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泠香也听到脚步声靠近,她急急道:“大人走吧,民女不会?说出去。”
黄知县迟疑一瞬,到底还是站起身。
不是他怕章鸣珂,而是袁氏历年?来给了他不少好处,不看?僧面看?佛面,若非必要,他不想闹得太难看?。
旁的女子,只要他看?上?,都?会?想办法娶进府。
章家的新妇,他可以网开?一面,只是玩玩,不宣扬出去,给章家留些颜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我走,明日午后,本?官在榆钱巷等着你。”黄知县说罢,转身便要钻进后面的林子。
“我不会?去的!”梅泠香受此羞辱,不顾一切回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敢拒绝官老?爷,话?说出口,她身体不受控地打着颤,几?乎站不住。
章鸣珂抱着东西,走在几?步开?外,正好听见这一句。
当即加快脚步,闪身走到梅泠香身侧,扶住她颤抖的身形:“发生了何事?”
问完他才发现,梅泠香死死盯着一处,眼中?泛着泪光,像是难堪,又像是委屈,还有几?丝惊怕。
他顺着梅泠香视线望去,惊愕问:“黄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章鸣珂四下望望,没见到赵不缺和其他几?个人。
但他们不是对黄知县形影不离的么?
结合梅泠香的神情,章鸣珂隐隐猜到什么,他冷声质问:“黄知县,究竟怎么回事?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恐怕你走不出这片林子!”
好久没有平民百姓敢跟黄知县这般大呼小叫,他觉得新鲜,回身走过来,满不在乎道:“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本?县走不出这林子?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说着,他眼神不加掩饰地望向梅泠香:“告诉你也无妨,本?县看?上?你一件东西,想借过来把玩几?日。你与不缺亲如手足,便也是我的子侄,想必你是愿意孝敬本?县的,就是不知道章大少爷做不做得了这个主?啊?”
章鸣珂对梅泠香的维护、喜爱,黄知县全都?看?在眼里,但他仍不觉得,章鸣珂有胆子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这个知县。
“卑鄙,无耻!”梅泠香艰难地从齿关挤出几?个字,已是难堪到面色发白?。
虽然黄知县没明说,可章鸣珂哪会?还看?不懂?
今日他让黄知县同行赏花,竟是引狼入室!
“他方才都?对你胡说八道了什么?”章鸣珂凝着梅泠香侧脸,轻问。
梅泠香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似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却只是摇头,并不言语,她哪里说得出口?
黄知县却不怕说,他甚至坐下,边解章鸣珂拿来的包袱,便给章鸣珂解惑:“也没什么,不过是约她明日午后去榆钱巷幽会?,她脸皮薄,不愿意,左右章大少爷闲着无事,不如明日你亲自送她过去啊。”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砸在黄知县脸上?,他一张发黄的生了斑的脸被打歪,唇角破损,血迹溅洒在白?底青纹的石桌上?。
“鸣珂,你这是干什么?多大点儿事,你竟然对大人动手,你不想活了?!”赵不缺不知从哪儿蹦出来,护住黄知县,挡在他身前,阻止章鸣珂的动作?。
章鸣珂不傻,他盯着赵不缺,心中?坚定的兄弟情义第一次出现裂痕。
“赵不缺,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傻子?”章鸣珂不敢去想,他是不是从未看?清过眼前的兄弟,“我以为你会?看?顾吾妻,没想到,你竟眼睁睁看?着这狗官欺辱我娘子,自己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不同(二合一)
章鸣珂素来重情重义,还是第一次这样指着赵不缺鼻子骂。
更何况,赵不?缺觉得章鸣珂给他扣的帽子太重,简直就是歪曲事实。
什么叫他眼睁睁看着黄知县欺辱梅娘子?他是在旁边偷偷望风,可他看得清楚,梅娘子毫发无损,并没有被欺负成啊。
即便是躲在一旁看好戏的事,赵不?缺也不?可能承认。
赵不?缺望着章鸣珂,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很不?可思议:“章鸣珂,你要真把?我当兄弟,就不?该为了个女人?怀疑我。你哪只眼睛看我躲在旁边了?我明明是与他们说着话,听见你打人?,才?匆匆赶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我拦着些,也是不?想?你继续冲动,否则恐怕就不?是去牢里关几日能了结的,你若把?黄大人?打成重伤,是要杀头的!”赵不?缺一副词正理直的姿态,仿佛他真心在维护章鸣珂。
梅泠香听着,黛眉轻颦,有些忧心。
上回那两位闹事的美人?,只是让梅泠香看清赵不?缺是怎样?的卑鄙小人?,与他隔空较量了一次,但她还不?十?分?了解赵不?缺为人?。
现下,亲眼看着赵不?缺颠倒黑白,巧舌诡辩,梅泠香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若说黄知县要欺负她,梅泠香是相信章鸣珂会护着她的。
可若赵不?缺不?承认,还以兄弟之?情绑架章鸣珂,梅泠香便不?能预测,事情会不?会被?扭转成让她伤心、难堪的样?子。
世道对女儿?家德行的要求,比对郎君们苛刻得多,若连她的夫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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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梅泠香担心自己会被?那狗官反咬一口。
幸而,这一回,章鸣珂并不?似从前?那般容易被?说服。
一旦心中坚持许久的东西开始动摇,他心里便有无数的蛛丝马迹为此刻的想?法佐证。
平日里,梅泠香提起?赵不?缺他们时,不?信任的态度,以及上回那两位女子闹事的事,纷纷扰扰涌上心头。
章鸣珂心里虽乱,态度却坚定。
他侧过身,高大的身形挡住梅泠香,以一种坚决庇护的姿态。
听着黄知县捂着嘴唔唔直叫的声音,章鸣珂沉着脸望向赵不?缺:“你以为我还会轻易被?你糊弄吗?”
他是没亲眼看到赵不?缺就在旁边。
可有件事,他很确定。赵不?缺对黄知县极是殷勤,绝不?会在出游作陪的时候,离开黄知县左右。
再?想?到山道上相遇的一幕,以及彼时黄知县过于热情的邀请,章鸣珂心惊不?已,只怕在与他们寒暄之?前?,县衙的一行人?便已窜通好了。
只等他稍一离开,便欲对泠香不?轨。
大魏官场腐败,官员上下勾结,声色犬马,放浪形骸之?事,章鸣珂有所耳闻,却一直当逸闻趣事听,并未在意过。
他以为,章家家财万贯,生活潇洒恣意,只要他不?犯浑,故意去招惹官老爷们,那些不?好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和他在意的人?身上。
没想?到,有朝一日,贪官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眼前?。
被?仗势欺人?强求的,还是他亲密的枕边人?。
一想?到,连他素来信任的好兄弟也背叛他,章鸣珂气?不?打一处来。
“狗官,小爷要去府城状告你。”章鸣珂盯一眼黄知县,又扫过赵不?缺,以及此刻才?姗姗来迟,迟疑靠近的县衙幕僚,“还有今日互相串通、助纣为虐的,不?论是谁,小爷一个也不?会放过。”
听到这话,赵不?缺面色变得很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来不?寻花问柳的章鸣珂,竟是真有了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不?过,章鸣珂再?是个倔脾气?,也不?懂官场的游戏规则。
去府城告?真以为大魏还有什么青天大老爷,能为他的宝贝娘子做主?章大少爷就是被?保护得太?好,太?天真!
这些话,赵不?缺说不?得,毕竟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可黄知县已是气?急败坏,他什么话都敢说。
接过幕僚递来的帕子,帕子顷刻间被?洇出殷红血迹,黄知县吐出一口血,才?捂着肿起?来的脸和嘴,含混道:“有种你就去告,本官让你有去无回!等弄死了你,我有的是时间玩你的眼珠子!”
章鸣珂明白,这狗东西说的是泠香,他竟还是贼心不?死!
闻言,章鸣珂气?不?过,提拳便要朝黄知县再?挥过去,却被?梅泠香使力拉住。
章鸣珂愕然侧眸,梅泠香冲他摇摇头,眸中氤氲的水汽,不?知何时已消退。
从前?章鸣珂自己屡番被?算计,从不?曾怀疑赵不?缺有坏心思。
而眼下,因着她的事,章鸣珂竟然会不?上赵不?缺的当,还坚定地为她讨公道。
梅泠香心下暗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直到此刻,梅泠香脑中也清晰记得,章鸣珂砸在黄狗官脸上的那一拳。
章鸣珂是冲动了些,可或许也只有他,才?会不?顾身份差距,不?计后果,只为心中的正义公道,便敢朝上位者挥动铁拳。
若换做旁人?家的夫君,梅泠香不?确定有几人?敢为。
可是,看到黄知县有恃无恐的模样?,梅泠香便知,在当前?将乱的世道,章鸣珂想?凭一己之?力为她讨个公道,难如?登天。
受此大辱,梅泠香何尝不?想?要公道。
可民不?能跟官斗,比起?个人?的公道,她更希望看到一家人?平平安安。
现下,章鸣珂也是她的家人?。
即便受到羞辱,即便对方人?多势众,梅泠香也能努力保持镇定,思考着如?何快刀斩乱麻,让黄知县不?敢追究章鸣珂打人?的事,也不?敢继续骚.扰她。
“黄大人?,你可认得新任吏部侍郎梁彬梁大人??”梅泠香说着,从章鸣珂身后站出来。
她身形纤瘦柔弱,可当她挺直脊背,骄傲地微扬下颌,望向对面的一众男人?,自有一种让那些幕僚们自惭形秽的气?场。
就连黄知县,也被?她镇住一时。
他一个小小知县,就算与几个京官拐弯抹角勉强相熟,其中最高的也不?过五品官,吏部侍郎可是正三品,黄知县哪里有机会结识?
难道梅家或是章家,还有这样?的大靠山?
念头一转,黄知县面色便由?涨红转而发白。
对方神情微变间,梅泠香便看出,他应当是不?认得,甚至不?记得梁侍郎是从闻音县走出去的。
章鸣珂倒是记得梁彬,那是比他们早几年的师兄,听说梁师兄在闻音书院时也是惊才?绝艳,甚至比高泩那厮更优秀。
但不?知为何,他高中之?后,书院里的夫子们便鲜少提起?此人?名讳,渐渐的,大家几乎要忘记闻音县出过这么一号优秀的人?物。
此刻,听梅泠香把?梁侍郎搬出来,章鸣珂心里虽不?服气?,仍想?打人?,也不?得不?暂且按捺心思,他不?能破坏泠香的打算。
梅泠香莞尔展颜,上前?一步,目光凌然不?可侵犯,不?卑不?亢的语气?掷地有声:“梁师兄成为天子门生之?前?,曾受过我父亲教导,与我父亲素有书信往来。黄大人?以为,有府城的庇护在,你就能有恃无恐欺辱我们么?民妇今日便回去禀告父亲,请他手书一封,直达京师,且看看梁师兄能不?能动得了你头上乌纱!”
言毕,她拉着章鸣珂衣袖,转身便往花林外走去。
黄知县本是将信将疑,侧首问身边幕僚:“梁彬真是吏部侍郎?”
“是。”知情的幕僚斩钉截铁应,面色也凝重,“大人?,他也确实是梅夫子的学?生。”
再?看看梅泠香脚步轻快,脊背笔直,底气?十?足的模样?,黄知县再?不?敢怀疑一分?。
今日逼迫良家女的手段,他不?知使过多少回,尝过多少甜头,没想?到竟在看似柔弱的梅泠香这里,踢到铁板!
黄知县大惊失色,腾地一下从石凳上跳起?来,也顾不?上捂肿胀的嘴,不?顾体面地追上去:“章贤侄,梅娘子,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大动干戈?”
坐上下山的马车时,事情已解决。
黄知县向梅泠香揖礼致歉,答应不?计较章鸣珂打人?之?事,还免除章家今年岁末孝敬的三成。
直到今日,章鸣珂方知,章家每年孝敬官府,竟高达万两白银以上,碰上丰年还要加两成。
马车平稳驶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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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珂一路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山景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梅泠香饥肠辘辘,她打开食盒,隔着干净丝帕拈起?一块桃花糕递给章鸣珂,温声问:“郎君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章鸣珂默然伸手接过。
目光落在帕子里漂亮精致的点心上,他第一次去想?,这盒桃花糕须得几两银钱。
他未曾关心过,一时也想?不?出。
梅泠香正想?着,免除三成保护费的事,她该如?何同袁氏说,才?不?会让对方起?疑,打听今日的事。
见章鸣珂沉默,她有意借此机会提点他,便忍不?住温声开口:“记得郎君说过,章家并非地里刨食靠天吃饭的农户,而是商户,来钱容易。”
对上他目光,梅泠香顿了顿,轻问:“此时此刻,郎君还觉得母亲支撑门庭,挣钱容易吗?”
她语气?平和,并非质问,而像是闲话家常,顺口一说。
落在章鸣珂耳中,却觉这番拷问,几乎直击灵魂深处。
原来他自以为潇洒自在的生活,一直是母亲独自负重撑起?来的。
而那副重担,正在往梅泠香小小的肩头放。
他说要待她好,要上进,实则坐在书房里看半日书,都觉得当她一句夸赞。
“娘子,对不?起?。”章鸣珂凝着梅泠香,一贯清湛的眼眸里,有着深而厚重的情绪在浮动。
对不?起?,他没有担起?为人?夫君的责任。
对不?起?,他从前?盲目相信酒肉朋友,害她今日置于险境。
闻言,梅泠香愣了愣,随即云淡风轻道:“今日的事,做错的是他们那些坏人?,郎君不?必自责。”
该道歉的人?已经道歉,并付出了她能讨到的代价,梅泠香便不?想?再?为别人?犯的错折磨自己,只当被?疯犬吠了几声便是。
章鸣珂没解释,他话比往日少了许多,自顾自想?着往后的打算。
虽没说要与赵不?缺绝交,可接下来几日,赵不?缺日日往章家递信,想?约章鸣珂出府喝酒,还说费用他包,不?让章鸣珂出银子,章鸣珂一次也没答应,都让多福回绝。
他知道,赵不?缺想?为那日驻云山桃花林里的事道歉,可是受辱的是他的妻,他不?想?原谅,更无法代替梅泠香原谅。
心中已有隔阂,他无法再?把?赵不?缺当东西。
他态度明确,赵不?缺知道他心意已决,消停了两日。
后来递信的换成孙有德,章鸣珂迟疑几息,也没应,不?必说,孙有德肯定是给赵不?缺当说客来的。
章鸣珂日日在家读书,性子沉下来,倒也坐得住,除了兵书,他也渐渐能看进去旁的书。
有时也会跟梅泠香一道去积金堂,陪着袁太?太?处理账目,交待事务。
这些俗务,他学?得远远不?及梅泠香快,但他态度积极,梅泠香和袁氏瞧着,都欢心。
他不?再?与外头的狐朋狗友来往,梅泠香不?用怕他再?被?他们带坏,沾染上不?好的习性,败坏家业,心中对未来便多了几分?期许。
松云悄悄写信回来,梅泠香借着回梅家的机会收的,得知张神医并不?在遂阳县,松云扑了个空,梅泠香心中惊讶而失落。
她以为,重活一世,掌握先?机,便能早些请到张神医,治好爹爹的病。
没想?到,张神医居无定所,现下还根本没有回到遂阳县颐养天年。
这一招行不?通,她该去哪里找张神医呢?梅泠香有些茫然。
幸好,松云机灵,找了个借口让随行的家丁在遂阳县等着,她自己匆匆转道去了云州。
如?今云州的地价比她想?象中还低些,松云行事稳妥,想?必能办成。
看到章鸣珂变好,梅泠香便忍不?住去想?,等年底的时候,她借口云州暖和,章家和梅家都迁去云州过冬,想?必袁太?太?一高兴,也会答应?
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在战乱来临前?,安顿在云州。
战乱一起?,生意必然受创,梅泠香试着劝过一回袁太?太?,想?把?章家的生意往南边转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袁太?太?当她年纪轻,经验不?足,教她切勿盲目扩张,在时局不?太?好的时候,守成要紧。
梅泠香心内暗叹,没再?劝。
她没办法告诉袁氏,朝廷腐败,加上今夏干旱,粮食欠收,真的会激起?民愤,还会越演越烈。
这一日,章鸣珂听从袁太?太?吩咐,往自家铺子里送东西。
刚办完事出来,迎面被?孙有德和赵不?缺堵住。
赵不?缺离得稍远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上前?。
而孙有德呢,上前?就不?客气?地揪住章鸣珂衣领。
章鸣珂没有防备,被?他揪个正着,诧异不?已。
他跟赵不?缺算是闹翻了,可跟孙有德没有过节吧,怎么孙有德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你都对有德胡说了些什么?”章鸣珂拂开孙有德,拧眉望向赵不?缺。
在他看来,赵不?缺肯定在背后教唆了什么。
此话一出,赵不?缺面色大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孙有德便抢先?愤然道:“别人?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你小子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啊?!你别问他,他可没说你一句坏话,倒是你,莫名其妙不?理人?,还不?听人?解释,我还想?着多年的兄弟,想?为你们说和,没想?到你背后使阴招,在这儿?算计我呢!”
说着,孙有德愤愤不?平,又要上前?打架。
可章鸣珂最近自己时常在府中练武强身,身手未必多好,力气?却大了很多,对付孙有德这样?的酒囊饭袋,轻松便把?人?拎开。
“有事说事,别动手。”章鸣珂莫名其妙被?针对,心里也气?,看孙有德的眼神跟看疯子似的,“小爷什么时候算计你了!”
算计人?还理直气?壮,孙有德睁大眼睛,只觉往常真是看走了眼,这看起?来好骗的大少爷,翻脸就不?认人?。
“还不?承认?!你要是不?心虚,怎么不?敢出来见人?,还要我日日蹲点堵你?”孙有德指着章鸣珂,被?章鸣珂抬手挡开。
孙有德技不?如?人?,嘴上越发不?饶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认识你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是这样?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当初你可是指天发誓过,不?会把?那事告诉秦夫子的,你为何忽然背叛我,害得我被?书院开除!都是你家臭娘们教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一听他对梅泠香不?尊重,章鸣珂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骂我可以,对我娘子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
“还有,小爷可不?像你,我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不?是我说的,便由?不?得你来泼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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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章鸣珂提议,“你若不?信,我们当下便去找秦夫子对峙。”
孙有德被?他推得倒退几步,被?赵不?缺扶住才?站稳。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发现,章鸣珂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他不?再?盲目顾念兄弟之?谊,而是开始公事公办,讲道理。
而章鸣珂呢,也是此刻才?发现,他跟他以为性情相投的兄弟,其实也不?是一路人?。
赵不?缺这个小人?,会在背后使阴招,败坏朋友名声,也会帮着外人?对付兄弟,这样?的事,他章鸣珂一世也做不?出。
孙有德呢,是个怂包,敢做不?敢当,这些年,自己替他担了多少坏名声,被?书院开除也在所不?惜。而今不?知哪里有漏的风声,孙有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气?撒在他身上。
嗬,明明是孙有德自己该承担的后果,孙有德竟然理直气?壮来指责他,谁给他的脸?
这样?的事,章鸣珂也是决计做不?出的。
他深深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瞎了眼,竟和眼前?的两人?称兄道弟,还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孙有德被?推一下,又是当着许多围观者的面,自然不?愿意丢面子,想?要找补回去。
却被?赵不?缺拉住:“算了,你打不?过他,先?去找秦夫子,若真是他说出去的,跑不?了他。”
他们这般又是吵嚷,又是动手,平日里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三个人?,忽而反目成仇,吸引了不?少过路人?。
眼前?着他们要去闻音书院找秦夫子,有的路人?散去,也有的没有旁的急事,便跟着一起?去当看客,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人?都不?是什么青年才?俊,大伙儿?看着他们,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不?多时,众人?浩浩荡荡来到书院,正好赶上散学?,背着书囊的学?子们也都围过来,也有人?飞快跑回去叫秦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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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不?缺是逃学?,章鸣珂喝孙有德已被?开除,是进不?了书院大门的,只得在外等着。
在不?烈的日头底下晒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秦夫子负手阔步走出来:“闹什么?孙有德,你都被?开除了,还有脸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瞟也没瞟章鸣珂一眼。
孙有德本是来求证的,听到秦夫子态度有异,忍不?住道:“就算被?开除,他章鸣珂也是被?开除的,还比我早,夫子怎么厚此薄彼,光骂我不?怕他!”
这会子,秦夫子才?朝章鸣珂望一眼,想?起?把?人?开除的那日,也想?起?人?家两次来道歉,他把?人?打走的情形,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夫子是非分?明,认死理,虽觉章鸣珂蠢笨,但比起?笨的,他更讨厌坏的。
当即,他吹胡子瞪眼道:“你还好意思问?他当初为何被?开除,你难道不?知道?”
“既然今日你们都在,那就把?这桩陈年旧事了结了结。”秦夫子抬起?下颌,目光往下,蔑视地盯着孙有德,“当初那首辱骂老夫的长诗,想?必你们都还记得,要不?是老夫近日察觉那长诗的字迹不?是章鸣珂的,而是你孙有德的,恐怕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孙有德,人?可以没有才?华,却不?能不?信不?义,你出去切莫告诉旁人?,曾是我闻音书院的学?生,老夫丢不?起?这脸!”
秦夫子说罢,不?再?看孙有德,而是转而望向章鸣珂,没好气?道:“事情既不?是你做的,何必代人?受过?明日便回书院吧,往后务必谨言慎行,切莫再?惹是生非。”
“什么?他可以回书院?”孙有德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确实不?是章鸣珂说出来的,还因为他这一闹,章鸣珂因祸得福能重回书院。
往后闻音县里,名声最臭的,便不?是章鸣珂,而是他们三个里最珍惜羽毛的他自己。
孙有德又悔又气?,连带着望向章鸣珂的眼神,几乎藏着恨意。
章鸣珂并未留意,他怔愣半晌,面对秦夫子宽和得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想?了想?,忽而躬身施礼:“多谢秦夫子厚爱,只是鸣珂性情顽劣,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恐怕辱没师门,想?早些另谋出路,只好辜负夫子美意,求夫子见谅。”
回来
这回?,不止是秦夫子,余者所?有人都愣住,齐齐朝章鸣珂望过来。
看笑话的,也都不知不觉歇了心思,个个心中充满着和秦夫子同样的疑问。
事情不是他做的,夫子愿意既往不咎,让他重回?书院,章鸣珂怎么还不愿意了呢?
孙有德不甘心,可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再闹下去,只会越牵扯越多。
他可不希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一连串牵扯出?来。
已被书院开除,家?里恐怕会把他丢到一旁,着紧培养他的胞弟成才。
眼下,他还用得着章鸣珂这个朋友,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听到章鸣珂不愿回?书院,若说?有一人高兴,那一定是孙有德。
果然,章鸣珂还是那个章鸣珂,最讲兄弟情义。
“鸣珂,对不起,都怪我一时头脑发昏,差点寒了兄弟的心。”孙有德走到章鸣珂面前,语气颇为?动?容,“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为?兄弟我做到如此地步,从此以后,我孙有德必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看客们听着,恍然大悟,原来章大少爷是想与好兄弟共进退。
从前他们只听说?章少爷出?手阔绰,品德败坏,没想到,他其?实是个傻的。
听到他道歉,章鸣珂微微牵动?唇角,未置可否。
这些日子,他已渐渐学会少说?话,多做事。
尤其?此刻面对话不投机之人,只觉半句都嫌多。
他不开口?,孙有德便显得有些滑稽,下不来台。
气氛怪异地沉寂一阵,只见孙有德回?眸望一眼秦夫子,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秦夫子面前,朝他躬身:“夫子,当初那首长诗虽是有德所?写,却只是喝多了酒,一时言行?无状,写下的玩笑之言,并?非真心折辱夫子。有德这厢向秦夫子赔罪,还请夫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学生。”
他话音刚落,大伙儿不由自主望向秦夫子,想看他会不会网开一面,让孙有德也重新回?到书院。
秦夫子被章鸣珂驳了面子,心下正不是滋味,一听孙有德这言不由衷的道歉,忍不住瞥一眼章鸣珂,阴阳怪气数落孙有德:“喝多酒说?的醉话?向老夫道歉?你想如何道歉?是送金银财帛,还是如花美眷呐?”
说?着,他不等孙有德反应,语气骤然冷下来:“哼,你的道歉,老夫不接受。什么酒后戏言,老夫看你分明就是酒后吐真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言毕,秦夫子气呼呼拂袖回?了书院。
孙有德和赵不缺想要整饬席面,请章鸣珂喝酒,向他赔罪。
“我还有事要忙,便不劳二位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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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改日再聚。”章鸣珂拱拱手,便租一辆马车,将人群甩在身后。
直到马车转弯,看不见他们了,章鸣珂才掀起纱帘,朝转角处望去。
赵不缺他们曾对他说?,男女之情,是一物降一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今,在章鸣珂看来,所?谓兄弟之情,也是如此。
他拿他们当好兄弟的时候,他们把他当傻子。
一旦他当机立断,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又想起还有他这个兄弟。
可惜如今,他已没有与他们喝酒闲耍的心思了。
曾经的好兄弟,便在这处转角,分道扬镳。
走进积玉轩,看到小?妻子立在墙根下喂鱼食,章鸣珂朝她走过去时,才后知后觉想到,或许秦夫子突然发现事情的真相,并?非偶然,而是与她有关。
缸里原本养着几条小?锦鲤,有些没养活,现下还剩两条。
章鸣珂想再添一些,让它?们给梅泠香解闷,泠香没同意。
眼下梅泠香正逗着两条小?鱼,听见脚步声,侧眸望去,见是章鸣珂,她笑意未减:“回?来了?似乎耽搁了些时辰,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鸣珂头一回?处理铺子里的事,梅泠香担心他没经验,遇到挫折,往后积极性会消减。
“是有些事,不过你别担心,不是生意上的事。”章鸣珂走到灭泠香身侧,目光在她唇角笑意停顿一息,又移开,取走他手中鱼食,悉数洒向水面。
看着鱼儿们争抢鱼食的景象,章鸣珂笑着感?慨:“还是你们两个逍遥自在。”
言毕,他牵起梅泠香的手,往屋子里走:“今日我从铺子里出?来,遇到孙有德他们了。”
他没细说?与他们的冲突,只道从他们口?中得知孙有德被开除的事,还一起回?了一趟书院。
迈入门?槛后,章鸣珂后脚一勾,将门?扇带上。
忽而,他回?身,将梅泠香圈在臂弯间,俯低身形,低问:“泠香,秦夫子会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是不是为?他做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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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陪她回?梅家?看望二老时,梅夫子并?未再让他难堪,听他一口?一个“爹爹”地叫,还愿意跟他喝两杯。
“我没……”梅泠香一头雾水,否认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忽而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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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望着章鸣珂,话锋一转:“有一次回?梅家?,我同爹爹说?起过,该不会,是爹爹同秦夫子一起查证的?”
说?完,她和章鸣珂都觉得极有可能。
两人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
章鸣珂轻抵梅泠香眉心,轻轻磨蹭:“泠香,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承诺的语气,温存旖旎,措辞朴实,并?非从前那般豪言壮语。
可不知怎的,落在梅泠香耳中,激起她心间几许涟漪。
这样的一句承诺,比起往常那些,分量都要重,也更让她信服。
什么文状元、武状元的,她只想踏踏实实过好现在的日子,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我现在过的,便是很?好的日子。”梅泠香心口?微热,避开他视线,温柔轻应。
此情此景,看得章鸣珂喉间微动?。
天?尚未黑,瑰丽的晚霞铺陈半边天?穹,绚丽的光彩照在紧合的门?扇。
门?内,章鸣珂情不自禁将手抚上她后腰,另一只手探至她交叠的衣襟处。
自驻云山回?来之后,他许是因为?自责,已有好些时日不曾碰她。
这会子,他指尖触上她心口?肌肤的一瞬,激得她一阵颤栗。
从前再亲密的时候也有过,可不知为?何,这一回?,梅泠香格外羞怯。
“别。”她搭上他结实的小?臂,柔声阻他,“天?没黑呢。”
“若等到天?黑,小?爷非得憋出?内伤不可。”章鸣珂轻吻她发顶,呼吸略粗,“别怕,不会被发现,我保证。”
章鸣珂抱起她,没去内室,而是走到花几侧,避人的墙壁后。
他将衣摆别在腰间,长指伸到她裙下,他手臂那样有力,日渐精壮的腰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梅泠香脊背抵上冰凉的墙壁,后来无力倚靠,几乎是被他支起。
屋内浮动?着靡艳的异香,章鸣珂推开窗扇,任清新的夜风灌进来。
梅泠香歪在便榻上,平息着体内退潮的余韵。
感?受到夜风,她侧眸望去,望见窗畔月华里的郎君,他也正朝她望过来:“香香,月亮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明知她此刻双腿发软发麻,沾不得地,他却发出?这样的邀请,分明就是故意的。
梅泠香恼他,却又羞于看他,尤其?是他眼底里的志得意满与餍足。
不多时,屋内气息散去,梅泠香的腿脚也恢复了些知觉,二人除了衣摆微皱,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丫鬟们进进出?出?摆膳时,梅泠香在盥室洗手,章鸣珂走过来,倚靠窄窄的门?扇望她,压低声音戏谑:“怎样?我说?过不会被发现吧?香香喜不喜欢?”
晚膳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时辰,他竟然好好意思说?,没有被发现,简直是掩耳盗铃!
这会子,只能简单洗洗手,梅泠香裙下隐隐还能感?受到濡湿,身上仿佛还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听到章鸣珂问她喜不喜欢,梅泠香哪里答得出?口??
他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没个顾忌。
梅泠香又羞又恼,趁左右无人,也不擦手,直接抬起挂着水珠的指朝他得意的俊脸甩去。
滴滴凉意落在眉睫、鼻尖,章鸣珂笑着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拿帕子替她擦净后,丢开帕子,顺势拍了一下她圆而秀气的臀:“调皮!”
梅泠香瞠目。
“拍疼了?那小?爷替你好好揉揉。”章鸣珂说?着,拍下的大掌卸去力道,不轻不重地揉,裙料被他揉得微皱。
两人一前一后去盥室洗手,出?来时,梅泠香面颊泛红,眼中微微蓄着水光,章鸣珂手背上的红痕也是引人遐想,恰似被人拧出?来的。
夜里,躺在帐间,又办了一回?正事,章鸣珂把玩着她鬓边微微汗湿的发丝,这才想起来告诉她:“香香,今日秦夫子准我重新回?书院读书,被我拒绝了。”
“唔。”梅泠香倦极,有气无力应,声音像是梦呓。
“就知道你不怪我。”章鸣珂亲了亲她眉心。
忽而,梅泠香睁开疲倦的眼皮,诧异问:“你说?什么?夫子让你回?书院,你拒绝了?”
即便考不中进士,难道他就不想试试么?
毕竟,那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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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大魏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她都想去一试。
梅泠香仰面望着章鸣珂,水润润的美目盛着疑惑不解。
“香香,我知道,你希望你的夫君能建功立业,可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章鸣珂顺着她发丝,抚上她侧脸,捧在掌心,轻道,“往后,我会好好习武,同时帮着你和母亲做事,若能中武举更好,若不能,也能保护你们,为?你们分担一些。”
“香香,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夫君,往日是我大言不惭了。”章鸣珂语气歉疚。
说?完这话,他心绪也随之低落下来,承诺给她挣诰命,承诺把世间女子想要的荣华都捧到她面前,恐怕也成了空话。
往后,他还是多做事,少夸海口?的好。
梅泠香许久前便想过,她会嫁一位书生,等那书生考取功名,她便随他到任上,照顾好他们的家?。
可事实上,她嫁的并?非书生,还是没有读书天?分的章鸣珂。
梅泠香对他的期待是怎样的呢?她其?实并?未真正期待过他建功立业,她只是希望他做一个普通的,神?情体壮,有担当的好人,遇到意外能庇护一家?老小?。
从他不畏强权,朝那姓黄的狗官挥拳的一刻起,她便相信他能满足他的期许。
是以,听见章鸣珂这样说?,梅泠香主动?朝他依偎过来,枕在他臂弯,抬起在衾被间烘暖的指腹,描摹着他眉眼:“郎君不必建功立业,我们只要能过踏实安稳的日子便好,我说?你是好夫君,你便是,你自己说?了不算。因为?,你是我的夫君。”
“泠香,泠香。”他不知疲倦地唤着她,短暂的失落一扫而空,重新擎起战旗,朝着他想给他的未来进发。
她是他的娘子,她把一切温柔美好都给了她,他便一定要给她挣下什么来。
他能挣来什么,什么时候能挣到,他尚不可知。
可此刻,将她抵在衾被之下时,他只觉身心都充满了力气。
转眼已是初夏,天?气热起来,松云也从遂阳县回?来。
她风尘仆仆,有些狼狈,身后两步远处,还跟着一位身着短褐的虬髯大叔。
“少奶奶,我们回?来路上遇到了暴乱的兵匪,护送我的两位大哥都已丧生,若非罗大叔相救,恐怕奴婢也没办法活着回?来见少奶奶了。”松云说?出?这番话时,眼神?里又惊恐又后怕,显然在路途中被吓得不轻。
蓦地,梅泠香心口?一震,她想起自己前世和袁氏出?府,四下寻找章鸣珂的情形。
松云口?中的兵匪,只怕就是起义军,原来这样早的时候,便已经有起义军了么?
“别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梅泠香想到自己被乱兵刺死的痛楚,宽慰松云时,已是带着哭腔。
前世里,松云并?未经历这些,此番是替她挡了煞么?
梅泠香很?是后怕,幸好松云平安归来,否则她要后悔死。
可那两位尽职的家?丁丢了性命,梅泠香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足足三百两,派人送去给他们的家?人。
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足以衣食无忧了。
至于这位罗大叔,梅泠香也问了他几句话,听出?是西北口?音。
听说?家?乡闹饥荒,连树皮都没得吃了,他才投军反抗官府。他本以为?那些起义军是为?民做主的,没想到,他们占领了县衙、府衙,发展壮大之后,便一路南下,烧杀抢虐,洗劫富户,抢夺平民的房屋田地,弄得怨声载道。
“所?以,小?人当了逃兵,本想回?西北去,哪知为?了躲避他们,辗转遇到松云姑娘。”罗大叔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木讷局促。
“少奶奶,罗大叔是好人,他是不想助纣为?虐,才当的逃兵。”松云知道逃兵的名头不好听,便忍不住插嘴替他解释。
随即,她声音弱下来,说?出?来罗大叔回?来的缘由:“少奶奶,罗大叔是鳏夫,家?乡人多流离失所?,他已没有亲人了,您能不能收留他?”
罗大叔看一眼松云,目露感?激,不等梅泠香开口?,他便跪下来,给梅泠香磕头:“小?人甘愿当护院,不求月银,能有三餐温饱便好。”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太久没吃过饱饭了。
梅泠香唏嘘不已,心生恻隐,点点头,让松云带他下去安顿,至少先换身干净衣裳,吃顿饱饭再谈。
没想到,罗大叔饭量极大,一顿能吃七碗饭。力气也大,能一圈捶断园中碗口?粗的树干。
“罗大叔习过武?”梅泠香望着树干断裂的地方,心念微动?。
吃饱饭,罗大叔话多了一些,挠挠头,笑意质朴:“早年跟人干镖局,跟镖头学过,打斗多了,身手还算不错,能混口?饭吃,后来换了新的镖头,跟小?人有些不对付,小?人便回?乡种?地去了。”
梅泠香默默瞧着,这位罗大叔比她先前见过的几位武师父,身手要扎实得多,应当有几分真本事。
他跟着习武的前镖头,或许有些来头。
“罗大叔,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收我家?夫君为?徒,教他武艺,每月五两月银,三餐管饱,不知大叔愿不愿意?”
罗大叔一听,被她开出?的条件惊到。
待反应过来,赶紧要磕头,梅泠香示意松云拦住他:“大叔不必多礼,若教得好,还有赏银。”
章鸣珂跟罗大叔倒也投缘,与罗大叔比试一番之后,便很?愿意跟着学。
罗大叔夸他筋骨绝佳,是习武的好苗子,梅泠香只当客套话听,毕竟这世上哪有年及十八的“苗子”?
可章鸣珂听到心里去,几乎成了武痴,铺子里也去得少了,有时还和罗大叔一道提着满桶水爬山玩。
梅泠香听到下人禀报,直摇头。
事情办妥之后,她才告诉袁氏,袁太太倒不怪她自作主张,直夸她做得好:“看来,我很?快就能把胆子卸下来,交给你们,好好颐养天?年了。”
梅泠香奉上水温正合适的龙井茶,温声含笑:“母亲说?得哪里话,泠香还有许多地方须得同母亲学,现下不过能分担一些微末之事罢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一令梅泠香发愁的是,爹爹的病情有些恶化,咳嗽更多了些,听母亲说?,有时还咳血,只是故意瞒着她。
张神?医的消息,她也四处打探着,可惜毫无进展。
难道真要等到前世,高师兄给他写信,亲自想法子请张神?医出?山的时候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真到那时候,恐怕父亲的病又是回?天?乏术。
那是梅泠香绝不愿看到的。
看到章鸣珂日渐纯熟的剑影,梅泠香暗自宽慰自己,重活一世,她能改变章鸣珂,便也一定有法子救父亲。
激动
罗师父早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事?不少,梅泠香便也拜托他帮着打听,希望还有旁的妙手郎中,能治好爹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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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再是?心急,打听消息的事?,也只能慢慢来。
天?气一日一日热起来,梅泠香不放心父亲病情,便每隔几日便抽空回去看看。
章鸣珂有时也陪她一道回梅家,没再打酒,提上一条新?鲜豚肉,一条活鱼,一篮子瓜果,从不空手。
鱼肉他不会弄,许氏也不让他插手,怕脏了细葛布衣裳。
梅泠香坐在屋内,陪父亲说话,听见水声,从半敞的轩窗望出?去,便看见章鸣珂在院里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有一口井,章鸣珂立在井边,袖子薄薄的衣料被他挽起,堆叠在肘弯,露出?的一截小臂,沾着水渍。
放下的木桶在井里灌满,他扎稳两条长腿,使力往上提,日光下,那筋肉鼓胀的小臂泛着水光,显得精壮有力。
“这臭小子,倒还算勤快,不是?一无是?处。”梅夫子也望向窗外,轻轻感叹,“可若不是?因为?爹爹的病,你本该嫁给更好的郎君。”
“爹,您自己也说他有他的好,女儿嫁给他,并没有觉得委屈,您别再说这样的话。”梅泠香希望父亲放宽心,身子才?好将养。
可梅夫子心里仍过不去这道坎,他收回视线,望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馥馥,爹大?抵陪不了你们娘俩太久,你若不喜欢他,便不必勉强自己,趁着爹还能说得上话……”
女儿总说自己过得好,不委屈,可梅夫子看得出?,近些日子,她气色并不太好。
梅夫子以为?梅泠香是?在章家过得不好的缘故,殊不知,梅泠香是?为?他病情忧心,食难下咽,夜不安寝。
而梅泠香本就怕救不了父亲,听到他说什么命不久矣的话,当即落泪,哽咽道:“爹爹,您别想这么多,好好养身子,才?对得起阿娘。”
梅夫子久病之下,饱受折磨,虽怕死,但也不再逃避这件事?。
若一直避讳不提,他怕自己哪天?眼睛闭上,第二天?没醒过来,心里牵挂的事?,便没人知道了。
梅夫子沉默一瞬,抬起浑浊的眼,望向庭院上方那一小片高?远明亮的天?。
“爹爹确实是?对不起你阿娘,让她陪着我过了半生苦日子,说好白头偕老,恐怕也只能辜负。幸好,爹娘养了你这么好的女儿,有你在,爹爹放心。”
听他说的话很不吉利,梅泠香不忍他继续说下去,刚张张嘴,便被梅夫子抬手止住。
梅泠香只得含着泪,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爹爹这一生,自认为?桃李满天?下,无愧天?地?,可直到这两年才?发现?,我其实很失败,对不起许多人。”梅夫子忽而提起一位,曾让他最为?骄傲的,也让他两年未曾提起的学生,“爹爹最对不起的,还是?被梁彬害死的无辜清流,他们都是?朝中肱股之臣啊。”
说完这一句,梅夫子竟是?老泪纵横,肩膀颤抖,不能自已。
爹爹性情刚正,梅泠香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爹爹落泪,更遑论哭到泣不成声的地?步。
从前,关于?梁师兄的事?,梅泠香多是?听爹爹提起的,近两年,爹爹没提,她几乎快忘记此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知道梁彬当上吏部侍郎,还是?上回无意中听高?师兄说起的,才?会在驻云山上威胁黄知县。
梁师兄曾是?爹爹的学生,即便他为?人有什么瑕疵,爹爹应当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爹爹。”梅泠香轻唤,递上帕子,前世爹爹并未同她说过这些,她也不知此刻该不该问?。
前世里,她以为?爹爹郁郁而终,只是?因为?对她嫁给章鸣珂的事?,心怀愧疚。可眼下,梅泠香隐隐觉得,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最令爹爹耿耿于?怀的,其实另有缘由。
“馥馥,你应当还记得他梁彬。”梅夫子别过脸去,擦干泪痕,再望向她时,情绪已平复许多,语气也变得平和,“他是?爹爹此生教出?来的最出?色的学生,爹爹一直以为?为?朝廷培养出?栋梁之才?,没想到,他竟为?了走捷径,快速往上爬,勾结讨好宦官阉党!”
“朝中不少清流,都死在他和那些阉党手里,如今朝廷奸臣当道,你高?师兄有志匡扶朝纲,我只怕他孤掌难鸣,反会折了自身。”
说到此处,梅夫子痛心地?闭上眼,待睁开时,他冲梅泠香嘱咐:“馥馥,你来磨墨,替爹爹给你高?师兄去一封信吧。”
梅夫子口述,梅泠香写?,并未写?几行字,可待她写?完,爹爹却像是?被抽去大?半的精气神,瞬间苍老许多。
“爹爹,梁彬变坏,并非您之过,您无需自责。”梅泠香收好书信,替梅夫子捶肩,宽慰道,“天?理昭彰,善恶有报,清者?必会沉冤昭雪,奸宦也定会自食恶果。”
只是?,谁会是?荡清这一切的人呢?梅泠香不信会是?那些鱼龙混杂的起义军,她盼着大?魏能出?一位明君。
但她也只能想想,她一个平民?女子,能照料好一家老小已属不易,更大?的事?,并非她能左右的。
优秀如高?师兄,爹爹不也写?信叮嘱他自保么?
都说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实则他们这些读书人何尝不是??期待一位明君圣主,也是?靠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不懂。”梅夫子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起了兴致,要与?女儿对弈。
梅泠香是?不懂爹爹为?何要把罪责压在自己身上,可爹爹是?个有主见的,不会轻易被她劝服,她便专心应对棋局,借以转移爹爹的注意,让他不要去想那些沉重无解的事?。
用罢晚膳,要离开梅家的时候,梅泠香欲言又?止。
她想告诉爹娘,她已在云州买好宅院,拿到屋契的事?。
可若说了,他们必定会追问?缘由,梅泠香忍了忍,便没说,等到秋日里吧,等爹爹好些了再说。
到时义军四起,她的理由才?说得过去。
回去路上,章鸣珂坐在梅泠香对首,凝着她玉颜,终于?问?出?他憋了半日的话,语气颇有几分委屈:“泠香,今日午后,你让松云去驿馆松了一封信,是?给高?泩的,那信上写?的什么?”
梅泠香微诧,只觉他问?得莫名其妙:“是?爹爹要给高?师兄写?信,我只是?帮着代笔,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吗?”章鸣珂将信将疑。
高?泩是?梅夫子的得意门生,梅夫子要给他写?信,哪天?不能写??偏偏等到梅泠香过来梅家的时候,借泠香的手来写??
岳父虽生病,却还没到不能提笔的地?步。
让泠香代笔这事?,章鸣珂怎么想都觉得解释不通。
可梅泠香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明显是?不希望他追问?。
为?何?她在心虚吗?
是?不是?那信里写?了什么,她想对高?泩说的话?
平日里在章家,人多眼杂,她多有不便,所以等回梅家的时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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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时日的恩爱,章鸣珂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她什么,可一想到对方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是?比他优秀数倍,且对她有情的高?泩,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心口似乎骤然缩成了一汪窄窄的泉眼,汩汩往外冒酸水。
又?过些时日,天?气更热,屋子里时时摆着冰盆解暑。
往年这时节,书院已休假,他都是?与?赵不缺他们找个凉快山庄,喝着冰镇的果子酒避暑。
今年,章鸣珂陡然失去两位最好的朋友,终日不是?读书,便是?习武,或是?陪着泠香对账、去铺子里查账。
虽然罗师父时常夸赞,泠香和母亲也都对他笑脸相待,可章鸣珂总觉日子少了什么。
这一日,赵不缺和孙有德又?递信,请他出?去喝酒纳凉。
章鸣珂有些意动,但想想与?两人的隔阂,再想想梅泠香会生气,便歇了心思,让多福回绝。
现?下日头太晒,罗师父说晚些再练功,章鸣珂心浮气躁,坐不住,看不下去书,便折到正屋,想看看小妻子在做什么。
他想偷偷进去,逗逗梅泠香,是?以脚步放得很轻。
哪知,刚走到廊下窗侧,便听见里头传来她与?丫鬟松云压低的声音。
“少奶奶,这回真?是?高?大?人寄来的,您快看看,是?不是?找到张神医了?”松云的声音有些激动。
上回梅泠香派松云去遂阳县请神医,章鸣珂还记得此事?,可松云带着两位家丁一起去,却扑了个空,那所谓的神医并不在遂阳县,他们被高?泩骗了。
可当时,梅泠香只是?有些失望,且担心松云,对高?泩却没有半句怨责。
那时候,章鸣珂心里不舒服了几日,却没说。
此刻听到松云的话,他心念微动,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回真?是?高?大?人寄来的。”这回话在他心里回响了好几遍。
章鸣珂一怔,言外之意难道是?,上回泠香收到的信,不是?高?泩写?的?
正思量间,听见里头拆纸笺的轻响,只一息,便听梅泠香轻叹,有欢喜,有怅然:“高?师兄说,他已托人请到张神医,张神医十日之内应当能到闻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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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张神医,梅泠香自然欢喜,可她记得,前世张神医大?致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但前世的结果并不好。
梅泠香望着信上与?前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措辞,不禁陷入淡淡的伤感与?怀疑,只要她尽力,便真?的能改变结局么?
“信从京城寄来也要几日,这么说,张神医很快就能到了。”松云的声音带着喜气,她沉浸在喜悦里,并未发现?自家小姐垂眸时的异样。
章鸣珂立在窗侧,倚靠墙壁冥思。
他觉得松云的反应才?正常,泠香的反应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听说高?泩请来神医,梅泠香应当很欢喜才?对,但她此刻的欢喜还不及上回。
哦,上回那封信,章鸣珂细细思索着,他似乎记得泠香将那封信收在何处。
梅泠香有个习惯,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放,书信悉数收在博古架上一个雕海棠花的木匣里。
午后,趁梅泠香午歇时,章鸣珂悄然起身,走到博古架旁,轻轻打开那木匣。
放在上头的,是?她今日收到的信,确实是?男子的笔迹,他悄悄看一遍内容。
除了措辞亲近了些,信里只是?问?了一句泠香是?否安好,倒没说什么失礼的话。
即便如此,章鸣珂也能从那字里行间读书思念之意。
心里酸了一阵,他又?照原来的折痕折好书信放回去。
不多时,他翻到上一回梅泠香给他看的那封信,那次他只瞥了一眼信封,并未看里头的内容。
此刻,两封信一对比,他才?发现?,上回信封上的笔迹柔和些,更像是?女子特意模仿男子的笔迹写?出?来的。
泠香为?何要假装高?泩,给她自己写?信?
章鸣珂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笺。
竟是?未着点墨,白纸一张!
梅泠香担心父亲,心里存着事?,夜里睡得不好,这会子内室摆着冰盆,她躺在凉簟上,睡得正沉,对章鸣珂的举动,丝毫不知。
就连章鸣珂手里这封她伪造的信,梅泠香也早已丢在脑后。
白日里想起时,她一心以为?自己给章鸣珂看过信封后,转头就撕掉了。
浑然不记得,当时她在想旁的事?,下意识把它当成寻常书信,放进了收信的木匣。
装睡
夏日?炎炎,庭院浓密的树冠里,传来?扰人的蝉鸣。
章鸣珂拿着空白的纸笺,只觉脑子被蝉鸣吵得发胀。
他脑中有太多疑问想不明白。
看高泩那?封信的语气?,他还?很抱歉,显然是才找到张神医不久,且在信里提到遂阳县。
可为何梅泠香一个多月前,便得知能治病的张神医在遂阳县,还?特意?做出是高泩告诉她的假象。
她在刻意?隐瞒什?么?难不成,张神医的所在,是她从别处打听到的?
章鸣珂越想越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不太会接触到什?么不正当的消息渠道?,没有必要隐瞒他们。
把?书信原封不动放回木匣后,章鸣珂坐在窗畔,感受到窗外暖意?灼在脸上?火辣辣的烈度。
他想到一种他不愿意?相信,却最能解释此事的可能。
或许,上?回共生确实有信寄来?,只是那?信里写的内容,除了关于张神医的事,还?有其他不能让他看到的逾矩的话。
梅泠香为了保密,也为了维护她高师兄的形象,把?那?封信毁掉了,特意?不给他看到。
这封空白书信,不过是拿来?敷衍他的。
上?回他没看到的那?封信里,高泩大抵提到过,张神医可能在遂阳县。
梅泠香那?样相信她的高师兄,所以只要高泩一句“可能”,便足以让她迫不及待派人赶赴遂阳县。
哪怕上?回扑了个空,她也不怪高泩。
毕竟,高泩此番才给了准话,还?特意?打点好,直接把?人请来?了。
梅泠香醒来?后,发现章鸣珂不再身边。
她穿好衣裙,绕出屏风,一眼瞧见章鸣珂坐在靠窗的位置。
“怎么在窗边坐着?不热么?”梅泠香走过去,发现他侧脸烘烤得泛红,忍不住失笑?,“郎君再晒下去,该被太阳烤熟了。”
章鸣珂摸摸侧脸,是有些烫手,但他不在意?。
想必即便他脸晒得再丑,她也不会在意?,她再是柔顺,心中仰慕的也是旁人。
“上?回高泩在信里,是怎么同你?说的?竟害你?白白派人去了一趟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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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章鸣珂状似不经意?问,“那?信还?在么?拿给我看看。”
梅泠香愣住,不太明白他怎的忽然问起那?封信。
转念一想,大抵是今日?的信,勾起他关于上?次的记忆,一时兴起想看吧?
不过,那?封伪造的信,就连封面上?的字迹也禁不起细看,她早就撕毁丢掉了。
可明面上?,那?是高师兄写给她的信,她又?有把?信收起来?的习惯,是以,她没法儿对章鸣珂直说。
被他盯着,梅泠香一面朝博古架走去,一面支支吾吾道?:“应当在这匣子里吧,你?若想看,我找出来?给你?瞧瞧。”
言毕,她打开信匣,状似认真地一份一份翻找着。
蓦地,她美?目微瞠,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份书信上?,惊愕得说不出话。
她记忆中已经撕掉的信,怎么还?会出现在信匣里?
上?回料想章鸣珂记不太清高师兄的笔迹,梅泠香还?敢拿给他看一眼,眼下有高师兄的亲笔书信在,梅泠香是决计不敢让章鸣珂看到这封假信的。
她背对着章鸣珂,假装翻动书信,悄然将空白书信塞进袖口,轻声自语:“怎么会找不到呢,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面的。”
泠香的注意?力,都在袖中假信上?头,根本没注意?身后的章鸣珂。
更不知道?,她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藏信小动作,悉数落在章鸣珂眼中。
就连她紧张时,会不自觉摸耳朵的小动作,他也看得分明。
果然,她心里有秘密。
她说没找到,章鸣珂敛起眼睫,状似不在意?道?:“没找到便算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随即,他站起身来?,朝梅泠香走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梅泠香正把?信匣放回原处,忽而腰间一紧,被他从身后搂住。
“小爷有事出门,给我拿二百两银子来?,好不好?”章鸣珂捏一把?她腰间脆弱的地方,欣赏着她在怀中如水的模样,他心口却在滴血。
往常梅泠香总会问他拿钱做什?么去,可现下,被他这般搂着,他手还?不太规矩,夏衣单薄,梅泠香被他扰得气?息不畅。
又?着急处理袖中的信,以免被他发现,又?要多生事端。
是以,她什?么也没问,轻应:“你?且松开手,我才能替你?去拿。”
章鸣珂俯身,在她雪白后颈落下一吻,低笑?一声,松开箍在她腰间的手。
望着梅泠香逃离的背影,章鸣珂面上?笑?意?沉下来?。
她竟心虚到,对他把?银子花在什?么地方,也不在意?了。
章鸣珂拿着银子出门,头戴帷帽,骑快马去了赵不缺他们喝酒的地方。
他走进门里,把?银子丢在桌上?:“今日?吃喝,我请。”
“鸣珂?你?怎么来?了?多福那?小子不是说你?不肯来?么?”赵不缺和孙有德,还?有其他几位衣着鲜亮的公子们面面相觑,继而拉着章鸣珂入席。
这是山坳里一处僻静山庄,山风吹来?,颇有几分凉意?。
长案上?摆着各式瓜果,淬在冰水里,冒着丝丝冷气?。
节目倒是比往年丰富,不知他们从哪里请来?的伶姬,一人抱着一个,随风轻漾的帘幕后,还?有悦耳缠绵的丝竹声。
章鸣珂刚入席,赵不缺便做主,从帘幕后扯出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往章鸣珂身边推:“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女子,你?是喜欢文秀的女子,看看这个,若不入你?的眼,兄弟再给你?找。”
章鸣珂正抓起酒坛痛饮,余光瞥见他们朝他靠近,当即把?酒坛子掷在地上?。
登时,鸦雀无声,酒香盈室。
“小爷今日?只喝酒。”章鸣珂抬起眼皮,望向?赵不缺,慢声道?,“谁想让我做对不起我娘子的事,便不是我兄弟。”
赵不缺脸上?笑?意?僵滞,随即拂开那?女子,撒气?道?:“没听见你?章少爷说的么,还?不快下去!”
其他人如何,章鸣珂懒得看,也懒得管,他就是想找个地方说说话,喝喝酒。
连他也觉自己挺没出息,他把?梅泠香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当仙女儿似的供着,她却不领情,心里惦着旁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她如此无情,他竟还?是想为她守身如玉。
屋里那?些莺莺燕燕,仿佛他只要看一眼,便会弄脏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了。
章鸣珂觉得自己又?傻又?可怜,喝着酒,眼圈竟红了起来?。
赵不缺和孙有德对视一眼,拎起酒坛,一左一右坐过来?劝:“一个人喝闷酒做什?么?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兄弟们给你?出出主意?。”
“就是!”孙有德附和,“虽然你?不把?我们当兄弟,可毕竟多年的交情,我们可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们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章鸣珂并不想去探究,也不在意?。
他就想找人说说话,再这样憋下去,他觉得自己要憋疯了。
章鸣珂放下酒坛,抬起头,红着眼圈问赵不缺和孙有德:“你?们觉得,是我好,还?是那?高泩好?若是从我们二人里面选郎君,你?们觉得女子会选哪个?”
一个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一个是圣上?钦点的榜眼,用脚指头想想,赵不缺他们也知女子会选哪个。
但他们肯定?不能说实话,甚至也不能说假话,敷衍的态度太明显。
是以,赵不缺机智地把?问题抛给别人,他一把?揽过他的女伴:“这样的事你?得问她们女子。”
继而,他问那?女子:“说说,章少爷和高榜眼,若要你?选一个做夫婿,你?选哪个?”
大魏官宦不能娶风尘女子为妻,哪怕为妾,也会为人诟病,当高榜眼的妻子,伶姬想都不敢想。
她嗓音甜软应:“奴家自然选章少爷。”
“听见没有?”赵不缺推开伶姬,挑眉冲章鸣珂笑?。
章鸣珂也跟着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女人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章鸣珂嫌屋里不清净,提着酒坛出去,赵不缺和孙有德也跟着。
“怎么,同梅娘子吵架了?你?不是最宝贝她的吗,舍得同她闹别扭?”赵不缺观察着他脸色,试探问出想问的话,“难道?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是高泩?”
一石激起千层浪,章鸣珂听到这话,顿时竖起全身的刺:“谁说她喜欢高泩了?我娘子自然是喜欢小爷我!”
说完,他丢下空酒坛,转头离去。
他今日?就不该来?。
章鸣珂同赵不缺他们聚过,特意?吩咐多福瞒着,他喝了酒,也不想让梅泠香闻出来?。
回到城中,已是黄昏时分,章鸣珂嘴里、身上?还?有酒气?,他没着急回府,而是去客栈定?了一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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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洗过,换身衣裳,只要不凑近了闻,便看不出来?他喝过酒。
从客栈出来?时,天色已有些暗。
骑马经过一处巷口时,章鸣珂听见有女子在里面呼救:“救命啊,非礼啊!”
章鸣珂素有侠义之心,幻想着有一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加上?罗师父教他的道?理,他更觉自己不该袖手旁观。
“多福,把?马牵好,小爷去去就回。”章鸣珂说着,动作轻快地跃下马背,消失在巷口。
“诶,少爷!”多福喊他的时候,只能辨出一点点背影轮廓。
巷中确实有一男一女,章鸣珂当即挥拳打倒那?男子,侧身问那?看不清模样的女子:“姑娘,你?没事吧?”
哪知,话音刚落,那?女子揪住他衣袖,一面拉扯自己衣领,一面扯着嗓子喊:“救命啊,非礼啊!”
天色已晚,章鸣珂不想闹到官府去,可对一个陌生女子,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不小心碰到对方哪里,更说不清。
女子似乎是这一带的惯犯,旁边院子里不知谁,偷偷听墙角,见他无辜,隔着院墙给他支招。
“公子要是不缺钱,不如给她五两银子,不然等?会儿她兄弟们过来?,你?更难脱身。”
无法,章鸣珂只得舍出五两银子。
坐回马背上?时,多福忍不住说他两句,章鸣珂没应话,他只觉自己生平第一次行侠仗义,却是憋屈得很。
回到积玉轩,廊下纱灯摇曳,窗内佳人剪影如画。
章鸣珂去盥室洗了手,才进到屋内。
“怎么这般晚才回来??”梅泠香见他回来?,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准备入往常一般替他解外衣,“傍晚罗师父来?过,说是约好练功的时辰,可你?那?时没在,明日?你?记得跟罗师父解释一句。”
说话间,她已走到章鸣珂身侧,尚未抬手,却见章鸣珂快速后退两步,避开她。
梅泠香不明所以,凝着章鸣珂的脸。
他神情略有些慌,似乎有些心虚,说话也吞吞吐吐:“哦,我忘了,没事,明日?我自己去向?师父请罪。我,我出了一身汗,还?没来?得及洗,先去沐洗。”
言毕,转身便躲出去。
就在他转身间,梅泠香鼻尖隐隐闻到陌生的甜腻脂粉香,还?有一丝淡淡酒香。
她望着章鸣珂背影,若有所思。
今日?午后,这大少爷拿着二百两银子,究竟去了何处?
又?洗一遍,章鸣珂只嘴里还?有一丝酒气?。
为免被她发现,章鸣珂难得没搂着梅泠香睡觉,而是背对着她,脸朝外侧。
梅泠香面朝里侧,有些睡不着,兀自想着心事。
终究,她不愿把?他往坏处想,更愿意?相信他是变好了的。
是以,她打住自己不好的想法,背对着章鸣珂,轻声问:“郎君今日?去了何处?”
二百两银子都没了踪影,他去的想必不是寻常花销的地方。
只要他说,她便信他一次。
可她等?了等?,只等?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没应声。
同床共枕多少日?夜,梅泠香自是听得出他是真睡,还?是在装睡。
她眼睫轻颤,收敛心神,没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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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趁他去练功之时,松云进来?回话,压低声音道?:“少奶奶,奴婢已打听清楚,昨日?少爷出城去了一处纳凉的山庄,昨日?赵公子他们一行好些公子哥在那?里小聚。还?,还?一人点了一位伶姬作陪。”
松云有些说不下去,却不能瞒着自家小姐,她愤然道?:“少爷回城后,还?不是直接回来?的,他先去客栈耽搁了一个时辰。”
梅泠香这才想起,昨日?回来?的时候,章鸣珂穿的并非出门时那?一身衣裳。
她以为只有这些事,没想到松云又?继续说下去:“后来?,少爷以为有女子遇到事,去巷子里打抱不平,二话不说打了一位被纠缠的郎君,还?反被巷子里的女子讹了五两银子。”
闻言,梅泠香失神一瞬,心间涌起些许失望。
好啊,本以为他习了武艺能用来?保护家小,没想到他真当自己是什?么侠士,不长脑子,还?只会与人动粗。
章鸣珂练功之后,筋骨打开,只觉精力充沛。
夜里,闻着小妻子身上?的幽香,他有些意?动,将精壮的手臂搭在她腰间。
昨日?的事,他毕竟对泠香有所隐瞒,按理说他们互不相欠,可章鸣珂心里不得劲。
他想着今夜待她温柔些,慢一些。
怎料,手刚碰到她,便被她避开。
梅泠香背对着他,语气?淡淡的:“我今日?有些累了,没精力伺候郎君。”
什?么叫伺候他?章鸣珂愣住,向?来?不都是他卖力地伺候她么?
不过,她每日?有那?么多事要做,既然累了,他便不勉强,改日?再温存也是一样。
章鸣珂亲亲她发丝,轻哄:“睡吧,明日?再有什?么事,能交给我去做的,你?便放心交给我,别累着自己。”
自那?日?后,梅泠香身子便不太舒坦,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袁氏苦夏,也正不舒服,她不想惊动袁氏,让袁氏跟着担心,便趁着回梅家探望的时候,顺路领着松云去了一趟医馆。
郎中说她身子虚,近来?又?思虑过重,加上?暑气?,才会如此。
开了几副药,梅泠香带回去让松云她们每日?替她煎一副。
章鸣珂从外头回来?,一进屋便闻见清苦的药味。
见梅泠香面前摆着一碗热腾腾的药,他赶忙上?前:“娘子不舒服么?生得什?么病,看的哪家的郎中?”
“没生病,只是调理身子的药罢了,郎君不必紧张。”梅泠香温声应,笑?意?不达眼底。
章鸣珂贴贴她眉心,没摸出发烫的感觉,便稍稍放心,只当她也是苦夏。
隔日?去看母亲的时候,章鸣珂在积金堂遇到范嬷嬷,范嬷嬷从库房找来?好些璎珞、长命锁之类的饰物,摆在母亲面前,让她挑选。
母亲喊他一起选,章鸣珂便问了一嘴,原来?是他一位表兄喜添麟儿。
“这些样式不太新颖了,等?你?和泠香有了孩儿,娘就不从库房找,叫人拿去熔了,打一副新的长命锁。”袁氏自顾自说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章鸣珂想起梅泠香吃的那?碗药。
她身子是有些弱,可从前也没见她刻意?避着,不让他碰,还?日?日?吃苦药。
昨日?问她,泠香只说是调理身子的药。
会不会是骗他的?她其实是在避免怀上?他们的孩儿?
章鸣珂这般想着,一颗心登时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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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冰窖。
是了,她们都年轻,床笫间也算得融洽,怎会迟迟不见动静?
除非,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避免的举措。
章鸣珂细细去想,她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冷淡的。
越想越觉心慌,似乎是他去山庄喝酒回来?之后,该不会他想隐瞒的事,其实早已露馅,泠香一直在怪他?
她身上?时常有他捉摸不透的地方,可他在她面前,似乎什?么也掩藏不住。
章鸣珂既觉她实在聪慧,又?忍不住生出些挫败感。
他决定?向?梅泠香坦白,只要他假装不知道?高泩的事,他们便还?能做一对看似恩爱的夫妻。
“泠香,对不起,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章鸣珂絮絮叨叨,把?那?日?去山庄的事说了,连同去客栈沐洗,在巷子里见义勇为的事,他悉数坦白。
梅泠香微微颔首,面上?含着笑?意?,兴致却不高。
一则他说得那?些,她早已知晓,他有什?么还?隐瞒着什?么红袖添香的事,她也无从查证,只有那?晚陌生的脂粉香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说没有像赵不缺他们那?般召伶姬作陪,梅泠香不确定?自己该不该信,她此刻也没心力去想。
二则张神医明日?来?闻音县,她有许多事要准备,比起她在意?的这些事,他是否有所隐瞒,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曾因驻云山的事,她对他心生感激。
可原来?那?感激禁不起磋磨,已被这几日?她心里的刺磨得泛不起涟漪。
她像一只慢热的蜗牛,朝他走得很慢,刚刚从壳里探出柔嫩的部分,又?被他惊得缩回壳里。
现下不管他如何解释,梅泠香暂且都不想再从安全的壳里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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