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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小夫郎 一春 32030 字 2024-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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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屋里坐着的人,只有沈明轩一个人提前几个月知道他这个打算,神色没有变化。

但其他人却没这么冷静了。

楚含玉夏兰平安怔住,陈春赵嘉树一脸茫然,楚含清和楚含茗则看着楚含岫。

对从来没有出过平阳县,前两个月才来京都的他们而言,忻州只是一个地名,一个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现在他们却要去那个地方了,难以避免地对忻州这个陌生之地生出忧虑。

楚含玉嘴快,直接问他:“哥,我们在京都也挺好的,去忻州做什么?”

他这话,正好是楚含清楚含茗陈春赵嘉树等人心里想问的,几人的目光都落在楚含岫身上。

楚含岫把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去忻州,是我前几个月就想好的,我现在手里的粮食收了不少了,但是京都粮食这块早就被几大粮行把持,我要是大批放粮出去,让京都的粮价变动,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舒舒服服的,阴的阳的都会往我身上招呼。”

“所以,我手里的粮食只能想办法卖到其他地方去。”

“思来想去,只有忻州最合适,在那儿,手里的粮食能卖得上价,也没有那么多的桎梏。”

“三五年,咱们就能在那里扎根,挣下些许家业。”这些话,自然是楚含岫编的说辞,他也根本没想过要把粮食卖出去。

他打算到了忻州后,找个地势不错的偏远县城或者镇子,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带着一家人苟几年。

毕竟从明年开始,大越到处都是不可改变的天灾,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又形成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和匪患,直到后年因为定王的谋逆全然爆发。

大势如此,自知只是个幸运点的普通人的楚含岫改变不了什么,能想,能做的,也只有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

他说的这些,陈春赵嘉树他们听得云里雾里。

常年待在县衙后院,又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他们并不太清楚楚含岫说的这些东西。

但是楚含岫说这些话时冷静沉着,有理有据的模样,让他们心里的忧虑少了不少。

来京都之前就已经想好要跟着楚含岫和沈明轩一道的陈春率先反应过来:“这么多粮食,全部带上路太扎眼了,怕是不好弄。”

楚含清点头:“到时候我问一下武安侯,能不能借他的名头使使,拿一些靖国侯府的旗子,没事儿的时候收着,有事儿了拿出来挡一挡。”

“这个法子好!”不止陈春,沈明轩也觉得他这个办法不错。

虽然武安侯赫连曜坠马,现在也不领兵了,但多年累积的威望在那儿,像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对赫连曜就十分尊崇,哪里会生出对他不敬的心思。

有武安侯给他们当靠山,哪怕这个靠山是一张假虎皮,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楚含岫脸上带着笑。

不止呢。

忻州就在永州的左下方,赫连曜的名声在那儿比在京都更大,他们能更顺利地深入忻州。

当然,楚含岫实在不想出风头,哪怕从赫连曜那儿弄来他的旗子,他也要压在箱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

心里那点忧虑散了,一大家人整整齐齐的,气氛一下子高了起来,围拢在一起讨论准备的东西齐不齐全,在路上要注意些什么。

一直讨论到吃了晚饭,没说到的事儿还一堆,楚含岫只把握大方向,把下边的一些事交给阿爹和陈叔赵叔,以及楚含清楚含茗他们,等讨论出个结果了,他再看看。

从他让阿爹和弟弟们学拳脚开始,他就没打算把阿爹和几个弟弟护在羽翼下边,他觉得自己也没这么大的本事。

人总有不周全,腾不出手的时候,不能总等着别人把饭喂嘴里。

坐了好几个小时了,楚含岫跟他们说一声,走到院子里散散步,松松筋骨。

忽然,他看到站在厢房侧面的楚含清,不知道是发呆还是什么,被他看了几眼都没动。

“……”这是,有什么心事?

楚含岫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不进去,外边这么冷,你不是最怕冷吗?”

脸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楚含清被他拍得回神,连忙把思绪收一收:“这就进去了,哥,你也出来净手?”

“不是,坐太久了,出来松松腿脚和咬,过两三个月咱们就要去忻州了,那边的天气要比京都暖和些,你在那儿也能舒服一点。”

“……嗯。”

楚含岫要是再看不出他真的有心事,就白长脑子了,但是把楚含清最近的事儿想了一圈,他也没有想到什么事能让楚含清这样,拉着人走到院门那儿:“咱们兄弟没什么不能说不能商量的,跟我说说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楚含清怔了一下,望着自家二哥。

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松,抓着楚含岫靠在墙壁上,小声道:“哥,我在平阳县被楚成业送去给邱知府当侍君,被青然救回来,送回县衙后院那事,你还记得吧。”

楚含岫点头,“记得。”

只是他有点讶异,自家弟弟情绪低迷,怎么说到青然了?

楚含清从小就跟楚含岫一起玩,脾性跟楚含岫有六分相像,直接摊了牌,弯都不拐地道:“我有点喜欢……青然,青管家了。”

他“砰”地投下一颗炸弹,把楚含岫炸得差点儿找不到自己声音。

楚含岫望着自家弟弟,投下这枚炸弹的楚含清清瘦的背贴着院墙,两条长腿支楞着,也拿一双眼睛望着他。

相比他从小就有意识地锻炼,补充蛋白质多吃蔬菜养出来的高挑身材,楚含清的身形是哥儿最正常的身形。

纤细,清瘦,身高一米六七左右,长相跟他有七分相像,但更绮丽,眉眼艳色浓郁。

楚含清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所以哥你说要去忻州,我就出来吹吹风。”

楚含岫舔了舔唇,还不够,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告诉过他吗?”

楚含清摇摇头:“没。”

这几天都没说,现在更不用说了。

让楚含岫做其他事情,他绝不会含糊,大部分都能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

但是,让他处理你爱我我爱你的事儿,他就麻爪了。

他真麻爪,他一个三辈子的大魔法师,哪儿懂这些东西。

等等……

楚含岫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之前跟赫连曜的几次,还有赫连曜说的那些话,“那含清你是什么想法和打算。”

楚含清的语气有些飘忽,还有些沉,但却没什么犹豫地道:“当然是跟哥还有沈叔阿爹他们去忻州了,刚才你说的那一堆事儿都快把我们埋了,接下来有得忙。”

楚含岫在现代的时候跟他表白的人不少,毕竟他的脸一直没变过,在现代还是个学霸,虽然只是福利院的孤儿,但也有男生女生,甚至是一些年纪比他大的人想包养他。

但是给他印象最深的,是赫连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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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曜身上的光环太盛,又是他寄了希望,还近身发生过关系的人,当赫连曜跟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楚含岫心里的触动比之前听过的所有表白都大。

他从赫连曜身上,隐隐明白了喜欢这种情感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表现,虽然他不喜欢赫连曜,但不影响他发觉赫连曜身上的众多优点。

楚含岫抬手,rua了一把楚含清的头:“你自己有主意,我便不多说其他,含清,进去吧,再吹你就染上风寒了。”

“好,那哥你也少在外边待会儿,我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

楚含岫摇头,楚含清的背离开院墙,往屋子里走去。

蜡烛的光亮从大开的门映照出来,将楚含清的面容映得清清楚楚。

比起刚才在楚含岫面前的清醒和洒脱,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难受,然而这点难受在他踏进门槛的那一刻也不见了。

——

一晃就是十二月中,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久久不下雪的京都在昨天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但雪势也不大,稀稀疏疏地落了一个晚上加今天白天,只在瓦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自从楚含岫说要去忻州,他们这段时间又买了不少东西。

首先是运输粮食的骡子,原先只有六匹,现在买了一百多匹,还全都配上马车,一大笔银子砸出去。

然后就是盐,常见的药材,杂七杂八地又能装好几车。

冬天天黑得晚,楚含岫吃完饭拿着医书坐在床上翻看,就听到夏兰说阿爹来了,放下手里的医书看过去。

沈明轩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一边坐到他跟前一边道:“今年这天不太好,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雨水怕是有些困难。”

瑞雪兆丰年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大学覆盖,可以冻死土地里的一部分虫卵,雪化之后还能润一润土地,让来年耕种的时候更容易一些。

耕种不比其他,雨水多了少了,都会直接影响到播下的种子的发芽率,生长的长势,要是连着半个月一个月不下雨和下雨,庄稼都会受到影响。

俗话说靠天吃饭,老天爷要是一不高兴,不给你饭吃,你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已然知道后边几年什么光景的楚含岫道:“老天的事,咱们没法管,还有十几天过年,趁着年前,明天我去一趟侯府,把我们开春准备去忻州的事儿告诉他们。”

“侯夫人侯爷师父,还有阿泽静哥儿对我们都很好,提前告诉他们比较好。”

“含岫,邢大夫……”

楚含岫已经想过这个问题,道:“现在侯爷的双腿已经能够不用那些器物,多走几步了,师父他留在侯府和不留在侯府,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我问问他,劝他一下,让他跟我们去忻州吧。”

来京都的这几个月,沈明轩是亲眼见到邢大夫对楚含岫如何的,说是把楚含岫当成子侄都不为过,还传授他医术。

虽然跟着侯府,楚大夫应该会没事,沈明轩还是想让楚含岫去说一说,劝一劝。

邢大夫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亲人,楚含岫既然当了他徒弟,那以后就得肩负起为他养老送终这件事。

沈明轩来就是为了说邢大夫的事,楚含岫自己有章程,沈明轩就放心了,站起身对楚含岫道:“你也早些休息,自从我来,你一天不是看医术,就是练武,没个歇停的时候,也要给自己松松弦。”

其实也打算休息的楚含岫把医书合上,耍宝地递给他,刷地一下钻进被子里:“那阿爹你帮我放回书架上,我睡了。”

第122章

楚含岫其实还不困,但天气冷,又没什么事儿干,除了躺被窝也不能干其他的了。

他想着明天去侯府的章程。

自从赫连曜的腿有起色,朝堂那边也安稳下来,原本派到他周围保护他的侯府暗探被他跟赫连曜提了一嘴,撤回去了。

所以最近四方街院子这边发生的事情,不仅侯夫人赫连泽他们不知道,赫连曜也不知道。

楚含岫于情于理,都得在年前把这事儿说了,然后跟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还有……赫连曜他们好好道个别。

这一去,不知道大家伙几年才能见面了。

琢磨着琢磨着,楚含岫睡着了,脸半掩在被子里,带着几分被暖呼呼的被窝熏出来的红晕。

第二天早上差不多的时候,楚含岫穿戴整齐,让平安驾着自己这边的骡车,哒哒哒地去侯府。

突然,就在他们的马车出了四方街,快到东城的时候,一人一马突然从后边跑过来,人和马根本没有因为街上的人停顿,嘴里嘶哑地高呼着:“永州八百里加急!永州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什么意思,那就是不顾马和人的死活,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回来。

街上的人惊慌失措地往两边退,平安反应速度也快,赶紧把骡车往旁边赶,下一秒,后边的一人一马从他们的骡车旁边飞驰而过。

楚含岫已经捞起骡车帘子,弯着腰出来看,他一眼就看到从他们旁边窜过去的人和马。

马屁股上全是催打的一条条鞭痕,原本神骏的身躯带着一股精疲力尽的感觉,骑在它背上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蓬头垢面,脸都被冷风吹得皲裂,每喘一口气,都仿佛是在压榨他的肺。

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匹不错的马废了。

人也得卧床休息两三个月才能回神。

楚含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永州……

永州和霁州,是大越的门户,永州跟齐国毗邻,霁州跟东来国毗邻。

上辈子,齐国和东来国就是破开了这两处地方,短短数月把大越北方全部侵占,势如破竹的架势吓破了朝廷的胆,才登基为帝没多久的定王直接带着朝廷的大臣,后宫嫔妃,往南方撤退,依靠着南方的玉龙江这个最后的天堑,继续设立了朝廷。

至于北方是打死还是打活,那些百姓又怎么样,压根没有在小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八百里加急?

出来的时候楚含岫心情挺轻松的,现在却有些沉了,他对平安道:“走吧,去侯府。”

天气冷,看守侯府偏门的门房小厮也穿上了棉衣,楚含岫刚从骡车上下来,他就殷勤地过来行礼:“见过楚大夫。”

“不用多礼。”

“楚大夫有三四天没来了,昨天泽少爷还来这边看了一下,看您有没有来。”楚含岫为人亲和,又不摆架子,哪怕侯府几位主子对他都非常好,见着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下人也不会红眉毛绿眼睛的。

现在府里的人再也不会说起那位已经被休几个月的前侯夫郎的时候,拔出萝卜带起泥地提起楚含岫了。

楚含岫听他说到赫连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练剑,赫连泽还是个武痴,逮着人就想比试比试。

因着前些日子楚含岫比他晚练剑,根骨也确实不如他,所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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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跟楚含岫切磋的想法被赫连曜挡回去了。

只是到底惦记上了,三五不时地就要想一想,昨天估计又想起来了,可惜他没来。

楚含岫等平安把骡子和骡车安置好之后,带着他先去邢大夫那边。

“师父,我来。”楚含岫进去的时候,邢大夫刚好在搬廊下种在花盆里的药草,他立马撸了撸袖子,跟着一起忙活。

邢大夫的神色从他进院门开始就灿烂起来,搬起面前的药草,又望着也蹲下身搬药草的楚含岫:“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了?”

楚含岫摇头:“是有件事儿要跟师父您说。”

“哦?”也是最后几盆了,全搬到屋里放好,邢大夫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说说什么事?”

也跟着擦干净手的楚含岫走在他后边,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的邢大夫:“是这样的师父,等过了年,开春那会儿的时候,我打算带着我阿爹,含玉含清含茗,还有手底下那些人,去忻州。”

楚大夫身体一顿:“去处理你买的那些粮食?”

楚含岫点头:“是,不过不打算回京都了,已经决定在那边住下来。”

如果说刚才邢大夫只是顿了一下,他这句话一出,脸上的神情都换了:“离开京都去忻州住下来?怎么突然有这个心思?”

“不是突然有的,原本我买那么多粮食,是打算带回平阳县那边贩卖,赚点辛苦钱,毕竟在京都这边,我势单力薄,放那么多粮食出去,几大粮行怕是要觉得我断了他们的财路,找我算账。”

“后来我阿爹和弟弟他们来了,平阳县那边也不用再回去,我就琢磨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青州几个地方才遭了旱灾水灾,粮食拉进去也卖不了,看了一圈儿,就看上忻州了。”这理由跟陈叔赵叔他们说过,现在跟邢大夫说,愈发顺溜了。

楚含岫望着坐在对面的邢大夫,道:“师父,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让您跟着我一起忻州。”

邢大夫真的没想到他会去忻州,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跟他去忻州,脑子都差点儿转不过来。

看楚含岫俨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着他点头的架势,邢大夫沉吟着,没有一下子给楚含岫答案。

邢大夫不是没看到楚含岫的诚意还有关怀,但若不是赫连曜坠马,他不会来京都,现在还住在霁州那边,守着邢家祖传的药铺和院子。

可去忻州……

那就真的连根儿也拔了。

楚含岫看着他,道:“师父,从拜您为师那天起,我就把您当成了亲人,日后咱们一家人到了忻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担心您,您也不用挂念着我。”

邢大夫手里端着平安给他倒的茶,手指动了动。

他有了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怀念,感动,良久之后道:“含岫啊,你是个好孩子,这个时候也想着我。”

楚含岫笑了笑,“您也是个顶好的师父,那师父您瞧……”

邢大夫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做下了决定:“老夫跟你去吧,你这个徒弟老夫才刚刚捂热乎呢,要教你的还很多,可不能断了我邢家的传承。”

楚含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开。

邢大夫应下他这件事,也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些不一样了。

他道:“那你这趟来,不光是让我去忻州,也是跟侯夫人侯爷他们交底吧。”

“嗯,我在侯府住了那么久,侯夫人侯爷还有阿泽静哥儿他们对我都好,提前说好一些,也趁着还在京都的时候多在一起聚一聚,毕竟这一去,真不知道什么才能见面了。”更大的可能,是再也不会见。

在交通工具只靠牲畜,联系只有信件的大越,一旦去了别处,想再见面难如登天。

更别说以后几年都不太平,哪怕楚含岫做了那么多准备,都不敢说自己一定平安无事。

已经说好跟他去忻州的邢大夫道:“去吧,这几天我收拾收拾东西,然后让侯府把东西送到你那儿去。”

楚含岫脑子突然闪了下:“师父,干脆过几天你直接跟我们一起过年吧,左右开春那会儿就要走了,一起过年正好。”

邢大夫望着他,想到四方街热热闹闹的院子,没有过多思索便点了头:“好。”

楚含岫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好了,平安,你先跟着我师父收拾收拾东西,我去侯夫人那儿了!”

“是。”平安颔首。

从楚含岫到邢大夫这儿,到劝说他成功,过去了两刻。

楚含岫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一个人走出邢大夫小院儿的时候脚步都带着风。

只是随着离侯夫人的颂和苑越近,楚含岫想到侯夫人知道他要去忻州后的神情,心也往下压了压。

忽然,就在楚含岫离颂和苑还有百十来步的时候,近来因为赫连曜能够站起来了,整天都面带微笑,一看心情就极好的老侯爷急匆匆地往外走,脚步快得几乎跟楚含岫撞上了。

好在两人都是学过武的,一下子避开。

按照以往惯例,老侯爷会跟楚含岫打声招呼,问候几句,但是今天老侯爷只对着楚含岫颔了颔首,带着两个侍卫大步走过去。

落后一步的侍卫道:“含岫少爷,老侯爷有急事,您没伤到吧。”

“没有。”楚含岫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老侯爷这么着急出去。

这不该他问,问了老侯爷身边的人也不会说。

侍卫看起来也很急,询问他过后也走了,楚含岫抬脚进了颂和苑,在主屋的门口那儿见到了侯夫人。

侯夫人应是送老侯爷出去,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和急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丈夫居然这么急匆匆地出去。

看到楚含岫,那些茫然和急切才消散了不少,“含岫来了,快进来坐。”

她没有自己先转身进去,而是站在主屋门口那儿,等着楚含岫。

在她身边伺候的金串儿,银串儿,吴嬷嬷随侍左右,也等着楚含岫。

楚含岫几个大步迈过去,到了他跟前,他还没说话,侯夫人道:“你刚才来的时候撞见老侯爷了吧,你说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年轻一样,一有事忙拔腿就走,说给他拿件披风,转眼人就走得影儿都没了。”

第123章

“你从侯爷那里来?”说话间,两人一起进了屋。

身后的金串儿银串儿跟进来,利落地奉上楚含岫喜欢喝的茶,和喜欢吃的糕点。

楚含岫跟侯夫人坐在一块儿,望着侯夫人道:“不是,我先去了我师父那里。”

“夫人,今日我来,是想跟您说件事。”

侯夫人回望着他。

楚含岫道:“自我来京都,已六月有余,我打算带着阿爹还有弟弟他们,去忻州那边住下,想着年前跟您和侯爷,还有阿泽静哥儿他们说说。”

他这些话一出口,整个颂和苑主屋里的人全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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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要离开京都,去忻州那么远的地方?

楚含岫来京都好几个月了,又经常出入侯府,侯夫人金串儿银串儿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几乎已经忘记他非京都人士。

而且他们多多少少从楚含岫嘴里知道沈阿爹等人的现状,都跟楚成业和离了,无论从哪儿看,在京都定居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现在楚含岫说,他要去忻州。

侯夫人的神色有惊诧,有不舍,有难受,“怎么……有这个决定?”

楚含岫把刚跟邢大夫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侯夫人立即接着他的话道:“含岫,这有什么难的,凭着你和侯府的亲厚关系,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我和老侯爷还有侯爷,准叫他们把所有心思都歇了。”

侯夫人这话说得一点折扣都不打,再如何,老侯爷也是侯爷之尊,侯夫人安国公府出身,更别说赫连曜的腿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等他彻底恢复,那个威名赫赫的武安侯便回来了,谁敢掠其锋芒。

那时候,但凡放出一点他跟侯府有关系的风声,没人会那么没眼色地找他麻烦。

如果楚含岫去忻州的决定没那么坚决,一定会被侯夫人说的话打动。

但是,他摇了摇头。

屋里这会儿只有他说话的声音,跟以往一样不疾不徐,带着点轻松写意的味儿,内容却让侯夫人的面色变了好几次。

当他话音落下之后,侯夫人已经憋不住情绪,拉住他的手:“这忻州……你们是非去不可了?”

楚含岫心里也难受,嗓子眼儿有点儿堵。

除开阿爹弟弟他们,对他最好,最贴心的,莫过于侯夫人。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是朋友,跟他走得近,平时也打打闹闹的,侯夫人给他的,是长辈的关怀和爱护。

若是可以,他很想带着侯夫人赫连泽他们一起去忻州。

但楚含岫知道,那太不现实了。

靖国侯府家大业大,他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动这么一个世家大族跟他一起搬去忻州?

按照老侯爷赫连曜的脾性,就算他冒着被当成精怪的风险说出上辈子的事儿,他们也不会选择退去忻州,而是留守京都。

他们跟楚含岫这个穿越而来,又久居后院的外来客不一样,他们受到的熏陶,学习到的东西,都让他们会为了大越抛弃很多东西。

这是楚含岫做不到的。

重活一次,来到京都为赫连曜治疗,是楚含岫能想到的自己能做的最大的事儿。

那么多势力打生打死,他那点异能,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稍不留神就成了战火里的灰烬。

在乱世里带着家人自保,是他最想做到,也能够做到的事情。

在侯夫人深邃,而又不舍的目光下,楚含岫点头:“是。”

他望着侯夫人,道:“夫人,此去忻州,咱们再见或许要好几年后了,雁荡山的那处温泉庄子,还有城里的金缕楼,我就物归原主了。”

侯夫人的眼眶彻底红了,眼眸湿润,“你个……你个……”

“你个小哥儿,平时见着你我跟吃了糖一样,今天你却是来剜我的心的!”

语气像是生气,握着楚含岫的手却越来越紧,楚含岫张嘴要说话,她抢先道,“你可劲儿埋汰我吧,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来,我堂堂靖国侯夫人成什么了?”

“你在不在京都,它们都是你的,难道你还打算一辈子都不回京都来瞧瞧了?!”

“可是……”楚含岫是真没想再拿着温泉庄子和金缕楼的地契和房契,现在距离乱世还有一年多,两处地方能产出的银子也不少,他人都要去忻州定居了,再捏着不像那么回事。

“这事儿要是再提,你就是不认和我这些日子的情谊。”

眼看着侯夫人放狠话,楚含岫终于知道,这温泉庄子和金缕楼,自己怎么都要收下了。

他连忙点头,把自己刚才的话收回去。

至此,楚含岫去忻州这事儿在侯夫人这里彻底过了明路,侯夫人难受又担忧地问他的打算,计划,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而另一边,匆匆忙忙赶出府,到了大门处甚至不再乘轿,直接上马向着皇宫大门疾驰的老侯爷赫连昱很快进了宫。

庄严肃穆的宫道上,有几个跟他一样着急忙慌赶来的大臣,几人因为是文臣,脸色都因为赶路涨红,眼睛里的神情却是又慌又乱。

当他们走进议事的殿宇的时候,在屋里踱步的大越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九岁的周行一下子走到他们面前:“诸位爱卿,可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了!”

“齐国狼子野心,竟然想出火攻一计破了永州,现在他们倚靠永州,接连对徐州潞州用兵,徐州潞州这会儿怕是也……凶多吉少!”

大越十三州,永州霁州互为犄角,乃是大越的门户。

从永州过来,依次是徐州,潞州,忻州,而霁州那边,则是青州,并州。

一旦徐州潞州失守,就意味着齐国在大越北边打通了一条道,可以顺畅无比地在这条道上奔驰,弄不好过些日子就能直抵京都,兵临城下,周行怎么能不急!

这个时候,能被召来的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大臣们脸色都不好看,一个胡子打理得分外整齐的老者道:“那鲁正是武安侯一手提拔上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武安侯能够置身事外?”

“按大越军律,应该即刻把鲁正这个失职的主将押回京都,满门抄斩方可谢罪!”

掌管三千禁军,才被召来的老侯爷望着这时候都不忘给自己儿子上眼药,惦记着清算鲁正的几个朝廷大臣,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心中有无限怒火。

他砰地一下锤在旁边的桌案上:“敌军破了永州,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马大人,秦大人,你们二位不为皇上献策,反倒着眼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事上,是想做亡国奴,阶下囚吗!”

他是个武人,声音洪亮,一声暴喝几乎把殿宇顶上的瓦片也掀起来,也让那两个把矛头对准鲁正,并且想牵扯到赫连曜身上的大臣哑了一下。

兵部尚书徐达,以及另外三四个走进来的大臣脚步一顿,走了进来,先给周行行礼:“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周行面色凝重,带着慌张,已经没有精力应付他们,转身坐到龙椅上望着当今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他对赫连昱道:“靖国侯,鲁正丢失永州,罪不可赦,诛九族也不为过,马爱卿秦爱卿说得也不为过。”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商量如何解京都之困!”

战报从永州传来,再快也过了几日,而这几日齐国的兵马动向如何,远在京都的他们完全不知。

周行实在……怕,怕齐国挥师南下,直入京都。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周行后背就发亮,连屁股下稳坐了几十年的龙椅也变得有些发烫。

突然,就在以追究鲁正责任为首的马大人秦大人,以兵部尚书徐达,以及几个大臣组成的两方人员讨论得很是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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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的时候,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神色恐慌,脚步都有些凌乱地小跑进来:“陛下!”

殿内的讨论声一下子停止,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太监声音有些哆嗦:“启禀陛下,霁州……八百里加急!”

刷——

龙椅上的周行一下子站起来,冠冕上的旒珠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八百咯加急,又是八百里加急!

不久前的八百里加急带来永州被攻破的消息,霁州的八百里加急呢?!

周行的腰和腿都是软的,死寂般的片刻后,才道:“把人带进来。”

老太监点头,“是。”

很快,两个宫廷侍卫架着一个脸色灰败,脸庞脖颈泛着不正常红色的年轻男子进来,他身上灰色的衣裳,是霁州军独有的款式。

周行迫不及待地问:“霁州怎么了,缘何八百里加急!”

“回……回陛下……”

“十二月初九……东来国突然大军压境……薛将军及时……布防……领兵作战……”

“但东来国整整二十五万大军……又不知从何处得到霁州城防图……霁州危矣。”

“薛将军命小的疾驰回京,请圣上派兵增援。”

这个传信的小兵话一出口,整个殿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像千万根锋利无比的针穿行在殿内,不管里边的周行等人如何动弹,能感觉到的只有疼痛。

第124章

朝廷哪里还有兵增援!

大越地势如此,东来国和齐国上百年来一直被挡在霁州和永州外边。

赫连曜未掌管兵权前,大越的兵力没有这么多,且较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那时候,跟东来国和齐国毗邻的霁州永州连年被两国劫掠。

朝廷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但是先皇,周行,都觉得那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更担心打不过东来国和齐国,让两国抓住机会侵入大越腹部。

相比之下,只是让东来国和齐国劫掠霁州和永州,这个损失他们觉得十分轻微。

直到赫连曜进入军营,以数场胜仗让自己在霁州的声望如日中天,再以势迫人,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十分强硬地掌管了霁州军。

从那时候起,大越零散的兵力被他攥到了一起,不仅让霁州和永州面对东来国和齐国的劫掠数次胜利,也稳住了大越各处蠢蠢欲动的某些人。

周行无数次想过,要是赫连曜这个子侄和前朝那个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的离北侯一样就好了,那他一定对赫连曜大封特封,嘉奖他为大越做的一切。

可是——

赫连曜偏偏不死。

不仅不死,他还年轻,二十四岁的年纪,意味着他还可以手握兵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到那时,大越的天下还会姓周吗?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周行对这把龙椅的渴望超乎一切。

所以,他默许了朝堂里那些人对赫连曜的抹黑攻诈,甚至在察觉到他们有人想做局杀死赫连曜时暗中出手。

可是现在周行忍不住想,要是他再多留赫连曜一年半载,眼前的祸事是不是就能化解……

从霁州赶来的小兵目光急切地望着殿内的周行和众大臣,他此来,肩负着带去救援的重任。

远在千里之外的霁州,有跟他同一个军营的兄弟,有家人,有相熟的霁州百姓。

然而他话音刚落,以马大人秦大人为首的一帮大臣面色苍白,立刻高声大呼:“陛下,永州霁州相继失守,京都危矣,请陛下为我大越江山社稷着想,尽快撤离京都!”

“是啊陛下,只有踞凌江这条天险,才有换气喘息之机,以图后事!”

“……”

“荒谬!”兵部尚书徐达头顶轰隆隆作响,面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永州虽失守,但拿下永州,齐国大军必定也不能立即侵占徐州潞州,他们是人,是跟我大越将士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不是鬼神!”

“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一个有经验的将领,沿路征集各州府守备军,奔赴徐州潞州,查看情况,若能正面战更好,不能正面战,边撤边打,沿途阻击,给霁州那边减轻些许压迫也是好的。”

另外一个跟他同样想法的大臣也道:“这一步要是退,将京都拱手让人,百姓军民可就失了主心骨了!没了士气,想要再打回京都谈何容易!”

殿内吵成一锅粥,传信的士兵孤零零地跪着。

——

靖国侯府,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一般往皇宫跑去。

而侯府后院,好不容易把侯夫人逗笑的楚含岫站起身,道:“那我先去阿泽和静哥儿他们那了,过会儿我还来打扰您,跟您用午膳。”

“去吧,那几个小子可黏糊你,你去忻州,他们反应不会小。”

“跟他们说完了,也把他们带来,咱们一起用膳。”

楚含岫心意已决,侯夫人纵使万般不舍,也没有理由强行留下他。

那就只能在最后相处的日子里多看看他,日后见不到了,能回想的相处时光也多一些。

楚含岫望着侯夫人有些微红的眼睛,胸口酸涩难挡,点点头去后院找赫连泽赫连静他们。

还是熟悉的侯府后院,水榭的假山没有丝毫变化,唯有花木在这个季节已经凋零,不再是楚含岫刚到侯府那会儿郁郁葱葱的模样。

跟侯夫人,楚含岫他们预想的一样,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一听到他要去忻州,几人都炸了,把他轮番轰炸了一遍。

哪怕楚含岫说了理由,跟他走得最近,情绪也最直白的赫连泽还是抓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留在京都。

直到发现没办法改变楚含岫的想法,赫连泽才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静。

他一向是急人里最跳脱的那个,他一安静,楚含岫的身体就顿了下,把椅子搬到他身边,坐在他旁边。

一会后,赫连泽在沉默中抬起拳头,捶在楚含岫的肩膀上。

一下。

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他的拳头迟疑着,轻轻地挨到了楚含岫的肩膀。

他也终于说话了:“你从前可从来没说过要去忻州……”

“嗯,没说,但是一直有这个想法,”楚含岫把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拳头拿下来,道,“虽然我没在京都了,但是咱们两个的比试还没分出输赢,你要好好练武,别以后见面打不过我了。”

说着的时候,楚含岫也看向赫连静:“平时多跟静哥儿练练。”

坐在一旁的赫连静:“……”

赫连泽也看着自家二哥,不是他自傲,他的根骨和天赋比自家二哥好一大截,加上他用的剑,自家二哥用的是鞭子,现在他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吊打自家二哥了。

望着面色认真的楚含岫,赫连泽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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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我会的,至少以后二哥要能把你揍趴下。”

赫连静:“……”

楚含岫唇角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侯府各处院子都是主人的小天地,楚含岫跟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他们到侯夫人的颂和苑用了午膳,才跟情绪依然难以平复的他们道别,去找最后一个道别的人,赫连曜。

只是他刚跟蘅霄院院门处的侍卫说了这事儿,侍卫就道:“楚大夫,侯爷他方才出府了,您看看,您是在院儿里等一会儿,还是……”

楚含岫有些诧异:“侯爷不在?”

这倒奇怪了。

他来侯府这么久,赫连曜出府的几率十分小,不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就能数过来。

现在可是赫连曜双腿恢复的关键期,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中断恢复出去。

楚含岫想不明白里面的关节,也不想了。

左右他去忻州还有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来告诉赫连曜。

他对看守院门的侍卫道:“不用了,我就先回去了。”

“是,”侍卫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摆架子,恭恭敬敬地道,“楚大夫您慢走,侯爷回来后小的会如实将您来过一事禀报给侯爷。”

楚含岫点点头,转身回楚大夫那边。

这么会儿功夫,平安已经帮着邢大夫收拾了好几口箱子的药材。

这些药材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全是邢大夫自己采摘,或是去集市上买的质量很好的新鲜药材自己炮制的,哪一样都十分珍贵。

看到他回来了,邢大夫直起腰,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回来了,怎么样,侯夫人他们是不是说了好些办法,想让你留在京都?”

楚含岫:“跟侯夫人他们用了午膳,师父您呢,用膳了吗?”

邢大夫指了指旁边的小厮:“你让他天天盯着我,我还能不吃?”

“好了,让平安就收拾到这儿吧,你那儿要准备去忻州的事,应该更忙,回去吧,剩下的我一个人慢慢理。”

这些东西就是邢大夫的命疙瘩,要不是平安跟着楚含岫学了几手,也让他见识到细致的一面,绝对不会允许平安碰。

楚含岫颔首:“那师父我和平安先回去了,大后天我来接您去四方街。”

“去吧去吧,来的时候多赶一辆骡车,我这儿东西不少,一辆装不下。”

“好。”

冬天天色昏暗,黑得比夏天秋天更早,楚含岫和平安从侯府出来的时候偏下午一点,天色就已经能跟夏日的傍晚相媲美。

且天空没有夏日绚丽灿烂的霞光,灰扑扑,阴沉沉的天穹仿佛一个厚厚的盖子盖在众人的头顶上,叫人觉得压抑。

楚含岫特地让平安绕去集市,买了一整头弄好的猪,扛着两扇猪肉回到四方街。

“东家回来了?”老院子里的王婶子郭夫郎看到他回来,十分高兴地迎上来。

楚含岫跳下骡车,指着后边绑好的猪肉:“咱们这边留一只后腿和五花肉,晚上做了吃,其他的分一分,送到两边院子。”

楚含岫不抠,也知道锻炼的人得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更快地成长,所以手底下的奴仆练拳脚的时候米面足量,三五不时地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大家伙都不会像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

郭夫郎力气大,举起菜刀三下五除二就卸下一条猪后腿:“是,东家,咱们晚上吃锅子吧,这腿蹲软烂了,拆成坨坨肉放汤里,煮萝卜都香!”

“你和王婶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去找我阿爹他们。”

楚含岫刚离开的侯府后院跟此刻回来的四方街,都一片安宁,而皇宫内,气氛比一开始那会儿更加诡谲紧绷。

两边大臣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但随着被召去的赫连曜亲至,老侯爷和兵部尚书徐达语气比刚才硬了些。

第125章

这么多的争论,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也确定不了有效的办法,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龙椅上的周行。

他们说得再多,都要大越如今的天来做决定。

但是周行的面色从刚才开始就不好,当以徐达为首的一众官员想让他即刻派人出兵时,周行的脸色猛然苍白,一只手捂着额头:“朕……”

跟徐达他们来来回回扔了无数句话的马大人眼睛一转,立刻呼天抢地:“陛下,陛下!”

“快宣太医,宣太医,陛下龙体有恙!”

两份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只有殿内的众位大臣和周行知晓,外面被叫远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他们方才的吵嚷是为何。

听见马大人的声音,立刻慌了,旋身就往太医院跑去。

对他们来说,九五至尊的周行是主宰着他们的生死,周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今日当值的他们脑袋绝对不保。

徐达砰地一拳捶在旁边的柱子上,冲上去大声呼喊周行:“陛下,徐州危急,潞州危急,霁州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咱们要尽早打算啊!”

“陛下,求您立即下旨让朝中将军领着西大营的守备军,急援霁州!”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捂着头的周行似乎疼得更严重了,瘫软在龙椅上似乎陷入了昏迷。

离周行更近的马大人秦大人等大臣像一团慌乱的蚂蚁,个个着急不已。

他们纷纷指责徐达:“徐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无论有何等紧急之事,都应该以陛下龙体为重。”

“今日商议之事,还是等明日陛下醒来后再说吧。”

跟徐达站在一块儿,脾性比他更急的另外一位大人突然手指着他们:“奸贼误国!”

“平日里一个个为了银子为了利,穿着这身官袍装得人模狗样,现在百姓有难,大越危急,却缩着脑袋当乌龟。”

“大越有你们,真是大越之耻!”

一番话,瘫软在龙椅上的周行手指动了动。

马大人秦大人等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李桢,休得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哪!”

“来人呐,陛下龙体欠安,李桢罔顾陛下龙体,殿前失仪,先拉下去,等陛下醒来再说!”

“秦甫。”被周行召入宫中,却又没说几句话的赫连曜坐在椅子上,望着正致使宫廷侍卫的秦甫。

言辞激烈的秦甫像一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愣是没从喉咙里说出来,他瞳孔紧缩,望着赫连曜。

明明赫连曜只叫了他的名字,他却动也不敢动了。

赫连曜的目光没在秦甫周行那边停留,眼眸里似乎带着几分讥诮,对徐达李桢道:“我们走。”

徐达李桢誓死要让周行派兵支援霁州和徐州潞州,此刻没达到目的,一万个不想走。

可是开口的是赫连曜,是暗中将他们这一众官员整合到一起,与曾经的郑德泽,现在的秦甫等人分庭抗礼的人,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赫连曜身上,退出大殿。

一行人齐聚靖国侯府,一路上焦急得头发都要立起来的徐达和李桢彻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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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了,急切地站在赫连曜跟前:“侯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陛下龙体欠安——”

赫连曜抬手:“真欠安,还是假欠安,你我心知肚明。”

“陛下他心中早已倾向秦甫等人的提议,退至凌江以南,踞天险而苟活。”

徐达,李桢,以及一些朝廷官员身体一怔,面上露出痛苦和茫然,以及悲愤。

在官场浸淫数年的他们,真的没有看出陛下这次的异样,来得太巧合了吗?

可他们除了劝谏陛下,别无他法,陛下是大越的天,是大越的主心骨,哪怕这个天,这根主心骨有些问题,他们也要撑着,不能让这片天塌下来,让主心骨断掉。

身为人臣,劝谏君主,为百姓谋福祉,是他们该做,应做的。

赫连曜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道:“京都绝不能退,这一退,北方各州府百姓将会被东来国齐国敌军蹂躏,大越气数不再。”

“徐达,我会命人立刻仿制西大营的兵符,和任命尚启为将的圣旨,届时,陛下身边的陈福会亲自带着这两样东西,去西大营,尽快奔赴徐州潞州。”

他看似无波无澜的一番话,在场的数位大臣目光怔愣,身体停顿。

老侯爷的目光也沉了几分,看着自己的儿子。

徐达的脑袋都是懵的,“侯爷,仿制兵符,假传圣旨,都是重罪,您——”

徐达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嘴唇颤抖,不敢置信:“侯爷,您要做那乱臣贼子吗?”

不少反应过来的大臣纷纷看向赫连曜。

他们这些人,要么出自京都勋贵之家,要么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通过科举,直上青云。

然而无论哪条路,他们最先学的,就是忠君二字。

但是现在赫连曜要做的事,与他们背道而驰。

靖国侯府的蘅霄院里,突然之间不复刚才的吵嚷,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几乎快一年,在外人面前从来以残废形象示人,下半身没离开过椅子的赫连曜手撑着两边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米九几的身高,以绝对的鹤立鸡群的态势立在众位大臣面前,赫连曜道:“自今日起,这乱臣贼子我赫连曜做了又何妨,诸位,是走是留皆随心,我绝不阻拦。”

“……”

跟来的所有大臣用惊异,骇然,敬佩等种种目光望着他。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身体健全的赫连曜有多么地令敌人害怕,令追随他的人心甘情愿地拜服。

哪怕如今大越局势十分不妙,但只要赫连曜恢复一事传出去,都能让东来国和齐国投鼠忌器,至少,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掐着大越的脖子,直入腹地。

徐达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他脸上的神情犹如被风吹动的云,不停地变幻着形状。

他嘶哑地道:“侯爷,您永远是大越的武安侯,万民敬仰,一旦迈出这一步,史书工笔,一定会牢牢地记着这一笔,您,将背负着骂名,遗臭万载。”

他离赫连曜最近,赫连曜目光微垂,就能看到他。

赫连曜薄唇轻启,声音冰冷,“我驻守两州十载,封这武安侯,可是这个武安侯,却救不了两州敌人铁骑下的百姓,救不了更多即将被东来国齐国屠戮的男女老幼,那这武安侯不做也罢。”

“徐大人,你有治世之才,亦有为民之心,何不与我重换日月,为万民而当这乱臣贼子。”

徐达乃是周行刚刚登基那年钦点的状元郎,满朝官员,文采他独占六分,其余人分余下四分。

这些年,他与赫连曜走得近,是因为他看得出赫连曜虽是武将,却与他一样,有一颗为民之心。

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与赫连曜不再是一路人。

他始终犹记,熟读书本那一日,先生郑重地教导他的两次,忠君。

徐达脸上的神情冷静,而又严肃,直直地回望着赫连曜:“我自知势单力薄,无法制止武安侯今日所做之事,武安侯尽可将老朽杀了,让老朽成为你这乱臣贼子起事的第一条亡魂!”

“为大越,为圣上,老朽死不足惜!”

来的时候,大臣们绝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

武安侯要造反,徐大人誓死不从,两人就像水与火,没有相融的机会,只能你死或者我亡。

而这些大臣,心里短短几个瞬间,就闪过许多许多的念头跟想法。

赫连曜道:“徐大人说笑,不为其他,单为徐大人为大越,为百姓做的那些事,我就不会让徐大人有事。”

“只是事还未成,要劳烦徐大人在自己府邸待几日了。”

“赫连曜!”徐达的神情终于有些变化,语气甚至带着几分颤抖,“侯爷,此时正是你立不世之功的大好时机,挽狂澜于此刻,你就是大越最大的功臣!”

赫连曜薄唇微抿,目光如炬:“然后,再坠一次马,当一次废人?”

徐达:“……”

众大臣:“……”

周行和朝堂里那些人的手脚,在他们为赫连曜做事的这段时间已经全然知晓。

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是至理名言,但……有些人做得也太早,太迫不及待。

再想到从皇宫出来时龙椅上那位做的事说的话,一些大臣心内的天平不断倾斜,终于,当着徐达的面,第一个大臣站出来:“拜见侯爷。”

第二个人也很快站出来,“拜见侯爷。”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四五个:“拜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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