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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变故
等沈槐之的伤终于养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轮椅也做好了。
宁风眠被妹妹宁晚意蒙着眼睛推着带到小院中央,然后倏地撤掉蒙眼的双手,十分开心道:“快看!”
灿若云霞的桃花树林里,沈槐之一身青衣站立其中,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拍了拍身前新轮椅的椅背,笑道:“宁将军,来试试新坐骑吧!”
宁风眠这才顺着沈槐之的手注意到沈槐之身前的椅子,乍一看似乎和现在自己用的轮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样式更加利落漂亮,扶手和靠背都包了软皮,应该坐上去会更舒服。
沈槐之抱着宁风眠换坐到新轮椅上,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宁风眠用腿支撑着自己尽量让沈槐之少用点力气。
“将军不要用力,小心穿帮。”沈槐之紧紧抱着将军,嘴凑在将军耳边轻声叮嘱道。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明明只是一句好意的叮嘱,却不知怎的就被他说得万分旖旎,宁风眠眯了眯眼睛,忙着伪装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调戏一下小狐狸:“不用力可不行。”
果然,小狐狸先是一愣,然后脸瞬间腾地红了起来。
新轮椅感觉十分舒适,宁风眠抬头看着脸上红云还未散去的沈槐之,眼中噙着笑意道谢道:“谢谢夫人照拂。”
“哎,小事儿,不过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轮椅!”小孔雀骄傲地翘起尾巴,开始尽职尽责地当起了产品推销员,他示意宁风眠看右手扶手上的一个顶端是一个圆球的手柄,“这个手柄可以帮助你操控轮椅,往前推就能前进,往后推就可以后退,转弯的话就是往左往右。”
“哦?”宁风眠意外地扬了扬眉,这些工艺前所未闻,他之前的轮椅已经是皇帝御赐,算是祝国最高工艺了,但也从来不知道轮椅还能有这般变化。
“哥你试试啊!”宁晚意雀跃的声音打断了宁风眠对沈槐之来历的怀疑,“可好玩了,我刚才玩了半天呢!”
宁风眠握住手柄上的圆球一直向前推,轮椅慢慢向前滚动直到把宁晚意和一众家仆丫环全都甩开了去,只有沈槐之跟着自己走到了桃花林的深处。
“将军!”沈槐之重伤刚好,跑了一小段就气喘吁吁,“慢点儿!你不会拐弯的吗?”
话音刚落,宁风眠就一个利落的漂移掉头,差点儿撞上将将跟过来的沈槐之。
沈槐之:……这人要是放在现代怕不是要在秋名山出道吧……
“你是谁?”宁风眠抬头看着沈槐之问道。
“我是沈槐之啊!”沈槐之摸不着脑袋地答着,“你失忆了?”
“祝国没有这么好的制造技术,你曾经在梦里说不要我死,”宁风眠抓住沈槐之的手,“你怎么知道我会死?你是不是还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所以才拼命作天作地想让我休了你?”
“不是,”沈槐之不自然地企图从宁将军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奈何骠骑将军的手劲惊人,几番挣扎均未果后只得放弃,“人固有一死啊!”
“是么?”宁风眠眯了眯眼睛。
“不是么?”敏锐如沈槐之,已经明白宁风眠的问题并且企图开始耍赖皮。
“将军!”覃烽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嚷嚷着就扑向宁风眠这边。
沈槐之连忙挣脱开手,暗暗送了口气,心中暗谢覃烽救了自己狗命。
“将军,存喜楼换老板了!”覃烽一身富贵打扮也掩盖不了他风风火火的武人风范,脸上的水珠都没有擦干,“新来的老板很是神秘谁都没有见过,但是手腕得,把存喜楼旁边的小矮屋全都拆了!”
“哦?壮士断腕?”
“应该不是,”宁风眠低头摩挲着那个被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的手柄球说道,“无忧会的利润对他很重要。”
利润?很重要?对谁很重要?沈槐之一头雾水地望着宁风眠。
“我会与你说的,”宁风眠向沈槐做出承诺,然后偏头看向覃烽道,“不要再去找陈意,想办法见到新老板。”
不过,直到宁风眠和沈槐之启程回宣城,这位新老板依然没有见到。
“无妨,存喜楼的事情也不是重点,现在需要知道的是那些银钱的去向。”宁风眠自己推着轮椅向前走,覃烽紧紧张张地跟在身后,仨人刚踏入安西侯府的后门就看到落栗一路狂奔过来。落栗接过沈槐之手中的行李拉着自家的小公子就开始讲起悄悄话:“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瞿家的二少爷来宁府好几次了说要找你,我都用少爷染了梅花疫还在静养给搪塞过去了,你再不回来我这都不知道再该怎么编了都!”
“下次你就和他说我死了有事直接烧纸呗。”
话音还没落,手背就挨了一下打,“不要乱说话。”宁风眠从一旁经过时教育道。
落栗何等人精,贼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圈,神经兮兮道:“哎?少爷,出了一趟远门怎么感觉少爷你和姑爷之间的感情变好了呀?”
“那是自然,我们将军最体恤下属,尤其是差点为国捐躯的下属!”覃烽正气凛然道。
沈槐之:……
宁风眠:……
正说着,在正门门房执勤的小厮就又跑过来通报道:“沈公子,瞿府的二公子来问今日沈公子是否可以起身相见了!”
就连走在前面的宁风眠这下也回头瞧着了。
沈槐之看了宁风眠一眼,回道:“可以,就说我房中凌乱先收拾一下,劳烦一刻钟后将瞿二公子请到我房中。”
小厮退回去回话后,沈槐之快步走到宁风眠面前,单膝蹲在宁风眠身前,握着宁风眠的手道:“瞿二从来不登安西侯府,一般是约我到摘花楼,听落栗讲他这几日一直在找我,估计有什么要事,我今日同他说说,稍后再与你说。”
“嗯。”
待小厮将瞿志远引到沈槐之房门口,瞿志远便迫不及待地一脚跨进房门然后反锁了门,拉着沈槐之就往房间深处里走。
“这房间说话安全吗?”
“那肯定还是比在摘花楼说话安全啊!”
“宁将军会偷听吗?”
沈槐之看了瞿二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家将军光风霁月,岂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瞿二深深地看了自己的恋爱脑兄弟一眼,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把本来要过来告诉沈槐之的事情继续说出来了。
“找我有啥事?”沈槐之坐在桌前忙着拆瞿二带给他的炸虾。
“你得赶紧想办法和宁将军和离,或者让他把你休了也行!”瞿二一脸凝重。
“什么?”沈槐之嘴里叼着一只大虾,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好哥儿们。
瞿二开始一脸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一下子扑到桌边坐下,抓住沈槐之的手,望着沈槐之满脸紧张地皱眉说道:“前几天我无意跑到我哥的书房,看到桌上有一沓厚厚的纸张,我看到上面有宁将军的名字就好奇翻了翻,这沓纸的最下面是一本写好的奏折,我哥准备弹劾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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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虾从嘴里掉了下来,砸在桌上,酥皮碎了一桌,“弹劾将军?弹劾他什么?”
“是的!弹劾将军!说他贪污军饷!”
贪污军饷在祝朝的时候是真死罪,也就是不能用别的方式来免死的罪名,沈槐之皱起了眉:“你哥……御史大夫有证据吗?”
瞿二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沈槐之:“你废……御史大夫参人没证据那是去御前找死么?”
这是什么回事?难道是自己记忆有误?
沈槐之盯着手中的空茶盏不语,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宁风眠在史书上是说因为通敌叛国最后被赐死,但是什么时候通敌叛国却没有说得十分清楚,通敌叛国的具体事实也没有说,难道就是现在?
不可能吧……
记得还有好几年呢!
突然,手中的茶盏被夺走,“哎呀!还想什么?!现在你就去找宁将军写和离书,休书,休书也行,反正不管什么书都好,写了就赶紧去找官府盖印!”瞿二简直比自己还着急,一边絮絮地劝着,一边不忘给沈槐之的茶盏里斟满茶水,这还是田启明送来的茶叶,他家最上等的仰春茶。
“瞿二,谢谢你,”沈槐之握了握瞿志远的手,“但我不会离开宁风眠的。”
瞿志远:?这人怕不是傻子吧?
“你是不是傻啊?”瞿志远痛心疾首,“宁风眠娶你只是为了冲喜,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我从来不相信你口中那些鬼话,我敢说他宁风眠到现在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虽然但是……
沈槐之抿了抿嘴:“宁将军不会做贪污军饷的事情,且不论安西侯府,我沈家的银钱也比区区军饷多得多。”
“哎呀!”瞿志远简直无语,“谁人会嫌钱少?再说了,你是宁风眠肚子里的虫吗?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瞿兄,谢谢你,此事我自有分寸。”
“你!唉!”
瞿志远没有在沈槐之这里留很久,他觉得现在明显恋爱脑的沈槐之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而沈槐之确实也在处理这件事情。
日光开始变淡,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如果宁风眠明天就要被弹劾,那明天就会有人来拿他,宁风眠到底对他隐瞒了哪些秘密,而自己是不是应该对他和盘托出,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啊!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况且,按照上次各位将士们来宁府小聚的情况看,宁风眠肯定是不会克扣贪污军饷的,那么是谁要害他?害他这件事情宁风眠知道吗?和他之前没头没尾的那句很重要的利润是否有什么关联?
————————
落栗:哎,我家少爷和宁将军感情可真好啊!
覃烽:将军和姓沈的那小子居然还行握手礼,看来军营中的兄弟情是要培养出来了!
第52章和离
沈槐之打开宁风眠的房门时,看见宁风眠正在书案前看着什么东西,见他进来便立刻合上,推着轮椅绕出书案过来迎他。
“就我们两个人……”沈槐之看宁风眠玩轮椅玩得那么起劲,无语道。
“糟糕,宁夫人开始嫌弃宁某是个瘫子了。”宁风眠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沈槐之:……将军你的人设再崩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咳,”沈槐之决定对宁风眠的调戏视而不见,“刚才瞿二来找我,和我说他哥打算明天在祝文帝那弹劾你。”
“瞿志恒,御史大夫,有弹劾百官的权力。”宁风眠也收起玩笑样。
“你知道他弹劾你什么吗?”
“大概差不多能猜到。”宁风眠自己推着轮椅慢慢挪回到书案附近。
“什么?!”沈槐之讶然,他以为以宁风眠的清正,他至少可能会困惑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人手中。
“嗯,无非大概就是贪污或者克扣军饷吧。”宁风眠转着左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你!”沈槐之万没想到,宁风眠居然就如此轻易地猜到了答案,所以是确有其事?
“北疆将士已经吃不饱穿不暖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用的都是我之前向圣上批下来的军饷,如果军饷经了我的手兵部还能自证清白,而军士却陷入如此困境,那必然问题出在我身上,有人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出,就是想让我死。”
“某人是谁?你上次说无忧会的利润很重要,对谁很重要?”沈槐之转身跑去关紧房门,然后跑回来,俯下身双手按在宁风眠轮椅扶手的两边急声道,“你说你会都告诉我的,现在就说啊!”
宁风眠放下玩玉扳指的手,抬头看着沈槐之,突然问道:“槐之,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嫁给我吗?”
“因为冲喜啊。”全宣城都知道……
“嗯,因为我重伤濒死,我爹命人找和我八字相合之人婚嫁冲喜,而我重伤是因为战败。”
沈槐之没吭声,战败二字从一名之前从未有过败绩的将军口中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他觉得很刺耳。
“那场战败,”宁风眠的目光变得十分深远,“十分蹊跷。”
果然,沈槐之终于可以从史书那寥寥几笔的战败之中挖掘出更多的事实,相比快要听到史书所不曾记载的八卦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他突然感觉胸很闷,知觉告诉自己,这不清不楚的几句话之后,藏着后人从来不曾知晓的血腥事实,而蒙冤而死之人却只能沉默,没有机会为自己所遭遇的不公辩解半句。
他甚至有让宁风眠闭嘴的冲动。
“那场闪电战本不应该失败,但是在我斩获羯人部落主帅首级之后,羯人部落的军营炸起了祝国才能有的惊雷响,”宁风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处,“惊雷响是一种可以延时爆炸的炸药,只有祝国有,所以在羯人军营中能够算好我抵达的时间然后炸响惊雷响,这么做的唯一目标就只能是我,而这么做的人也只可能是祝国人,且一定是地位足够高的人。”
沈槐之睁大了眼睛,惊雷响,这确实是写在史书中的祝朝的最著名的军事发明之一,可以随意控制爆炸时间,被誉为定时炸弹的鼻祖,主要用在军事埋伏和祭祀大礼上。
但是谁能想到祝朝最著名最令人着迷身上谜团最多的将军居然受过如此背刺,沈槐之感觉身上一阵恶寒。
“我和覃烽一直在想,杀了我对谁最有好处,”宁风眠轻轻牵过沈槐之冰冷的手,“我也曾怀疑过你,谁让宣城巨富沈家那么爽快地就把自家独子嫁给了我。”
“然后呢?”沈槐之微微歪着头,说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可能的。
宁风眠微微笑:“然后看你这么卖力的作天作地,觉得你很可爱,不像是能揣着大阴谋不动声色的人。”
沈槐之立刻垮脸:……我觉得你在人参公鸡,但又没有什么证据。
“好了好了,我家槐之是最最可爱的大聪明。”宁风眠哄道。
沈槐之脸色更难看了,好好的一个将军为什么偏偏长了张嘴?!
“从你嫁入宁家以来,宣城看似平安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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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静水之下亦有湍流。”宁风眠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和沈槐之全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些宁风眠口中波云诡谲的政治阴谋虽然黑暗,可政治黑暗带给沈槐之的震撼却完全比不上以为自己开了上帝视角但是发现是伪视角所带来的震撼。
所以史书上记载的,最后成为帝师的左丞相崔绍精明能干受人爱戴不一定是真的,甚至景珮的死大概率也是个阴谋,崔绍到底是辅佐了景珏还是挟持了景珏?景珏成年后崔绍是真的放手政务了吗?
如果前一段历史是假的,后面这一段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崔绍最后到底干了些什么,现在就不得而知了,死人不会真的揭棺而起,而史官的记载现在看来也不一定绝对可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历史上景珮最后死了。
“崔绍就不怕太傅吗?”沈槐之有些懵,太傅季从礼是太子景珮的老师,其权势不可小觑。
“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地再高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读书人罢了,如果太子没了,太傅又真的算得了什么?”宁风眠笑道。
沈槐之无言以对。
“好了,说到现在你已经明白了,我挡住了崔绍的路所以他一定要我死,明日的弹劾必然已经做得完美无缺毫无破绽,所以,”宁风眠牵着沈槐之的手把他引至书案前坐下,“可否请沈公子赏脸在此书上签下大名?”
宁风眠站在沈槐之的身后,双手绕过沈槐之在他面前打开两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宁风眠身材高大,这个姿势看上去仿佛一位温柔的夫君无限宠溺地拥着自己最爱的妻子与之共读,只可惜那却不是一本令人感到愉悦的书。
沈槐之在纸被展开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那是两张书,而更加令沈槐之感到愤怒的是,这一式两份一模一样的书居然早已盖好了官印,日期甚至落在自己与宁风眠婚礼后的不久,只要沈槐之现在签字即可立即生效,并且无论明天出现什么变故都不会殃及到他沈槐之一分一毫。
他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的?!书不是早就撕掉了吗?!
“你!”沈槐之双手立刻就去抓纸,可宁风眠仿佛早已预料到沈槐之会是这个反应,手比他更快地立刻抓住了沈槐之打算直接撕纸的手。
“槐之,不要闹,签了它,”宁风眠紧紧压制住还在挣扎的沈槐之,“签了它我就放心了,你要活得好好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纨绔知道吗?”
“我……不要!”沈槐之奋力挣扎,大声吼道。
“签,乖!”
“不签!”
“宝贝,签了它,让我安心。”宁风眠宽大的右手紧紧握住沈槐之的右手,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紧握成拳头的手指。
“不要!”沈槐之疯狂挣扎着摇头,眼泪滴落在纸上,洇湿了落款处宁风眠铁画银钩一般劲瘦好看的签名。
沈槐之此时才明白平日的锻炼是多么的重要,四体不勤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和宁将军一身坚实的肌肉抗衡,很快,即便沈槐之万般不愿意,一支吸满墨汁的笔仍然被紧紧握在指间,宁风眠有劲的手把沈槐之整个右手包得亲密无间。
“不要……呜呜呜……”沈槐之泪流满面地绝望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支笔。
“乖,我只有你了,你必须平安。”宁风眠从后面把沈槐之紧紧包围在自己怀中,左手叠压住左手,右手控制着右手。
毛笔尖在纸面上方颤动着迟迟落不下去,这是沈槐之最后的无望的挣扎。
可是将军的决定如何能够被动摇。
当毛笔在两份一模一样的书上写完最后一笔,沈槐之一下子把笔扔得远远的,开始崩溃大哭。
宁风眠跪在沈槐之面前,捧起他满是泪痕的脸,一边给沈槐之擦眼泪一边愧疚地道歉:“对不起,这么久也没有让你享受到一天好日子,明日之后你就可以再觅良人,我们槐之这么好看又有钱,一定会有好姻缘的。”
粗粝的指腹划过脸庞,惹出一道道生疼,沈槐之心中就这么腾地生出怨恨来,他突然一把抱住宁风眠的头,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嘴唇上咬去。
刺痛和血的腥甜同时出现,宁风眠的心陡然放下,他觉得这样才对,他和沈槐之之间的感情要用血和疼痛来填满才对,那种充满压抑的痛苦可能从他穿着一身喜袍戴着喜帕踏入宁家的门的那一瞬间就存在了,只是到现在才开始释放开来。
沈槐之吻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宁风眠吞吃入腹一般,粗暴且不得章法,急切且不顾一切,宁风眠只能用更加用力去回应,两个人之间的吻——或许说撕咬更为确切——充满了压制与被压制,掠夺与被掠夺,攫取与被攫取,就好像一场以爱为名的征伐。
而征伐,这种宁风眠最为熟悉的事情,在此时此刻却让他不知所措——除了遵从血液中征服的本能去行事。
等宁风眠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和沈槐之早就滚到了床上,而两人的衣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
————————
讲真,我喜欢写用力的感情
第53章痛楚
“槐之!”宁风眠喘息着,用手挡住企图欺近的沈槐之,哑着嗓子用最后一丝理智试图阻止沈槐之。
“你还要拒绝我到什么时候?”沈槐之一手拍开宁风眠挡住自己的手,然后狠命按住宁风眠的咽喉,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赶我走,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找各种理由拒绝我。”
然后立刻俯身一口狠狠朝宁风眠侧颈脉搏处咬了一口,或许也出了血,沈槐之的舌尖尝到了血的鲜甜:“姓宁的我告诉你,今天不准再对我说半个不字!”
宁风眠吃痛闷哼了一声,却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手始终紧紧扶住沈槐之的腰不让他摔倒。
宁风眠感觉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脸上,仿佛是一场重过千钧的暴雨,直接砸到了宁风眠的心底,引发一浪更高过一浪的海啸。宁风眠在这场席卷他一切的狂风骤雨之中失去重心,随波逐流。
沈槐之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他的所有的属于现代人的理智都被心中逆风暴涨的狂怒烧成了灰烬,在宁风眠身死之前逃离困境明明是他最想得到的结果,可如今真的达到目的却让他极端愤怒,他感觉自己被背叛被抛弃,愤怒烧尽了他的理智也烧空了他的心,空虚带来的不安和恐惧让他极度渴望被填满。
用痛苦,用懊悔,用嘶吼,用哀求,用宁风眠去填满!
灯火早已熄灭,月光充盈房间,透过素净的薄帐,给床上绵延起伏的曲线落下一层冷淡的清辉,将床上陷入熟睡或者说是昏迷的人塑成一尊令人心神驰往的神像。
莹润的玉扳指落在床头,宁风眠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神像,突然能够理解那些有了家室后就更希望能国泰民安,自己好早日归家的将士,原来人一旦动情便是再也不舍离开,可偏偏又觉得自己矛盾得厉害,明明一开始就取下从不离身的玉扳指,不舍得冷到咯到怀中之人一星半点,可看到他漂亮的眼睛因为自己而疼得溢出眼泪的时候,却恶劣地希望他哭得更厉害,直到他丧失掉所有反抗的力气。
沈槐之被月光映成一片银色的背有十分漂亮的曲线,宁风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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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发现他有两个迷人又可爱的腰窝,这片流畅的曲线上的银色深深浅浅,全是宁风眠半刻前让沈槐之哭得更厉害的罪证。
宁风眠的手轻轻覆过去,明日或许就要天翻地覆了。
沈槐之醒了过来,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对骠骑将军的体力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简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只是半垂着眼,默默地当着一名合格的睁眼瞎。
“有哪里不舒服吗?”宁风眠把被子给他拢了拢。
沈槐之沉默地微微摇了一下头,勉强伸出手去探寻宁风眠的手,宁风眠立刻会意,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沈槐之一根一根地玩起了将军的手指,在他指腹茧上划来划去。
“你知道吗,”沈槐之哑着嗓子说着,“你的手让我好疼。”
宁风眠顿了好一会儿,道歉道:“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沈槐之把宁风眠的手牵到自己的怀里埋起来,“让我时时刻刻都知道这是你,毕竟我又看不见。”
宁风眠心中涌起细细密密的酸疼,胀痛到只想在自己身体里挖一个洞,把沈槐之藏进去,然后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说来好笑,嫁给你这么久相安无事,倒是你逼着我和你离婚,才和你有肌肤之亲,将军,”沈槐之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闭着反正睁着也看不见的眼睛,嘴角有一抹调侃的笑意,“你说你是不是一身反骨。”
黑暗中传来一阵短促的气音,宁将军笑了。
“明天怎么办?”沈槐之打破沉默问道。
“明天,”宁风眠轻轻揉捏着沈槐之方才使用过度的腰,“贪污军饷是死罪,不过好在不会株连九族。”
“那为何非要我签和离书?”
“我害怕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你是将军,你应该什么都不怕的。”
“怕的,将军也会害怕。”
“我不管,”沈槐之趴在宁风眠怀中,闷闷说道,“反正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那薄薄一张纸算不得数。”
“但是——”
“有官印也算不得数,”沈槐之连忙打断宁风眠的话,“我说不算就不算!”
“好,安西侯府向来是夫人说的算,你说不算就是不算。”宁风眠理着沈槐之柔软的长发说道。
“明日,”宁风眠突然开口道,“我会给自己争一条命回来的。”
“嗯?怎么争?!”沈槐之闻言立刻坐起来,然后又龇牙咧嘴地跌了回去。
“小心一点,”宁风眠搂住沈槐之,轻柔地给他按捏起腰背,“崔绍想要我死,利用的是祝文帝越来越严重的疑心病,而想反击他也只能利用祝文帝的疑心病。”
“可是那些证据……”沈槐之有些迷茫。
“一个皇帝,他要生杀予夺的时候需要的是证据吗?”宁风眠摇摇头,“他不需要,他需要的是心安。崔绍指使瞿志恒参我还附赠了一堆证据,目的是让圣上觉得我是一个虽有战功但胡作非为独揽军权的将军,这种人不杀就不能让皇帝高枕无忧。”
“只可惜,种疑心的种子,这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宁风眠一边温柔地讲着一边耐心地给沈槐之按摩道,“他为了我不挡他的路而安排了秦松,倘若圣上知道秦松是崔绍的人,那他就不会着急杀我了。”
沈槐之脑子飞速运转,然后睁大了根本看不见的眼睛:“杀了你,那就会让丞相坐大势力,那还不如让你和秦将军相互制衡来得轻松自在。”
“对,夫人真聪明。”说着,宁风眠俯下身递给沈槐之一枚深深的吻。
初尝人事且年轻力盛的二人哪经得起如此引诱,根本是一粒火星就能燎原。
一个时辰之后的沈槐之彻底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宁风眠那是人的体力吗?!而且……而且他仗着自己看不见,他还……他还……!
沈槐之气到想捶床却连手都没力气举起来。
就离谱!
而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瞿府。
瞿志恒已经在自己今日要递上去的折子面前坐了将近一晚上了,宁风眠将军的赫赫军功在祝国上下传颂,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小儿,谁人不崇敬宁风眠将军!在祝国人心中,宁风眠就是祝国的脊梁是祝国的守护神,而如今自己却要让这样一位一心护国的将军蒙尘。
他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御史大夫,自诩始终爱惜羽毛,却一朝被崔绍找准了机会抓住便落到这般田地,瞿志恒仰头望天,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人生多无奈,瞿家上下,母亲年迈,妻子温柔,女儿无邪,幼弟单纯,统统都需倚靠自己,他瞿志恒没有宁将军那么大的能耐能扶大厦之将倾,他能做到的只是守好自家这小小的一方宅院的平安幸福。
足矣。
东方开始泛白,一整夜没有合眼的瞿志恒吹灭灯火,收拾好那厚厚一沓“证据”站了起来,却由于久坐而一个趔趄差点儿又倒下去。
“老爷,”瞿夫人拿着朝服走进书房,忧心忡忡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怎么一晚都未安寝。”
“无事,”瞿志恒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遮掩好那一摞书纸,勉强朝夫人笑了一下,“夫人不必忧心。”
见丈夫不欲多言,瞿夫人也就不再多问,只温顺地帮瞿志恒换好朝服,满怀忧心地看着肩头好似有千斤重担的丈夫慢慢远去。
“哥!”早就守在大门口的瞿志远看到瞿志恒走近,连忙叫了一声。
“这么早起来干什么?”瞿志恒诧异地望着向来无事不起早的弟弟问道。
瞿志远看了看两旁打算送瞿志恒上朝的家丁,然后一把把瞿志恒拉到一边,焦急地小声问道:“哥,你今天非要这么做吗?!”
“什么做什么?”瞿志恒心中一惊。
瞿志远脸上堆满焦虑和纠结,犹豫再三还是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我上次到哥你的书房,看到你写好的奏折和那一堆证据了!”
瞿志恒脸色骤变,呵斥道:“顽劣!御史大夫的书房岂是可以乱进的?”
“不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瞿志远急得跺脚,思来想去最后一把抓住瞿志恒的衣袖,“哥,你不能参宁将军!”
瞿志恒脸色十分难看,紧紧盯住弟弟的眼睛,压低声音慢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你没有进过我的书房也没有看到过什么奏折,现在给我回去,睡觉。”
“我!”
“住嘴,回去睡觉!”瞿志恒一甩衣袖,“来人,把少爷带回房间,锁起来。”
“哥!”
“少爷,对不住了。”说着,领头的家丁一招手,几个家丁围过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俱是十分熟练的样子,锁少爷简直可以说是瞿府日常了,根本不足为奇。
瞿志远被抓住了手脚,全身与地面保持平行地被运回房间,两眼放空地望着天空出现的启明星,全心全意地祈祷自己的好兄弟千万不要恋爱脑。
“荒谬!”祝文帝把手中的奏折一下子扔到地上,吓得满朝文武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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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伏在了地上,“咳咳咳咳咳!”
“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啊!”崔绍跪在最前方颤声道。
时至初春,可祝文帝的身子却一直不见好,殿中地龙烧得极旺,殿门紧闭一丝寒风都不曾泄入,可祝文帝的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
“咳咳咳,瞿志恒,你,咳咳,宁风眠,咳咳,是朕亲手封的骠骑大将军,是安西侯府的小侯爷,他为何要去贪图那点军饷!”祝文帝指着瞿志恒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满朝文武大臣也都议论纷纷,御史大夫这一出弹劾实在是太过荒谬,令人困惑。
瞿志恒后背冷汗涔涔,虽跪在地上却仍然挺直后背,大声说道:“回禀圣上,微臣不敢欺瞒,宁将军缘何要去贪污军饷微臣不知,微臣只知道手上实实在在的证据全都对宁将军不利,宁将军请圣上批朱的军饷由户部核实,再转由兵部发出,从兵部的记载来看,将士所用所穿以及俸禄全都照实拨出,但经驿道辗转到北疆将士手中的时候却新棉变稻草,好米变霉粮,而负责押运的队伍全是宁将军部队官兵,若不是北疆秦将军发现有异写信询问,微臣派人查问,这事情说不定还要瞒上许久。”
宁家军,宁家军……祝文帝气急又是一阵咳嗽。
以前押运是的宁风眠的人,驻北疆的也是宁风眠的人,若真有异样也能被宁风眠瞒的严严实实,现在换了秦松,就立马露馅,好你个宁风眠,真真一手遮天这么久!
“咳咳咳咳咳!”祝文帝被手上的证据气得急火攻心,捂着帕子咳得惊天动地,“把宁风眠给朕叫过来!”
————————
哎,小两口也还是不容易啊!终于!!!
第54章抄家
“臣宁风眠叩见皇上。”宁风眠跪在殿内,朝祝文帝行跪拜礼,宁风眠在长思殿外,尽管公公们百般劝说不用,他还是坚持让覃烽将他抱下轮椅,用一个特制的木板将他以跪立的姿势紧紧绑缚其上,然后抬进殿中。
“朕说过,咳咳咳,你在殿上免跪,咳咳咳。”祝文帝无力地倚着靠枕说道。
“君为臣纲,圣上勉力勤政,为臣子的也当遵守君臣之礼。”宁风眠朗声答道。
“咳咳咳咳,朕不听这些废话,”祝文帝咳嗽着,将手中的那一沓书纸一股脑全扔下去,“你说罢。”
“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祝文帝一直微阖的眼终于睁开来。
“臣对瞿大人的弹劾无话可说,不过……”宁风眠看着散落在眼前的这些证据,自知自己现在做任何辩解都是无用的了,而自己想在今天挣出一条命,只能用怀疑来打败怀疑,于是没等祝文帝失去耐心就继续说道,“秦将军身为祝国将军,应当非常清楚,军饷之事应当直接向兵部告发,而不是经御史大夫之手。”
“宁将军误会,秦将军当然是向兵部询问此事,然后兵部告知我的。”瞿志恒说道。
“原来如此。”宁风眠点点头,弯腰将地上散落的证据全部拢好,一张张按顺序摆放好后,“秦将军在北疆驻守已有数月之久,这些证据的收集想来也是非常不容易,而有些签报,”宁风眠抽出其中一张签报纸,“属于军事机密,恕宁某唐突,以御史大夫的职级,恐怕本是无法取得。”
瞿志恒站出来,朝宁风眠拱拱手说:“御史大夫可弹劾百官,弹劾必当证据逻辑环环相扣,若下官在查证之时遇到难处,朝中官员也定当伸以援手。”
“哦……”宁风眠点点头,“宁某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了。”
崔绍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崔绍不够了解宁风眠,可他解祝文帝,这位年轻时雄韬武略的皇帝,一旦身体陷入力不从心,一直好用的脑子就会开始忍不住陷入猜忌,宁风眠的不按常理出牌就已经足够让他放下举起屠刀的手,而刚才宁风眠貌似无意的一句评价,更是绝对能够在祝文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御史大夫没有资格拿到的签批簿册,就只能通过左丞相崔绍拿到,而秦将军是左丞相崔绍举荐的。
这两件事情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丞相举荐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将军,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在查贪腐案件的时候通过丞相拿到一个关键证据,但在祝文帝心中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整件事情很明显就是丞相想置宁风眠于死地,然后秦将军就可以大权在握,而秦将军感念丞相提携也定会唯丞相马首是瞻。
祝文帝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吗?
不会。
果然,祝文帝撑着病体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眉心深皱,一时间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你们这些做臣子,咳咳咳,”祝文帝捂着嘴咳嗽着怒道,“知不知道自己的本职是什么?”
站在堂中的众臣子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好在祝文帝本就不需要他们回答,继续说道:“咳咳咳,是辅佐朕治理朕的江山!而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咳咳!别以为朕不知道。”
祝文帝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却依然有着厉如鹰隼般的威严:“你们觉得朕快死了,现在正忙着结党分派!”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瞬间跪倒一片:“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祝文帝冷笑一声,“朕能不能万寿无疆朕自己最清楚,朕的两个儿子,景珮和景珏,你们都选好了吗?!要不要朕再替你们选一遍?!”
跪在地上的臣子全都瑟瑟发抖,太子早就定下来是嫡出的景珮,可群臣之间依然在暗中互相倾轧,甚至军权都敢染指!景珮这个太子当的委实难安。
“崔绍,”祝文帝偏头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左丞相,“你贵为左丞相,在这长思殿中站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么多年为辅佐朕也算用心,朕在这里也劝你一句,做好你的丞相,辅佐好你的皇帝,该你管的你管好,不该你操心的你最好洁身自好。”
“微臣明白。”崔绍拜伏在地答道。
“退朝吧。”祝文帝显得十分疲惫。
覃烽一直候在长思殿外,见祝文帝的贴身公公差几个小宦官将宁将军抬了出来,连忙赶上前去解开宁将军身上的绑带,抱起他往轮椅上放,宁风眠身高腿长,仅仅这么折腾一下就累得覃烽满头大汗。
崔绍站在门边十分有耐心地仔细观看覃烽抱宁风眠坐上轮椅,待覃烽帮宁风眠摆好腿脚盖好护腿的薄毯后,这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崔绍还在怀疑我的腿。”宁风眠在回府的马车上说道。
“噢!”覃烽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大腿,“我说将军你干嘛非要这么麻烦地倒腾,搞得自己那么狼狈,原来是演给崔绍那狗贼看的啊!”
宁风眠捶了捶自己被搞得十分狼狈的腿:“崔绍这人心思极深,对他要时刻打起精神才行。”
宁风眠刚进家门就看到坐在厅堂里面色铁青的宁老侯爷,自从上次和宁老侯爷吵过架并且简单粗暴地拒绝下一门亲事后,父亲就再未和自己说过任何话,宁风眠给父亲请安后正打算离开,却意外地被宁老侯爷叫住。
“站住!咳咳咳!”宁浸月自从上次和宁风眠吵架后,一时怒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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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犯了肺疾,“今日进宫是为何事?”
“父亲,没有事,您放心。”
“放心?圣上让你在家休养,没有大事如何会命你入宫?”
宁风眠抬头看向宁老侯爷,也只是一段时间没有见,他感觉父亲这段时间衰老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肯就范停妻另娶的缘故,如果说真的是因为这个,宁风眠虽满怀歉意但也绝不可能让步。
“父亲保重身体,孩儿的事情孩儿自有分寸。”宁风眠躬身告辞道。
“你!咳咳咳!”宁浸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雪白的帕子沾满粉色的血沫。
“老爷!”老管家惊叫道。
“没事,”宁老侯爷挥挥手,“没想到我们宁家倒还出了个情种,废物!与其在这里看他宠一个男人,我还不如早点儿去陪素灵。”
“老爷,这样的气话可说不得啊!”老管家被老侯爷嘴里不祥的话吓得直跺脚。
黄昏时分,圣旨下来了,虽然贪污军饷是死罪,但祝文帝念及宁风眠多年护国有功,死罪可免,但罚并褫夺爵位,从此以后祝国再无安西侯。
传旨公公进侯府的时候宁风眠没有让沈槐之前去接旨,按照那纸已经签字盖章的和离书,沈槐之已经不是宁家的人了,不需要以宁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前厅。
沈槐之便远远地站在院中,透过一扇又一扇的漏窗看向前厅,仿佛在看一出无声的舞台剧。他看到宁家父子带领全家跪伏在地,听传旨公公宣读圣旨,然后宁老侯爷突然十分错愕地抬头,传旨公公呵斥了一句什么,宁老侯爷又勉强跪了回去但身形剧烈颤抖,应该是在咳嗽。等传旨公公合上那道金色的圣旨,宁风眠操控轮椅向前接下那道圣旨后,传旨公公朝身后挥了挥手,一整列肃穆威严的皇家禁卫与几位文职官员便一齐整齐有序地走进安西侯府。
这是做什么?沈槐之皱了皱眉,由于隔得远,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透过整齐划一的禁卫队列缝隙,神孩子看到宁老侯爷慢吞吞地站起来,却身形几度摇晃,最终栽倒在地。
当心!沈槐之见状不由得抬腿向前,却被落栗死死拦住:“少爷!将军让您无论发生什么都只在这里不要动的!”
从来都是安静有序的安西侯府立刻陷入一片慌乱,到处都是官兵的呵斥和家仆的哭喊,没有人顾得上和沈槐之说什么,一切对他而言充满了蒙太奇般的奇幻感,让他有如身处旋涡之中,声音和景象不断旋转,组成犹如油画般粘稠的画面,沈槐之开始感到害怕。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沈槐之猛然转身,却撞见一双满含哀伤的眼睛。
“我爹走了,宁府被抄了,”宁风眠声音因为他刻意压抑的情绪而变得很低,但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现在的感受。
“可是我没死。”宁风眠痛苦地闭上了眼。
沈槐之脑子“嗡”地炸开来,慢半拍地问道:“走?走哪去了?”
宁风眠不答,紧紧握着的拳头中已经有血溢出。
沈槐之的神魂被那鲜红色的液体刺激得立刻归位,他猛地跪在宁风眠面前,仓惶地试图打开宁风眠的拳头:“你受伤了,不要,不要!”
“不要和我表现得太亲密,你已经不是我宁风眠的人了。”宁风眠说得很大声,说得那传旨公公和那一队禁卫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不是你宁风眠的人,”沈槐之气得站起来,“是我缠着你,是我不肯离开,是我贱兮兮明明被你休了还不愿意搬离安西侯府满意了吧?!”
宁风眠安静地坐在轮椅里,没有一句反驳。
沈槐之死死盯着宁风眠,大吼:“落栗!”
“少爷,在!”
“他们宁家被抄了,我就当他宁风眠死了,我沈槐之天生就是一个废物点心纨绔少爷,花钱,我最在行了!我现在就偏要以宁风眠未亡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送宁老侯爷一程!”
————————
卡文卡秃了······
第55章相扶
宁风眠怔怔地睁大眼睛望着沈槐之,听他咒自己死了,听他大放厥词偏要来料理父亲的后事,听上去好像是对宁风眠这人极度失望才脱口而出的赌气之话,可是他却从字里行间听出沈槐之在这般情境下才能做到的极限:你安心应付当下局面,家没了钱没了都没关系,老侯爷我给你一步不错地送好。
然后看着沈槐之带着落栗并唤来几名家丁立刻开始忙活起来。惨白的灯笼把他的身影拉得浓重且长,宁风眠陡然意识到,沈槐之早就不复最开始那个花花小纨绔的模样,他的小狐狸长大了。
可他却对沈槐之的成长充满愧疚。
传旨公公冷着脸走过来:“宁风眠,宁浸月虽然死了,但安西侯府还是要照抄不误的。”
“明白。”宁风眠没有挣扎,逝者已矣,皇命难违。
“公公,”沈槐之快步走过来,在和公公保持适当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表现得很亲近而是礼貌问好道,“公公近来身子可好?春寒料峭,劳动公公在外子家中看守,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沈槐之抬头朝落栗使了个眼色:“落栗,快去我房中拿些食材去厨房煮些姜茶过来给各位大人暖暖身子!”
“哎?”公公奇道,“食材不应该在厨房么,怎的沈公子房中还有食材?”
“公公有所不知……”沈槐之有些为难地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官员,面带羞赧地拉过公公的衣袖小声说道,“我早就和宁风眠和离了,但是我还是很爱他啊,从小就爱的,所以他赶我出府我也不走,赖在宁府自给自足所以食材什么的都在自己房中自备啊!”
“你……”公公被沈槐之的厚脸皮程度惊到了,想到之前来安西侯府的时候,宁风眠确实对这位小少爷态度冷淡不理不睬。
“哎呀!”沈槐之装作自己被公公的反应弄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揽住公公的衣袖不由分说就塞了一大把银票进去,这位公公还是上次来传旨时自己塞了好大一沓银票的那个公公,对于一个纨绔而言,对手方如果爱好是钱那简直太好办了,“虽然宁风眠犯了这么大的错,但是皇恩浩荡,圣上不杀他就证明对他还有情的,公公不念功劳念苦劳,宁老侯爷这一生为圣上鞠躬尽瘁,就让他老人家在这宅院里走最后一程吧。”
“这……”公公面有难色。
沈槐之见状立刻从身上解下一块上好的美玉塞进公公腰间:“我绝对不耽搁各位大人抄家,但是宁老侯……宁老爷一生磊落,让他不能在自己的家中离开,我这个小辈良心实在不安,而且圣旨说抄家没说不让停灵啊!”
公公把手伸进腰间摸了摸那块玉石,手感莹润凉滑,不用看就知道是块极其难得的美玉,心中不由得暗喜,立刻对旁人说道:“各位官员,宁浸月这一生光明磊落军功累累,抄家归抄家,咱也得让老爷子走好,这宅子就先记录在册,等老爷子下葬后再收回。”
“是。”众官员一一应诺。
于是宁府中立刻就出现了两种奇景,禁卫军不断在安西侯府宅院中穿梭搜寻往外搬东西,而沈槐之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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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领着家仆在极短的时间往宅院里不断的添置各种用具,很快正厅内便置办好了灵堂。
“真的就只有这些了吗?”传旨公公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寥寥数个的箱子,除了一箱装的一看就是来自于圣上赏赐的玉器珍宝外,就全是书画,钱财只有一些碎银和一些银票,合起来可能还没有沈槐之刚才塞进自己袖中的多。
“回公公,”一位书记文官将抄家财产簿册恭敬地用双手呈到公公面前,“臣再三确认过了,宁家财产确实只有这些。”
威风凛凛的安西侯府,居然只有这么一点薄财,简直匪夷所思!
“老爷,我带你回房换丧服。”沈槐之握着宁风眠轮椅的把手,弯腰在宁风眠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推着宁风眠回自己的房间,在路过那几大口箱子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并未做任何评论。
“所以,”沈槐之关上房门翻出来金疮药,跪在宁风眠面前轻轻打开宁风眠的手心,一边细心地给宁风眠流血的手心上药一边轻声说道,“北疆的兄弟们不曾挨饿受冻,对吗?”
宁风眠低头看着沈槐之给自己上药,没有回答。
“是我瞎猜的,”沈槐之头都不抬一下,嘴里含着笑意,上药的棉棒重重地压了一下伤口,“将军的银子最好没有花在别的男人身上,要不然我可就要闹了。”
沈槐之虽然是个超级会花钱的纨绔,但毕竟和钱打交道多年,安西侯府这么大的家业被掏空到如此境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钱全部用来去支援北疆的守戍将士了,否则,以去年的严寒程度,边境怎么会如此平稳地过度到现在。
但是替皇帝发军饷,那就是招揽军心的铁证,这可是株连九族不可赦的死罪!沈槐之酸溜溜满腔醋意的玩笑话,就是在告诉宁风眠自己什么都明白,放心。
二人换好丧服出来的时候,传旨公公还在和一众官员还有禁卫们清点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财产,有一种不找出点什么值钱货誓不罢休的气势。
沈槐之好笑道:“公公,您继续抄,我带外子去给宁老爷守灵了,哦对了,我是城北巨富沈家独子,大手大脚惯了,宁家的那点薄产确实经不起我折腾,望公公见谅。”
落栗和覃烽还有老李管家带着家丁早就把灵堂布置得雅致肃净,宁风眠沉默地被覃烽抱起然后以跪着的姿势放在地上。
“父亲,”宁风眠望着灵堂中央那口沉默的黑棺心中说道,“我知道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娶沈槐之又非让我停妻另娶了,宁家不能出废物,可惜我又残又贪还耽于情爱,实在抱歉!但战死的兄弟的仇我一定要报,祝国的道义我也一定要守,等我查明幕后的一切,还清明于朝堂,再来告慰您的英灵。”
沈槐之递过来三炷香,宁风眠三叩首地插上,然后便姿势标准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按照宁风眠的意思,沈槐之既没有请和尚来超度也没有让人来哭丧,灵堂寂静安宁,不闻人语,只有檐角铜铃被风吹动而叮当作响,堂前白幡因风而动,摇晃不定。沈槐之跪在宁风眠的斜后方,默默不语地看着宁风眠的一动不动的挺拔的脊背,耳边满是官兵拖箱子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吱呀——”宁家大门关上,屋内彻底陷入安寂。
沈槐之的脑子却乱哄哄地闹了起来,此刻的宁风眠,被褫夺爵位降为布衣,被抄家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几年后他又如何会被圣上重新启用呢?崔绍已经将他害至如此境地,还有必要让他背上叛国骂名赶尽杀绝吗?还是说有什么黑锅必须要让他来背?毕竟史书上的崔绍可是清清白白的贤相,这些惊雷响和忘忧水的肮脏勾当都可以推到一个叛国的死人头上。
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坚挺的脊梁可以扛起大祝国的江山,当然也扛得上这些委屈,只是他的宁风眠凭什么就这样扛下来委屈?!
高高的白烛熔化成无声的泪,太阳跃出地平线,金色的晨光照耀到一座没有任何名字的宅院大门上,寻常百姓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一夜之间没了牌匾点上白灯笼的安西侯府议论纷纷。
突然,一阵烈马嘶鸣,人们纷纷避让,一个眉目和宁将军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身着丧服翻身下马,把马鞭朝紧随其后的仆从方向一扔便撩袍朝大门直奔而去。
“砰!”大门被踹开。
宁雨渐气冲冲地大步踏进灵堂,浑身上下缠满戾气:“宁风眠,瞧瞧你做的好事!你把爹活活给气死了!”说着就上手去推搡宁风眠,“你滚!滚出宁家!你不配跪在这里!你不配!”
“哎呀,小少爷,你说什么气话呢!”老管家一边抹眼泪一边着急,“快快快,来人,快给小少爷三炷香!”
“李伯!你怎么还护着他,他贪污军饷活活把爹给气死了啊!”宁雨渐说着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我连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二公子,你还是先给老侯爷上香守孝吧。”沈槐之看着这位阴沉又执拗的年轻人很是头疼。
沈槐之的声音仿佛是用来点燃炸药的火,宁雨渐这只炸药听到沈槐之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到沈槐之,又立马噌地炸了起来:“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浪荡纨绔!我哥贪钱肯定是为了讨你欢心!你这个垃圾,你给我滚!滚出去!”
说着,抬脚就朝跪在地上的沈槐之踢去,跪了一晚上腿早就麻了的沈槐之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踢翻在地上。
“雨渐!”一直垂眼跪地守灵的宁风眠终于发话,“灵前吵嚷,成何体统,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