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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追妻录 耳东霁 56240 字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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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孔文?礼他们酒喝到?一半时,贺令昭和赵世恒才姗姗来迟。姗姗来迟也就算了,贺令昭的脸色还不怎么好。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贺小爷了,说?出来兄弟们给你出气去。”孔文礼靠过来嬉笑。

贺令昭没好气道:“滚,别挨小爷,烦着呢!”

孔文礼只得悻悻离开去找赵世恒打听?。

贺令昭还在生气先前沈知韫说?他的话。什么叫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没得?让人扫兴。不是,他怎么就让人扫兴了?!

当时贺令昭差点就冲出去当面?问?沈知韫了。

但顾及着那种场合下,他若真出去质问?沈知韫,他们双方都丢面?子不说?,若这话再?传到?他祖母耳中,指不定又得?掀起怎么样的波澜呢!所以他忍了。

贺令昭自斟自饮了好一会儿,才将胸口的那股怒气压下来。结果他一转头,就发?现赵世恒那个大嘴巴,将这事噼里啪啦全说?了。

狐朋狗友们顿时全围过来取笑贺令昭。

“贺二,你不是说?,那沈知韫呆板无趣吗?我怎么瞧着,她是个妙人呢?”

“哈哈哈哈,贺二你上次莫不是说?反了。什么沈知韫一直唯你是从,我看是你在她面?前唯命是从才对。”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没得?让人扫兴。”有人压着嗓子又模仿了一遍这话,然后无情嘲笑道,“贺兄,看来你这夫纲不行啊!”

“滚滚滚!都给小爷滚!”贺令昭看见他们就烦,当即踹开桌子,怒不可遏的走了。

其他人顿时哄笑成一团。孔文?礼高声喊:“贺兄,这踏青酒还没喝呢,你这就走啦!”

回答孔文?礼的,则是贺令昭无情的后脑勺。

出来之后,贺令昭越想越气,他一把拽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安平和康乐二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时,就见贺令昭已经打马疾行离开了。

“哎,二公子,您去哪里?”康乐急急问?。

贺令昭头也不回道:“回府。”

他要亲自去问?问?沈知韫什么意思。

自打贺承安父子二人离京之后,贺令昭又成了从前那样混不吝的性?子,平日一直在外面?玩乐鲜少回府。

今日他难得?回来,老管家当即便满面?笑容迎上来:“二公子回来了。”

“林叔。”贺令昭翻身下马,一面?把缰绳交给小厮,一面?问?,“沈知韫回来了没有?”

“二夫人?”管家立刻回头问?门房。

门房恭声说?没有。

贺令昭满脸烦躁:“那我回去等?她。”

说?完,贺令昭便要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却被管家叫住:“二公子,您既然回来了,不如顺便去看看大长公主?吧。”

正欲上台阶的贺令昭脚下一顿。

自从他父兄离京之后,贺令昭便成日鲜少回府。从前他若好几日不回府,他祖母便会遣人来寻他,但这回却一次也没有。

贺令昭沉默须臾后,脚下打了个飘儿,便往公主?府那边去了。

昭宁大长公主?原本倚在软枕上,正在由小丫头捶腿。突然挡风帘被掀开,曹姑姑笑容满面?进来:“公主?,前面?来人说?,二公子朝这边过来了。”

听?到?这话,昭宁大长公主?立刻坐起来,忙开始吩咐。

等?贺令昭过来时,他爱喝的茶,爱吃的糕点果子都已经备好了。昭宁大长公主?坐在罗汉床上,笑容和蔼道:“二郎来了,快来祖母这边坐。”

见昭宁大长公主?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贺令昭这才略微放心了些许,他依言过去,在昭宁大长公主?身侧落座。

贺令昭已有半月没过来了,今日他过来,不但昭宁大长公主?高兴,底下伺候的人也都十分高兴。知道他们祖孙二人要叙话,曹姑姑便让宫娥侍女们都退下了,她远远站在门口,随时听?侯传唤。

他们祖孙二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昭宁大长公主?才问?:“二郎还怨祖母么?”

十一那天夜里,贺令昭跪在她面?前,说?他想跟他爹去北境求她成全。但自从她病了之后,他却再?也没说?过这话了。

但自从他父兄离京之后,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府了,偶尔回府也是极快就离开了。

沉默片刻,贺令昭答:“我知道,祖母是为?我好。”

昭宁大长公主?听?见这个答案时,眼底浮起些许哀色——

知道她是为?他好,所以不能怨。

但不能怨和不怨却是两个不同的答案。

他们正说?话间,曹姑姑端着药碗过来:“公主?,该喝药了。”

“你这个老货,药什么时候不能喝?非要现在巴巴凑上来,没得?讨人嫌。”昭宁大长公主?训斥曹姑姑,但却没有真生气的意思。

曹姑姑笑着告罪。

贺令昭接过药碗,一面?与昭宁大长公主?说?话,一面?用汤匙搅动着汤药,待察觉到?不烫时,才将药碗递给昭宁大长公主?。

这次的药入口极苦,但看着时隔半月重新踏入公主?府的贺令昭,昭宁大长公主?却仍一口将药饮尽了。

“祖母,您吃颗梅子,去去苦。”贺令昭将一碟梅子推过来。

昭宁大长公主?面?前的那碟梅子,眼眶有些发?热。

从前贺令昭每次喝完药时,她总会给他备一碟梅,如今反倒是调了个个儿。

昭宁大长公主?喝了药吃过梅子之后,她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继而冲外面?道:“把我给二郎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很快,曹姑姑便捧着一个蛐蛐罐就进来了。

“公主?一直记着您的常胜将军那事,她命奴婢再?为?您寻一只?来。但下面?的人寻了许久,才找来这么一只?,您瞧瞧,合不合您的意。”曹姑姑将蛐蛐罐子呈给贺令昭。

蛐蛐对贺令昭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当时那只?常胜将军没了时,他确实有几分难过,但现在早就抛之脑后了。

不过这既是昭宁大长公主?费心寻来的,贺令昭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

“看着跟我那只?常胜将军有几分像呢!”贺令昭随口道。

曹姑姑笑着答:“这只?蛐蛐就是按照您那只?常胜将军的样子寻的。”

贺令昭逗蛐蛐的手?一顿,旋即向昭宁大长公主?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有劳祖母费心了,我很喜欢。”

之后他们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昭宁大长公主?原本想留贺令昭用午膳的,但贺令昭说?他还有事,昭宁大长公主?便放他离开了。

从公主?府离开后,贺令昭径自回了他的院子。

有侍女看见她正欲行礼时,就听?贺令昭问?:“二夫人回来了没有?”

“回二公子的话,二夫人刚回来……”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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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侍女还没来得?及说?,贺令昭已大步流星往正屋方向去了。

侍女见状,便将话又咽了回去,继续做手?上的活计了。

外间无人,贺令昭便直奔寝房而去。只?是他刚走到?门口时,正好遇见了红蔻。红蔻看见贺令昭时,一脸惊讶问?:“二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贺令昭:“……”

她说?的这是人话吗?!什么叫他怎么回来了?!

结果贺令昭一抬头,看见房中的沈知韫与青芷闻声看过来时,主?仆二人面?上竟然也是如出一辙的惊诧。

“这是小爷的院子,小爷回来还得?经过你允许?!”贺令昭这话虽是对红蔻说?的,但目光却落在沈知韫脸上。

沈知韫轻轻蹙了一下眉。贺令昭今天是在外面?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贺令昭见红蔻还呆呆望着自己,正要大摇大摆往里走时,就听?沈知韫道:“你等?一下再?进来。”

“小爷我吃你家大米长大的啊?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照做,小爷我偏不!”贺令昭反骨上来了,当即便要往里走。

只?是他这反骨只?维持了两个弹指间就没了,因为?沈知韫说?:“我在更衣。”

贺令昭伸进去的脚,只?得?缩了回来。结果一转头,就见红蔻还望着自己。贺令昭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便指挥红蔻:“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斟茶去。”

红蔻哦了一声,听?话的去了。

沈知韫更完衣出来,就见贺令昭正坐在圈椅上喝茶。沈知韫正欲开口时,贺令昭看见她出来,当即哐当将茶盏一放,然后怒气腾腾道:“沈知韫,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沈知韫蹙眉。

“什么叫‘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没得?让人扫兴’?”

沈知韫先是一愣。这是她在裙幄宴上随口说?的话,贺令昭怎么会知道?沈知韫下意识觉得?,是裙幄宴的人将此话传出去的。

但旋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今日裙幄宴上全是她平日交好且是可信的人,她们之中没有搬弄是非爱嚼舌根之人。

沈知韫猛地抬眸,神色一瞬冷了下来:“你派人监视我?”

“我一天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找人监视你?沈知韫,你不要扯开话题,我跟你说?,我……”贺令昭说?到?一半,就被沈知韫截了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话的?”

“小爷怎么知道这话的,小爷我亲耳听?到?的。”

沈知韫立刻反问?:“你不是说?,你没监视我么?”

“我再?说?一遍,小爷我没监视你,我今日是误入了你们的裙幄宴。”说?到?这里时,贺令昭就很生气,“沈知韫,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我们成婚这一个月里,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睡我的床,我二话没说?打地铺。你说?你想要个画室,我立刻就把我的书房让给你了。你嫌我咍台声,我就每天晚上等?到?你睡着了再?睡。你看看,这一个月,你倒是养的白里透粉,而我眼下的青黛都要掉到?地上了。就这你还不知足,你出去赴宴竟然还跟人说?,‘提他做什么,没得?让人扫兴’。来,你今天展开给我讲讲,提起我怎么就让你扫兴了?”

贺令昭一口气说?完之后,端起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双手?环胸等?着沈知韫给他一个解释。

结果沈知韫哦了声,不咸不淡道:“那是挺巧的。”

贺令昭:“!!!!”

“然后呢?”贺令昭问?。

沈知韫抬眸,满脸写着“什么然后。”

“不是!”贺令昭坐直身子,他双手?张开比划,“我说?了这么一长串,你一个哦外加一句那可是挺巧的就把我打发?了?”

“那不然呢?”沈知韫不明所以,“你想让我说?什么?!”

贺令昭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蹭的一下跳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知韫:“什么叫我想让你说?什么?你难道不该反思一下,你对我太差了吗?”

“我对你太差了吗?”沈知韫反问?。

“合着你还觉得?,你对我好了?!”

沈知韫一脸奇怪看着他:“贺二公子,需要我提醒你,我们成婚当晚就已经签过和离书了这件事么?”

“这跟签和离书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再?有一年十个月零二十三天,你我之间就一别两宽了。所以你现在纠结这些好与不好有什么必要?总归你我之间,又不会有往后余生。”沈知韫神色平静看着贺令昭,眉心轻蹙,似是真的不明白,贺令昭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贺令昭顿时有种心上被戳了一刀的感觉。他冷笑一声:“行,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说?完,贺令昭怒气冲冲便走了。

青芷一直守在外面?,见贺令昭离开之后,她立刻进来,关切问?:“小姐,您没事吧?”

沈知韫摇摇头。

“二公子怎么了这是?奴婢瞧他刚才脸色可吓人了?”

沈知韫拿起一本书,随口道:“不知道,可能是在外面?爆竹吃多?了吧。”

青芷:“……”

沈知韫本以为?,贺令昭这一走得?等?十天半个月以后再?回来了。可谁曾想,夜里她正准备就寝时,贺令昭却突然回来了。

沈知韫虽然意外,但并未说?什么。

毕竟诚如贺令昭所说?,这是他的院子,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用不着通知谁。

青芷不放心看了沈知韫一眼,沈知韫回了他一个无事的眼神。

侍女们悉数退下,贺令昭栓了门。

沈知韫如往常一样,正要撩开床幔上床睡觉时,却被贺令昭叫住:“你不是说?,总归你我之间有没有往后余生,那好与不好也没什么必要了。”

沈知韫转过身,等?着贺令昭的下文?。

贺令昭双手?环胸,一脸冷峻道:“我的床只?给我媳妇儿睡。”

沈知韫懂了。她撩开床幔,将她的被子和枕头放到?榻上,然后铺开之后,平静的躺了上去。

贺令昭舌尖顶了一下上颚,转身躺在了他久违的黄花梨木床上。

他一抬头,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墨色纱帐,而是新换的雨过天青色纱幔,这是他们成婚没几日时,沈知韫让人换上的。

贺令昭刚躺下没一会儿,便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这股香气,他之前在盖沈知韫的被子时闻过。今夜沈知韫将被子带走了,但纱帐里却还萦绕有那股香气。

贺令昭烦躁的翻了身,想避开那股香气,但偏偏那股香气却无所不在。

最后贺令昭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哼!刚成婚的那一个月,他没有一天晚上是在沈知韫前面?睡着的。既然她沈知韫不识好歹,那今晚他就不管她了,他要先睡。

平日贺令昭到?头就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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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夜他却莫名睡不着了。而且睡不着也就算了,他脑子里又浮起下午他怒气腾腾从院中离开,结果在廊庑下被程枝意拦住的事情。

程枝意是听?说?他回府的消息,特意在那里等?他的。

“二郎,原本我这个做大嫂的,是不该干涉你私事的。但你大哥离京前,曾特意交代过我,说?你少年心性?遇事容易急躁冲动,让我若遇见了便同你说?一说?。二郎,如今你成婚了,你在外面?行事前,也该想想弟妹才是。像上元夜那般带着一帮姑娘在街上逛的事,日后尽量还是不要做的好,免得?伤了弟妹的心。”

听?到?最后那句‘免得?伤了弟妹的心’时,贺令昭下意识便要扯唇笑开。但旋即,他又意识到?不对。

“大嫂,你怎么知道,上元夜我带着一帮姑娘在街上逛的事?”

“我亲眼看见的。而且不单我,弟妹也看见了。”

贺令昭翻了个身,目光无意识落在靠窗的榻上。他心里朦胧浮出一个猜想:会不会是因上元夜,沈知韫看见他带着一帮姑娘招摇过市,所以才会在裙幄宴上说?‘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没得?让人扫兴’这话?

贺令昭是个有疑问?就要得?到?答案的人,他扒拉开床幔:“沈知韫,你睡了没有?”

沈知韫没理他,贺令昭狡黠转了下眼珠子,顿时计上心头。

“沈知韫,我好像知道,你觉得?我扫兴的原因是什么了。”

这话一出,贺令昭敏锐的发?现,榻上的被子动了一下,贺令昭就知道,沈知韫没睡着。

贺令昭将身子又往前探了探,然后道:“是不是因为?我上元节那晚,带着一帮姑娘招摇过市那事?”

沈知韫被噎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想多?了。”

原本贺令昭觉得?是因为?这件事,但现在沈知韫这个态度又让他不确定了。但他这人向来不喜欢猜来猜去的,所以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还是做了澄清:“那天的事是个误会,我摇骰子摇输了,作为?惩罚,我要带着那帮姑娘们去街上,给她们一人买一盏灯。”

“你不用跟我解释,以后给你夫人解释去。”

贺令昭:“……”

不听?算了,拉倒。

贺令昭将身子收回来,又悻悻重新躺了回去,他暖和又香软的黄梨木拔步床真是舒服。贺令昭打了哈欠,便裹紧被子睡着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灯盏在轻晃。

一开始,灯盏只?是许久才轻晃一下,但到?后来,灯盏却近乎被撕扯开来了。

贺令昭从睡梦中被惊醒时,才发?现外面?起风了。如今虽然已是初春了,但夜里还是有寒意,尤其瞧外面?这个样子,今年怕是依旧免不了会有一场倒春寒。

贺令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最后他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

沈知韫正睡的正香时,突然被人吵醒了。她睁开眼,就见贺令昭抱着被子站在她面?前。

沈知韫登时吓得?抱着被子坐起来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火,贺令昭已经用命令的口吻道:“床不舒服,我要睡榻,你睡床上去。”

沈知韫:“……”

这人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我的院子,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说?完,贺令昭抱着被子,直接坐在了榻上,一脸不耐烦道,“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沈知韫差点连人带被子被从榻上挤下来。

沈知韫只?得?抱着枕头被子回了床上,在这期间,沈知韫在心里将贺令昭骂了个狗血淋头。

平常一直睡榻不觉得?,今夜睡过他的黄梨木拔步大床之后,贺令昭瞬间就觉得?这榻太小了,他的手?脚都伸展不开,贺令昭瞬间后悔了。

他想睡他的黄梨木拔步大床,他不想窝在这个连手?脚都伸展不开的小破榻上。但是他娘的,谁让他是个男的呢!

外面?起风了,他却霸占着温暖舒服的黄梨木拔步大床,而让沈知韫一个姑娘家窝在榻上。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他盛京第?一纨绔的脸往哪里搁?!

而一向自诩很聪明的贺令昭,却始终没意识到?一点,这是他们二人的的房中事,他们不说?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贺令昭躺在榻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在临睡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婚后这一个月里,他觉得?他已经做的够可以了,但沈知韫却始终都是神色淡然的模样。所以贺令昭十分好奇,究竟得?嫁个什么样的男子,沈知韫才会满意?

怀揣着这个疑问?,贺令昭沉沉睡了过去。

夜愈发?深了,天地间万籁俱静,夜市也陆续收摊了,整个盛京陷入了沉睡中。

自沈知韫嫁到?贺家之后,她夜里便不需要人守夜了,所以青芷和红蔻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她们两人住在一间屋子里。红蔻体质偏寒,冬天夜里有时整宿整宿都暖不热,青芷索性?便让她跟自己睡了,两个人也能暖和些。

睡到?半夜时,青芷突然觉得?身上很重,她朦胧醒来,就发?现红蔻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她的腿架到?她肚子上来了。

青芷抬手?将青芷的腿推了下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继续睡时,正房里却突然传来一道惊叫声。

像是沈知韫的声音。

青芷当即掀开被子,胡乱穿上衣衫,便带着红蔻往正房跑去。

第二十二章

贺令昭睡的正香时,突然被一道尖叫声惊醒。他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下意识问:“怎么了?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猛地冲过来,迅速躲在他身后,紧紧揪着他的中衣。

人?对黑暗里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种本能?的恐惧,被惊醒时尤甚。但贺令昭还是下意识将沈知韫护在身后,磕磕巴巴问:“怎怎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些?痒,我随手摸了一下,就摸到了一个硬硬软软的东西。”沈知韫说话时,声音都在抖,显然被吓的不轻。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它大不大?”

“我不知道。”声沈知韫整个人?都在哆嗦。

贺令昭深吸一口气?,转头同她说:“你?别怕,我去掌灯。”

沈知韫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紧紧攥住贺令昭的中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贺令昭挪到窗边,刚摸到火折子时,外面就传来焦急的女声:“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令昭迅速将灯笼点上将门打?开?。

青芷和红蔻扑进来,立刻一左一右扶着沈知韫。贺令昭将灯笼全点上之后,房中顿时亮如白昼。青芷这?才看见沈知韫青丝凌乱,面色惨白的模样,她顿时被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说到这?里时,青芷想到先前?的那声惊叫,倏忽转头,愤怒看向贺令昭,“贺二公?子,您对我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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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话还没说完,青芷就察觉手被捏了一下,她回头就听沈知韫道:“我床上有东西。”

贺令昭见沈知韫为青芷解惑了,便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削铁如泥的匕首,径自往床的方?向去了。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屋内一片亮堂,再加上青芷和红蔻在身侧,沈知韫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坐在榻上,主仆三人?齐齐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用匕首挑开?床幔,床上只有一床凌乱的被子,并没有沈知韫口中硬硬软软的东西。

“会不会是你?睡迷糊了?”贺令昭转头问沈知韫。

沈知韫语气?坚决:“不会。我肯定床上有东西。”到现在,她还记得那硬硬软软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贺令昭用匕首挑开?被子,被子底下还是没有。

但沈知韫说的坚决,贺令昭便提着灯笼,在床上一寸一寸细细查看时,一只黑褐色的虫子猛地跑过灯晕下,飞快钻进被子里。

贺令昭先是一愣,然后瞳孔猛地一缩,这?不是他祖母送他的那只蛐蛐吗?!它怎么会在这?儿?!

“你?找到是什么了吗?”沈知韫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贺令昭立刻将灯笼移开?,心虚道:“没有,许是你?睡迷糊了。”

沈知韫还没来得及答话,红蔻便自动?请缨要帮忙寻找。红蔻向来胆子大,再加上贺令昭没找到,沈知韫便答应了。

红蔻立刻哒哒跑过来,当即便要去掀被子。

“被子底下我看过了没有。”贺令昭眼皮一跳,立刻制止。

红蔻哦了声,便要去掀枕头,贺令昭却突然道:“你?往那边寻,这?边我来找。”

红蔻不疑有他,当即便去了。贺令昭将匕首插在腰上,一面假装翻找的同时,偷偷将被子掀开?,想不动?声色将它捉住藏起?来。

可谁曾想,他刚将被子掀开?,红蔻突然惊呼一声:“在那里!”

“等……”贺令昭刚起?了个话头,红蔻猛地扑过来,啪的一巴掌拍上去。那清脆利落的声音,让贺令昭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然后下一瞬间,贺令昭的世界就寂静无声了。

红蔻拍完之后,才转过头,眼神无辜问:“二公?子,你?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贺令昭咬牙切齿道。

但红蔻看不懂,她听贺令昭说没事了之后,当即便捧着被她拍死的蟋蟀尸体,哒哒跑到沈知韫面前?邀功:“二夫人?,是一只好大的蟋蟀呢!不过已经?被我拍死了,您不用再怕啦。”

青芷探头看了一眼。嚯,确实好大一只呢!

“但如今才刚过雨水,您房中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只蟋蟀呢?”青芷想不明?白。

贺令昭听到这?话,眉心猛地跳了跳,他生怕沈知韫发?现什么,立刻接话:“许是今年天暖得早,所以蛇虫鼠蚁出?来的也早,明?日让人?在院中各处撒些?驱蛇虫鼠蚁的药粉。”

青芷立刻应了。

“行了,既然这?……”贺令昭看了一眼死状凄惨的蛐蛐,心痛的移开?目光,“既然这?蟋蟀已经?死了,你?们就下去吧,让外面那些?人?也都散了。”

沈知韫这?一声惊叫,不但青芷和红蔻来了,他们院中的其他下人?也都过来了。只是因主子没有叫他们进来,所以现在都在门外候着。

青芷应了一声,拉着红蔻告退。红蔻临出?门时,还在小声同青芷说:“青芷姐姐,你?说我是把这?只蟋蟀炸着吃?还是煸着吃?”

贺令昭:“!!!”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小丫头杀了他的新常胜将军不说,竟然还想要将新常胜将军下油锅,她还是人?吗她?!

房门被阖上了,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众人?离开?的脚步声。

房中灯火通明?,沈知韫还坐在灯盏下,青丝如瀑垂在腰间,一张芙蓉面上的煞白尚未完全褪去。

“蟋蟀已经?被红蔻拿走了,床上我也查看过了,没有其他东西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再睡一会儿?”贺令昭问。

沈知韫心有余悸摇摇头,虽然蟋蟀已经?被拿走了,但蟋蟀给她留下的阴影还在。

贺令昭见状,便也没再勉强,但他们这?样干坐着瞪眼也不是办法。贺令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三颗骰子来,将身子探过来问沈知韫:“要不我教你?玩这?个?”

沈知韫扫了那骰子一眼,意味不明?看向贺令昭:“你?教我?”

“是啊,我告诉你?,在这?个上面,我可是打?遍盛京无敌手呢!想找我拜师的人?,都能?排到拥长门了呢!”贺令昭一扬下巴,张扬恣意的脸上全是傲娇。

“那你?确实挺厉害的。”

贺令昭正要骄傲得意时,就听沈知韫又悠悠道:“就是不知道,找你?拜师的人?跟想嫁给你?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不然拥长门前?岂不是得排两列?”

贺令昭嘴角顿时抽了抽。

之前?在书肆时,他的朋友们为了安慰他,吹嘘说想嫁他的人?都排到拥长门了。贺令昭没想到,都过这?么久了,沈知韫竟然还记得这?事。

对上沈知韫揶揄的眼神,贺令昭莫名有几分羞耻,他强行转移话题:“喂,你?学不学?不学我可走了啊!”

说着,贺令昭作势要走。

沈知韫看出?了贺令昭的装模作样,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反正也没事,权当打?发?时间了,沈知韫轻轻颔首。

贺令昭立刻坐在沈知韫面前?,兴致勃勃开?始讲起?来:“我跟你?说,骰子有六个面……”

“你?直接说怎么玩便是。”沈知韫直接打?断贺令昭的话。

贺令昭想着沈知韫是第一次玩儿,便决定来个简单的:“咱们玩比大小怎么样?”

沈知韫答应了。

贺令昭提出?他先来,也好给她做个示范,沈知韫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房中没有骰盅,贺令昭直接将骰子丢进茶盅里,然后单手举着摇了一会儿之后,便啪的一下将茶盅扣在桌上。

茶盅揭开?,是一个顺子。

贺令昭对这?个开?局很满意,将茶盅推到沈知韫面前?:“该你?了。”

沈知韫接过茶盅,随意摇了两下之后,便将茶盅倒扣到桌上了。

“你?要不再摇两下?”贺令昭劝道,她这?也太随意了。

“没必要。”说着,沈知韫径自将茶盅移开?。

贺令昭随意瞥了一眼,便开?始安慰沈知韫:“第一次玩骰子都摇的不怎么好,你?能?摇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再多玩儿几次,手感慢慢就来了,到时候……”

“你?要不再认真看看。”沈知韫笑着打?断贺令昭的话。

“再看一眼,你?这?一局也是……”输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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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贺令昭顿时呆住了。

先前?他看见两个骰子上分别是一和二,他便觉得沈知韫输定了,便没去看第三个骰子。

现在再一看,那赫然是个六。

他摇出?来的二三四,而沈知韫摇出?来的是一二六。

“你?手气?可以啊!”贺令昭毫不吝啬夸奖。开?局竟然就跟他是平局了。

沈知韫笑笑没说话,只将茶盅递给贺令昭,示意再来。

之后贺令昭就发?现,沈知韫今晚的手气?简直是好到爆,每局不是平局就是他险胜,这?在贺令昭的摇骰子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

“嗳,沈知韫,要不天亮之后,我带你?去赌坊玩儿吧。”贺令昭一面摇骰子,一面提议,“反正现在我爹没在盛京,没人?能?管我,你?跟我一起?去,我罩着你?,怎么样?”

青芷和红蔻进房伺候时,正好听见了贺令昭这?话,青芷和红蔻顿时一脸“贺令昭疯了吗”的表情。

青芷是因为贺令昭要带沈知韫去赌坊这?话,而红蔻却是因为贺令昭竟然在和她家小姐摇骰子这?一幕。

跟她家小姐玩摇骰子,贺令昭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他怎么这?么想不开??!

贺令昭一转头,看见红蔻贺青芷惊愕的模样,立刻压低声音问沈知韫:“你?这?两个侍女忠心可靠吗?”

毕竟沈怀章是出?了名的老迂腐,贺令昭怕她们向沈怀章告状。

“她们二人?是与我一起?长大的。”

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定然是忠心耿耿了,贺令昭顿时放心了。从昨天到现在,沈知韫给他的惊喜,简直是一个接着一个,现在贺令昭看沈知韫的眼神里,已经?全是激动?和炙热了。

“嗳,沈知韫,之前?咱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好玩儿呢?”

“好玩儿?”沈知韫反问。

贺令昭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忙改口:“就是有趣的意思。”

现在贺令昭觉得,沈知韫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宝藏。而且还是那种一挖就有大惊喜的那种宝藏。

沈知韫懒得理贺令昭的胡言乱语,见外面天已经?亮了,沈知韫丢下骰子,正要去梳洗时,却被贺令昭拦住:“哎哎哎,再玩一局,再玩一局嘛。”

“时辰已经?不早了。”沈知韫提醒。

贺令昭立刻道:“最后一局,我保证,真的是最后一局。”

沈知韫便又重新坐了回去。贺令昭对着左右手全哈了一口气?,然后拿起?茶盅,最后一局他要来个大的。

青芷见状,无奈的摇摇头,亲自退出?去备水了,而红蔻则去收拾床了。

没一会儿,房中便传来贺令昭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豹子!小爷摇的是个豹子。来来来,该你?了,该你?了,让我看看,你?这?次能?摇个什么出?来。”

红蔻听见这?话时,在心里默默为贺令昭掬了一把泪,并小声补了一句:这?会儿你?笑的又多开?心,等会儿你?就会哭的有多伤心了。

沈知韫接过茶盅,正要开?始摇时,红蔻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沈知韫手一顿,循声望去。

贺令昭现在所有的心思全在这?一局上,他催促道:“管它是什么,你?先摇了再说。”

沈知韫却没动?。

贺令昭跟着转头看过去,只一眼,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红蔻手中拿着一个罐子,而那个罐子的模样,与昨日曹姑姑递给贺令昭的那只蛐蛐罐如出?一辙。

贺令昭额头上冷汗直冒:“那个,沈知韫,你?听我解释,我……”

沈知韫猛地转头,目光冰冷看向贺令昭。

“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贺令昭弱弱解释,他昨晚是真的忘了这?事。

沈知韫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贺令昭已经?做好她发?脾气?的准备了,却不想,沈知韫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摇起?了茶盅。

贺令昭:“……”

蛐蛐这?事翻篇了?!

啪一声闷响,沈知韫将茶盅扣在桌上,松手之后她并未掀开?茶盅,而是径自起?身朝外走,一面走一面沉声吩咐:“备马车,我要回沈家。”

“哎,沈知韫,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贺令昭嘴上飞快解释,手却麻利的去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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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盅,他很好奇沈知韫这?次摇了多少点。

结果茶盅打?开?的那一瞬间,贺令昭顿时双目撑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个六!!!沈知韫她是怎么做到的?!

初春的早上还带着寒意,但这?寒意很快就被街上的烟火气?驱散了。

日光稀薄落下来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中。驾车的小厮早已被盛京的繁华看迷了眼,但马车里的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掀过车帘。

俄而风起?,车帘被掀开?了一角,短暂窥见了马车里的人?,是个面容清隽的男子。

第二十三章

贺令昭被那三个六震惊的无以复加,久久都没缓过神来。

他?这个常年混迹赌坊的人,从来没摇出过三个六来,沈知韫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能摇出三个六这种顶级豹子,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手气好。

直到这时,贺令昭才想?起了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他?和沈知韫比摇骰子,细算起来双方各赢一半。而且除此之外,沈知韫每次输都只比自己小一两个点。

小一两个点一两次没问题,但如?果次次都精准的小一两个点,那就有大问题了?。

电光石火间,贺令昭猛地想?起,他?说要教沈知韫摇骰子时,沈知韫曾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贺令昭抱头懊恼悔恨不已。

沈知韫这样,哪里像是不会玩骰子,这明明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自己竟然还不知死活的说要教人家玩骰子,自己是哪儿来的脸啊!!!

贺令昭在房中懊恼了?好一会儿,这才似想?起什?么的,忙朝门口奔去。

奉墨和安平候在廊下,听见动静,二人齐转头,见贺令昭只穿个中衣就朝外跑,吓了?一跳之后忙提醒。

贺令昭这才反应过来,只得又折返回去,迅速穿戴好再出门。

“二公子,我们该去太学了?。”几乎是贺令昭一出来,康平便迎上来道。

贺令昭不耐烦挥挥手:“一边儿待着?去,爷忙着?。”

去什?么太学,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沈家向沈知韫赔罪去。昨天曹姑姑把蛐蛐交给他?之后,他?便将蛐蛐带在身上了?,昨晚睡觉的时候,他?也?就随手放在旁边了?,他?真不是故意吓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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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完罪之后,顺便再问问沈知韫,她摇骰子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但贺令昭刚出院门,便有仆从等在外面?:“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贺令昭只得先去见王淑慧。

王淑慧捧着?茶盏坐在主?座上,正在同随从说话。见贺令昭进来了?,便问:“今儿是太学开学的第一日,笔墨纸砚书册等可都带齐了??”

“康平已经全都带齐了?。”贺令昭张嘴就道。

王淑慧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将茶盏搁下:“既然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说着?,王淑慧便要起身。

贺令昭:“……”

那就走吧?!他?去太学上学,他?娘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是太学开学的日子,娘自然是要亲自送你去上学。”说完,王淑慧起身扶了?扶衣衫上的褶皱,“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娘娘娘!”贺令昭忙拦住王淑慧。

他?都这么大的人,去太学上学哪里就要由人送了??而且若是被人瞧见了?,他?的脸往哪里搁?贺令昭立刻道:“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去。”

王淑慧侧眸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明白,王淑慧是怕他?逃学。他?立刻拍着?胸脯道:“娘,我向您保证,我今天一定乖乖去太学上学。”

嘴上这么说,贺令昭却?在心里道:脚长在他?身上,出了?这个府门,去哪里还不是由他?做主?。

但去太学的路上时,贺令昭才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前面?就是太学了?,你可以回去向我娘复命了?。”贺令昭向身后的‘尾巴’道。

那人一板一眼答:“夫人交代过,要小人亲眼看着?您进了?太学的大门才行?。”

贺令昭烦躁啧了?声,行?!那他?就进给他?看!反正翻墙逃学这种事,他?早就做的得心应手了?。

这个时辰,学子们陆续都来太学了?,是以太学门前香车宝马拥塞不堪。贺令昭却?是单手御马,凭借着?高超的御马技术,在宝马香车间寻空穿梭,一路疾行?至太学门口。

太学门口当值的学子,见状当即呵斥:“何?人如?此猖狂?不知道太学门口不得纵马……”

话说到一半,见马背上的人是贺令昭,另外一个当值的学子当即扯住同窗。

这贺令昭是出了?名的纨绔,规矩在他?眼中,向来都是不存在的。而且他?只要不在太学杀人放火,祭酒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们何?必去惹他?。

先前呵斥贺令昭的那个学子只得愤然转过身。

走到门口的孔文礼,听到动静,转头见是贺令昭,当即便高兴的挥手同贺令昭打招呼:“贺兄……”

但只起了?个话头,他?突然面?色一变,立刻便住嘴了?。

下一刻,贺令昭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怒喝声:“太学学规里写的清清楚楚,太学门口不得纵马疾行?,你不知道吗?”

孔文礼扔给贺令昭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逃也?似的跑了?。

贺令昭对孔文礼一惊一乍的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满脸不在乎转头,想?看看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小爷我知道又如?何??要你多管闲……叔叔叔父!!!”

沈怀章一身文人衫,手持一把戒尺站在身后。

贺令昭暗道一声倒霉,怎么偏偏被沈怀章撞见了?。他?一改先前的张扬,麻溜从马背上下来站好。

“其一,在太学门口纵马疾行?,该罚。其二,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其三,不敬师长,该罚。其四……”

“还有其四?”贺令昭眼睛撑的浑圆,前面?三条他?认了?,怎么还冒出其四来了??

沈怀章握着?手中的戒尺,铁面?无情道:“其四,在太学只有师徒,没有叔侄。你应当同其他?学子一样,叫我沈司业。”

贺令昭:“!!!”

王淑慧派来的随从看见这一幕,便转身离开了?。沈怀章在太学待学子是出了?名的严苛,他?们二公子既遇见了?他?,那今日这学他?们二公子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原本贺令昭是想?着?,进了?太学甩开他?娘派来的人,然后就去沈家向沈知韫赔罪的。可谁曾想?,还没进太学就遇见沈怀章了?,遇见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得罪沈怀章了?。

贺令昭甫一踏进学馆,孔文礼便迎了?上来:“贺兄,怎么样?沈嘘眼没罚你吧?”

“你觉得他?像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吗?!”提到这个,贺令昭就烦躁,他?没好气踹了?孔文礼一脚,“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啊,是你没看见。”孔文礼一本正经扯谎,末了?又道,“而且咱们太学谁不知道,沈司业是嘘嘘眼,离了?叆叇,一丈之外他?压根就看不清谁是谁。”

贺令昭:“!!!”

啊啊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所以他?应该没罚你吧?”孔文礼不确定问。

虽然沈怀章是个嘘嘘眼,但他?脑子没问题。放眼整个太学,敢在太学门口这般张扬的,除了?贺令昭就没别人。

贺令昭答非所问:“你知道太学的学规有多少?吗?”

“知道,门口那面?墙上刻着?呢!”沈怀章爱罚人抄书在太学是出了?名的,所以孔文礼问,“沈嘘眼罚你抄多少?遍?”

贺令昭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遍?那问题不大。”孔文礼松了?一口气。

贺令昭指头没收,孔文礼又猜:“十遍?”勉强也?能接受。

贺令昭摇头,面?无表情道:“一百遍。”

孔文礼顿时膝盖一软,沈怀章这么狠的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贺令昭也?是他?侄女婿呢?他?竟然罚的这么重?!

但孔文礼转念一想?,又理解了?沈怀章。

毕竟自己才貌双全的侄女,嫁给这样一个纨绔。他?要是沈怀章,他?也?会‘鞭策’这个纨绔上进的,不然他?一个教书育人的司业,自己的侄女婿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传出去他?脸上多没光啊!

“贺兄,那你努力。”孔文礼拍了?拍贺令昭的肩膀,一脸沉痛安慰。

贺令昭掀起眼皮,纠正道:“不是我努力,是我们一起努力。”

孔文礼:“……”

很快,包括孔文礼在内的狐朋狗友们都得到了?任务,每人帮贺令昭抄十遍太学学规,明日上学前交给他?。

贺令昭美名其曰:“兄弟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贺令昭的狐朋狗友们:“……”

要不咱们先绝交一天?等你抄完了?咱们再当兄弟?!

这帮狐朋狗友平常自己的课业都不做,替贺令昭抄学规更是不可能。不过贺令昭是他?们兄弟,兄弟有难,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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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虽然不愿意抄书,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可以花银子让别人帮忙抄。

而将抄学规之事分?派出去之后,无事一身轻的贺令昭便打算翻墙逃学,趁着?沈怀章还没回府的时候,去沈家向沈知韫赔罪。

但他?刚踏出学馆,学馆里负责扫洒的老仆便上前传话:“贺二公子,沈司业刚才来过,他?让老朽同您说,若您今日再敢逃课,罪加一等。”

贺令昭:“!!!”

他?娘的,沈怀章是把眼睛粘他?后背上了?吗?!

若在平常,贺令昭自然是不怕沈怀章的,可今日他?刚惹了?沈知韫生气,若在这个时候又得罪了?沈怀章,只怕沈知韫那里更不容易消气了?。行?!他?忍!

贺令昭一脸杀气返回学馆时,学馆里的众人全都惊呆了?。贺令昭平日逃学他?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贺令昭去而复返的。

贺令昭一个带着?杀意的眼神扫过去,众人立刻吓得转头各忙各的了?。

孔文礼见贺令昭随时要炸的模样,便识趣的没往上凑。不过看贺令昭那臭的不能再臭的脸色,用脚想?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之后一整日,贺令昭脸黑的像是下一刻能杀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离他?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贺令昭泄愤的对象。

等到散学钟声响起的那一瞬,授课的博士还没来得说下学,贺令昭已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只是他?这阵风刚出学馆,就硬生生被逼停了?。

因为手持戒尺的沈怀章站在廊下等他?。贺令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怀章道:“你随我来。”

此时正值散学的时候,学子们都朝外走,只有贺令昭悲催的跟着?沈怀章走。

沈怀章将贺令昭带到自己的教舍中,同他?道:“正好我散学无事,你当着?我的面?抄。”

贺令昭顿时急了?:“但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是去赌坊?还是跟孔文礼他?们一起去吃喝玩乐?”

不是!我赶着?去哄您侄女呢!但沈怀章这人古板迂腐,从他?们成婚那日,他?絮絮叨叨同沈知韫说,嫁人后要恭顺丈夫来看,他?若说沈知韫生气回了?沈家,只怕会连累沈知韫。

而沈怀章已经板着?脸继续道:“你今年已经十九了?,难不成一辈子都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你……”

“叔……沈司业。”贺令昭急急打断沈怀章的话,“您说的都对,日后我一定将心思都放在学业上,只是今日阿韫回府去看婶娘了?,我来太学前,我娘曾叮嘱过,让我散学后将阿韫一并接回去的。”

贺令昭将贺夫人搬出来。

沈怀章正要说话,恰好他?的仆从进来道:“老爷,府里来人说,曲家郎君来京赴试,此刻正在府里,夫人让您下学后早些回府。”

半月前,沈怀章就已经接到了?曲清砚说要来京赴试的书信,算算日子他?如?今确实该到了?。

“既然清砚来了?,那咱们今日先回府,你回去好生抄学规,明日我要亲自检查。”沈怀章交代道。

贺令昭立刻点头如?捣蒜。

托曲清砚的福,沈怀章放了?贺令昭,他?们一同往沈家去。

此时已是午后,夕阳慵懒的挂在天上,余晖给初春的花木镀上一层轻纱。

进了?沈家,远远的,贺令昭就见沈知韫从长廊那头行?来,贺令昭当即便要笑着?喊沈知韫时,旁侧突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

那只手拂开花枝,一个面?容清润的男子,从沈知韫旁侧走出来。

贺令昭倏忽顿在原地。

第二十四章

“爹。”沈青诵眼尖看见了沈怀章和贺令昭。

沈青诵喊了一声,贺令昭这才注意到,他和沈青拓也在。

沈知韫与曲清砚一行人原本要往另外的方向走,闻言转过头,见沈怀章与贺令昭回来了,他们?立刻朝这边过来。

“父亲。”

“叔父。”

“老师。”

过来的四人异口同声向沈怀章打招呼。

贺令昭:“……”

就没人看见他这个大活人吗?!

然后下一瞬,贺令昭就看见,沈知韫身侧那个青年男子,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颀长面容清隽,他穿着一袭青绿色的文?人衫,举手投足间,带着文?人特有的斯文?与温润。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青年时,贺令昭莫名就想?到,他在书肆遇见沈知韫时,沈知韫的模样。

贺令昭晃了下神,是以没看见,曲清砚眼底闪过的一抹深色。

沈怀章见曲清砚的目光落在贺令昭身上,便道:“这是阿韫的夫婿,定北侯府的二公子。这是我的学生曲清砚。”

“二公子。”曲清砚垂下眼脸,斯文?的行了个拱手礼。

贺令昭便也回了句:“曲公子。”

曲清砚是沈怀章的得意学生,如今他来盛京赴试,沈怀章自是十分高兴。几人一同在厅上落座后,沈怀章便与曲清砚攀谈了起来。

沈知韫与贺令昭坐在旁侧相陪。

见沈怀章与曲清砚聊的十分投入,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贺令昭便悄悄去拉沈知韫的袖子。

待沈知韫看过来,贺令昭立刻用口型道:对不起。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沈知韫当即便要将袖子拉回去,但贺令昭不但不松手,反倒还?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晃着,一脸求她宽宥的模样。

沈知韫:“……”

刚回答完沈怀章一个问题的曲清砚,借着喝茶的名义?,眼神无意去看沈知韫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沈知韫脸色一沉,贺令昭立刻乖乖松手了,但他却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沈知韫瞬间气结。

昨晚被吓醒的是她,贺令昭这个罪魁祸首哪里可怜了?!沈知韫气愤抽回袖子,背过身不再搭理贺令昭。

目睹这一幕的曲清砚,垂下眼睫,眼底滑过一抹黯然。

贺令昭见沈知韫不搭理他之后,他也并不气馁。而是用指尖蘸了蘸茶水,在他和沈知韫之间的小桌子上,一个字一个的写: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

气字还?没写出来时,就听沈怀章在叫他。

贺令昭蹭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道:“司业,您有何吩咐?”

沈怀章:“!!!”

曲清砚:“???”

沈知韫:“……”

沈怀章眉心猛地跳了跳。

贺令昭立刻又从善如流改口:“叔父。”

“你在做什么?”沈怀章语气不善。

贺令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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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花掉的字,又看了一眼沈知韫,然后老实答:“思?过。”认错。

沈知韫惊诧看着贺令昭。他是疯了吗?竟然当着她叔父的面说这些?!

沈知韫正欲跟着描补时,沈怀章的脸色却缓和下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思?过者,善莫大焉。”

沈知韫:“???”

说到这里时,沈怀章顿了顿,旋即想?起一事:“你今日的罚抄是不是还?没写?”

他让别人帮忙写了。但这话,贺令昭自然是不敢同沈怀章说的,他只能道:“还?没来得及写。”

“那正好,离用夕食还?有一会儿,你现在先去抄,待用夕食时,我再让人叫你们?。”

听到‘你们?’时,贺令昭眼珠子动了动,然后他就听沈怀章又加了句:“阿韫,你替叔父盯着他。”

原本?听到要抄书而苦大仇深的贺令昭顿时喜笑颜开:“好的,叔父,我这就去。”

说完,贺令昭立刻去拉沈知韫:“走走走,”

沈知韫只得被迫跟着贺令昭走了。

待他们?二人离开后,沈怀章见曲清砚的目光还?落在贺令昭身上,便解释道:“他生于侯爵之家,又是府中的小公子,长辈亲眷难免溺爱纵容了些,身上虽恶习不少?,但我观他本?性倒纯善,倒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假以时日定然能改好。”

想?到曲清砚自幼也算是与沈知韫一道长大的,沈怀章便道:“阿韫嫁他,你安心便是。”

走到厅堂门口的徐元桢,正好听见沈怀章这一番话,她顿时嘴角抽了抽。

沈怀章的眼里只有学问,他将曲清砚当半个儿子,便也以为曲清砚将沈知韫当妹妹看,他见曲清砚的目光落在贺令昭身上,只当曲清砚是担心沈知韫过的不好,所以才会如此安慰。

但却不知道,他这话与往曲清砚心头插刀无异。

他们?二人青梅竹马长大,如果?三年前,他母亲没有突然病故,去岁端午宴上,陛下没有突然为沈知韫与贺令昭赐婚,那么今年他出孝期之后,便会来沈家提亲。

但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如果?的事情了。

徐元桢整理好情绪,走进厅中,笑着道:“知道你们?师徒二人最爱煮茶讨论文?章了,我已?经命人在角亭中将一切都布置好了,你们?师徒去那边说话吧。”

“有劳师母了。”曲清砚向?徐元桢道过谢,与沈怀章一并过去了。

而之前离开的沈知韫与贺令昭二人,甫一离开沈怀章的视线,沈知韫便与贺令昭拉开了距离。

“阿韫……”贺令昭刚起了个话头,沈知韫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便立刻闭嘴了。

沈知韫将被贺令昭拉皱的衣角抚平,径自往前走,贺令昭不说话,便默然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沈知韫停下,没好气道。

贺令昭一脸委屈:“叔父说,让你监督我罚抄,我自然得跟着你了。”

旁的男子若做出这副委屈的表情,定然会让人觉得惺惺作态。但贺令昭不会。在贺令昭过往的年岁里,他锦衣玉食被人疼爱又顺风顺水,所以他的性格被养骄纵张扬的同时,身上又带着不谙世事的质朴。所以当他眼尾耷拉,目光委屈看着对方时,会不自觉让人心生怜惜。

但沈知韫没忘昨晚摸到蛐蛐时的那种触感。

“而且这是我第三次来,府里的路我也分不清。”贺令昭又飞快道。

沈知韫:“……”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最后,沈知韫只得忍着怒气,带着贺令昭去了她的画室:“你就在这儿抄。”

甫一踏进画室,贺令昭就发现,这里的布局,与侯府被沈知韫改动过的画室一模一样。

见沈知韫说完便要走,贺令昭立刻问:“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跟你有关?么?”说着,沈知韫绕过贺令昭,正欲走人时,贺令昭却突然反手就将门关?上。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了,书房本?来就不甚明亮,贺令昭突然将门一关?,房中一下子就暗了不少?。

“你做什么?”沈知韫当即后退两?步,一脸愠怒瞪着贺令昭。

“道歉!”说是道歉,但贺令昭的脸色并不好。

沈知韫瞬间就怒了:“道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儿像是道歉来了?”

“那难不成我要给?你跪下才算道歉?!”贺令昭觉得自己道歉的态度已?经够诚恳了,但是沈知韫却还?是不肯原谅他,贺令昭也有些生气。

而且刚才沈知韫同曲清砚说话时,还?是温声细语的模样,但到他这里就冷若冰霜了,两?相一对比,贺令昭就有些窝火:“沈知韫,你见好就收啊,我都已?经主动来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沈知韫听到这话,顿时被气笑了。

是啊!他贺令昭是谁,是定北侯的二公子,是昭宁大长公主的幺孙,就连陛下也十分疼爱他。但他这样蛮横向?她道歉,她就得感恩戴德的接受吗?

“贺二公子,我沈知韫只是个小女子,担不起您的道歉,请您让开。”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那张芙蓉面,贺令昭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刷的一下将门拉开,又气又怒道:“好一句你担不起!早知道,昨晚半夜听到风声时,我就不该跟你换地方睡,是小爷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行了吧!”

说完,贺令昭转过身,怒气腾腾便要往外走,袖子却突然被拉住了。

对方的力道并不重,但那一瞬,贺令昭却莫名停下了,他没好气道:“干什么?”

“昨晚起风了?”沈知韫突然问。

“那么大的风声你没听见吗?”

沈知韫确实没听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所以你大半晚上突然要换地方睡,不是为了折腾我,而是因?为外面起风了?”沈知韫觉得匪夷所思?。

“小爷我吃饱了撑得慌?没事半夜起来折腾你?”

沈知韫:“……”

但她认识的贺令昭,也不像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

沈知韫忽略了贺令昭的恶劣态度,继续问:“你既然知道起风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换地方?”

“起风了我睡床让你窝在榻上,这若传出去了我多丢人啊?”

沈知韫被噎了一下。她十分想?提醒贺令昭,他们?之间的事,若他们?自己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若贺令昭是因?起风了,让自己睡榻上他良心不安,那蛐蛐这事,倒也不是无法原谅。

“喂,沈知韫,你说完没有,说完就松手,小爷我要走了。”

沈知韫:“……”

她就捏了一片衣角,他若当真想?走,完全不用问她。

“蛐蛐这事翻篇。但你得保证,下次进正房之前,身上不准带活物。”这次是蛐蛐,下次要是再是什么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真的就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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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他哪里还?敢再有下一次。贺令昭骄矜嗯了声,没再说要走的话了,而是道:“还?有呢?”

她刚才对他态度那么恶劣,她难道不该跟他说几句好听的话吗?!

“还?有?!还?有什么?”沈知韫一脸不明所以。

贺令昭倏忽转头,不可思?议看着沈知韫:“你竟然问我还?有呢?你想?想?你先前对那个曲什么砚是什么态度?你再想?想?你刚才对我是什么态度?”

沈知韫懂了,这是要让她顺毛呢!

“首先,人家叫曲清砚。其次,你为什么要跟他比?最后,虽然你要求换地方睡是好意,但你的蛐蛐也吓到我了。所以这事翻篇了,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好像也是。曲清砚是客人,对待客人的话,确实需要客气些。想?通这一点之后,贺令昭便释然了:“行,那就翻篇吧。”

沈知韫:嘿,还?挺好哄的。

他们?刚起争执时,青芷就来了,但见是沈知韫拉着贺令昭的衣袖,她和红蔻便没上前,而是远远守在院门口。如今见他们?二人和好了,青芷才过来道:“二公子,二夫人,夫人遣人过来说,饭已?经摆好了。”

“那咱们?快过去,不要让客人等急了。”说完,贺令昭率先走了。

青芷不忍提醒贺令昭,无论是从沈家和曲家的交情来看,还?是从曲清砚和沈家众人的关?系来看,其实他才更像个客人。

等他们?二人过去时,沈家众人并曲清砚已?经全到了。

沈怀章一直将曲清砚视作得意学生,今日他来府里拜访自己,一向?严肃的沈怀章脸上也难得露出了和煦之色。而沈家其他人,与曲清砚更是十分相熟,是以这顿夕食用的是宾主尽欢。

只是在饭桌上,贺令昭表现的比沈怀章还?像主家。

沈知韫:“……”

在饭桌上,不知是大家刻意的,还?是无意的,无人当着贺令昭的面,提起曲清砚曾在沈家待过六年一事。贺令昭便也没往深处想?,只单纯以为曲清砚是沈怀章的学生,所以很?快,他便单方面与曲清砚称兄道弟起来了,到最后甚至还?热情的要带曲清砚逛。

“贺二公子的好意曲某心领了,但曲某此番来盛京是为赴试,暂无心情玩乐。”曲清砚不卑不亢的婉拒了。

贺令昭也不生气,反而道:“既然如此,那曲兄你且安心考试,待你考完试之后,我再带你逛。”

沈怀章最不喜人沉溺于玩乐,正要训斥时,贺令昭已?经举盅向?曲清砚道:“曲兄既是叔父的学生,那想?来才华也是不俗的。我在这里敬曲兄一杯,提前恭祝曲兄一举高中。”

沈怀章听见这话,便暂时咽下了要教训的话,而沈青诵看着一脸真诚祝贺曲清砚高中的贺令昭,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麻木的看着。

“曲兄,愣着做什么?喝啊!”说完,不等曲清砚答话,贺令昭已?经潇洒的先干为敬了。

曲清砚只得闷闷道:“借二公子吉言。”话落,也饮尽了杯中的酒水,但酒水入喉却是满腹苦涩。

用过夕食后,贺令昭与沈知韫才从沈家离开。

原本?曲清砚也是要走的,但却被沈怀章留住:“再过五日你便要下场应试了,今夜你宿在府里,让我瞧瞧三年未见,你如今的文?章写得如何了。”

沈怀章既这般说了,曲清砚只得留下。

之后,沈怀章又看向?贺令昭,叮嘱道:“明日上课前,拿着你的罚抄,来教舍找我。”

贺令昭应过之后,与沈知韫一道离开了。回府的路上,沈知韫问起了罚抄一事,贺令昭便将今晨的事说了。

沈知韫便没再多说什么。

回了定北侯府之后,沈知韫与贺令昭一道先去见了王淑慧。

早上那会儿,沈知韫生气归生气,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去见了王淑慧,说她想?回沈家去看望她婶娘。

王淑慧素来和善,当即便应允了。

但沈知韫离开后,王淑慧便遣人去打听,沈知韫和贺令昭之间出什么事了。虽然沈知韫说是想?回沈家看望她婶娘,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

很?快,便有人将他们?院中发生的事告诉王淑慧了。

王淑慧素来是个开明的婆母,晚辈的事,她一贯不参与,便只当做不知,让他们?夫妻二人自己解决去。

如今见他们?二人一同回来,王淑慧便知,昨夜那事翻篇了。

“回来就好,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去。”

沈知韫与贺令昭辞别王淑慧之后,便回了他们?的院子。今日一整天他们?两?人都没得闲,所以简单盥洗一番后,便让侍女们?退下了。

贺令昭栓好门过来时,就见沈知韫抱着被子要往榻的方向?,他立刻抢先坐在榻上:“青芷已?经检查过床上了,什么都没有。”

沈知韫:“……”

“那万一你半夜突然想?睡床了呢?”

贺令昭傲娇冷哼了一声:“小爷我才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呢!睡觉睡觉,小爷困了。”说完,贺令昭不由分说便在榻上躺下了。

沈知韫见状,只得抱着被子回了床上。

临睡前,沈知韫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忘了跟贺令昭说,但想?了好一会儿,沈知韫都没想?起来是什么事,再加上困意涌了上来,沈知韫便不再想?了,直接翻身睡觉了。

第二天到了太学之后,贺令昭去找狐朋狗友们?要抄写罚抄的学规,结果?一看之后,贺令昭顿时傻眼了:“他娘的,你们?这弄的也太假了,这笔迹一看就是好几个人抄的!”

“罚抄而已?,沈嘘眼又不会真的挨个儿检查,贺兄你就放心吧。”孔文?礼安慰道。

看着这一摞字迹各有千秋的抄写,贺令昭放不了心。

赵世恒见状,便道:“贺二,你要实在不放心,我有个好主意,保准能让你度过这一关?。”

“什么主意?”

赵世恒凑过去,同贺令昭说了自己的主意,贺令昭顿时双眼放光:“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但主意虽好,施行起来却需要人帮忙。

“你们?谁愿意帮我?”贺令昭刚问完这一句,狐朋狗友们?立刻齐刷刷将赵世恒推出来,“主意是赵兄出的,赵兄施行起来更顺手,所以他来帮你最好。”

“不是,我……”

赵世恒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帮狐朋狗友便麻溜的跑了,气的赵世恒直跳脚骂:你们?这帮鳖孙玩意儿,平常有好事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爷爷我合适?”

但狐朋狗友们?压根不理他,反倒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赵世恒骂完之后,一转头,见贺令昭看着他时,他当即想?跑,但已?是为时晚矣。

贺令昭长臂一揽,搭在赵世恒肩上,笑嘻嘻道:“赵兄,我可没少?从嫂夫人那里救你,这次你不会这么不够义?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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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这这……”

“赵兄,咱们?俩这交情,你还?要考虑一下?”说话间,贺令昭将大半的重量压在赵世恒左肩上。

赵世恒手无缚鸡之力,顿时疼的龇牙咧嘴:“行,看在你救我多次的份上,这次我帮你。”

“好兄弟。”贺令昭这才放过赵世恒。

之后,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往教舍走。

按照赵世恒的计划,贺令昭将罚抄交给?沈怀章时,沈怀章定然会长篇大论教育贺令昭,待沈怀章说的口干舌燥时,贺令昭便要贴心为沈怀章奉上一盏茶。

不过这茶是喝不到沈怀章口中的。

因?为贺令昭刚奉完茶,赵世恒就登场了。赵世恒以请教文?章的由头吸引沈怀章的注意力,然后贺令昭趁沈怀章不注意时,将沈怀章的茶盏打翻,茶水若泼在罚抄上,笔迹不一样这事不就圆满解决了。

这个办法十分好,施行起来也很?顺利,但中途却出现了一个小意外。

在贺令昭趁着沈怀章不注意打翻茶盏时,茶水并未如贺令昭所想?泼到他的罚抄上,而是被一只突然探过来的手扶住了。

“贺兄小心。”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温和关?切的声音。

贺令昭扭头,就看见了一张让他恨的咬牙切齿的脸。裴狗又来坏他好事!

原本?在同赵世恒讲文?章的沈怀章转头,看见这一幕,他眉心蹙了蹙。贺令昭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方淙已?先一步拿起那一叠罚抄,笑着道:“幸好司业您的文?稿没被湿。”

说话间,裴方淙似是才看见上面的笔迹,顿时又改口:“我看错了,原来不是司业您的文?稿,不过也幸好,若被水打湿了,只怕这位同窗又得重抄一份了。”

在裴方淙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赵世恒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完!

果?不其然,在裴方淙说完这番话之后,沈怀章便伸手道:“给?我。”

裴方淙立刻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刚才沈怀章光顾着苦口婆心劝贺令昭了,还?没来得及看他交上来的罚抄,如今一张张翻过之后,沈怀章顿时脸黑如锅底,怒骂道:“让你罚抄学规,你一个人就写出了十种笔迹,你是每个手指头都写了一遍吗?”

“司业,您消消气,消消气……”

赵世恒正要相劝时,却被沈怀章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你帮同窗舞弊的事,等会儿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沈怀章继续说贺令昭:“哪些是你写的?你给?我指指。”

“没有一个是我写的。”裴方淙既然在,贺令昭便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逃过一劫。他也没做无所谓的挣扎,直接向?沈怀章承认。

赵世恒:“!!!”

贺兄,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诚实了?!

沈怀章怒极反笑:“我罚你抄学规,你自己一遍不写,竟然还?找了十个给?你捉刀的,贺令昭,你还?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司业,您消消气,消消气……”赵世恒试图劝沈怀章,但没劝动。

沈怀章一拍桌子,怒道:“今日散学后,你们?俩,还?有你找的这十个捉刀的,全都给?老夫滚过来当着老夫的面抄,抄不完今晚统统都休想?回府!”

赵世恒十分想?问,他为什么也要抄,但见沈怀章都气的七窍生烟了,连有辱斯文?的滚过来三个字都说了,赵世恒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甫一出教舍,赵世恒正要说话时,贺令昭已?一把揪住裴方淙的衣领,将他摔在廊柱上。

“裴方淙,我究竟是挖你祖坟了,还?是给?你戴绿帽子了?你成天要像条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贺令昭将裴方淙摁在廊柱上,攥着他的衣领,平素张扬不羁的一张脸上,此时却露出了狠厉。

看着贺令昭愤怒的模样,裴方淙却是一脸无措:“贺兄,你误会了。我刚才真的以为那是沈司业的文?稿,所以才会护住那个茶盏。若知道那是你的罚抄,我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哎哎哎,贺二,你冷静!你若再动手,可就要再多个殴打同窗的罪名了。”赵世恒忙上前去拦着贺令昭。

裴方淙在学子里一贯名声很?好,路过的同窗看见这一幕,当即也过来帮忙。

“贺二公子,你快放手,你若再不放手,我们?可要去找祭酒了。”

眼见围观的学子越来越多,赵世恒生怕真的引来祭酒,忙劝道:“贺兄,祖宗欸,您快放手吧,你今天这一拳下去,只怕我今日回府后,屁股也得开花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事与你无关?。”说完,贺令昭提拳重重砸在裴方淙的脸上。裴方淙不是最喜欢用无辜的模样,去做捅人刀子的事么?他今天就打烂他的脸,看他以后还?怎么来害他!

“嘭——”

贺令昭又一拳砸在裴方淙的脸上。

周围的学子惊叫声连连,有人高嚷着什么,但贺令昭却听不见,他只是又一拳砸了过去。

很?快,祭酒和沈怀章便被请过来了。

但贺令昭此时一身杀气,压根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还?是众位学子合力上前,才勉强将他与裴方淙分开。

而他们?二人分开时,裴方淙已?被揍的鼻青脸肿不省人事了。

祭酒一面让人去请大夫,一面对着贺令昭怒声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要去见贺夫人……”

“你随意。”贺令昭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转头大步离开了。

沈怀章被气的胸膛大力起伏着,他死?死?盯着贺令昭远去的背影,双瞳都快喷出火来了。亏他昨日还?在同曲清砚说,贺令昭虽然恶习不少?但本?性纯良。本?性纯良的人,能把同窗往死?里揍?!

“贺二,贺二,你去哪儿?”赵世恒试图去找贺令昭,但这会儿人太多了,他压根就挤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贺令昭的背影消失不见。

太学因?贺令昭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侯府里的沈知韫这才想?起来,昨晚想?要同贺令昭说,但没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了——

她叔父这人在学问上十分吹毛求疵,即便是罚抄,他也会逐页看的,所以贺令昭最好不要再想?着让人捉刀了。

但昨晚她忘了同贺令昭说这事,而贺令昭散学后便去了沈家。在沈家用完饭回府后,他便直接睡了,显然罚抄的事要么是被他丢到九霄云外了,要么就是他提前又找人捉刀了。

但不论是哪一种,今日贺令昭在她叔父面前,一顿训斥责罚是逃不了的。

沈知韫正想?到这里时,就见静兰匆匆从院外进来:“二夫人,不好了,太学来人了。”

沈知韫轻轻蹙眉。以她对她叔父的了解,无论是贺令昭请人捉刀被发现,还?是他忘了罚抄这事,她叔父顶多会罚贺令昭当着他的面多抄几遍,不至于亲自登门才是。

沈知韫有些诧异,当即便带着青芷往前院去了。

沈知韫过去时,恰好遇见管家送人从厅堂里看出来。看见出来的那人时,沈知韫更惊诧了,但还?是得体的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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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祭酒。”

徐祭酒自是认得沈知韫,他颔首做了回应,抬脚朝前走时,徐祭酒脸上闪过一丝怜悯。

沈知韫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却嫁了贺令昭那样一个纨绔,真是……后面的话,即便是在心里唏嘘,徐祭酒也不敢补全。

沈知韫进去时,就见王淑慧垂首扶额,一脸疲惫的模样:“这才上学的第二日,他怎么又惹出了祸事来。”

程枝意站在王淑慧身侧,原本?想?劝慰,但见沈知韫进来,便改口道:“弟妹来了。”

“母亲,大嫂。”沈知韫走过来询问,“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徐祭酒来了。”

“嗯,二郎在太学打了兴昌伯府的大公子。”王淑慧有气无力道。

兴昌伯?!沈知韫依稀记得,兴昌伯与贺承安关?系似乎还?不错,贺令昭怎么会与兴昌伯之子恶交呢?但眼下这个时候,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机。

王淑慧坐着平息了一会儿怒火后,又吩咐了两?件事。第一件是让人去找贺令昭,将贺令昭带回来。第二件是让管家林叔先携礼去兴昌伯府登门探望,后续如何,待贺令昭回来之后,她问明缘由再说。

交代完这两?件事之后,王淑慧起身道:“你们?妯娌二人先在这儿等消息,我去见你们?祖母,将此事告知她。”

昭宁大长公主护贺令昭是出了名的,所以徐祭酒刚才只同王淑慧说了这事,并未去拜访昭宁大长公主。但事关?贺令昭,王淑慧得亲自过去说一声。

王淑慧离开之后,程枝意便陪着沈知韫等消息,沈知韫便向?程枝意打听,从前贺令昭可曾打过人。

“二郎少?年心性是贪玩了些,但他本?性不坏的,从前他也有与人起冲突的时候,但像今日这种祭酒直接登门来见婆母,却是我嫁进来后见的头一回。”

沈知韫轻轻点头,然后又问:“我记得公爹似乎和兴昌伯交好?”

“你没记错,我也听郎君说过这此事。刚才徐祭酒过来说,二郎打的是兴昌伯的公子时,我还?有些惊讶呢!”

沈知韫听程枝意这般说,便没再问什么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去见昭宁大长公主的王淑慧回来了。自沈知韫嫁进来之后,王淑慧一直都十分温和,今日眉眼间却难得露出了疲态,这抹疲态在见过昭宁大长公主之后又添了几分。

“还?是没有二郎的消息?”王淑慧问。

沈知韫与程枝意齐齐摇头,王淑慧转头吩咐:“继续派人去找。”

一拨接一拨的人都没找到贺令昭,眼看天都要黑了,昭宁大长公主这下也坐不住了,她径自来了侯府这边,正要让再派一拨人去时,有仆在外面惊喜道:“二公子,您回来了!”

一听到这话,厅堂里的人顿时全站了起来。

贺令昭带着一身的寒意从外面进来,就见府里的人全聚厅堂里,煌煌灯火将她们?每个人面上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没等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开口,贺令昭便丢下一句:“我自己去跪祠堂”,然后直接转身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沈知韫先是一愣,旋即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贺令昭会仗着昭宁大长公主有恃无恐,却不想?他竟然直接去跪祠堂了,这倒出乎了沈知韫的意料之外。

昭宁大长公主有心想?阻止,但想?到贺承安离开盛京前,特地来同她说的那一番话之后,昭宁大长公主便发不出声音了。

如今既然贺令昭主动自请跪祠堂,她这个祖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之后昭宁大长公主便让她们?都散了。

沈知韫回到院中坐了一会儿,侍女们?便将饭菜摆好了。

沈知韫用过饭,看时辰还?早,想?了想?,便同青芷道:“你去找静兰,让她去厨房拿些贺令昭爱吃的饭菜装起来。”

很?快,青芷就拎了个食盒回来了,然后她们?主仆三人提了盏灯笼往贺家祠堂的方向?行去。

贺家的祠堂俢在西北侧,虽然府中灯火通明,但靠近祠堂这边夜里鲜少?有人走动,且这边遍植树木,青芷第一次来这里,心里便有些发毛。

但看了眼身侧面容平静的沈知韫,与一脸傻气的红蔻,青芷顿时心安了不少?。

很?快,她们?主仆三人便到了祠堂。

沈知韫接过食盒,同青芷和红蔻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

青芷应了声,立刻和红蔻挨在一起。

在沈知韫她们?主仆三人到祠堂时,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也遣了人来,不过这两?拨人看见沈知韫臂弯里的食盒之后,便又悄然离开了。

沈知韫提裙上了台阶,在夜色里轻轻推开祠堂的门。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摆放整齐的牌位。牌位下是放置供品香炉的供桌,供桌旁一对成人手臂粗的白?烛,将供桌周围照的十分明亮。

而贺令昭身子前倾,此刻正趴在供桌前的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知韫掩上祠堂门,拎着食盒走近,待看清眼前的一幕,沈知韫顿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第二十五章

贺令昭趴的太久胳膊有些酸,他直起身子刚要活动筋骨时,冷不丁看见身后一个人影,贺令昭顿时吓的直接弹跳起来。

再一扭头?,看见来的是沈知韫时,贺令昭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我还以为是祖宗显灵来教训我这个不孝子孙了呢!”

“你在做什么?”沈知韫的目光落在蒲团前散落的笔墨纸砚上。

“抄书。”说话间,贺令昭看见了沈知韫臂弯里的食盒,他立刻高?兴道,“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正好他饿了。

沈知韫将?食盒递给贺令昭,去捡蒲团前散落的纸张。

贺令昭则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一看,发现?竟然全是他爱吃的。

“你在抄学规?!”沈知韫拿着纸张,愕然看向贺令昭。

贺令昭一面扒饭,一面口齿不清道:“嗯,本来沈老头?罚我散学后,当着他的面抄来着,但是我今天又逃学了,正好?现?在没事,就抄一抄好?了。”

沈知韫:“!!!”

“不是,你人都打了,还在乎罚抄学规这事?”沈知韫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俩又不是一回?事。沈老头?罚抄我认我也抄,打裴狗那事我认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照样打他。”

沈知韫:“……”

他们成婚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凭借着沈知韫对?贺令昭的了解,贺令昭不是无故会动手的人。

“今天你在太学发生什么事了?”沈知韫问。

“徐祭酒那老头?过来没告诉你们吗?”

“他同婆母说了,我不知道。”

原本这种事,贺令昭懒得再说第二遍,但沈知韫既问了,他便闷闷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

“所以因为他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就打了他?”沈知韫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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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贺令昭。

“是,也不是。”贺令昭捧着碗,恨恨道,“裴方淙那个狗东西?是故意害我的。”

“这话怎么说?”

贺令昭迟疑了一下,沈知韫见状,便不再问了,而是道:“那你好?好?抄,我先回?去了。”

“哎哎哎,你这刚来怎么就走了,你再陪我待一会儿。”说完,贺令昭不由分说拉着沈知韫的袖子,让她坐在了他的对?面。

沈知韫一本正经?道:“列祖列宗不是在陪你么?”

“他们只?能?看着我,又不能?陪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沈知韫问。

贺令昭也没什么想说的,但这个时候,沈知韫来这里见他,他莫名就想让沈知韫陪他待一会儿。所以顿了顿,他又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你还记得,上次你整改书房那次,我爹出了趟门,回?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还罚我做文章看书的事么?”

“我记得,你当时说,是因为公爹看见了裴方淙。”然后心里不平衡,就回?来拿他撒气了。

“对?,就是因为裴方淙那个狗东西?。”贺令昭咬牙切齿道。

之后,沈知韫从贺令昭口中,知道了他与裴方淙之间的往事。

贺承安与兴昌伯交好?,虽然贺承安常年?待在北境,但只?要一回?京,他就会去找兴昌伯喝酒。而贺令昭兄弟二人与裴方淙年?纪相仿,贺承安与老友相聚时,也会带着他们去裴家玩儿。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祖母不怎么允许我出门,所以我的朋友很少,除了我哥之外,就只?剩下裴方淙那个狗东西?了。”

“那你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沈知韫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裴方淙那个狗东西?人很好?,我每次去裴家时,他都会带我玩儿,而且我闯祸我爹罚我的时候,他会立刻帮我向我爹求情。在我十岁之前,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你十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冬天,我在裴家玩藏猫儿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推进?了裴家的水塘里。”

沈知韫眼皮骤然一跳。

贺令昭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当时幸亏我哥也在,是他将?我从水塘里救出来的。那次落水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祖母当时发了很大的火,兴昌伯夫妇还曾亲自携了他登门谢罪,但那时候我一直在昏睡,并不知道这事。”他是除了我哥之外,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我便同我祖母说,同兴昌伯说,我落水的事跟他无关,让他们不要怪他。但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意外从别人口中听说,兴昌伯因为这事,将?他打的半死。我十分愧疚去找他赔罪,他也没说什么,只?让我好?好?养病。”

外面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祠堂供桌上的烛火被风扯的跃动着。

沉默须臾后,沈知韫问:“那推你下水的凶手找到了吗?”

“嗯,是裴家的一个小厮。”

“所以因为这件事,你和裴方淙的关系就逐渐疏离了?”

“算是也不算是。我落水之后,被我祖母勒令在府里将?养,但我又是个躺不住的性子,偶尔会偷偷出门找他玩儿,但他很少见我,他的随从说他在温习功课。后来次数多了,我就不再找他玩儿了。我祖母见我情绪低落,便时常在公主府开?宴,让官眷带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过来。后来我认识了赵世恒和孔文礼他们,便与他们一道玩了。”

听着没什么问题。

沈知韫问:“若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二人之间顶多疏远罢了,你为何会说,裴方淙是故意害你的?”

“因为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

沈知韫:“……”

贺令昭十五岁之后,身体就慢慢好?了。他时常跟赵世恒和孔文礼他们出去玩儿,有时候也会遇见裴方淙。因为裴方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即便中间五年?他们很少来往,但看见裴方淙的时候,贺令昭还是很高?兴的,他甚至还热情的邀请裴方淙跟他们一起玩儿,但后来贺令昭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原本除了赵世恒和孔文礼之后,贺令昭还有好?几个朋友。

但自从裴方淙加入之后,那几个朋友莫名就同贺令昭疏远,反而与裴方淙交好?了。贺令昭虽然有点难过,但也并未说什么。毕竟朋友是双相选择,而且那几个朋友本身也有才华,他们或许跟裴方淙这样读书好?的人更聊得来吧。

“但慢慢的,我发现?,不止是朋友,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很多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错,但最后却莫名成我的错了。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冬天我们约好?去冰嬉的,但我在河边等了两个时辰他都没来,我不放心去找他,结果他在与友人煮酒论诗。他看见我的时候,还一脸惊诧的问我怎么来了?

“我当时很生气的质问他,既然他不去了,为什么不能?派人来同我说一声,要让我一个人在河边等那么久?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么?”

沈知韫:“他怎么回?答的?”

“他只?字不提我们提前约好?去冰嬉一事,只?当着众人的面安抚我,说若早知道我今日想去冰嬉,那他便不来这论诗会了。后来没过几日,便陆续有人说我脾气不好?难相处以及当众给裴方淙难堪的事了。”

“你就没解释过么?”

贺令昭扯唇哂然一笑,自嘲道:“我解不解释也没什么区别。我品行顽劣,而裴方淙待人和善,又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我与他之间,大家自然信他的话。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自从再见到裴方淙之后,除了我的朋友变成了他的朋友之外,这种明明错的人不是我,但却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对?的事多了很多。”而且拜裴方淙所赐,他的名声也越来越不好?了。

沈知韫没想到,贺令昭与裴方淙之间,竟然还有一段过往。

“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直接疏远了裴方淙,想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偏偏裴方淙就跟条疯狗似的,我都已经?疏远他了,他却还要时不时的来恶心我。就像这次的事,我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针对?我,但他做的滴水不漏完全不留话柄,最后甚至还要顶着那张令人作呕的无辜表情来恶心我,那我就只?能?用?拳头?教他来做人了。”

所以沈怀章罚抄一事,他认罚也认抄,至于打裴方淙一事,他认但他不后悔。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打他,并且还会打的比这次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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