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不至于如此无礼,大可以将话听完,再劝慰开解几句,最后搪塞一番。
毕竟日后还是同僚,再怎么避着,也难免会有往来。
可她看到了那由远及近的身影。
墨衣银发,正是白钰。
无论他与仙帝说了什么,都与她无关,她不可能答应婚约,也不会见他。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过了几日,赤宛骑着妖兽来了天界。
被晾在外面的仙君们见她大摇大摆地进了月宫,心中实在不忿。
凭什么就放她进去了?
月宫。
赤宛抱着越祎的手臂,忍不住笑出声:“皇姐,你不知道我方才来的时候,那些个仙的表情,果真精彩。”
要说皇姐暴露身份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自己来找她玩终于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只是……
“皇姐,我还是那句话,定要小心弈疏。”
越祎记着这话,在弈疏让仙鹤来传信时,寻了由头推却了。
一连三次,弈疏也猜到她对他要么是厌恶,要么是戒备。
第四次索性假借了个女仙的名义,邀她去了天河之畔。
越祎没有见到邀她来的女仙,初时以为是有事耽搁了,便在原地等待着。
一抬眼,忽见天幕之上泛起点点微光。
转瞬间,微光又连成一片,万千星宿一同亮起,整个星空浩瀚无垠,尤为震撼。
每日的星宿几何都有定数,四名仙君司掌四个方位,何曾有过这般情景?
“好看吗?”弈疏显出身形,偏头看向越祎。
上方的繁星映入天河,又映入她的眸中。
未听到回答,弈疏也不在意,望进她双眸中的星空,心道属实好看。
“弈疏仙君公权私用,是否不太妥当?”
“无妨,仙帝如何相罚,也是之后的事了,我想要的只是你此刻的欢喜,”弈疏勾唇道,“越祎,你怕是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越祎有些怔忪。
修仙无岁月,自从到了异界,她就再没有庆过生辰。
最初几年,每逢这日,她也会念起凡间的岁月。
可她到底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时日久了也记不得了,且修炼更重要,没必要多此一举。
即便是飞升之后,也没有讲究这些。
越祎叹道:“果然恨比爱长久,难得你将旧仇的生辰记得这样清楚。”
弈疏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道:“怎么就成了旧仇?”
“你也只有没认出我时才格外坦诚,”越祎提醒道,“你当我是‘月一仙君’时亲口说过的话,可还有印象?”
弈疏不语。
越祎看了他一眼,就要离开。
“越祎,”弈疏唤住她,望着那满天星辰,道,“若今日为你做这些的是青桓,或是什么旁的仙君,你都不该就这样走了。”
唯独对他,别说谢意,连句软话都不曾有。
越祎道:“虽说不知你意欲何为,但还是多谢了。”
这敷衍的话让弈疏心堵,语气有些莫名地道:“到头来我竟还比不得他们。”
“弈疏,并非如今比不得,而是一直都是,”越祎纠正道,“当年在凡间,你我之间的恩怨可比他们要多得多。”
“恩怨?”弈疏冷笑了一声,早知她眼中只有这些,但听她明着讲出来还是不悦,道,“你既提到了凡间,论起当年的关系,你还要叫我一声皇叔吧?怎么就比不得那些外人?”
“你喜欢你的仇人这么喊你?我的皇叔啊,”越祎笑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的这些话会让我误以为,你存了和他们一样的心思。”
弈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向她走近了两步,那双狭长的眸子中带着笑意,道:“是。”
越祎面色一变,道:“你疯了?”
青桓还没什么,毕竟知道实情。
可这老狐狸,族谱不在他那里,即便手眼通天,也很难查明那些往事。
血脉相连,他都能生出私情。
弈疏勾起她一缕墨发,道:“怎么,觉得恶心?”
当年历劫时,他是带着记忆以本体下凡,取代了真正的“越疏”,清楚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可眼下他并不想告诉她真相,反倒刻意借此激她。
她对他没什么好感,向来无视偏多,可他宁愿要她的恨意,也不想她半点不在乎。
能因为他有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也算是另一种在意了。
越祎挥开他的手,道:“你这样的,竟也能成仙。”
“哪样?”弈疏又贴近了几分,轻声道,“不顾纲常伦理,不为世俗所容,这份妄想独占的龌龊心思,让你看不过眼了?”
越祎有些不适地皱眉,却是默认了。
“是啊,我这样的如何能成仙?更遑论得了高位,”弈疏状似调笑地道,“越祎,我至今还留在天界,说不准就是为了你呢?”
越祎可有可无地颔首,道:“此处不适合你,不必为了我强留,还是早早反下天界的好。”
说完也不管他反应如何,转身向着月宫飞去。
弈疏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情绪难辨。
“越祎,这可是你说的。”
半月后。
西海仙君办了赏花的仙宴,邀了许多相熟的女仙前去。
越祎曾托她查过上古诸神的传说,这些年时有同游,请帖今日方到,但赏花之约却是早早定下了的,且出去散心,能避开天界仙君的纠缠,没有不去的道理。
越祎换了身衣裙,带上备好的礼,走过长亭时,见应时整条龙潜在水中闷闷不乐。
想到那西海内也有龙族在,他如今不与旁的生灵打交道,若是哪天放他走了,只怕没有去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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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赴宴之事告诉了他。
应时连忙道:“我也要跟着!”
越祎将他收回苍韶内,又放入识海。
应时挣脱了剑身的束缚,在识海中游了一圈,化为人形飞上半空,道:“这里比月宫大多了。”
他终日窝在池中都要憋死了。
越祎笑道:“西海更大,我赏花时将你放出去,只要不惹祸,随你怎么玩。”
应时忍不住唇角上扬,又压下笑容,轻咳了一声作掩饰。
这女仙对他还不错嘛。
越祎与另一位接到帖子的仙君同行,一路游山玩水,倒也快意。
到了海岸,那仙君有些不解地道:“月一仙君,好生奇怪啊。”
越祎道:“怎么?”
“我记得从天界向西海,统共有二十处水域,这才……”那仙君掐指一算,道,“这才第十七处,怎么就到了?”
二仙向前飞了段距离,但见这水望不见边际。
那仙君道:“第十七处原本是片湖才对。”
此处的气息很是森寒,前方是广阔的海水,身后与岸也有些遥远,越祎道:“不像是西海,还是先给西海仙君传个消息吧。”
那仙君颔首,道:“我们先回岸上等着。”
话落,却是一个海浪打了过来。
下方传来巨大的吸力,越祎稳不住身形,连手中凝出的法力也失效了。
那仙君想要将她拉住,然则一迈出步子,就被定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越祎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入了海中,自己则被一股力量重重地抛向岸边。
她从地上起身,见无尽的水域如同幻象般消散在天地间,现出本来的面貌。
这是人间的一处高山,哪里有什么海!
越祎恢复意识时,觉得浑身无力,脑中钝痛。
思绪渐渐回笼,越祎睁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是一处奢华的卧房,四下没有别的生灵,尤为安静。
此前在海面上的森寒之感远不及这里,纵是仙躯也仿佛被冻透了,冷到了极致。
越祎坐起,察觉到法力被封印了大半,能动用的接近于无。
房门从外面打开。
后面是两个气息极稳的黑衣护卫,为首的是个熟面孔。
“弈疏……仙君,这是何意?”
越祎吐出“仙君”二字时顿了一下。
且不论他与素日不同的衣着,只说那华贵异常的冠冕,根本不是一个仙君能戴的。
弈疏不答反问,道:“可是冷了?”
说着抬手,身后的护卫递上一件衣袍。
弈疏为她披上,道:“这冥界,是要比仙界冷些。”
“冥界?”
弈疏笑道:“不错,四界逛遍了,你应当还没有来过我这里,也不要紧,以后常住就是。”
“你想困住我?”
弈疏为她理着发丝,道:“当年在凡间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你逃得早了一步。”
?
第67章情丝[V]
“在凡间?”越祎察觉到不对劲,道,“即便我不去异界,你也奈何不了我吧?”
她虽留了他一命,却是褫夺了权位,又软禁府中,除非……
他有别的可以凭恃的力量,不是凡人之力。
弈疏抬手圈住她,十足的亲昵之态,叹道:“越祎,你就是太聪明,若蠢笨一些,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弈疏仙君谬赞,比不得你,将所有仙玩弄于股掌之中。”
“事已至此,你怎么看我都好,可是越祎,我希望你能知晓,”弈疏望着她的侧脸,低声道,“我那日的话字字真切,在天界滞留许久只为等你。”
弈疏目露回忆,道:“当年也是无趣,才会隐了身份去仙界,他们当我是在哪得道的散仙……在天宫当差算不上难事,却让我心生厌倦,数不清过了多少岁月,也不记得仙位升了几度,我本想下凡历劫后就回冥界。”
越祎笑道:“总不该是为了寻我的踪迹,弈疏仙界才勉为其难地与那些仙君共事至今?”
“不错,原也不必这么麻烦,若你还是个凡人,将你绑来就是。好在你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这数百年终究不算白等。”
越祎道:“你就不怕坏了大越的国祚与凡人的命数?”
随便个仙、妖、魔,都知不该扰乱因果,更遑论冥界恰是司掌人间轮回。
“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动作,不曾动用法力,只以凡人‘越疏’的身份与你相争,”弈疏眸中满是遗憾,道,“原本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在命谱上将你与尘世的牵连尽数斩断,再让冥官们安排个劫难,伪成假死带你回来,一能让你脱离轮回,二也不会引起天界的怀疑。”
弈疏手中现出一本簿册。
护卫连忙出声道:“冥主,命谱如何能给外界生灵看?”
“无妨,她可是……你们的冥后,”弈疏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暗道他定会让这双眼睛因他而染上情念的色泽,一手指着翻开的册子,道,“越祎,这里原本是你的名字。”
那满页的生卒年与名姓之中,有一小块突兀的空白。
当年他被扣押在府中,从未觉得难挨。
只因眼看着命谱上的字迹一点点变浅,那帝位之上的她,在不久之后即会被困在他的身边。
她去了异界那日,命谱找不到她的气息,牵连也就断了。
可彼时他并不知晓,虽说惊于日子提前了许久,却以为是冥官推算有误。
再之后,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
他虽厌烦那些仙君,然则也知道,靠冥界的力量寻她,到底不如利用他们一番。
越祎摩挲着纸页,道:“你既是冥界的生灵,众仙历劫都是通过望尘台下凡,你是如何瞒过他们转世成了‘越疏’,甚至能有记忆?”
弈疏见瞒不下去,才道:“从望尘台丢下去个假的,再从命谱上挑个早夭的凡人,取而代之。早知你这么快猜到,就不该讲这么多,原本还能哄骗你唤声皇叔,委实可惜。”
“的确可惜,你再怎么汲汲营营,都得不到你想要的,”越祎顿了一下,道,“即便你是真的‘越疏’,也不会与我有丝毫关系,因为我不是老皇帝的血脉。”
弈疏面色微变,他如何听不出这言下之意?
有后半句话作补充,乍一听在指他们在凡间的关系,实则是影射他的情意。
弈疏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凉意,收紧了双臂,法力源源不断地传入她体内,为她温暖着经脉,道:“‘越疏’无能,弈疏未必得不到,如今你还不是被我锁在了此处?更没有哪个生灵知晓你在这里。”
越祎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无奈闭了闭眸子,转而以言语相劝,道:“弈疏,你可还记得天劫?天道只说了仙界崩塌,但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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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不会波及到冥界?”
“那又怎样?”弈疏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蛊惑道,“越祎,何必去当什么救世者?这世间没有你想的那般需要你,没了你自然还有别的仙。你就与我同在此处,不好吗?”
“不好,我有想坚守的东西,莫说我对你没有情意,即便是有,也要做完该做的事,”越祎的语气尤为认真,道,“仙帝纵使任命千千万万个仙,可卷轴已然认我为主,别的仙用不得,要如何寻到神器的线索?”
话落,感到靠着的胸腔微微震颤,弈疏忍不住笑道:“都死了岂不是更好?不但你我葬在一处,还有无数生灵与万千小世界作陪……越祎,我寻你的那几百年就想过,若哪天找到了你,共死也好,免得你再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越祎:“……”
她遇过的疯子不少,还没有像他这样的。
罢了,无论身处何界,他都是个公权私用的主,又怎么会心存大义?
因有公务在身,弈疏待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将护卫留在门口看守。
应时在识海中骂了许久,越祎也没有拦着他,一边听他吵嚷,一边拿出了卷轴。
应时累了才消停了会儿,道:“祎祎,莫要为了那种东西置气。”
“我从未指望过他,自然不会置气,”越祎盯着那卷轴上代表着人间的碎片,思索道,“他不敢轻易插手凡人的命数,才有了命谱之事,只待一年半载,就能瞒天过海。”
应时没听明白,道:“什么?”
“若是没有那个梦,我不会去找上清镜,也就不会到了修仙界……若以凡身被他囚困,恐怕再无逃脱之机,此局无解。”
越祎恍然。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梦主囚困之局”。
神器托梦,又将她带离此界,或许是单纯地想助她冲破桎梏,又或许,是从它的角度出发。
若她脱不了身,根本无法集齐碎片,会错过——
救世。
越祎道:“我来时没有意识,你可记得从人间入此界的路?”
“我也就比你早醒来半刻,”应时有些郁闷地道,“法力也被封住了。”
不然他就去揍那个弈疏了。
阿卷连忙道:“我记得!”
说着翻了个身,背部的空白处显现出清晰的地形。
苍韶也从识海中飘出,在卷轴上点了两处,以剑气补齐。
越祎观二物的气息未有变化,想到法器不是生灵,故能脱离限制。
尚不知妖魔之属如何,也无从判断此界是否只对仙躯有着束缚。
越祎将卷轴上的路线熟记于心,抬手将痕迹抹除,道:“阿卷,还有多久能去寻上清镜碎片?”
“三年。”
越祎并未被完全拘住,只是行动的范围不能出冥界,且无论去哪,总有冥官寸步不离地盯着。
越祎状似随意地四处走着,暗自将周围的景物与地图对比,略完善了些细枝末节。
越祎望了眼冥界深紫色的天空,道:“弈疏呢?”
那冥官道:“冥主还在天宫。”
越祎了然。
她失去踪迹,仙界定会找寻,弈疏最大的倚仗就是隐蔽。
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为免多生事端,他不会挑这时候离开。
趁他推诿不了仙位,没有闲心纠缠她,越祎摸清路线后,寻了古籍来看,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许多消息。
关于上古,关于冥界,关于弈疏。
弈疏每隔一段时日会回趟冥界,他能感觉到越祎逐渐变了。
依然是那样的性子,对他的态度却有了软化。
她开始记得他的喜好,开始念起他们的过往。
护卫说,她会去临摹他喜欢的字画,她问起他的次数比上月更多。
哪怕是被迫如此,哪怕是居心叵测,哪怕是韬光养晦想要对付他……
都是为了自己而改变,这就够了。
反正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爱也好,恨也好,喜欢也好,厌恶也好,他想得到她所有的情感。
他想成为她,最刻骨的欲念。
即便那最刻骨的,是想要杀了他的欲念。
听闻弈疏回来时,越祎正在书房。
将手中的画绘完,又在旁边书了两行字。
面色淡然,仿佛在批阅奏折,而不是在题上情诗。
笔墨渐干,越祎将它压在一堆玉简下,只待合适的时机被翻出来。
弈疏换了身衣服,才来寻越祎。
见她专注地练着字,弈疏从后方环住她,又捏住笔杆,一同将最后的字写完。
弈疏记得她的字向来飘逸而不失气势,如今却带了几分杀伐之意。
瞧着这笔迹的写法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弈疏也并未多心,道:“越祎。”
“嗯?”
“天界的身份已然解决,仙帝也遣了别的仙去寻神器,”弈疏眸光微动,那张妖孽的脸上是得偿所愿的快意,道,“我不会再回去,你也不必回去,我们永远留在这里。”
越祎不语。
“越祎,不要再去想救世,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弈疏轻声诱哄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拿到。”
越祎背对着他,笑得有些微妙,道:“好啊。”
仙界的事结束了是吗?
那就再给你找点事做。
是夜,亭中。
一壶果酿见了底。
弈疏抬手,奏乐的冥官一礼,抱着琴退下。
“这冥界的酒,比起仙界的如何?冥界的乐师,比起南楼曲又如何?”
越祎揉了揉头,道:“仙界多是清酿,这酒太烈了。”
“烈了才好暖身子,”弈疏握住她的手,道,“果然没有那么冰了。”
越祎因着醉意眼前有几分朦胧,忽然闻到奇异的香气,分辨出来后皱了下眉。
是情丝草的味道。
经过这些时日,她对此界的灵植与草药已是知之甚详,当即不动声色地封住了嗅觉,道:“是换了熏香吗?”
“是,”弈疏见药效起了作用,示意远处燃着灵草的护卫离开,道,“越祎,你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还没有告诉我,比起南楼曲如何?”
越祎想起书中记载的反应,身形晃了一下,向侧方一倒。
弈疏拽住她的手腕,借着力道将她按住,又俯身压上石桌,任由酒壶被拂落。
越祎神色迷离,眸光潋滟,眼尾泛着红,望向他道:“南楼曲是谁?”
弈疏抬手扣住她的下巴,看了半响,才道:“不重要了。”
应时目眦欲裂,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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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喊道:“祎祎醒醒!越祎,越祎!”
若是法力尚在,他恨不得把这弈疏撕成碎片,然后……
取而代之。
越祎道:“安心。”
体内运转起微弱的法力,戳了一下丹田中的桃色气息。
谁能想到,那云雨宫的大能留给她的魅功,飞升后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弈疏同样饮了酒,也吸入了情丝草的味道,虽说定然比不上身下的女仙,但因着满腔情意,将效果硬生生扩大了百倍。
弈疏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不禁恍惚了一瞬。
霎时,所有的情念尽皆点燃,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神魂,思绪竟比被算计的女仙还要紊乱。
瞧见越祎眸中无边的情意,更是心头狂跳。
在吻上之前,那明明已神志不清的女仙,稍一偏头,阴差阳错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越祎抱住他的腰身,唇覆在他的耳畔,语气带着克制的深情,道:“白钰。”
登时,弈疏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
第68章相欺[V]
弈疏维持着僵硬的动作,直到一阵风吹来。
回神之际,情/欲早已冷却。
即便是冥界最深处的森寒之气,也抵不过她的话让他心寒。
甚至每次呼吸都牵扯出痛意。
弈疏定定地望着身下的女仙,眸中墨色翻涌。
她仍是迷醉之态,因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蹙着眉不适地动了动。
弈疏一手贴在她的面颊上,见她下意识地蹭过来,不由冷笑。
他方才竟还在奢望着她是以话激他?
分明是中了情丝草才会有的反应,她哪里能有心思反过来算计他?
那唤出的名字,也是情难自禁。
弈疏的手下移,落到她的脖颈上,慢慢收紧了力度。
若是不能完全属于他,倒不如……
他不会让她孤单太久的,很快,他就会去陪她。
“白钰……”
女仙又一声低喃打断了他的思绪。
弈疏收回手,霍然起身,厉声道:“拿解药来!”
守在不远处的护卫一礼,领命去找冥官。
弈疏将越祎打横抱起,面色沉沉地向住处走去。
即便是杀了她,即便他们死在一处,她也不属于他。
她的爱意,她最刻骨的欲念,不在他这里。
怀中的女仙似乎嫌气得他不够,意识不甚清醒还动来动去,低声说着情话。
弈疏没有半分旖旎的念头,勉强压下将她丢出去的冲动。
吩咐冥官给她服下解药,弈疏去了书房,坐在桌案旁,逐渐冷静下来。
他困住她后,设想过很多种情形。
前几日,他以为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谁知上天和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意外。
既然她一心爱着白钰,为何不答应魔界的婚约?
也是因此,自己才没有相信白钰与仙帝相谈时,那“本为道侣”的说辞。
弈疏思索着,瞥见玉简下压着的几页薄纸。
想到她曾为了自己去临摹字画,眸色柔和了些。
抬手将其抽出,弈疏一张张看过去,翻到一副画像时,动作顿了下。
这画像在临摹的字画中,显得很是突兀。
他一眼认出——
是白钰。
弈疏盯着那两句情诗,也是此刻才想起。
难怪他觉得越祎的字迹与以往不同,却又有些熟悉。
魔使递上来的帖子是过了他手的,乃是新任魔帝亲笔所书。
两份字迹何等相似!
弈疏咬牙,法力将画像搅成了粉碎,又将案上的书卷纸笔尽数拂落。
白,钰!
守在书房外的护卫听到动静,连忙进门,道:“冥主?”
弈疏坐了半响,让他们将越祎平日看的书卷和所写所绘全部拿来,翻完并未找到端倪。
直到无意中看到那角落的纸篓,又让护卫将未曾处理的废纸取来,一一看遍,才寻出了两张。
弈疏讽刺地道:“果真谨慎,倒是她的性子。”
只可惜,百密难免一疏。
越祎暗自估算时辰,到了该醒之时,睁开了双眼,茫然地望着上方。
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弈疏在桌旁坐着,没有错过她神色的变化。
止住护卫的话,笑道:“醒了?”
越祎轻声应了一句,向后靠过去,佯作头疼之状,显然是在回想昨天的事情,迟疑地道:“我们昨天……”
“以往我未曾试过这男女之情,也是昨日方知滋味美妙,”弈疏以手支颔,语气莫名地道,“你醉得过了,可缠着我的姿态倒是半点不减。”
越祎点头,心道这老狐狸扯谎的本事才是半点不减。
若非她清醒得很,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保不准真让他骗过去了。
弈疏随口调笑一句,以为会看到她或是慌乱,或是气恼的模样。
然而都没有。
也是至此,他才死心。
她对他没有分毫感情,无论爱恨。
可即便如此,她怎么能这么平静?
难道于她而言,能够随意与心中所爱以外的生灵欢好,还是说,只要将他当作白钰,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弈疏示意身后的护卫继续。
越祎在“昏睡”时就听到了他们的话,是在说魔界的事情。
此刻“醒了”,自然该给出合理的反应。
弈疏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包括她那一瞬的怔愣,和紧张到攥住锦衾的手。
发现他的目光,又放松了动作,状似无意地道:“可是魔界又出了什么乱子?”
弈疏见她忍不住开口,并不意外,却没有立刻回答。
身后的护卫意会,道:“回禀冥后,是在商讨攻打魔界的事宜。”
原本冥主都定下了大婚的日子,可今早突然就改了,说是想要以一界作聘。
这冥主,果真大气。
弈疏接道:“多一个魔界收入囊中,两界交替住着,才算有趣。”
越祎道:“如今两界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是最稳定的局面。若是合为一界,官职任免也是麻烦,你非嗜杀之徒,也没有吞并各界的野心,因何要多此一举?”
弈疏听着她这理智分析大局的话,觉得好笑。
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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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他根本不会多想,现在知道了她的情意,方知她面上秉公,内里全是偏袒和私心。
弈疏让护卫退出去,才道:“两界相合,不是免得你在此界待久了腻烦,总想着往外跑?越祎,若我将你放走,你最想去的不是仙界,反倒是魔界吧?”
越祎别开视线,道:“我为何要去魔界?”
弈疏瞧见她心虚,将公文放下,起身走过去,道:“你还要继续瞒我多久?我在上界苦苦寻你,你却在下界和白钰耳鬓厮磨,好生快活。”
越祎摇头,语气复杂地道:“我和他……早已没了关系。”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也会口是心非?”弈疏嗤笑了一声,道,“也是,牵扯到情爱,有些变化也是常事。”
所以她推拒了魔界的婚约,又为了避开碰面开了月宫的结界,根本不是什么不爱。
“让我猜猜,你们是有了分歧?”弈疏在她身侧坐下,低语道,“我对下界知之不多,也听闻过一些,修魔的飞升者会去妖魔二界,而修仙的飞升者会到仙界,神界在时大概也能去得……想来在下界时,你们仙魔对立,却又抵死缠绵,真是感人肺腑。”
他们曾经结为所谓的“道侣”,可不就是夫妻?
相互扶持,同甘共苦,修炼玩乐皆在一处,字迹中都存着彼此的影子。
越祎叹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如何知晓?”弈疏心中越是气怒,面上笑得越是肆意,道,“你昨夜对着我,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越祎,你要我如何不知?”
越祎以为他惯会扯谎,大抵会编个什么由头,谁知他竟格外坦然。
一愣之下,不禁脱口而出,道:“抱歉。”
说完,觉得有些古怪。
这话好似将他们的关系逆转,倒像是她负了他,他成了被欺负的一方。
弈疏见她就这么承认了,且这看起来甚为熟练的姿态,让他有了不好的猜测。
若她和白钰在下界时就生了分歧,那她是不是也曾找过别的人,有过不知多少段露水情缘,只为了将他们当成白钰,一解相思之苦?
“不必觉得愧疚,我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委屈的草包,”弈疏离得她的面容极为近,那模样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笑道,“我说过,会为你拿到一切想要的东西,越祎,你既然喜欢他,我把他给你带回来,如何?”
越祎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那魔物的皮拿来给你做傀儡,骨给你做兵器,血肉给你炖汤,”弈疏看着她故作镇定,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动不了他吧?越祎,你可别忘了,他刚到此界,根基不稳,又是新上位的魔宫之主,你说,该有多少魔物会站在他那一边?再加之,我冥界的实力强过他们百倍,或许事成之后,还能赶上凡间的年关呢。”
越祎面色发白,道:“你不能动他……”
“为何不能?”弈疏抚过她的长发,语气带着笑意,仿佛情人间温柔的耳语,道,“我在你心中地位几何无妨,除掉了前面的,你也就只能看到我了。”
越祎犹豫许久,妥协般垂下双眸,乖顺地靠在他身上,道:“皇叔,你放过他,我再不念他。”
弈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曾因她的改变而喜,只要是为了他,心中存着的是惧是怨都好。
哪怕只是记得他的喜恶。
而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她那么傲气的性子,却为了白钰低头至此。
此前觉得是牵绊,是情趣的“皇叔”二字,在这般情形说出来,让他觉得恶心至极。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瞧见那女仙忐忑之下隐秘的惊喜,弈疏笑着一点点打碎她的希冀,道,“即便是傀儡,是兵器,是血肉,我都不想让你再碰他分毫。”
“我会把他,”弈疏一字字道,“挫骨扬灰。”
话落起身,向着门大步而去。
“皇叔,皇叔……”越祎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道,“皇叔收手吧。”
弈疏听到她的哭腔,闭了闭眼,将她环住自己腰身的手掰开,打开门走出去,下了一道禁制,道:“看住冥后,不准她出去半步。”
“是。”
“皇叔!弈疏,弈疏……”越祎看着在眼前阖上的门,一面拍着门一面唤他。
听着脚步声走远,才渐渐歇声。
转身回到桌旁坐下,面色平静地抬手擦尽泪水。
悠然地倒了杯茶,品了一口,道:“味道尚可。”
应时:“……”
苍韶道:“他也太会骗仙了。”
你也太会骗他了。
越祎道:“不错,他的话一向不可尽信。”
两界的实力哪有那么悬殊?
她在冥界这些时日,大概清楚此界兵力如何,远不如魔族那般善战。
更何况,弈疏喜欢潜伏,比起开战,更可能想办法算计白钰,将他引到暗处再对付他。
应时忍不住道:“白钰打不过他怎么办?”
越祎笑道:“他没有那么弱,我相信他。”
其实谁强谁弱她并不在乎。
这一个两个都喜欢囚禁和强迫,又势均力敌,那就去斗吧。
?
第69章忘却(补29日)[V]
即便一切如同预料,但只要弈疏未离开冥界,就全是变数。
于是本着做戏做全的原则,越祎被关在房中的几日,坚持让护卫带话。
弈疏心中气怒更甚,不肯见她,直到听闻她病倒了。
冥官从房内走出,对着弈疏一礼,道:“冥主。”
弈疏背对着房门,也没有回头看那女仙,道:“她怎么样?”
“回禀冥主,冥后忧思过度,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怕是会致神魂受创。”
弈疏沉吟良久,对着冥官耳语几句。
冥官目露惊惶,迟疑道:“这……怕是会伤及仙躯。”
“我自然知晓,你去做就是。”
“……是。”
弈疏眯眸看着远方。
左右都免不了受伤,与其让她念着那个魔物,不如让他来动手。
兴许还能让他得偿所愿。
护卫进门时,越祎正靠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件衣衫,满是虚弱之态。
那护卫瞧了一眼,惊叹于冥后的姝色,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越祎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回禀冥后,这是冥官开的药,用来调养身子的。”
越祎将碗接过,丝丝缕缕的药香逸散在空气中。
嗅了一下,略分辨出几种,暗道好像将弈疏刺激得太过了。
亏得她对此界灵植的了解,已是帮了她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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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
护卫没听到动静,担心被察觉出什么,就听得她将药饮下。
护卫接过空碗,走到门口忍不住回身望过去,见那冥后有些落寞地看着窗外。
不由叹了口气:孽缘啊。
也不知冥主与冥后,谁更可悲一些。
应时道:“祎祎,你喝的是什么?”
方才她喝下药之前,将一个光球丢到了苍韶剑旁。
“清除情念或是记忆的药,具体我也不知,”越祎感受着药效在体内散开,道,“我复刻了一份记忆,等过几日将它戳破。”
瞒过护卫将药倒掉不是难事,但易露出破绽,索性顺水推舟。
弈疏看着昏睡的女仙,从日暮坐到了黎明,又到了次日深夜。
越祎睁眼,先是觉得心脉绞痛,扶着榻沿吐出一口血。
弈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见她抬起头来,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将血均匀地抹到她有些苍白的唇上。
弈疏注视着那漂亮的唇形,眸色幽深。
越祎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压着,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而面前这个男子,给她的感觉十分不适。
因不清楚眼下的情形,越祎没有贸然开口。
弈疏见她沉默,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此为何处。
正疑心药效未到,对上她带着戒备和审视的双眸,才笑开了。
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在陌生的环境下轻举妄动?
越祎打量着对方。
盯着她的目光透露着诡异的愉悦,像是将她当作了所有物。
那份近似疯狂的独占欲和浓烈的情意,让她心惊。
分明阴毒而狡诈,偏又笑着掩下一切卑劣的盘算。
弈疏道:“我猜,你有很多想问的。”
越祎点头,道:“不错。”
于是,她从他口中听到了他们的“过往”。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
最后是她受了伤,忘了一切。
他带她看遍了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越祎翻过那一页页字画,给了他这些时日的第一个笑容。
“抱歉,我之前还怀疑你。”
“你信我了?”弈疏抱住她,道,“越祎,来年开春,我们就成婚。”
她终于完全属于他了。
越祎隐去眸中的冷意,道:“嗯。”
太假了。
他所说的那些根本不是她会做出来的。
机关算尽,侵略感如此之强,她不可能爱上他。
“越祎,”弈疏摩挲过她的腰侧,哑声道,“我们……”
越祎猜到他想说什么,勉力凝出微弱的法力,逆着经脉走过,成功让喉间涌上腥甜。
当即别开身形,吐出口血。
昏过去时,识海中好似有一团光亮炸开了,越祎忍着头疼将记忆看完。
隐约听到外间的交谈声。
“冥主……药已熬好……”
“多久……”
“……伤重……十年。”
越祎知晓无论是内伤,还是失忆的反应,应当都让弈疏打消了疑虑。
又在他面前顺理成章地对虚弱的身体感伤一番,让他歇了那份欢好的心思。
越祎再没有被拘在房中,弈疏时常会遣护卫跟随在侧,由着她四处散心。
借着养伤之由,越祎与冥官有了接触,不但借来了医书典籍,还请教了许多识草与制药之法。
在弈疏整顿好随行的冥兵,离开冥界那日,越祎将炼制好的药汁涂到手心,隐匿了颜色。
弈疏到了人冥两界相交之地,就见一个身影向他奔来。
示意护卫将出口严丝合缝地挡好,才笑道:“越……”
话未说完,却是愣在了原地。
越祎主动抱住了他。
她没有看出口,也没有看周围的冥兵。
她不好奇外界的山河,也不在意谁的目光。
弈疏心中鼓噪,双手圈紧了她。
想将她牢牢地勒入骨血,想将她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但是此时不可,不能将她带出去。
至少也要等千年之后,她的心定了,再谈其他。
更何况,他是要去杀那个魔物,不能让他们碰到。
越祎放在他身后的手攥住衣服,不动声色地将药蹭上,道:“弈疏,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你有事。”
“不会,这世间能取走我性命的,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你。”
别的生灵没有那个本事,更没有资格。
“好,我等你回来。”
越祎看着他开启出口,带着冥兵消失。
一旁的冥官道:“冥后好像很开心?”
越祎但笑不语。
那药没有别的效用,却能吸引——
凤凰。
她最担心的,不过是他在此界困住她,也困住他自己。
只要他出去,就有无数种方式将消息一并送出。
他与白钰相争,能败了最好,即便安然回来,也足够让他暴露藏身之所了。
两月后。
越祎正与自己下棋,忽然感到燃着的烛火跳了下。
也未放在心上,直到屋内的光明明灭灭,晃个不停,才发现不对劲。
窗户锁着,并没有风。
越祎望着烛火,竟瞧出个双翅的影子,将耳朵贴近,听到了极轻的声音。
“皇姐。”
“宛宛?”
“呜呜呜皇姐,我在冥界找了几千个地方,总算找到你了……你刚失踪的时候,我就怀疑是弈疏搞鬼,可空口无凭不好惊动他。之后他辞去了仙位,怎么想都有问题,可我根本找不到他在何处,”赤宛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族中姐妹顺着梧清草的气味寻过去,看到他带着冥兵,谁能想到他竟与冥界有牵扯。”
越祎将掌握到的有关冥界的消息告诉了她,一妖一仙商讨着对策。
赤宛道:“皇姐,我给青桓说了,只是仙界行事一向墨迹,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定夺。迟则生变,你等我从外面破开一个缺口,接你出来。”
“宛宛,他不好对付,有危险时先护好你自己。”
“好。”
又隔了一个月,弈疏才带着重伤回到冥界。
见有冥后守在一旁,护卫和冥官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越祎的视线上移,落在弈疏的伤口处。
虽说以法力除去了附着的魔气,又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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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药,看起来仍是可怖。
此刻他昏迷不醒,又没有旁的生灵看着……
越祎眸光微动,生出个想法。
一面观察着他的神情,提防他醒来,一面抬手按在他的剑伤处,微微用力。
越祎取出玉瓶,接过滴落下来的血。
放好玉瓶后,拿起桌上的伤药,给他细致地涂上。
弈疏感到异样,抓住了那只手:“越祎。”
“嗯?”
没有听到回答,抬头就看到他的神色很是柔和。
越祎:“……”
他可别是感动了。
其实就是因为她,伤口才再度裂开。
为了打断他的好心情,越祎道:“此去可还顺利?”
伤成这样,能顺利到哪里去?
果然,此话一出,就见他笑意收起,唯余郁气。
弈疏道:“侥幸让他逃了。”
越祎颔首,两败俱伤,也在预料之中。
“越祎,你就不好奇,他与我有什么恩怨吗?”
越祎顺着他的话道:“什么恩怨?”
“他曾经纠缠过你。”
“是吗?我不记得了。”
弈疏皱眉道:“你不在乎?”
“我不是喜欢你吗?他存了什么心思与我何干?”
越祎依着他为她编的“真相”说完,以为会看到他如往常那般的笑。
谁知,他却沉默了。
弈疏松开了手,觉得脊背发寒。
她不喜欢的,再怎么纠缠,换回来的只是她这样的态度。
而她喜欢的,忘却后,也没有区别。
一瞬间,心中升起颓然之感。
他与她隔着一道天堑,永远都不可能跨过去。
好似有一道声音在问他——
她真的会动心吗?
让她生出私情的生灵,该是何等幸运?
极致的绝望,带着暗处滋生的嫉妒,啃噬着他的心神。
让他觉得熟悉。
好像多年以前,他曾仰视着谁的存在,犯下诸多错事,却换不得她半点垂怜。
越祎看着他背转过去,只当他涂了药嗜睡,轻声走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弈疏压下涩然。
情意几何又有什么关系,他都抓住她了不是吗?
只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
越祎取出卷轴,看向飘起的字迹。
扫过空白处,停在了那二代神祇中掌管冥界的位置,将瓶中的血滴落。
既得了机会,不拿来一试未免可惜。
至多不过是她与弈疏都受到反噬。
自己被限制了法力,又让药伤了身体,早已不惧这些。
至于弈疏……
伤上加伤,一时半会儿修养不好,拖到宛宛来时,反倒方便了离开。
等了许久,并未受到反噬之力。
越祎有些诧异,居然成功了。
待题上“弈疏”二字,就感到识海一震。
越祎闭上双眸,在识海中显出神魂,正对上半空中巨大的双目。
那是,蛇的竖瞳。
?
第70章离开[V]
蛇瞳只存在了片刻,就自行消散了。
苍韶道:“好强的执念。”
本体早已不知轮回了多少世,然而只是在卷轴上归位,就立即显出了残影。
这执念隔了千万年之久,依旧如此浓烈。
应时的龙齿还在打颤,道:“这是什么?吓死龙了!”
见越祎没有反应,应时觉得奇怪。
那蛇的敌意明显是针对她的,自己只是被波及到,就已经承受不住。
要知道,龙族对威压的抵抗能力可是远超过普通的仙,她怎么分毫不惧?
“越祎,你真的是仙吗?”
闻言,越祎回神,在本体中睁开双眸,看着空中的字迹。
二代神祇,弈疏,司掌冥界。
方才对视时,她的脑中生出模糊的印象。
此刻听到应时的话,不由回想起唯一一次与天道的交集,他是认得自己的。
既不在三代神祇之内,或许是三代之后衍生的众神之一?
越祎不甚在意地将卷轴收起。
弈疏重伤修养,越祎得了不少闲暇,时常能寻隙联系上赤宛。
一仙一妖里应外合,各自查探消息,将逃离的路线完善好,定下行动的时日。
清晨。
弈疏从榻上坐起,察觉到身上的伤已然不影响动作。
注意到窗边放着的一束幽兰,是她昨日拿过来的。
弈疏唤来护卫,道:“冥后又去摘花了?”
“是,依着往日,还有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自他伤后,越祎连着许久,日日出去采些漂亮的灵植,摆在他的房中。
每天变着花样,从未有过重复。
想来为了他,她将整个冥界都跑遍了。
弈疏道:“去备好坐骑。”
护卫领命退下。
弈疏望向窗外。
以往,他都是等她回来,不曾去寻过她。
今日天气不错,自己的伤也无碍了,找到她之后,一同骑着冥兽游玩,也是趣事。
山谷。
越祎此番出来只带了两个护卫。
因她法力受限,又确凿是“失忆”了,心心念念都是弈疏,且安分得很,从未提过想去外界。
弈疏对她很是放心,也习惯了她每日出门采摘灵草。
指了个护卫去取峭壁上那朵颤巍巍的小花,越祎与另一个护卫坐在山洞中,将抱着的果子分给他。
那护卫接过,道了句谢。
灵果极甜,一口咬了下去,只觉得齿颊留香。
及到他被果皮上的药迷晕前,还在想冥后对下属真好,出来寻到什么东西,从不会忘了分给他们。
越祎在洞口放了一圈灵草,燃起火光后,又迅速将其熄灭,只余下青烟飘起。
取花的护卫回到原地,见冥后不知所踪,同伴又趴伏在地上,暗道不妙。
来不及送出消息,已吸入了一大口异香,也晕了过去。
越祎换了身衣服走出山谷,按照卷轴的指引,去寻离得最近的上清镜碎片。
倘或顺利离开,便是将弈疏得罪了个彻底,再回此界怕是艰难。
不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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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器带走,也免得再来一趟。
越祎攀着悬崖向上。
阿卷激动地道:“到了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
她正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是崖顶也不是崖底,脚下并不平整,随时有踩空的风险。
卷轴指向右手边的石头,但看这模样显然不可能是碎片。
“莫非是在里面……”越祎思索着,道,“苍韶,劈开它。”
登时,苍韶出鞘,径直刺入石壁,剑身横着向侧方一划。
透过那窄小的缝隙,紫色的微光向外泄露出来。
苍韶正要沿着石缝拓宽,却见那光芒大盛,岩壁一阵震颤。
异动来得突然,越祎手没抓稳,向后倒落下去。
下落的过程中,越祎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试着凝起微弱的法力,减缓着冲力。
盘算着这伤又要养多久,就看到一物向她飞来。
握住的瞬间,越祎只觉得体内的法力尽数归来,不由一愣。
运起法力稳稳落地,又感受了一番久违的力量,才彻底心安。
越祎摩挲着手中的碎片,隐匿了身形,顺着脑中的路线飞去。
上清镜不愧是神器,竟能冲破冥界对仙躯的限制,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了,只等着赤宛从外界破开缺口。
然而先等来的,却是弈疏。
弈疏分明是笑着,那笑容却让值守的冥兵不寒而栗。
他出来寻她,原以为碰面时,会看到她捧着一束花,惊喜地唤他的名字。
结果冥兽顺着她的气息找过去,只看到换下的衣物。
在附近搜寻许久,才找到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护卫。
她又骗了自己。
到底是药效不稳,还是察觉到他给的记忆不对?
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失忆。
弈疏闭了闭眸子。
不管是哪一种,她最可能做的,就是离开冥界。
好在赶来得及时,护卫说并无生灵来过。
他就守在这里,等她撞上来。
越祎没想到弈疏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以往那么多次,也没见他出来寻过。
亏得她恢复了力量,能藏匿身形。
也不知该感叹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压下所有思绪,越祎盯着出口,屏住呼吸。
上方发出震颤时,一众冥兵纷纷惊疑不定地看过去。
只有一道身影反应极快,化作白光冲向界门。
弈疏没想到她恢复了法力,冷喝道:“拦住她!”
越祎拔剑,将拦在前面的护卫扫开,穿过界门。
两界相交之地,有一方宽阔低矮的空间通道。
越祎顾不上回头看紧随的追兵,捏紧了手中的碎片,奔着前方的亮光而去。
那里有数十道通红的焰火,是凤族。
“皇姐!”为首的正是赤宛,看到远处的越祎,扬起个放松的笑,待瞧见她身后,面色一变,道,“皇姐小心!”
越祎听到破空之声,侧身避开,利箭贴着胳膊飞过。
越祎皱眉捂住伤口,速度不减分毫。
弈疏再次拉开手中的弓,三支箭瞄准她的腿部。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放她离开。
两方对峙,一个身影与他们呈三角之势,冰冷的蓝眸锁住弈疏的手。
那仙的手中幻化出弓箭,抬手拉满弓弦,其上搭着的利箭不多不少,也是三支。
弈疏将箭射出之际,手上一痛,利箭向下偏了几寸。
越祎一跃,踏了下箭镞,反倒加快了速度与赤宛会合。
凤族簇拥着她飞向上方,终于踩到了凡间的地面,越祎呼出一口气。
也是这时才意识到,碎片并非助她冲破了冥界的限制,而是将它的力量借予了她。
如今出了冥界,本身的法力回归,再加上神器,她的实力疯涨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是以,在听到弈疏的声音时,越祎停住了脚步。
赤宛疑惑道:“皇姐?”
皇姐不会是心软了吧……
越祎给了她个眼神,让她安心。
蓝衣仙君在她身旁现身,竟是玄溯。
越祎来不及细想他为何在此,就见弈疏带兵到了近前。
弈疏看到她停下,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她是不是也想留下?
弈疏笑着诱哄道:“越祎,你随我回去,我不会再拘着你。”
不,自己只会将她关得更牢。
“我教你如何在冥界使用法力,让你有力量傍身。”
不,自己只会将她的仙脉毁掉,让她形同一个凡人。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不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吧?”赤宛看不惯他这虚伪的模样,怒道,“你也配肖想我皇姐?当年在凡间你带着记忆都没能斗得过,如今拿什么来争?”
弈疏道:“我不配?她与我在冥界缠绵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越祎见他又将这件事拿出来讲,道:“那情丝草,我并没有中招。”
弈疏的心跳几乎停滞了。
“我知道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越祎笑道,“我也没有失忆。至于字画,还有白钰,都是假的。”
弈疏缓了一会儿,才道:“你可真厉害啊,越祎。”
他以为的情意,是为了引得他与白钰相争。
他以为的算计,却是反过来被她算计。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越祎道:“你既追了出来,那我们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话落抬手,隔空打出一掌。
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弈疏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地击飞出去。
“冥主!”
有冥兵要拔剑,一旁的冥官制止了他,无声暗示。
——干嘛呢?那是冥主的家事,你捣什么乱。
——可是,冥主他……
——你没看到冥主没有还手吗?
——冥官英明!
于是所有生灵都以为弈疏是在忍让,却不知,他的心中满是骇然。
自己的法力被封住了,完全无法反抗。
她为何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越祎缓步走过去。
玄溯怕她被冥界生灵暗算,提步跟上。
弈疏撑着地面站起,一时稳不住身形,佩剑插入泥土,维持着单膝跪倒的姿势。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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祎停在他身前,一手扣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道:“任人宰割的滋味如何?”
即便是如此狼狈,弈疏也没有敛住眸中的贪恋,道:“越祎,杀了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越祎轻笑了下,道:“野性难驯。”
玄溯站在她身后,望着弈疏的视线尤为漠然。
弈疏扫过那男仙,又看向越祎,记忆中闪过无比相似的画面。
她也是这么居高临下地同自己说着话,她的身后始终站着另一个身影,无悲无喜地将所有闹剧尽收眼底。
而自己,无论怎么拼命都抓不住她。
她看不到自己,一直如此。
“不必以话激我,我不会杀你,”越祎松开了手,道,“我不会因为谁的威胁,去做不想做的事。”
弈疏忍不住笑出声,眸中泛着凉意,道:“越祎,你最好永远站在我之上。若是哪天落了下来,我绝不会放过你。”
当年“越疏”败给了她,也曾对她说:你最好不要让本王有逃出去的机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在凡间,他知道她会属于他。
而现在,他清楚终究求不得。
越祎沉默半响,道:“弈疏,你真可怜。”
“被我盯上的你才可怜,越祎。”
越祎望过去,只觉得他这双眸子,与那蛇瞳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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