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光线昏暗,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人群中飞快地闪现,如同黑色枝条上湿漉漉的花瓣。早川一边找,一边觉得这个做法很傻,找到了又能怎样?邀请他和自己一起逛水族馆?醒一醒吧早川明羽,你是认真的吗?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和他告白?手头这一堆烂摊子要怎么办?
然而她又不甘心就这样收回目光,仿佛最合适的状态,就是让他待在自己的视线里,不接近,也不让别人接近。就像走平衡木,就像购买预定生产的商品,按下付款键的那一刻,尘埃落定,千百个等待打包的订单中,有一个属于却又不完全属于自己。
太奇怪了。坠入爱河的人太奇怪了。把心里这些话原模原样记下来,回头重温一下,怕是自己都觉得酸。她暗暗自我谴责,心里又忍不住想,还是没看到,所以仁王雅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在找谁?”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第一反应是停电了。紧接着那种冰凉的触感和耳畔的声音提醒她,有人蒙住了眼睛她的眼睛。很巧,也很不巧,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在找你啊。早川忍住没有说出口。她抓着仁王的手腕,把他的手从眼前挪开,同时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你怎么在这儿啊?”
“柚木去找柳生了呗。你又是为什么在这儿啊?”
“因为柚木去找柳生了。”
相同句式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们都笑了。早川转过身去,彻底原谅了柚木见色忘友的行为。她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
“如果早川同学没有和别人约好的话,”仁王微微加重了声音,每一个字,都踩在她心中柔软的地方,“我俩凑合凑合,一起逛逛水族馆?”
*
水族馆本身并不浪漫。氛围的塑造,全看身边站着的人。
早川觉得自己的判断太对了。每个踏过安检门的游客,都应当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挑选了合适的旅伴。比如,如果你和仁王一起逛水族馆,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你看那条鱼……唉,它跑了,估计是不想给你看。”
“明明是被你吓跑了好吧,不要拿手指指着人家,它会在心里骂你不礼貌。”
“我听到有东西在叫,是企鹅发出的声音吗?”
“不是。”
“是你肚子发出的声音,早川,你饿了吗?”
“仁王,你想死吗?”
“蓝藻中含有叶绿体吗?”
“没有。”
“现在知道没有,生物考试的时候怎么错了?特地考九十三,是为了和我同分吗?”
“……滚吧。”
有人凭一己之力创造浪漫,没有条件也要硬上,有人凭三言两语毁掉浪漫,擅长表演哪壶不开提哪壶。早川明羽,世界上的男人千千万,而你偏偏爱着一个傻逼。
她的确是饿了。人毕竟不是蓝藻,没有叶绿体,也无法凭借自身携带的色素进行光合作用。她拉着仁王在海狮表演区边上的水吧坐下,气势汹汹地到前台买了份鸡米花。
仁王主动往边上挪了挪:“慢点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她头也不抬:“抢呗。你敢抢,我把你送进厨房炸成鸡米花。然后柳生现场侦破案情,一年后处女作出版,取名《美丽海水族馆杀人事件》。”
“饿疯了。”仁王摇摇头,往椅子上一靠,“饿疯了的家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早川吃归吃,头脑还是清醒的。此刻余光扫过他的脸,觉得帅哥一旦闭上嘴,总归值得一看。于是又想起冬天时候,放学回家路上,他们拐进便利店,两人拼一个烤红薯。仁王拿小勺挖走一块,嘴里哈着气,说你快吃吧,等会儿冷了。她顺手他的游戏机,说我不冷,我衣服可厚了。
仁王:……
她这才抬头看他:哦,是红薯冷了。
这阅读理解水平,绝了,不愧天天在那儿做夏目漱石呢。仁王把勺子递到她嘴边——张嘴,快点。
早川一口咬下去,舌尖碰到塑料小勺,这才后知后觉红了脸:这勺子是你的?
我的。他大大咧咧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眼睛往边上飘:没什么。
骗你的。仁王把勺子塞到她手里,当着她的面从塑料袋中拿出另一个勺子,快点,游戏机借你了,再不吃就冷了。
烤红薯是什么味道?她坐在椅子上,开始胡思乱想,甜蜜的,柔软的,冷风吹过,剥离表层的滚烫,底下却还是热的。那如果吻他呢?他的嘴唇是什么味道?甜蜜的,柔软的,表层有点凉,底下却还是热的——等等,早川明羽,我看你是有点不正常……
怎么会这样?鸡米花落回盘子里,她捏着牙签,整个人几乎僵住了,我在想什么?
“不吃了?”仁王看着她,“不吃了我们进去?”
她毅然移开目光:“不吃了。”
三点三十五分,海狮表演场馆坐满了。乌泱泱全是立海校服,恍惚间早川以为自己还在学校。柚木已读不回,也找不到人影,她心中早有预料,干脆不去管她。第四排中间靠过道的地方还有位置,逛了一下午,坐下的时候,她和仁王都发出毫无形象的、满足的喟叹。
开场了。环形观众席暗下来,只剩一束追光,打在圆形舞台中央的海狮身上。这时候,有人从后排上前,脚步在第四排的过道边停住,嘴里轻声说着抱歉来晚了,就要往里走。
早川边上的位置有个背包占着,始终没人坐下。想必这就是物主了。她随意一抬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九原真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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