今同样也?能过?得自在。

阿月进来时,便?见她闭眼躺在摇椅上,旁边的木几上摆着几枝芍药,粉白的花瓣映得她面?如芙蓉。

她从小就清楚,她长得比自己好看。

儿时她还曾同母亲抱怨过?,为何自己没有姐姐那样的姿容,母亲说,“谁说阿摇没有她好看,在母亲眼里,阿摇最美。”

她知道母亲不过?是在安慰她。

别说自己,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姑娘,能有她那样的容颜。

越长大,那份明?艳越明?显,就连她手腕上的那道浅浅伤疤,她也?曾觉得很?特殊,曾背着人?偷偷拿刀划破了手腕,血流出来,才知道害怕,吓得直哭,跑去找了父亲。

殿下说得没错,他们很?像。

一看就是亲生兄妹。

而她和她,如今最像的,也?只有手腕上那条看不见的疤痕。

可阿姐

她不能没有她。

她不想?一个人?前行,她害怕,她害怕看到她站在太子妃和皇孙的身边,害怕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当真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人?。

阿月痴痴地?看着跟前的那张脸,心中一片悲戚。

阿姐,陪陪我吧,陪着我把?这一条路走完,别丢下我

她只有她了。

听到有脚步声到了跟前,却迟迟没有说话,沈明?酥睁开了眼睛,见是阿月,笑了笑,“阿月来了。”

阿月忙垂目,双手轻轻捏了捏食盒,轻声有些飘,“殿下让奴婢送了饺子过?来,荠菜馅儿的,殿下说沈娘子喜欢。”

正好是饭点,沈明?酥起身,“多谢阿月。”

“奴婢应该的,沈娘子不必道谢。”

屋里的宫女赶紧摆桌,阿月提着食盒进去,一盘一盘地?把?饺子从食盒内拿出来,搁在了桌上,退到了一旁候着。

饺子刚煮出来,还冒着热气,前几日发烧,沈明?酥吃不下东西,太子妃一直让人?给她煲粥养胃,这会倒是有了胃口。

确实是荠菜饺子,且味道很?熟悉,熟悉到连那里面?包着的一枚铜钱都一模一样

“阿摇,饺子里怎么会有铜钱?磕到我牙了”

“姐姐不懂,铜钱吃了能消灾,你不是最近身上总是受伤吗,也?不知道是被谁给虐待了,父亲知道是谁吗”

沈明?酥愣愣地?看着那枚绑着红绳的铜钱,心脏仿佛一瞬停止,哽塞得她喘不过?气来

“只为了想?知道沈月摇在哪儿?”

“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好,我会让她来见你”

她早就见到她了。

嘴里的饺子还在嚼着,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喉咙一阵一阵的紧缩,一口饺子怎么也?吞不下去,片刻后一道轻轻的咽哽声,冷不防地?从喉咙里破了出来。

她极力?地?压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一旁垂目倚立在那抹身影。

她背着对她,看不见她的脸。

外面?的阳光刺眼灼目,她忽然有了昏厥,她分明?就在自己身边,她为何没将她认出来。

沈月摇。

“月”一张嘴,声音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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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

“你有没有想?过?,二娘子若还活着,她为何不肯见你?”

“因为你不是沈家的女儿,她的仇恨,与你也?没有关系,你走吧,别呆在宫里了,也?别再找她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所以,初见?那日,两人在甬道上相?遇,她从自?己身旁而过,不认自?己,也是因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人?

她找了她那么久

堵在喉咙里的饺子,混着?泪水吞了?下去,从喉咙割到心口,五脏六腑,无一不疼。

身旁的?宫女瞧出了?异样,忙上前询问:“沈娘子怎么了?”

沈明酥摇了?摇头,哽声道没?事,望着?那抹人影缓缓地道:“太好吃了?,想起了?家人。”

声音不大,但屋内人人都能?听清楚,那道身影却依旧纹丝不动,不愿意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沈明酥心底不觉一片悲凉。

人人都说她不是沈家人,可她是谁,她能?是谁?她和?她沈月摇一样,也是从小被父母亲养在身边,在沈家长?大的?孩子,叫了?十?七年的?父亲母亲,凭什么就不是她的?了??

不是父母亲生又如何,父亲爱她,母亲即便不喜自?己,也从未对?她生过歹心,吃穿上月摇有的?,自?己也不会少。

这些就够了?。

娘娘说,喜不喜欢只有她心里?清楚,不需去问?旁人。

她已经想明白了?,无论他们最初是出于何种缘故收养的?她,那些年曾经在她身上倾注的?爱,她并不认为有假。

父亲总说他这一辈树立的?仇家太多,怕牵连到家人,选择了?归隐,想过息事宁人的?日子。

结果却没?能?如愿,他走了?,这份仇便延续到了?她身上。

沈家的?仇她一日都没?忘。

她也不会忘。

她会永远和?她沈月摇站在一起,即便她不想认她。

沈明酥含着?泪眼?,安静地打探着?她。

分别之时,她刚满十?四,如今已经过十?五了?。长?高了?许多,身姿也苗条了?,脸上的?易容应该是凌墨尘给她做的?,很逼真,自?己竟完全没?认出来?。

上天实则还是偏爱自?己的?。

她没?有辜负所托母亲所托,月摇还活着?

不认没?关系。

月摇,你活着?就好。

雨夜那日封重彦伤得不轻,隔日又领了?二十?个板子,潘永说得倒不假,确实晕了?过去。

在府上养了?十?日才上朝。

福安替他扣好了?朝服玉带,又拿过官帽戴在他头上,紫色官服,三?梁进贤冠,依旧还是昔日那位百官之首,一国丞相?,尚书省省主?。

想起那夜,严先生还心有余悸。

乔阳伤势比封重彦还重,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若非封二公子的?消息来?得及时,两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大事上主?子从来?没?有马虎过,康王一事,他一招将计就计,把皇帝想要踢掉封家的?念头彻底地扑灭,可唯独在沈娘子身上,频频栽跟头。

几回之后,严先生已摸清了?他的?死穴,跟着?他一道去了?门口,便走便道:“凌墨尘借着?省主?与沈家的?恩怨,三?番两次对?省主?发难,此人太过于危险狡诈,如今想必已经知道了?季阑松在省主?手上,一旦让他死灰复燃,将来?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就更难了?,省主?这回最好能?一击毙命。”

季阑松能?藏前太子十?几年,必然是个嘴硬的?。

想要从他嘴里?套出话,不可能?。

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从凌墨尘那下手。

封重彦跨上马背,“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青州那边,还得劳烦先生多费些心。”康王要‘反’,便要‘反’得彻底,不能?让他与朝廷有任何来?往。

五月末,正?是盛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一大早起来?,背心便觉一团黏黏糊糊,殿门还没?开,臣子们立在外,忍不住挽起袖口,凉快一番。

听到动静,转头见?是十?来?日没?出现的?封重彦,个个抖下宽袖,或近或远地打探着?这位权臣。

雨夜之后,他与高安的?那场博弈,已经人尽皆知。

众臣子听来?的?版本出奇的?一致,高安为了?沈家的?秘药,绑了?封重彦的?未婚妻,封重彦一怒之下,连夜杀到内侍省,不惜与禁军对?抗,险些当场刺杀了?高安。

众人对?封重彦目中无视皇帝威严之举,心存指责的?同时,也对?其存了?几分同情。

尤其是知道康王在青州反了?之后,对?封重彦的?行为愈发能?共情。

封家一心为朝堂效劳,封二公子先是被抢了?军功,封重彦一句怨言也没?有,拱手想让,如今康王一反,封国公又替皇帝亲自?出马,前去镇压。

满腔忠诚,一心为国,身后的?未婚妻却被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掳走。

谁能?忍?

皇帝也不能?忍,是以,就算高安乃皇帝的?第一内侍,伺候了?他十?七年,最终还是被皇帝严惩不贷,送进了?大牢,落得了?一个咬舌自?尽的?下场。

至于封重彦夜闯内宫一事,皇帝不仅没?有深究,还让人亲自?到府上慰问?。

“陛下一向圣明,如此结果,倒不意外”

“高安这些年仗着?圣恩,当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暗地里?干了?不少歹事,咱们的?那些折子不知道被他压了?多少”

凌墨尘含笑听着?跟前臣子对?皇帝的?赞美,抬起头,目光正?好与封重彦对?上。

封重彦大方地冲他一笑,当下走到他跟前,主?动招呼道:“国师来?得挺早。”

凌墨尘上下把他打探了?一阵,夸赞道:“不愧是封大人,身体底子好,如此重伤只养了?十?日,便已完全恢复。”

朝中谁都知道两人不对?付,如今高安一死,凌墨尘如同断了?一边翅膀,旁边的?臣子识趣,生怕火焰烧到自?己身上,陆续让开。

封重彦一笑,“封某正?要同国师道谢,多谢国师那夜出手相?助,若没?有国师,封某如今说不定?就如国师所愿,一败涂地了?。”

那笑起来?的?嘴脸,着?实让人很不痛快。

凌墨尘眼?角轻轻一颤,稳住情绪,也不认输,含笑道:“封大人不必见?外,我是为了?谁,封大人心里?清楚。”

果然,封重彦变了?脸。

凌墨尘又凑近他道:“封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提前给我透个风声呗,我这整日提心吊胆的?,夜里?都睡不好,眼?见?着?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封大人是吃我的?醋,故意折磨我的?呢,何不给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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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重彦一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笑颜,便会忍不住想起那夜在河岸的?一幕,偏过头,眼?眸漆黑,“国师放心,定?不会让你失望。”

封重彦倒是说话算话,殿门一开,便给了?他一个‘痛快’。

封重彦重伤,十?日没?来?早朝,皇帝见?到人,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对?其嘘寒问?暖,言语里?满是关心,“封爱卿身子要紧,朝中之事先且撂一撂,不着?急。”

封重彦跪谢恩典,谢完恩却没?起来?,忽然禀报道:“陛下,臣卧榻之际,无意之中擒住了?一位贼人,经查证后,此人乃季阑松。”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季阑松是谁。

倒是底下的?几位老臣面色一阵惊愕。

封重彦又道:“当年顺景帝意外被困,阵亡于青州,陛下为了?天下苍生,逼不得已登基,曾下令身边人务必要善待前朝太子,可前朝太子却在不久之后,因病不幸身亡,紧接着?前朝禁军统领季阑松又不知所踪,陛下寻其踪迹多年为果。不料其却改头换面,一直藏匿在昌都,臣怀疑前朝太子之死同此人脱不了?关系,故而擒住后,已擅自?对?其审问?,季统领对?十?七年前,投毒于前朝太子之事,供认不讳。”

皇帝陡然回过神来?,当下变了?脸色。

殿上一片哗然。

凌墨尘转头看向封重彦,脸上终于有了?崩裂。

他可真歹毒。

封重彦继续道:“为替前朝太子讨回公道,臣恳请陛下,择日于午门,游街示众,斩杀逆贼季阑松。”

顺景帝当年为护大邺子民,葬身于青州,周家只剩下了?一位后人,便是只活到了?五岁的?前朝太子周元璟。

本以为周家命数已尽,却没?想到竟是遭此毒手。

朝上言官,情绪渐渐愤然,一人先跪下道:“陛下,此等奸贼不除,难平人心啊,臣附议。”

“臣附议”

凌墨尘看着?殿上跪了?大半的?臣子,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了?他封重彦的?阴狠。

他想要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还打算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散朝后,似乎知道凌墨尘有话要说,封重彦故意放慢了?脚步,凌墨尘跟在他身后,言语之中再与顾忌,“此等‘忠义’,封重彦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封重彦这回倒没?有去反驳他,半刻后看着?凌墨尘眸子憎恶之色,平静地道:“国师早应明白,天命如此,已不可逆,国师若能?早些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就像当初知道沈明酥在他手里?,封重彦无法做到冷静一样,他凌墨尘同样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对?他以命相?护的?昔日部下被处死。

如今以牙还牙,同样的?痛苦他一分不少地还给他凌墨尘。

“国师保重。”

他等着?他来?劫狱。

封重彦看了?一眼?沉默的?凌墨尘,转身去往东宫接人。

烈日灼热,从甬道上一路走来?,额头已有一层细汗,陡然步入放着?冰块的?屋内,背心忍不住一阵寒凉。

进去时,沈明酥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雕刻着?影人儿。

为答谢赵佐凌这几日对?她的?照顾,她打算刻一套关羽送给他,还有一半没?刻完,听到外面的?动静,抬头见?是封重彦来?了?,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

封重彦走到她身边,也没?去问?她,伸手轻轻地拉过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沈明酥没?反抗,由着?他把完脉,松开她,才道:“封大人着?急吗,不着?急,我刻完手头的?影人儿再走。”

封重彦目光落在她脸上,没?了?黄泥的?伪装,两边脸颊因暑热透出浅浅红意,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再无那日雨夜的?苍白痕迹。

看来?太子妃把她照顾得很好。

封重彦点头,“不急,我先去见?太子妃,午后咱们再回去。”

“好。”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封重彦走后,沈明酥紧赶了一阵,半个时辰才把手里的人儿刻完,放在宫女寻来的漆木盒子里,让人?给赵佐凌送了过去。

很快阿月便?来了。

切了一盘新鲜的瓜果,放在了沈明酥跟前。

知道她?不愿意?认自己,沈明酥也没勉强,只是这几日看着她的目光到底不一样了,每回她?过来,视线都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此时忽然唤了她一声,“阿月。”

月摇没抬头,“沈娘子有何吩咐。”

沈明酥看着?她?半垂的眉眼,轻声道:“我要?走了。”今日就要?离开东宫了。

当真不打算认她?,要?一个人?呆在这里吗。

阿月跪坐在她?跟前,瓜果的碟盘已经推到了她?跟前,理应起身离去,闻了此言,却如同僵住了一般,久久都没有回应。

沈明酥心口一抽,又酸又疼,柔声道:“你头发乱了,我替你梳一梳吧。”

沈明酥问宫女要?来了玉梳,跪坐在月摇身后,手里的梳柄轻轻地穿过她?的发丝。

沈月摇比她?小两岁。

头发一长?出来,沈明酥便?喜欢折腾,儿时给她?扎各式各样的小辫儿,再簪上花儿,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别提有多高兴。

起初是觉得好玩儿,慢慢地便?成了习惯,从小到大,沈月摇的头发几乎都是她?在梳。

为?此也练出来了一手挽发的好本事。

宫女有固定的发式,不能逾越,她?拆开后,将那几缕散开的发丝一并拢了进去,重新替她?梳好,低头从袖筒内取出了一跟白玉玉簪,轻轻地插在她?的发丝上。

“十五岁了。”她?道。

父母不在,没有人?替她?过及笄之礼,她?是姐姐,该由她?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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