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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却东风,负了春 起跃 43725 字 2024-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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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话语声?落在耳边,像一把刀子生生地剜着她的五脏六腑,沈明酥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底所有?的伤痛。

眼角一滴泪水无声地落下,快速地滴到了她的手背上,没?有?一丝温度,寒彻入骨。

她到底一无所有了。

记忆里的一切温暖像是一场她幻想出来的虚影,她被强行地拽离出来,画面一瞬化成?了流沙,慢慢地消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应了一声?:“好?。”

她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她,即便自己死了,也要让她好?好?的活着。答应了,便不能食言,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她不能不报。

她要自己去替沈家报仇,没?有?错。

“是先去救凌墨尘吗?”沈明酥有?些恍惚,向她确认了一句。

沈月摇点头,太着急,太害怕,怕她迷失在了这一桩婚姻里,更怕她贪念起?了太子妃和赵佐凌那片刻的温情,从而下不去手。

只要她彻底离开赵家,自己便会陪她永远陪在她身边,她们姐妹两人一辈子都不再?分开。

沈月摇怕她再?犹豫下去,急切地点头,“对,皇帝的人马已经找上门了,姐姐得快些”

“好?。”

沈明酥起?身拿上了封重彦送给她的那把弯刀。

连胜和婉月守在外面,本以为?沈家二娘子定?能哄得少奶奶开怀,不曾想?两人竟一前一后地冲了出来。

连胜一愣,慌忙上前去拦,“少奶奶,今儿可是您的大婚,不可再?出去”

沈明酥袖口一样,一把药粉撒了过去,连胜话还没?说话,便同一旁的婉月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旁的丫鬟,不敢去拦,便齐齐跪在了地上,“少奶奶”

沈明酥像是没?有?听见?,径直走向了门口。

房门一开,卫常风便堵在了门口。

沈明酥没?多说一句,忽然拔出弯刀,锐利的刀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脖子微仰,声?音冷冷地道:“不想?新婚夜,封家的少奶奶血溅婚房,便让开。”

卫常风脸色一变。

再?看她的神情,悲戚决然,又带着几分恍惚,眼底一潭死水,彷佛随时准备好?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主子一走,他就知道今夜没?那么简单,手里的长刀握了握,到底不敢上前,“今日乃主子和少奶奶的新婚,主子很?快就会回来,少奶奶先把刀放下。”

“退开。”沈明酥无视他的话,又说了一遍,见?卫常风还是不动,刀子毫不犹豫地往里一送,刀口瞬间划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珠子映在雪颈上,格外的妖魅。

卫常风面色白了白,忙往后退了几步。

沈明酥从他身侧的垂花门走了出去,沈月摇紧随其后。

前院灯火亮堂,一片欢笑声?,都是在为?她今日的婚宴而庆祝,可那些声?音此时却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走出了那片灯火的光芒,隐入黑暗中,那才是她应该走的路,她是个不祥之人,天降灾星,注定?了一辈子孤独,从一开始便不该去贪念那一抹曙光。

封家今日的大婚轰动了全城,百姓同庆,九街之上烟花绚烂,光影映在菜市口前,却是另一番境地。

季阑松被推搡着出来,赤脚踩在地上,双手双脚皆戴上了镣铐,由内侍省的人押送而来。

“让开。”

“肃静!”

所有?的斩刑,皆在午时前,鲜少有?刑犯会在夜里行刑,原本看烟花的人群一阵骚动,慢慢地围了过来。

内侍省的公公尖着嗓子道:“逆贼季阑松,残杀前朝太子,其罪孽深重,今夜游街示众,于明日午时前,在菜市口行斩。”

游街一个晚上,这样的刑斩还是头一回见?,百姓们一时七嘴八舌,九月中旬,天气已经寒凉,这般赤脚戴着镣铐,走上一夜,能不能活到明日还不知道。

“逆贼,死不足惜,有?何可怜之处?”

“当初顺景帝待他可不薄,前朝太子死之时,才五岁,狼心狗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叛徒,逆贼,去死吧!”一人忽然把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人群的情绪一瞬被调动了起?来,陆续不断地扔东西砸向季阑松。

冯肃立在人群后,听到声?音,忙扒开人群,走去了最前面,不慎撞到了一人,季阑松听到动静,缓缓抬头,见?是他,神色猛然一惊,直对他摇头,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呜——”声?。

冯肃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了沈娘子递来的口信,只有?一句话,“我是谁?”并约了主子来前来菜市场相见?。

今夜乃沈娘子和封重彦的大婚,她忽然送出这样的口信,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事情严重,他先赶过来赴约。

但?他没?料到会看到季阑松,封重彦不可能丧心病狂到要在自己的大喜日子杀人。

刑部颁布的刑期是在七日之后。

怎会忽然生了变。

冯肃想?问,季阑松“呜呜”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最后忽然张了张嘴,对着冯肃,这回冯肃看清楚了。

舌头没?了。

冯肃脸色大变,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升了上来。

封重彦不会这么蠢。

是生了变。

是皇帝!

冯肃瞬间掉头,疾步冲出人群,想?要回去阻拦凌墨尘,可今夜的人群实在是太多,他半天才挤出去,匆匆翻上马背,还没?来得及扬起?鞭子,便看到了凌墨尘。

“主子,快走!”来不及了,冯肃冲着面前马背上的人,猛喊了一声?。

但?还是没?来得及,人群里一瞬闯出无数道人影,齐刷刷地朝着凌墨尘杀了过去。

烟花的光亮忽明忽暗,厮杀声?一起?来,人群尖叫着散开,潘永立在一处拱桥上,看着不远处被围在其中的凌墨尘,冷声?道:“逆贼有?同党,拿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朝太子会是凌墨尘。

好?大的胆子,竟然潜伏在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还成?了一国国师。

封重彦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与他联手,想?利用季阑松翻案。

若不是梁老夫人

后果简直不敢想?。

潘永深吸了一口凉气,找不到他的老巢没?关

銥誮

系,引他出来也是一样,转头对身旁的太监道:“无论死活,头割下来就行。”

锋利的刀刃斩着夜风,汹涌而来。

凌墨尘坐在马背上,脸色异常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意外,缓缓弯下身从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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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出了双刀,看到前面的人影冲过来。

靠近的瞬间,他猛地夹紧了马肚,马蹄在空中一跃,踢中了一人的面颊,重重地落了地。

同时凌墨尘侧下身,手里的长刀,擦着对面的人脖子而过,刀起?头颅断。

周围的人,就像是不怕死一般,一个一个地往上送着人头,凌墨尘渐渐地被包在了重围之中。

双刀上沾满了鲜血,胳膊和腿上也慢慢地添了刀上。

手里的一把长刀正欲砍下去,肩头忽然被人从后一踢,只听到骨头一声?碎裂,整个人猛地摔下了马背,滚在地上。

还未回过神,一把刀又插了过来,凌墨尘翻身躲开,身后的刀锋,却一直追着他不放。

这样的招式,凌墨尘见?过。

是梁老夫人的人。

胳膊被刺中,凌墨尘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趁机站了起?来,刚起?身,身后又是一道箭风。

凌墨尘忙偏开头。

箭头却没?有?穿过来,被一把弯刀从中斩断,“锵——”闷沉的声?音落在耳边,一听便知,是一把用玄铁制成?的好?刀。

凌墨尘回头,便见?沈明酥一袭嫁衣,骑在马背上,凤冠上的红珊瑚迎风飘在她脑后,宽袖灌着股股凉风,刚替他挡了一直羽箭的弯刀,再?次落下,替他挡住了胸前的一把长刀,刀锋顺着那人的胳膊往上,割去了喉咙。

血溅起?来,粘在了她的面上,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将?他护在了身后。

青绿色的嫁衣,慢慢地染上了血迹,血滴黏在面颊上贴着的白珍珠上,莹莹流转出了赤色光芒,竟是无比的艳丽妖娆。

凌墨尘终于回过了神。

不明白为?何她会当真出现在这儿。

封重彦呢。

来不及多想?,手中长刀与她并肩。

羽箭渐渐地多了起?来,箭头扎进?了马屁,马匹受惊,一声?长嘶,扬起?了马蹄,跌落的瞬间,凌墨尘伸手,及时地接住了她。

两人滚在了地上,躲过了飞来的羽箭。

潘永紧紧地看着那个头戴凤冠的人影,心都要跳出来了,第三轮羽箭发出来之前,及时喊了一声?,“不许放箭!”

那是沈娘子。

必须得要活的。

潘永有?些激动,本来还愁没?有?机会引她出来,如今人来了,便是陛下命不该绝,吩咐身边的另一波人道:“把沈娘子带过来,凌墨尘就地斩杀。”

话音刚落,菜市口的位置忽然一阵骚动。

潘永回头,一位太监匆匆赶了过来,脸色发白,“公公,季阑松不见?了。”

潘永一怔,还未来得及质问,脚底下忽然一阵震动,起?初没?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大喊一声?,“后方有?敌!”

众人忙回头,手里的长刀还未迎上去,便被几人高的铁骑冲撞而来,如雷鸣的马蹄瞬间踏过了一堆人所在的位置。

潘永被底下的奴才护住,滚下了河道之中。

厮杀声?从背后传来时,沈明酥正抱着倒在地上的凌墨尘,手里的弯刀横在前方,还在缓缓地滴着血。

凌墨尘艰难地仰起?头,目光落在她那一串贴在雪颈上的珊瑚珠子上,分明血腥味浓烈,凌墨尘却彷佛又闻到了一股紫藤花幽香。

清清淡淡

“母妃为?何喜欢紫藤。”

“它啊,因爱而生”

耳边的厮杀声?,渐渐地缓了下来,凌墨尘哑声?问她:“为?何要来救我?”

沈明酥没?去应他,看着远处来势凶猛不断靠近的铁骑,和地上的一片血海,目光空洞地穿过夜色,眼里的神采如烛火残烬

“父亲,我为?何要习武?我不喜欢杀人。”

“习武是为?了保护自己。”

“阿锦的手干净,不是拿来做这些的。”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明酥松开了凌墨尘,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已被鲜血沾污,像是疲惫至极,脚步摇摇晃晃,随时都可以倒下。

顾玄之走到了凌墨尘跟前,单膝下跪,“殿下,人都清理干净了。”又抬头扫了一眼跟前的沈明酥,道:“殿下,她留不得,她姓赵。”

“放肆!”凌墨尘突然一声?呵斥。

长这么大,他从未对顾玄之如此声?严厉色过,此时却顾不得去看他的脸色,只紧张地看着沈明酥,小?心翼翼地道:“丹十,他胡说的。你姓沈,叫沈明酥,还姓江,叫江十锦,叫江丹十。”

沈明酥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凌墨尘撑着地面,腿上有?伤,踉跄地站了起?来,朝她伸手,“丹十,过来,跟我走。”

沈明酥没?应,只是茫然地望着他。

凌墨尘却莫名心慌,双目渐渐生红,轻声?哄着她,“你不是喜欢制药吗,我给你买很?多药材,你喜欢吃鸡蛋,咱们就养一群鸡,等着它们下蛋。还有?紫藤花,你要喜欢,咱们种一院子”

空中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落下,贴在她额角,冰冰凉凉。

她目光动了动,微微仰目。

漆黑的夜空下,飘起?了柳絮白雪。

凌墨尘上前一步,想?去抓她的手,沈明酥脚步往后一退,目光落下来,看着他的眼底,忽然凄然一笑,出声?道:“我以为?,你想?要我的命,但?没?想?到,你要诛我的心。”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他是前朝太子,潜伏了十几年,还未复仇,又怎能轻易被人算计,他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要反。

她做了什么?杀了朝廷的禁军,助了他一臂之力,将长矛对向了她的血亲。

不对,那不是她的血亲。

她姓沈。

赵家是她的仇人,她应该举起手里的刀去杀了他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且这条路还没结束,还不是他们?想要的,她得继续往前走,拿着手里的这把刀,去?杀光所?有赵家人。

她不怨凌墨尘。

从一开始他接近自己便是存了目的,两日皆知,今日这一切,她不怨,也?不知道该去?怨谁。

转过?身没再看他,脚步缓缓往前。

封重彦说九月适合成?亲,气候适宜,不冷也?不热,但幽州和昌都的气候却不同?,九月中,这里已经下?雪了。

冰凉的雪花入骨,倒能让她一直保持着清醒。

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疼,几次想去?摘,发夹拽住了她的发丝,扯得一根一根的心疼,偏生掉不下?来,歪歪扭扭偏在头上。

长裙所?过?之处,全是血迹。

凌墨尘看着那道摇晃的身影,想起?她背着药箱独自行走在甬道上,背影里透出来的孤寂同?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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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一样。

想起?她跪在自己亲人的脚边,磕着头,灼热的太阳只晒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又想起?她的笑颜,“好笑的时候不笑,等待何时?”

“怕,国师就能停手吗。”

“国师要我这条命,我给你。”

“国师停不下?来,我也?一样,国师不必心软,因为我们?都不得比往前走。”

她以为,他要的是她的命。

她愿意给。

但他不是。

他剜的是她的心,让她手刃至亲,万劫不复。

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因为她是赵家人。

冷风夹着飘零的雪花,吸入鼻尖,他只觉一口寒风灌入他心肺,连呼吸都吃力了,脸色一阵发白,受伤的腿脚终究没支撑住,半跪在了地上。

事情?终究还是走向了最坏的地步。

谁也?逃不掉。

“沈明酥!”他忽然喊住她,声音被夜风一吹,微微颤抖,“那张帕子,你可以用。”

她用了,他就可以立马停下?来。

那是他欠她的恩情?。

是欠她沈明酥的。

与她身上的血脉无关?,与赵家无关?。

沈明酥顿了顿,被他一说,似是这才想了起?来,垂下?头,翻开了自己握着弯刀的手腕,便见那一张帕子缠在自己的虎口上,已经被血迹染得瞧不见半点原来的颜色。

连那朵并蒂莲也?看不见了。

早已无用。

沈明酥伸手轻轻地拉开了活扣,里面被浸泡的鲜血被挤压出来,滴在了她手上,地上,她手一松,任由它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欠怕了。

不想再欠谁的。

血红的手帕,被尸身血海淹没,寻不出半点痕迹。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不想让他为难。

寒风凛冽,凌墨尘看着她再次提了脚步,往漆黑的雪夜里走,彷佛要走到最深处去?,失声喊道:“沈明酥,你回来!”

前面的人再也?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顾玄之适才被他呵斥后,没再生杀心。

杀与不杀都一样,她最后的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见凌墨尘如此,八成?也?知道这段日子相处,他怕是对这位赵家郡主动了心。

但两人一个姓周,一个姓赵,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永远都不会有可能。

大局为重,顾玄之提醒他道:“主子,该走了。”

他们?得先出城,今夜接下?来皇帝和封重彦还有一场厮杀。

前朝太子还活着的消息早就被皇帝传到了国子监。

且已经给两位阁老去?了信函,向两位阁老表示了自己对前朝的虔诚,愿意把江山还给前朝太子。

他赵帝做了十七年的贤主,敬重每一个臣子,爱戴自己的子民,积攒了一身的贤名,能有这样的举动,是在情?理之中。

他愿意让,可封家呢。

封家忠于赵帝,当年便是因第一个支持赵帝登基,而权倾朝野,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封家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旧主归来,打破这一切,拿走属于他封家的利益。

所?以封重彦‘杀了’前朝的两位阁老,并控制了国子监上千名学子,让他们?口不能言。

再斩杀季阑松,引出前朝太子一并灭口。

封重彦大逆不道,‘杀死’前朝太子,还屠杀了两位阁老满门,丧尽天?良,赵帝心中虽万分不忍,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还前朝太子和两位阁老一个公道,不得不忍痛割爱,下?令捉拿封重彦,诛杀封家满门。

这就是赵帝今夜的计划。

他们?不过?是将计就计,救下?了季阑松和两位阁老,待天?一亮,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

赵帝的真面目会被揭穿,而封重彦对赵家的忠诚终究会成?为一场笑话。

他们?此时只需要退到城外,等待时机。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闷沉沉的声音,动静同?样震动了脚下?的土地,似是千军万马,这回则是从铁骑后方杀来。

顾弦之面色一紧。

“护殿下?出城!”

还未来得及撤走,兵马已经到了跟前。

封重彦。

今夜乔阳照着封重彦的吩咐,去?了国子监,竟一个人都没见到,问门房,门房一愣,“封大人今夜新婚,不是请了国子监的学子吃喜酒了,半个时辰前才走”

乔阳一听便知不对劲。

忙调头赶往两位阁老的住处,半途中便遇到了封重彦和卫常风。

沈明酥走后,卫常风立马去?找了封重彦,在封重彦到两位阁老的住处之前,及时追上了人,“主子,沈月摇不知如何得知了凌墨尘之事,告诉了少奶奶,少奶奶拿刀相逼,奴才拦不住,还请主子责罚。”

封重彦一瞬勒住缰绳。

与此同?时,前方明家的位置忽然腾升起?了火焰。

卫常风一愣,“明家怎么着火了。”

封重彦脸色却陡然一变,一股寒凉冲上头顶,猛然间醒悟,知是中了皇帝的圈套。一把扯下?了挂在婚服上的腰牌,扔给了他,“找贾良,调集所?有巡防营的兵马。”

“通知乔阳,带兵符出城。”

顾玄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脱了身,先同?其喊话,“封大人,就如此甘愿被人玩弄于手掌,明知他生性?残暴,背信弃义,将来你封家不会有好下?场,还要选择忠吗?”

封重彦坐在马背上,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尸身血海里的人影,那身上还穿着婚服,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之中。

今夜本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他选择?

何人给过?他选择?

他万般阻拦,拼了命地去?隐藏,想让她能像普通人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但这些人偏偏不放过?她。

一路过?来,那双眸子飘进了冰雪,瞳仁里带着冰天?雪地的寒凉,封重彦笑了笑,“你们?可有给过?我活路?”

“何为忠,何为奸?”

父亲告诉他,周帝临死前召集所?有的部下?,交代道:“以国为重,以民为先。”

所?以封家在内乱之前,及时跪了赵帝,助赵帝建立起?名声,让他稳住了朝中大臣的心,平息了内乱,一致向敌。

封家的忠诚,从来不忠于君主,只忠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但他试过?无数回,好像都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伸手缓缓地摸向腰间的弯刀,轻声道:“我封重彦不过?是想护住一人。”

可就是做不到。

他好像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应该把所?有的人都杀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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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便不会有今日的隐患。

马蹄忽然飞奔,弯刀迎着雪花斩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厮杀,沈明酥一直往前,始终没往后看。

潘永已经被底下?的人从河道里拉了出来,一身狼狈,手下?的禁军,包括梁老夫人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死的死,伤的伤。

菜市口俨然成?了人间地狱。

潘永没想到凌墨尘竟然私藏兵马,策反了整个锦衣卫。

报信的人已经去?了皇宫,援兵很?快就到,而青州太子的兵马应该也?快到了,陛下?查到凌墨尘身份时,早已快马加鞭,给太子去?了密函。

锦衣卫多少人。

青州二十万兵马还剿灭不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河道里的水寒彻入骨,潘永周身湿透,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冷似的,看着从后方杀过?来的封重彦人马,同?身旁的人道:“关?城门!一个都不许放走。”

无论是凌墨尘。

还是封重彦,今夜都得死。

目光正瞧着,忽然一顿,紧紧地盯着夜色中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的一道人影。

身边的禁军也?瞧见了,举起?了弓箭,潘永急声制止:“放下?,不能伤她!”

潘永主动迎了上去?,看着沈明酥身上的婚服,已沾满了血迹,凤冠斜落,实属狼狈,好好的婚礼变成?了这样,谁又高?兴呢?

可说到底,这场婚宴本就不该是她的。

潘永走到了她跟前,“沈娘”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及时掐断了那称呼,忽然掀袍跪在了她跟前,行了一个跪礼,“奴才参见郡主。”

沈明酥便也?没再往前了。

潘永等了片刻,没见她出声,似乎并没有意外,便知她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潘永径自抬头,哀叹了一声,悲切地道:“郡主受苦了。”

“陛下?也?是今日才得知郡主的身份,对此悲痛不已,不惜痛下?杀令,以保住郡主的身世?之谜,可没想到郡主还是知道了”

潘永轻声问她:“郡主可愿意听当年发生了何事?”

沈明酥没应。

潘永自己讲了起?来,“干爹临终前,交代了奴才,有朝一日见到郡主,定要将这些话带到。”

“郡主乃阴年阴时出生,又是双生子,按国运,是为灭国之兆。”

潘永不敢去?看她的脸色,继续道:“这消息原本压在了东宫,无人敢传,却突然之间爆了出来,落入了钦天?监和一帮臣子的耳里,陛下?深知躲不过?了,只能让人去?东宫拿人,原本是想抱到了孩子后,再找个替死鬼,把郡主和殿下?送出去?,可太子和太子妃并不知道陛下?的用意,不肯交出孩子,差了身边的两个嬷嬷,从地道偷偷把郡主和殿下?送出去?,其中抱着郡主的那位嬷嬷竟是走投无路之下?去?了太医院,求到了太医院的萧秋白跟前。”

“萧秋白救下?了郡主,差人连夜送到了沈壑岩府上,沈壑岩家中正好丧女,这般人不知鬼不觉,谁也?没想到郡主还活着。”

潘永话锋一转,“但那萧秋白乃顺景帝的旧人,与沈壑岩关?系极为亲密,两人原本救下?郡主,乃是一桩善举,他们?却怀了天?底下?最歹毒的恶意。”

“萧秋白一死,沈壑岩替陛下?会诊之时,竟暗中下?了寒火草的寒草之毒,此毒只有火草能解,谁知道他竟将”说到此处,潘永又悲又愤,“沈壑岩竟然把火草的解药放在了郡主的身上,他是想要陛下?与郡主手足相残啊,此心可诛,简直丧尽了天?良。”

人悲伤到了一定的程度,似乎一切都平静了。

沈明酥安静地听他说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潘永又道:“陛下?已经得知了郡主的身份,郡主若是愿意回来,陛下?承诺,定会把欠郡主的都补偿回来,陛下?,陛下?说他已年迈,惟愿郡主能安康。”

“郡主,同?奴才回宫吧,那才是您该去?的地方。”潘永磕了一下?头,头刚碰在地上,耳边便是一道闷沉的撞击声。

响声像是从天?边传来,低沉哀鸣,如雷鸣,却又不像是雷。

很?快第二道声音落了下?来。

这回众人都听清了,是钟声,一声接着一声,身后的厮杀声也?因钟声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一共二十七声。

太后殁了。

太后是谁,她从未见过?,没什么情?绪起?伏。

反倒有些轻松。

她的手上能少沾一条人命了。

沈明酥看了一眼?对面溃不成?军的禁军,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迎着风雪里微微提声,同?跟前的潘永道:“劳烦公公通传陛下?,我乃当朝郡主,太子与太子妃的亲生女儿,原名沈明酥,请求圣上恩典,入宫行孝祭拜。”

声音带着疲惫,轻飘飘地落在雪夜里,除了今夜的丧钟之外,又是另一道惊雷。

潘永还未从适才的丧钟中回过?神,闻言倒是轻松了不少,再次磕头道:“恭迎郡主回宫。”

裙摆太重,沈明酥提了提,才踏出了一步,便听到身后一声,“阿锦!”

丧钟一过?,气氛再次紧张。

三方兵马一触即发。

沈明酥顿了脚步,抬起?手又去?扯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这回发丝扯得她头皮发麻,也?没有停。

终于摘了下?来。

转过?身看着朝她奔来的封重彦,跌撞地翻下?了马背,同?样一身婚服,大红的颜色已成?了深红。

等他到了跟前,沈明酥便把手里的凤冠,轻轻地往他跟前的地上一抛,仰头道:“我早说过?,这一场亲事不必成?。”

“我又不喜欢你。”她也?同?他说过?,但他还是一意孤行,非要来多管闲事。

他是她的谁?

能让他如此执着。

一句封哥哥而已。

他忘了便忘了,为何又要记起?来。

喉咙里的哽塞,堵住了呼吸,沈明酥艰难地咽了咽,看着跟前神色僵住的人,眸子赤红,眼?底却是一片凉薄,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从来都不需要,没有人能保护得了我,只有我自己,我曾告诉过?你,但你不信,如今你可相信了?”

丧钟一过?,城内再无烟花爆竹。

雪夜寂静无声,一片死气。

封重彦立在那,犹如坠入千年寒凉冰窟,脚步再也?挪不动半分。

“我是谁?”沈明酥忽然一笑,质问道:“你可有一日想过?,要告诉我?你没有,你那所?谓的保护简直可笑,我也?不稀罕”

沈明酥没去?看他的神色,又重复了一遍当初的话,“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也?护不住我,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头上的凤冠没了,轻松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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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沈明酥刚要转过头,余光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沈月摇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

几番兜兜转转,找了过来?,见到的却是尸身血海。

她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只想?让姐姐救下凌墨尘,杀了赵帝,替爹娘报仇,从未想?过要置她?于乱军之中。

她?从刀枪底下穿过,大声唤过沈明酥,厮杀声太大,沈明酥没有听到,等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停下来?时,她?先听到了沈明酥说的那句话。

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赵家的人。

她?要离开自己了吗?

脚下被刀枪一绊,摔在地上后,沈月摇便没再起来?,瘫坐在地上,看?着离她?而去?的那道背影,又?慌又?怕。

姐姐要丢下她?一个人了吗。

她?终于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但并没有朝她?走来?,似是弯唇冲她?笑了笑,但雪夜漆黑,灯火零星,她?看?不清她?的脸。

沈月摇唤了一声,“姐姐”

声音太小,沈明酥没听见?,但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沈家的仇一日未报,她?便一日不会安宁。

答应她?的,她?会做到,她?这就去?替她?报仇,收回目光,沈明酥再也没有回头,唤了身旁的潘永,“公公,走吧。”

潘永忙让人牵了一匹过马,搀着沈明酥上了马背。

封重彦依旧站在那,倒没有上前来?阻拦。

即便沈明酥是当朝郡主,怎么说两?人也已成婚,也是他封重彦今日才娶进门的妻子,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有些?说不过去?。

且他带出来?的禁军早就被凌墨尘的人马杀得七零八散,这会子能不能抽身,全靠他封重彦了。

太后殁了,忽然生变,宫中情况如何?,消息有没有传到陛下耳中,援军何?时能到,潘永此时都?不能得知。

得先稳住封重彦,让其拖住凌墨尘。

潘永上前走到封重彦跟前,行了一礼,“封大人今夜能及时赶来?缉拿逆贼,乃我大邺命不该绝,等奴才到了陛下面前,必会传达封大人对我朝的忠诚。”神色哀痛,又?道:“如今太后殁了,想?必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此群逆贼就劳烦封大人镇压,朝廷的援军马上就到。”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沈明酥,“郡主乃赵氏一员,太后殁了,奴才不得不带她?回宫吊丧,封大人放心,有奴才在,定会护住郡主周全。”

潘永说完,久久没有听到他回应,赶紧后退两?步,叫上余下的人马,“迎郡主回宫。”

天上飘着雪,越落越大。

丧钟响完后,城内所有的欢呼声都?停了下来?,臣子无论此时在何?处,都?得赶回家中,换好丧服,急忙往宫门赶去?。

宣门城楼上已换上了白灯笼,时辰未到,宫门尚未开,早到的臣子个个笼着袖,肃然庄重地躬身立在门外。

风雪一吹,脸上如同刀子割,鼻尖冻得发红,也不敢有半分?失态。

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单凭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必然会有遗漏,身在官场的人谁都?知道,可靠的消息能让人准确地摸清风险,不仅能救命,还能明哲保身,一人终究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们?听说了没,前朝太子还活着。”

有一人打破先例出声,其余几人神色均缓了缓,没有吭声,想?来?是大伙儿是都?知道了。

众人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

前朝太子当真还活着,那如今宫中坐着的这位赵帝该怎么办。

当真会把天下还给周家太子?

想?必没那么简单,片刻后又?一人道:“听说那季阑松今夜被拉去?了菜市口要刑斩,却被锦衣卫的人劫了”

锦衣卫是国?师凌墨尘的人。

刑部乃封重彦的人。

这两?人又?掐上了。

一个是想?灭口,一个想?救人,明摆着两?个又?在站了对立面,一个站赵家,一站周家。

朝中的两?个大臣都?及时地站了队,但这战队的情况,还不如不站,天平一样重,底下的臣子更摸不到苗头。

立在最后方一人忽然一嗓子道:“封家以‘忠诚’二字立世,以我看?,简直就是笑话,今夜他封重彦扣押上千名国?子监的学子,一把火不惜烧了明文两?家,文阁老,明阁老不知所踪,怕是早就被他灭口了吧。顺景帝当年抛下一切,舍命保住了青州,护住了我大邺的二十万大军和百姓的安宁,胡军至今还心有余悸,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就算是灭了两?位阁老,还有这满朝的文武百官,百官的心和眼睛是雪亮的。”

众人起初都?是小声议论,他这一嗓子出来?,简直就是带吼的了,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人去?计较他是不是失礼,都?被他那一番话震得心头一惊。

两?位阁老没了?

惊愕封重彦手段的同时,人人心里都?有了掂量,这等一动便要搭上整个家族人命的时刻,没有几人敢轻易站队。

平日里个个为前朝太子的死,深感遗憾,可如今那人说完,良久过去?,竟无一人搭腔。

正是肃静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几道马蹄声,众人回头,潘永已经翻身下马,牵住了后面一匹马的缰绳。

此时天色还未亮开,只能接着城门上的微光打探而去?。

是一位姑娘。

虽有臣子不认识人,但能认出她?身上穿着的婚服。今夜还能有谁大婚,不就是封重彦。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潘永道:“东宫郡主回宫吊丧,回避!”

听到一声郡主,个个下意?识地弯身埋下头,等人从跟前走过,进了宫门众人才回过神。

以为自己听错,一人问?身旁的人同僚:“刚才他说的是谁?”

“东宫郡主。”

“没错,我听到的也是东宫郡主。”

东宫就一位郡王,哪里来?的郡主?

众臣子一阵迷茫,潘永已领着人直奔皇帝的寝宫。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福延殿的人却知道,皇帝的双手也已动不了了,再这么下去?,便是颈子,直到彻底僵化。

陛下心慈,不忍伤害自己的至亲,可身为他的子女,无论是忠还是孝,都?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撒手归西。

何?况如今前朝太子还活着,这节骨眼上,关系着赵家的天下,陛下不能有事,必须得活着。

到了福延殿前,潘永翻身下了马背,忽然跪在了沈明酥跟前,“郡主,奴才有一事,一直瞒着郡主殿下,待会儿郡主就得面见?圣上了,奴才不得不说”

“我明白。”沈明酥没等他说完,轻声打断,“既是赵家人,我岂能看?着自己的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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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难,公公放心,今日进宫,我本就是为了此事。”

潘永一愣,当场喜极而泣,磕了一个响头,“奴才叩谢郡主的大恩大德。”

“公公起来?吧。”初雪落地即化,沈明酥肩头也被雪水慢慢浸湿,寒凉一点一点地浸到骨头缝里,她?似是完全没感觉到冷,不慌不忙地从马背上下来?,扶起了他,“公公为了赵家如此尽心,该是我感激你。”

她?能如此想?,就省事多了。

潘永忙爬起来?,见?她?此时身上还穿着婚服,不宜面圣,赶紧吩咐底下的人先带她?下去?更衣,自己先去?皇帝身边禀报。

到了皇帝门前,却见?门扇大敞开,里面没了人。

潘永一愣,正欲问?,里面的奴才听到动静,匆匆出来?,脸色着急,“公公可算回来?了”

潘永问?:“陛下呢。”

“陛下得知太后归天后,悲痛过度,嚎啕痛哭。”高安走后,陛下身边一直是潘永在伺候,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偏生潘永不在,这些?个奴才个个都?不知道如何?相劝,“得幸小殿下来?了,安抚好了陛下,亲自替陛下穿好丧服,已推着陛下赶去?了殡宫。”

小殿下?

东宫赵佐凌。

“何?时走的?”

“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丧钟怕是都?没敲完,他的人应该还没到福延宫,潘永脸色一变,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收到消息。

凌墨尘的兵马还在城内。

封重彦已卷入了屠杀阁老的罪案之中。

今夜一过,前朝太子得死,封家也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朝廷的势利重新回归到陛下手里,陛下再得沈娘子的‘雲骨’,解了毒,一切便都?该结束了,万不能这时候出了差子,潘永脸色慌张,不敢耽搁,“我先去?殡宫见?陛下,沈娘子尚在换衣,务必要把人留下。”

“是。”

殡宫设在了太后的寝宫,潘永转身匆匆出了福延殿,刚上通往太后寝宫的甬道,迎面便走来?了两?位太监,见?到人,虾腰垂头道:“潘总管,皇后娘娘有重要的要务,让您去?一趟。”

皇后娘娘?

太后殁了后,后宫一众事务都?得要皇后操办,这时候有何?重要的要务需得找他?

但见?对面的太监确实是皇后宫里的人,也没再怀疑,道:“劳烦二位同娘娘回禀一声,奴才有要事禀报陛下,稍容奴才耽搁片刻。”

两?人却不让他走,“娘娘宣得急,潘总管还是先过去?一趟。”

潘永心头纳闷,自己乃内侍省的总管,往日这些?人,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怎的今日给了他们?面子,还起劲了。

正疑惑,忽然一道厉箭从墙头飞来?,锋利的箭头穿过风雪,一瞬扎进了潘永的心口。

潘永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的思绪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却不敢倒下去?,只紧紧地盯着跟前的两?人,来?不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把消息递了出去?,“凌、墨尘、叛变,城门已被封锁,快去?找陛下”

还有

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后,意?识瞬间被掐断,潘永跪在地上,死不瞑目一般,圆撑着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沈娘子在福延殿,陛下有救了

潘永适才吩咐完,底下的奴才便匆匆去?替沈明酥寻了一身丧服来?。

虽不明白沈娘子为何?忽然就成郡主了,但因潘公公亲口交代,也没人敢去?怀疑,备来?的孝服和头上孝帕麻绳,均是照着赵家孙子辈配置。

沈明酥换好了出来?,太监便先替她?奉了茶,“郡主先在此稍候,潘公公马上就回来?。”

沈明酥也不着急,饮了半盏茶才道:“潘公公既然忙着,我自己去?见?陛下即可。”

太监忙道:“陛下先前去?了殡宫,郡主稍微,公公已去?接人了,陛下很快就能回来?。”

“既如此,我去?殡宫即可。”

太监得了潘永的令,哪敢轻易让她?走,见?她?起身,赶紧相拦,“郡主初次进宫,地方不熟悉,免得待会儿失了仪态,咱还是等潘公公带陛下回来?”

“我身为晚辈,头一回认亲,怎能让陛下为了见?我一面,从曾祖母的灵堂上赶回来??这怕是不合规矩。”

那太监眼见?拦不住,只能使眼色让人去?关门,谁知那人还未走出去?,便吸入了一股离奇的香气,连同屋内几人,前后瘫软在了地上。

沈明酥跨出门槛,外面守门的太监还未来?得及反应,脖子上便架上了一把刀,沈明酥问?他:“殡宫在哪儿,带个路。”

皇后娘娘前一日染了风寒,这会子爬起来?都?难,宫中并无贵妃,几个嫔妃平日里又?没有操办过大事。丧钟一响,皇后便立马让人找来?了太子妃,让她?代替自己操办太后的后事。

殡宫也是太子妃在布置。

太子妃乃书香门第出身,当年的李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是书香门第,尚在闺中便跟着自己的母亲学着操办府中的大小事务。

进宫后又?跟着皇后一道替太后和皇帝,办过不少生辰。

今日的丧事,也不在话下,办得井井有条。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皇帝被赵佐凌从福延宫带过来后,便一直坐在轮椅上,从头到尾看到了?太后的整个装棺过程,似乎当真悲伤过度,几度咽哽都说不出话来。

后半夜,后宫嫔妃也都陆续赶了过来,没料到皇帝来得这般早,个个生怕表露不出自己的伤悲,捏着帕子哭成了一团。

殡宫内全是白蜡,宫人?们跪在地上不断地烧着火纸,青铜盆内的黑灰越堆越多,皇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被香火遮挡,里面的焦灼,愤怒,全被耳边哀恸的哭声淹没。

底下的妃子哭了好几个轮回,嗓子?都哑了?,眼?泪都快流干了?,抬头一瞧,皇帝还是没动,连个声儿都不出,也?不敢停下来。

太子?妃诵完了?一段经,见时辰差不多了?,让宫人?俸了?一盏茶,亲自捧着,到了?皇帝跟前,轻声问道:“陛下万金之躯,切莫千万要悲伤过度,先喝盏茶吧?”

皇帝抬起眼?眸,看向她,做了?十七年?的皇帝,一双眼?睛自带一股威严,此时里头蹿着滔天怒火,似是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

太子?妃不过是一个后宫的妃子?,平日里深居宫中,说话温声细语,此时却没有丝毫畏惧,迎上皇帝的目光,缓缓地道:“皇祖母一辈子?为陛下操劳,常年?礼佛,每日都在为陛下减少罪孽,如此苦心?,实属不易,如今过世,父皇理应伤痛,哪里还能饮得下茶。”

太子?妃说罢,又?把手里的茶盏撤了?回来。

皇帝忽然使?出了?周身的力气,嘴唇翕动,脸色一片赤红,可惜太子?妃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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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谁也?看不见。

耳边全是一道道的哭声,听不到这边说话,太子?妃不紧不慢地道:“陛下放心?,我给陛下喂的只是哑药,三?五个时辰后便能开口了?,但在这期间,陛下还是省点力气,免得药效过了?,陛下反而折损了?自个儿的身体。”

等他的那一口气顺过来,脸上的红意退尽了?,太子?妃才转过身,扬声同?跪在一旁的赵佐凌道:“皇孙去宣门,叫众臣进来。”

赵佐凌闻言起身,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太子?妃看着他的身影,轻声同?皇帝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这孩子?逗人?喜欢?”太子?妃一顿,“原本可以有两个,但陛下,还有这天下的人?,容不得她,要杀她。”

“陛下还没见过她吧?”太子?妃忽然问他,唇角抿了?一丝笑容,“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皇帝神色一怔。

太子?妃又?道:“十七年?前,她本可以活着,只要陛下不听信谗言,以自己的真本事,向天下人?证明,赵家的江山,不需要牺牲两个刚出世的婴孩来成全,赵家的国运,也?不会因两个婴孩的带来便会受到影响,那他们从小?便都会在东宫长大,陛下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你杀了?她的爹娘,让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再把刀指向自己的亲人?。”

皇帝闻言,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眼?珠子?又?开始不停地转动。

太子?妃继续戳穿他,“陛下知道她是谁,你早就知道了?,她是你的亲孙女,可你为了?自己能多活些时日,故意装聋作哑,任由他们伤害她,还想再一次取她的性命。”

太子?妃问他:“陛下这么做,可问过我这个做母亲的,是否同?意?”

皇帝嘴角抽搐,想唤人?来,奈何发不出半点声音,只一双眼?珠子?不断地转动,可屋内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太子?妃不再与他说话,跪坐在蒲团上安静地等着。

天边慢慢地泛起了?鱼肚,雪越落越大,倒是恰好为铺出来的白绸添了?几分哀色。

沈明酥穿着一身孝衣,到了?玉阶下等着通传。

今日殡宫内都是东宫的人?,见到人?来了?,立马进去通报太子?妃。

等着的功夫,身后渐渐有臣子?靠近。

虽还刮着风雪,但此时天色已经亮开,光线越来越敞亮,远远见到一个人?披麻戴孝地立在那,众人?一时并未觉得奇怪,走?近了?,越看越不对。

谁都知道,无论?是民?间还是皇室的规矩,只有死者至亲头的孝布上才回佩戴三?根絰带,即麻绳。

赵家人?丁单薄,如今戴孝的人?屈指可数。

儿子?的只有皇帝一人?,孙子?辈福王一死,也?就只剩下了?太子?。

曾孙一辈,不过也?只有三?人?,一位是太子?跟前的郡王,另两位便是福王府的诚郡王和荣绣郡主。

福王一反,府上的人?原本都该处死,但架不住太后出面阻拦,保住了?诚郡王和荣绣。

但诚郡王因占了?毒,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关在房内,还得那铁链子?锁着。荣绣从小?骄纵惯了?,受不了?打击,时好时疯,也?被关了?起来。

如今这位,又?是谁?

在宣门见过潘永的人?是少数,后来者均不知情,此时只见到了?一个背影,也?不敢贸然前去探脸。

正揣测,便见一位太监走?出殿门,对殿下的人?道:“宣东宫郡主”

众臣子?一脸怔愣。

东宫郡主?

东宫哪里来的郡主,不是只有一位郡王?

莫不是太子?殿下在外的私生女。

众臣心?下纷纷猜测,沈明酥已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所过之处,无不安静,适才太监那一声,不仅是阶下的臣子?,还有殿内跪着的一堆,哭得死去活来的嫔妃都听见了?,满腹疑惑,慢慢地停了?哭声。

片刻后,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跨了?进来,个个都扭过头去,背着光,头一眼?还未看清,待人?进来了?,才看到了?那张脸。

听太监说‘东宫郡主’时,心?头本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如今瞧见这张脸后,众人?便都信了?。

竟同?东宫的郡王有九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乃赵家家传的上挑眼?,眼?尾微微挑起,看人?时,总带着一股矜贵,让人?不容轻视。

包括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是这么一双眼?睛。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毕竟自皇帝登基以来,谁都没听说过东宫还有一位郡主。

殿内鸦雀无声。

沈明酥垂目走?到了?灵柩前,随着仪鸾司的指引,对着灵柩行完了?跪拜之礼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望过去,便与对面的太子?妃撞了?个正着。

昨日太子?妃才亲自替她梳头送了?嫁,没想到这么快,才过了?一日,两人?今日又?在这里见面了?。

她一直很感激太子?妃,也?很羡慕赵佐凌,羡慕他能有这样一位温柔的母亲。

如今她不用羡慕了?。

因为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父亲曾对她说:“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太子?妃也?曾告诉她:“天底下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他们都说得对,也?都曾给过她爱。

可他们在这个世上却无法和平共处,从她出生起,便隔着血海深仇。而今日来替其中一方?来报仇的人?,也?是她。

太子?妃的神色倒是同?往常一样,温柔地冲她笑了?笑,“阿锦来了?。”

沈明酥点了?下头,唤她:“娘娘。”

太子?妃从地上起身,朝门口望了?一眼?,天亮了?,人?也?应该到齐了?,转过头看向在轮椅上坐了?半夜的皇帝,忽然道:“陛下,你看到了?吗?她是你的亲孙女,长得多像赵家人?。”

皇帝早就看到了?。

目光盯着那张脸,竟也?有了?片刻的空洞。

沈明酥亦是看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杀了?沈家满门,且还想要取她性命的亲祖父。

自己和他长得还挺像。

两人?带着与对方?一模一样的眼?睛,隔着殿内的香火想望,都在仔细地打探着对方?。

片刻后,沈明酥忽然对他一笑,跪拜道:“孙女参见皇祖父。”

皇帝眼?角一颤,眼?眶内的红意更甚。

沈明酥磕完头,起身,手里的一包药粉,早就在她磕头时,洒在了?香火盆里,此时缓缓地摸向袖筒内的那把弯刀。

天煞孤星,灭国之兆,今日过后,她便要彻底坐实这个名声了?。

“阿锦。”太子?妃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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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手一顿。

太子?妃却没看她,而是走?到了?皇帝身后,握住了?轮椅把手,一面推着皇帝往门口走?去,一面同?他道:“她叫十锦,适才那一声皇祖父,陛下听见了?吗?”

皇帝答不出来。

太子?妃轻声一笑,“多好的孩子?,可陛下却屡次三?番想要她的命。”

殿内的嫔妃一愣,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可没等她们反应,身后的一群奴才蜂拥而上,绑住了?她们的手脚,堵了?她们嘴。

太子?妃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推着皇帝往前,到了?门口,才回头唤了?一声还呆立在那儿的沈明酥,“阿锦,你过来。”

沈明酥提步走?到了?她身后。

太子?妃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再面向殿下跪着的臣子?,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东宫的郡主是谁吗?如今便可抬头。”

众臣跪在了?殿下,心?中确实疑惑,陆陆续续抬了?头。

同?殿下那些嫔妃一样,都被她与赵佐凌相似的容貌惊住,终于有人?认了?出来,愣了?愣,“这,这不是沈娘子?吗”

“没错,她就是沈家的大娘子?,沈明酥。”太子?妃轻声道:“前太医沈壑岩的养女。”

“十七年?前,钦天官奉皇命前来东宫,要我孩子?的命,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让人?将两个孩子?送出去,是太医院的萧秋白,把她送出了?宫外,送到了?沈壑岩的手上。”

殿下的臣子?齐齐愣住。

十七年?前东宫生了?一对双生子?,年?迈的臣子?倒是听过一些风向,可后来见东宫只有一位郡王,那谣言便随风而散。

没成想竟是真的。

众人?来不及交头接耳,太子?妃接着道:“之后的事,各位想必都还记得,为了?掩人?耳目,陛下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太医院,包括萧秋白在内的十一名太医,当夜葬身在了?火海。”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一语毕,犹如惊天大雷。

朝中但凡是十七年前的老臣,都知道那场大火,即便是后来的臣子,没有亲眼?见过,也听人说过。

太医院半夜走水,当夜轮值的太医一个都没有走出来,皇帝为此悲痛万分,绝食三日,以表悼念。

那把火竟然是皇帝自己放的?

底下臣子一阵哗然。

为了掩盖天象,屠杀了整个?太医院,这样的行径,怎么也不像是他们这位贤名仁慈的君主所为。

若是真的,同为赵家人,太子妃今日为何要说出此事?

臣子们意识到?了不对,抬头看向台阶上的皇帝,风雪太大,雾霭蒙蒙,众人只看到?了皇帝端坐在轮椅上,竟也没反驳半句。

怎么回事?

太子妃无视底下的骚动,继续道:“自?此我东宫的郡主流落在外十七年,作?为母亲,我没有尽到?一日养育之恩。”

“原本她也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陛下却有一次将她置身于?万劫不复的地?步,杀了她的养父沈壑岩,屠了沈家满门,一共十七条人命,只为了拿到?沈家‘雲骨’,解他身上的‘寒草’之毒。”

太子妃始终没去看身旁的沈明酥,但?余光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太子妃知道她会意外,可她是她的母亲,她身上如今因上一代而背负的一切,理应由她这个?当母亲的来完成。

太子妃这回的话,更为惊人,耳边连骚动声都没了。

比起?沈家的十八条人命,更让众人震惊的是,陛下的病,竟是中了毒,且中的是‘寒’草之毒。

寒草乃玄冰之下的寒火草。

陛下为何会中此毒?

太子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太医院的人应该都知道,十七年前,太医院有一株从玄冰深处取来的‘寒火草’。此草一半乃寒草,一半乃火草,寒草乃剧毒,所中之人,肢体会慢慢萎缩,先是双腿僵硬,无法行走,再到?双手,直到?彻底枯萎而死?,中此毒唯有同珠的火草能解。火草则不一样,能重塑人筋骨,中毒之人无论所中何毒,均能清楚干净,若是常人所用,能增强体质,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都强于?普通人。”

“是以,此草极为难得,太医院的那一株,并非赵家之物,实乃顺景帝送给前朝太子五岁的生辰贺礼。”

“是十七年前,顺景帝亲自?从北地?摘回,因此草生长在极寒之地?,也是胡人的老巢,几乎无人敢涉足,顺景帝为了拿到?这一株寒草,带着?几名近身侍卫,冒险探入胡军阵地?,顺利地?取到?了寒火草,却因大雪断了后路,未按原路返,也正因此,无意发现北河结了一层厚冰,胡人的大军正朝青州而去。”

太子妃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臣子,又道:“胡人的大军一旦到?了青州,整个?青州都将夷为平地?,顺景帝为了青州的百姓留了下来,将寒火草交给了禁军统领季阑松,派其回昌都,找丞相赵良岳,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筹备粮草。”

“粮草很快就?到?了,但?青州的五万大军,一夜之后半数中毒,抗敌之时还在拉着?肚子。”

太子妃越说声音越大,“顺景帝因此重伤,赵良岳借此登基,为防后患,不惜毒杀了周家太子。”

众臣子已被这一道又一道的消息震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帝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却不成声,仅一道嘶哑的破碎声,双手试着?抬起?来,可那张脸被挣得发红,也没能如愿。

唯有太子妃神色平静,忽然仰目道:“宣前朝太子,周元璟。”

众人一怔,随之往身后望去。

片刻后,东宫率府统领走在前,身后跟着?凌墨尘,文阁老,明阁老,沈月摇

昨夜潘永走后,东宫的人马便到?了。

如今人都请了进来。

该还债了。

太子妃转头看向神色惊愕的赵帝,柔声道:“天道轮回,神明在上,父皇的罪孽太重,恐入不了轮回,何不趁着?尚有一口气在,把欠下的都还了。”

赵家走到?了今日,这皇宫要来还有何用?

皇帝的眼?珠子转得太久,眼?角落起?了泪,看着?太子妃的目光已不再是愤怒,而是祈求。

他这十七年来努力?所做的一切,努力?建立起?来的名声,到?了如今,已然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太子妃却摇头,“父皇放心,我会陪你一同下地?狱。”

她对不起?赵家,也对不起?太子,但?她实在太疼了,请原谅她有一颗妇仁之人,她只是一个?母亲,不能再让上一代的恩怨和仇恨,留给自?己的后辈。

谁的恩怨,谁来还。

太子妃看着?几人走近,偏过头,轻提裙摆,跪了下来,朗声道:“今日请大邺百官见证,容我细数赵帝所犯之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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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背叛顺景帝,毒杀前朝太子,夺了周家的江山。”

“其二,火烧太医院,杀死?了十一名太医,为取神药,又斩杀了沈家满门,共十八条人命。”

“其三,今夜想要灭口,火烧明文两家,屠杀其满门。”

太子妃说完,看向了底下的凌墨尘。

因厮杀了一场,那身上的袍子已被鲜血沾污。

造成这一切的罪孽,都是他赵帝。

太子妃道:“太子殿下,今日我赵家便是昔日的周家,太子远赴青州,宫中一切都摆在了你眼?前,这天下,你若想要,尽管拿去。”

说完缓缓地?站了起?来,又看向了立在最后面的沈月摇,温声道:“沈家二娘子,你上前来。”

沈月摇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神色茫然。

自?己被东宫的统领点名带来了这儿,一进来她便见到?了沈明酥,一身孝衣,立在太子妃身旁,真正地?成为了赵家人。

就?像如今她们的位置一样,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还有坐在轮椅上的皇帝。

那个?杀了她父母,要了沈家十几条人命的恶魔,就?在眼?前。

听到?太子妃唤她,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走去,越来越近,近到?她相信自?己只要冲过去,便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但?太子妃没给她这个?机会,走到?赵帝身后,胳膊一抬,手里的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赵帝的胸口,再抬目看向惊愕的沈月摇和身后面色同样怔住的凌墨尘,平静地?道:“他欠你们的,今日还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自?古如此。

鲜血顺着?皇帝的胸口,很快蔓延出来,胸口绣着?的九爪神龙,被殷红的血迹一点点的吞噬,侵染,逐渐显出狰狞,再也没有了半分圣洁。

殿外忽然响起?了刀|枪声,皇后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子妃作?乱,尔等可要与她一同谋逆?”。

听到?声音,殿内被绑住的嫔妃也开始挣扎。

没等底下的臣子骚动起?来,太子妃手里的匕首又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再利索地?抽出来,脸上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唯有身子踉跄了几步,同沈月摇和凌墨尘道:“今日我以赵家的两条命,恳求能了却你们心中的仇恨。”

鲜血一瞬在她白色的孝衣上晕开,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鲜花。

沈明酥立在那,耳边忽然一阵嗡鸣,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脑子里空白如洗,错愕地?看着?她。

赵佐凌正护在门口,没再听到?声音,扭头一瞧,一片雪花飘入了他眼?睛,他眨了眨,由着?他融入了自?己的瞳仁了,看着?太子妃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把红色的刀子,血流顿时凝住,当下抬步,被门槛绊住,脚下一个?趔趄,失声唤道:“母妃!”

太子妃却似是不知疼痛一般,再次跪了起?来,接着?道:“以上赵帝的三桩罪孽,桩桩皆乃大罪,我虽未参与,但?这十七年来,明知真相却隐瞒不公,理所应当地?享受了赵帝所带来的荣华富贵,我们同罪。”

太子妃声音忽然一哽,“但?我赵家唯有两人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那便是我的一对儿女。”

看了一眼?远处的飞奔过来的赵佐凌,太子妃目光里带着?柔和的光芒,轻声道:“我出身于?书香之家,同各位一样从小?饱读诗书,皆知要想博取前程与将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和本事,而非所谓的天命。”

“他们只是两个?无辜的孩子,自?小?心性善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该背负国家兴亡的重坦,也不该受到?天下人的谴责。”太子妃身子微微歪扭,强撑起?来,再次跪好,又看向殿下两位头发花白的阁老,恳求道:“还请两位前朝阁老在此见证,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我爱我的孩子,今日愿以自?己一条命,愿下十八层地?狱为自?己的罪孽,赵家的罪孽赎罪,只求你们能留给我儿女一条生路。”

鲜血不断从她的腹部浸出来,滴在了地?上,再流向了玉阶下。

终究是支撑不住,身子歪向了一边,倒地?的瞬间,沈明酥冲过去,及时地?扶住,笨拙地?把她扶在怀里,替她捂住了伤口。

她很少替人医治外伤。

唯有的两个?人,便是封重彦和凌墨尘。

忽然看到?这么多血,她头一回失去了身为医者?的冷静,只顾去压住她的伤口,忘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锦。”太子妃脸色苍白,轻声唤她。

沈明酥使劲点头。

太子妃看着?她恐慌的神色,抬手抚住了她的脸颊,轻轻地?替她擦去了上面的泪痕,低声道:“母亲很遗憾,没有陪着?你长大。”

沈明酥又摇头。

他从未怪过她。

她又没错。

太子妃笑了笑,“咱们阿锦这么好,若是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沈明酥看着?从指缝中涌出来的血,又慌又乱,从袖筒内翻出了止血的药粉,尽数往那伤口上倒。

可那血实在是太多,药粉很快被冲刷掉,急得声音打颤,“娘娘别说话。”

“阿锦,母亲怕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太子妃抓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再动,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这辈子我虽没有尽过一日身为母亲的责任,但?母亲每日都在想你,阿锦不是没有人爱的孩子,我和你的父亲,我们都爱你,都在念着?你,只是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

“沈壑岩”疼痛让太子妃皱了一下眉,继续道:“他也爱阿锦,他给予了阿锦一条生命,给了阿锦一个?家,还把阿锦教得这么好,所以,这一桩仇恨,阿锦无论如何,都应该替他们报。”

“母亲这辈子没为你做过什么,如今就?让我来替你做完这件事,赵帝死?了,再加上我的命,沈家的仇,咱们也算是报了。”

沈明酥依旧紧紧地?捂住她的伤口,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锦不要伤心。”太子妃看着?她,声音越来越慢,“母亲是心甘情愿的,从那日在柳巷,母亲第?一眼?看到?你,便想好了今日。”

“咱们的阿锦长得这么好看,心也善良,老天定是打盹去了,才遗漏了咱们阿锦,没让你投身在一个?安稳的家庭,无法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太子妃怜惜地?看着?她,“但?阿锦又哪里有错呢?阿锦不仅没有错,还是个?坚强,善良的好孩子,阿锦从未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她心思?纯良,心怀百姓,即便身处绝境,也是默默吞下一切,怨不得,恨不得。”

因为她无人可恨,无人可怨。

这一切,该结束了,“阿锦,答应母亲,坚持本心,余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太子妃的手无力?地?垂下。

沈明酥堵在喉咙里的声音终于?破了出来,带着?陌生,又无比熟悉的称呼,道:“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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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一笑,点头应她,“欸。”

落了一夜的雪,地?上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最后几步台阶,赵佐凌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他不敢去看,却又不敢错过一眼?,看着?倒在沈明酥怀里的太子妃,血已经将两人身上的白衣染成了绛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唤她:“母妃。”

太子妃点头。

赵佐凌终于?反应了过来,冲着?周围的人道:“来人啊,宣太医!”

“快啊。”

沈家最好的大夫就?在这儿,赛过了太医院的任何人,又何须多此一举,再请来。

太子妃用尽了力?气抬手,“十全。”

赵佐凌一把握住,“母妃,孩儿在,不是说好了吗,让皇祖父认个?错,等父亲回来,咱们一家就?可以永远团聚在一起?。”

为何,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是他太蠢了。

周家,沈家那样的血海深仇,又岂能是一句认错,便能偿还的。

他想的太天真了,母妃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骗了他

“母妃再坚持一阵,父王马上就?回来了”

太子妃似乎没力?气再应他,又握住了沈明酥的手,吃力?地?将两人的手掌叠在了一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十全,照顾好你妹妹。”

“好,孩儿答应你,会好好照顾她。”

一粒雪花裹着?风从檐下飞来,太子妃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了,合上了眼?睛,雪瓣落下来,贴在了她闭合的眼?睑上,迟迟不融。

赵佐凌嘴角抖动了一阵,破了嗓子,“母妃!”

忽然有人在耳边喊:“陛下驾崩了!”

“太子殿下呢,还请派人速速前去青州,召回太子殿下。”

“太子回来了又如何,赵家的罪孽,适才各位也已经听到?了,这江山理应还给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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