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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会展中心的小礼堂,言谨讲 AIGC 作品的版权问题,她过去几年刻意侧重的执业方向。开头玩笑,说今天难为大家来听文科生讲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台下发出一众会心的笑声。她侃侃地说下去,比较中美、欧盟、英国、日本的法规与判例。
最后十分钟,问答环节,前排有人举手,主持人把话筒递过去。
那人站起来说:“不知道言律师还记不记得,我们前年在一个项目上见过的,我那时还在实习……”
言谨看着他,点点头,表示有印象,等着他言归正传。
那人却又说:“几年没见,言律师还是这么美。”
言谨蹙眉,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下,脸上仍旧保持微笑,说:“你的问题是?”
那人竟语塞,现场稍稍冷了一秒。言谨疑惑,他究竟在等什么,是在等她羞涩地说一声谢谢吗?当然,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好问题,她说。其实并不是,更像是喂给她的,也是为了填满剩下的时间。
作答的同时,她无意望向那个阶梯式礼堂的后方。而后,便看见了阴影中站着的周其野。他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微微侧首,是静心聆听的姿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目光对上之前,他已在微笑,像是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思,十年前被客户说新来的小助理蛮漂亮的嘛,十年后居然还要被后辈这样评价。
言谨亦对他笑了。
待她答完前一问,他举手示意。
言谨说:“周律师。”
台下坐的人回头望,话筒在他们手中传递过去。
周其野接到手中,略微低头,说:“请问言律师,对腾讯诉盈讯和菲林诉百度两个结果相反的判例怎么看?”
“好问题。”言谨还是这样评价。
这一次,确实是。
“前者确认了 AI 作品的版权,后者没有,”她思索,回答,“两个案子的判决看似相反,但其实传达的是一个意思——由自然人创作完成,仍旧是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作品’的必要条件。只是究竟哪些属于人类的创作,哪些是基于机器学习生成的内容,当两部分结合在一起,这个度又在哪里,尚是一个讨论中的问题。事实不同,则结果不同。法律总是滞后于科技,但也可以反过来说,现在的我们有一个绝好的,参与推进立法,见证改变的机会……”
她说着,感觉几分奇妙。如果是多年前的自己听到这番话,是否也会觉得调子起猛了以至于虚假呢?
讲座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去了七楼的餐厅。
言谨才刚在门口餐台上拿了杯酒,手机就震动起来。她走到落地窗旁的一张高桌边,放下杯子,拿出来看,是“海阔天空”终于回复:来我家,喝一杯。
言谨看着,无声笑起来。
忽然想到自己刚毕业那会儿在东昌路租的那套一室户,当时的她正在做一连串影视剧盗版侵权的案件,尚未成为吴清羽的小青过来借宿,没工作的日子,整天整天窝在那张宜家买来的沙发里,看网上下的盗版电影和电视剧,TVB,HBO,张曼玉,周星驰……
其中一句台词宛在耳边。
她如是发过去:包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对面竟也记得,回过来一连串的哈哈哈。
周其野就是这时候走到她身边,说:“言谨。”
言谨抬头,也还是那样称呼他:“周律师。”
“刚才心里想什么呢?”周其野问。
“想说,”言谨抿一口酒,又看着他,“你也是,没怎么变。”
这话是对那个后辈说的,也是对他,其中的意思又有些微不同,她知道他会懂。
果然,周其野笑起来,还是当年的样子。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一起看着夜色下无声涌动的江面,听冰块撞击杯壁发出轻微的声响。
直到有人在身后叫她:“Jean。”
言谨回头,周其野走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11章 【11】2010
大清自有国情在。
言谨再次见到吴清羽,是在北京城外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古镇,名字叫雨宁。
那是 2010 年 8 月,她才刚工作不久,第一次跟剧组。
拍的是一部晚清背景的电影,投资不大,却是中外合作。按照国际惯例注册了项目公司,周其野就是这个项目公司的法律顾问。
中外三个投资方,各派人员冠上执行监制、联合制片人之类的头衔,导演和摄影都是美国人,现场其他工作人员大都属于中方。做法大不一样,矛盾也很多,进度一拖再拖,最后开会决定法律顾问驻场。
周其野手下的传媒娱乐组总共没几个人,其他律师不可能长时间待在拍摄地。作为最无用的实习律师,言谨自觉举手,就这样被派了过来。任务无他,万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叫人。
驻场地点有两个,北京市内的棚拍先开始,而后再是雨宁。
那地方在山里,雨多,雾多,当地方言索性把此地叫作雨淋。烟雨缭绕之间,一条条石板路依山势而上,通往客栈,古城墙,古戏台,州府衙门,私塾书院,还有乡绅家的大宅门。
当地条件有限,安排言谨住的是山下新镇上的一家招待所。但那“新”,是相对古镇的“古”而言。房子建起来已经有几十年,内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碎花墙纸洇水剥落,窗式空调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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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陈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