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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小夫郎 一春 32888 字 2024-02-28

要是两个穴位不恢复,此刻,他已经躺在床上,油尽灯枯,只等着耗尽最后这口气,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一日。

听到自家主子的话,易戚怔了一下。

主子竟然在含岫少爷身上用了神异二字。

何为神异?

人做不到的事,方为神异。

易戚仔细地,将自己到存曦堂后,见到的含岫少爷的言行举止一一过滤了一遍,道:“回侯爷,含岫少爷的日子十分平常,除开每日为您按摩,在邢大夫那里看医术,就是修习内力。”

得到这样的答案,赫连曜并不着急,他对易戚道:“回去之后,继续看着存曦堂。”

“是,”易戚想了想,道,“侯爷,落云轩的侯夫郎,近来一直想破门而出,与存曦堂连通的小门损坏严重。”

已将和离之事往后推,准备等朝堂上所有事都解决的赫连曜平静无波地道:“无需做其他。”

“是。”

如果楚含岫听到易戚这番话,一定要深刻地反驳一下,那不叫损坏,那已经摇摇欲坠了。

不过,有平安加固的石头和木板,楚含云绝对过不来就是了。

这类家宴,像夏兰平安这些随身伺候的下人,会给他们在不远处也设两桌酒菜,只要看着点自家主子,随他们怎么吃喝。

夏兰少年心性,一想到能跟几个院儿里认识的小厮丫鬟一起,脸上的高兴就没下去过,从衣柜里翻出好几套衣裳,对楚含岫道:“少爷,前两天侯府的绣娘刚把初秋的衣裳送来,您来瞧瞧,穿哪身。”

楚含岫身上穿的,几乎全是他从平阳县带来的衣裳。

一水的青色,蓝色,或者黑色,银灰色。

侯府送来的,则更贴他哥儿的身份,色更鲜艳,款式也更新颖。

这都是从温泉庄子回来后,侯夫人交代颂和苑的绣娘给他做的。

连已经是他手里产业的霓裳阁也送过几身衣裳来,用料自是不必说,款式也紧追京都潮流。

楚含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要不,穿我这身去吧。”

第77章

“这么多漂亮的衣裳,不穿可惜了,”夏兰拿起霓裳阁送来的一件华贵衣裳,“少爷就试试吧。”

楚含岫看了看,指着侯夫人让颂和苑绣娘做的一件米白色的衣裳:“那件吧。”

“好嘞。”夏兰是知道自家少爷的,对穿的那是真不在意,一件衣裳,只要不破,能从今年穿到明年,再穿到后年。

拿起那件乳白色的衣裳道:“少爷您穿好,小的给您梳头。”

哥儿的衣裳都是圆领大斜襟,下摆放量略窄,显得人修长高挑。

区别只在于富贵之家用的料子好些,会在衣裳的绣样上下功夫,饰以金银玉珠。

侯夫人送来的这件米白色衣衫便是,瞧着简单,实则处处精细。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宴席快开始了,收拾好的楚含岫带上夏兰和平安准备出发。

近来更加安分,几乎都成了隐形人的钱么么望着他们主仆三人言笑晏晏的身影,只能垂着脑袋装没看到。

楚含岫刚来那会儿,他半点没把楚含岫放在眼里,借着侯夫郎楚含云的势,想把楚含岫牢牢地握在手掌心,一来从侯夫郎那里讨赏,二来,耍一耍威风。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侯夫郎被禁足。

楚含岫倒搭上邢大夫,天天往蘅霄院跑。

钱么么默默地撇撇嘴,一个年轻哥儿,天天地往哥夫院子里跑,当谁看不出那个意思呢。

但侯府这样懂礼守礼的人家,只要侯夫郎在一日,就算楚含岫进门,也只能当个侍君,还不是被侯夫郎压一头。

“吱呀——”存曦堂的院门在身后关上,平安提着灯笼,走在楚含岫左侧,夏兰在他右侧,一只手扶着他,以免他手杖打滑,跌倒在地。

当他们顺着后院的垂花门绕过一座假山,便见前方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挂在花木上,亭子四周,以及水榭附近的假山上。

穿戴差不多的小厮丫鬟端着东西在灯光里穿行,不说俊朗美丽,但也绝没有歪瓜裂枣之辈,全都五官端正,身姿挺拔,瞧着就让人觉得舒心。

“含岫,这儿!”赫连泽站在亭子旁边,跟他挥手。

望着站在他身旁的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还有三个庶女,楚含岫杵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经过两天的死缠烂打,甚至搬出了大哥这座大佛,终于让阿爹同意自己练武的赫连泽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待会儿咱们坐一块儿,可以喝些酒。”

“自你进府,咱们就没有喝过酒对吧。”

赫连筝在旁边凉凉地道:“不想跟三哥你喝。”

“喂!”赫连泽抓着赫连筝两边肩膀,刷地一下把比他矮一个头的赫连筝举起来,“跟我喝酒怎么了,我又不是那种赖酒不喝的人!”

赫连筝也不挣扎,随他举着,抱着双手,眯着眼睛道:“酒量太小,每回我们都还没尽兴,你先趴下了。”

“……”赫连泽小麦色的脸都透出几分红,把赫连筝放到地上,“我跟含岫喝!”

而另一边,梳妆打扮好的侯夫人把老侯爷叫到跟前,道:“怪我,之前忙得头晕脑胀,忘了跟你说。”

“曜儿他,要跟含云和离,所以你这些日子别在他面前说起含云,免得生出事端。”

被叫来,还以为有什么事的老侯爷眉头狠狠一皱:“为什么又要和离?”

当年,老侯爷因为公务,到平阳县去,受伤严重坠落到山涧里。

要不是楚含云的祖父,楚县令的父亲,叫上家里的人把他从山涧背出去,还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银子给他找郎中,他已经死在山涧里了。

为报答楚含云的祖父,他想送楚家几十亩田地,再给些金银。

但楚老汉怎么说都不要,说救他之时根本就不图这些,任凭老侯爷怎么劝说,都不收。

恰好那会儿还只是个秀才的楚县令有一个哥儿,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他在楚家的那两天,小哥儿时不时地端着东西走进来,奶声奶气地叫他叔叔。

老侯爷感念楚家家风清正,心念一动,对楚老汉道:“那咱们结为儿女亲家吧,我家恰好有个小子,今年十二岁,让他等你家小哥儿今年,娶你家小哥儿做夫郎。”

就这般,赫连家和楚家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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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定了下来,这一年除夕过后,老侯爷带着侯夫人和赫连曜来楚家拜年,街坊邻居才知道,楚老汉救的人来头居然这么大,是京里的大官儿。

几年后,楚老汉病重逝世,楚含云也在十六岁嫁入靖国侯府。

老侯爷因为是公公,不好与楚含云亲近,但是他一直将楚含云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上次赫连曜因为坠马残废,要和楚含云和离,他并没有拦着。

赫连曜的情况摆在那儿,让救命恩人的孙子守着他一辈子,老侯爷于心不忍。

而当楚含云说自己要留在侯府,留在赫连曜身边,老侯爷更加看重他,让楚含云跟着侯夫人学习管理后宅,也是他先跟侯夫人提出的。

现在赫连曜要跟楚含云和离,老侯爷十分不理解:“为何?”

侯夫人叹了口气,将楚含云给赫连曜下药一事说了,“曜儿上一次将含云禁足的缘由,你也不知道吧。”

“那时候曜儿玉屏穴刚恢复,还让你叮嘱府中各处不要走漏了风声,但第二天,含云就自作主张,说信不过邢大夫,去叫清心堂的大夫来给曜儿诊脉。”

老侯爷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含云给曜儿下药?”

“我听见的时候,也不信,”侯夫人有些唏嘘,道,“含云性子有些左,又撞上曜儿这样的脾性,实在合不到一处。”

“我已经让吴嬷嬷准备了一些东西,就算他跟曜儿和离,也不会让他吃苦受罪。”

老侯爷沉默着没说。

一边是恩人的孙子,一边是自己儿子,两边他都不想薄了去。

他道:“家宴之后,我问问曜儿。”

老侯爷侯夫人赫连曜自然是一道去的,正在水榭边上玩闹着的楚含岫等人听见仆人请安的声音,纷纷站起身,给侯府真正的主人行礼:“请侯爷安,请侯夫人安,请大哥/哥夫安。”

老侯爷和侯夫人跟以往一样,一个英武不凡,一个端庄秀美。

跟以往略有不同的是赫连曜,他的脸色终于不再苍白没有血色。

楚含岫偷偷瞧着靠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知道有那么高深的内力,赫连曜现在可以挺直腰背坐起来,而不是只能用这个姿势。

但在外边,还是要维持原样。

“起来吧,都坐下,”跟侯夫人肩并肩,走到主位之后坐下,“眼看着快到中元节了,那几天我或许要忙禁军之事,便先提前与你们聚一聚。”

头顶是漫天星子,旁边有侯府养着的几个善琴之人弹奏,不远处还是侯府最大的莲花池。

这个时节,虽已没有盛放的荷花,但翠绿的荷叶一片接着一片,亦是一景。

老侯爷和侯夫人坐在首位,赫连曜背健仆抬着,放到专门为他设的老侯爷和侯夫人下面一点的位置,楚含岫和赫连泽他们,则分坐两侧。

老侯爷话音一落,除了端茶的赫连曜,其他人都端起酒杯。

“唔~”好喝。

楚含岫在平阳县的时候,就喜欢三五不时地找楚含清楚含茗喝两杯,来侯府因为要做的事儿有点多,许久没喝了。

一想到赫连曜的天钥穴已恢复,他便容许自己小小地放纵,倒酒的时候都倒得满满的。

反正侯府的酒杯小,多喝几杯也不妨事~

故意跟他坐在一侧,就是想跟他一起喝酒的赫连泽凑过来,“含岫,你怎么……一口就干了?”

楚含岫咂了咂嘴:“这酒味儿淡,不醉人。”

他话一出,坐在首位的老侯爷就想起来了,“这酒味儿还淡?”

老侯爷恍然大悟:“忘了,上次你给你哥夫退热,用的酒酒味儿是比这个足。”

老侯爷是个贪杯之人,道:“那酒可还有?”

楚含岫站起身,道:“有,不过给哥夫退热的那种酒不能喝,度数太高,人喝下去烧心。”

“另外一种,度数没这么高的可以喝。”

看出来老侯爷也是个贪杯之人的楚含岫让一旁的夏兰走过来,小声道:“去把我酿的那两坛玉春烧拿来。”

“是。”夏兰叫上平安,回存曦堂拿酒。

很快,酒拿来了,封住坛口的泥一敲下来,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怡人的酒香。

而当酒坛的盖子打开,那股清灵,但并不寡淡,反而有几分烈的就像一下子窜遍了众人全身。

楚含岫也想这一口了,让金串儿把一坛递到老侯爷和侯夫人的桌上道:“此酒名为玉春烧,乃是取春天的花酿造而成,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但跟大多数花酒不同的是,他挺能醉人的,老侯爷,侯夫人,您们尝尝。”

这酒是上辈子楚含岫穿过来之后,日子一长了无聊的时候琢磨出来的。

他是理科生,酿酒对他来说不难,难的是后续的蒸馏提纯,花费了好几年,才陆陆续续地凑齐材料,做出来的酒都进了他和阿爹,还有楚含清楚含茗等人的肚子。

古代的酒说是酒,其实没有蒸馏提纯那一步,度数都不高,大多都只有八九度,十几度。

他这三十多度的玉春烧,对他们而言酒味儿实在是太足了。

一坛给老侯爷和侯夫人,剩下一坛就是他们几个小辈的。

丫鬟们将酒倒进薄如蝉翼的杯子里,呈到赫连泽赫连静赫连筝赫连如等人的身前。

已经被酒香熏迷糊的众人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瞬间,伴随着清灵的花香,火辣的酒液滑入喉咙,直入肚腹。

老侯爷直呼:“好酒,真是好酒!来,再来一杯!”

离楚含岫最近的赫连泽小麦色的肌肤被玉春烧一激,已经发现出几分薄红,又是夹菜压酒味儿,又是忍不住对身旁的福乐道:“再来一杯!”

酒历来便是越喝越顺口,尤其是玉春烧这样的鲜花酿造的花酒,喝着喝着都感觉不到酒味儿,只觉得冰凉且舒畅。

一时间,水榭的氛围越来越热烈。

第78章

内力恢复的赫连曜,水榭之中所有人的细微言语,只要他注意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楚含岫跟赫连泽两人在那里干杯,酒液吞入腹中的声音。

赫连曜端起茶杯,浅酌之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去,看到楚含岫又与赫连泽倒了一杯酒,干脆利落地喝了个干净。

他眼角的余光在楚含岫有些泛着浅浅桃色的眼尾停伫了一下,再看看首位上同样喝酣畅了的老侯爷,招了招手:“让厨房端些醒酒汤上来。”

青然道:“是。”

转身吩咐人去厨房。

侍女端醒酒汤上来的时候,楚含岫才发觉自己可能,有一点点喝多了……

具体表现在,他的思绪比平时更活跃,更想远在平阳县的阿爹弟弟,还有含清含茗。

他站起身,对赫连泽道:“我去旁边吹吹风,散一下热。”

赫连泽也站起来:“我也去,你这酒真是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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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我现在觉得浑身上下能冒出火来。”

两个已经微醉的醉鬼一拍即合,端起醒酒汤咕嘟咕嘟喝完,抬脚就要往莲花池的边缘走去。

突然,六分半醉的楚含岫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瘸腿的残疾人呢,赶紧把放在旁边的手杖拿过来,一瘸一拐地走在赫连泽身边。

他不知道,从他还没起身之前,赫连曜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了他。

当他明明崴伤严重,现在还只能依靠手杖分担重量,才能缓慢行走的左脚受力的那一瞬,赫连曜拿着茶杯的手微微用了力。

哪怕一个人强忍疼痛,身体那一瞬间的反应也是存在的,那是人的本能。

醉酒之后,这样的本能会更加地放大,绝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楚含岫崴脚,是他亲眼所见,邢大夫还亲自处理了他受伤的脚踝。

所谓伤经动骨一百天,按照常理,楚含岫的脚不可能恢复到受力却没反应的状态。

望着手拿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弟弟赫连泽身边的楚含岫,从未在这方面生疑的赫连曜生出一个荒谬,不可思议,但唯一能解释这些事的猜测。

或许,楚含岫现在用手杖,在他们面前一瘸一拐,都是假象。

实际他的左脚,早就已经好了。

那自己的玉屏穴和天钥穴为何会恢复,也有了依据。

能让崴伤严重的脚提前这么多天恢复,治好自己的玉屏穴和天钥穴,也不是不可能。

几乎同时,赫连曜想到,如果楚含岫如他猜测那般,拥有这样神异的能力,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为了这份神异能力疯狂的人,绝对车载斗量。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楚含岫握在手中。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患病,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受伤,每个人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苍老。

楚含岫是能够让他们从生死里超脱的良药。

不过现在这些都只是猜测。

如果楚含岫痛感异于常人,也不是不可能出现刚才那般的反应。

从不无的放矢的赫连曜想到易戚,准备从家宴上离开后,就让他多多注意楚含岫左脚上的伤。

易戚内力没有自己深厚,只有特意地将内力凝聚到双眼,才能发现这微不可见的异常。

——

玉春烧的威力不小,楚含岫跟赫连泽顺着莲花池走了一圈,回来后老侯爷已经在让众人散了。

脑袋并没有清醒多少,甚至更晕乎的楚含岫点点头。

是该散了。

他该回去睡觉了。

要是再喝,他就不是晕乎,而是醉了。

一只手拿着手杖跟赫连泽赫连静等同龄哥儿挥手,一只手被夏兰扶着,楚含岫慢慢地回到存曦堂。

夏兰自不能让他就这么带着一身酒气睡觉,让他在屋内坐下后道:“少爷,你先坐会儿,平安已经去净室倒热水了,您洗漱了再睡。”

边说,夏兰边让他把脖子仰起来,给他解领口处的扣子。

酒意催生之下,楚含岫白皙柔腻的脸庞犹如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眼睛也不复平时的蓬勃的少年气,而是带着几分慵懒。

他点头,“嗯。”

夏兰贴身伺候他多年,他喝酒的模样也见得多了,知道他现在还没醉,一边解扣子一边道:“少爷今儿的心情很是不错。”

“可是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楚含岫在嘴巴前边竖起一根手指:“嘘,秘密。”

把赫连曜道玉屏穴和天钥穴疏通,对他来说就是阶段性的胜利,所以他今天才奖励自己,多喝了两杯。

但是这可不能跟夏兰说。

不,不止夏兰,连弟弟含玉,含清含茗都不能说。

唯一能说的人,只有阿爹,自己来侯府之前,把一切都跟他交代了,阿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自己重生,上辈子还经历了乱世的人。

不过这样的好消息,也要等到自己回平阳县才能跟阿爹分享了。

夏兰听他这样说,也不追问,毕竟他们少爷除了被胁迫着顶替含云少爷圆房一事,遇到的人和事都不差,难道非得因为含云少爷那坨污身的泥,见天儿地不高兴?

望着从净室走出来的平安,夏兰扶着楚含岫:“少爷,来,我扶你去净室,随便洗漱洗漱,就可以睡觉了。”

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瘸腿人设的楚含岫抓着手杖站起身,“好。”

存曦堂内,敛气屏息,几乎与屋顶融为一体的易戚刚从蘅霄院回来,将内力注入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楚含岫的左脚。

宽松的衣袍下,那只左脚一瘸一拐地,仿佛没了手里的手杖,就要跌倒在地。

但是在易戚注入内力的视线下,这只脚,跟真正的受伤的脚相比,却是轻灵的。

哪怕他用动作,手杖来伪装,肌肉和骨骼的行动轨迹也没有真正受伤的那一份瑟缩,疼痛。

易戚不得不给这位含岫少爷竖起大拇指,要不是侯爷点拨,他又注视了一会儿,绝对不会发现这么细微的异常。

原来这些时日,他们所有人都被含岫少爷骗过去了。

要不是侯爷内力恢复,可能永远也不会察觉此事。

在末世里治了不少人,上辈子又给阿爹弟弟治了好些年,对人体骨骼,肌肉走向十分了解,装了好些天瘸子的楚含岫后背莫名一凉,觉得冷飕飕。

第79章

楚含岫喝了酒,但依然没有让夏兰伺候,自己一个人脱了衣裳,泡进浴桶里。

夏兰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净室里,搬了张小凳子放在净室的屏风后边,坐着跟他闲聊,以防他不小心在浴桶里睡着了,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泡完澡,夏兰再进来给他洗头。

身体里的酒意被热气一催,更盛了几分,穿着柔软寝衣的楚含岫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夏兰拿着烘干头发的东西进来,加入木炭之后套上木套子,把楚含岫的头发一层一层地烘干。

第二天,楚含岫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一点宿醉后的迟钝,眨了眨眼,盯着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捞开床帐下床。

还不到年龄,昨天晚上没得酒喝的夏兰坐在靠窗的榻上做鞋,看见他醒了放下手里的鞋底子走过来:“还好有昨天晚上那碗醒酒汤,不然您这会儿一定醒不来。”

楚含岫点头,认可了他这句话,“那醒酒汤还挺好喝的,效果也不错,改天咱们去问问,能不能学学手艺,这样等我们回平阳县也能煮来喝了。”

“含清应该特别喜欢。”

夏兰想说,少爷你最喜欢!

再平阳县,自家少爷三五天就要小酌一次,也不醉,喝到微醺就可。

然后就与含清少爷含茗开始玩一些游戏,刚开始的就他们三个,后来沈侍君陈侍君赵侍君都加了进来,那叫一个热闹。

夏兰等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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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完,坐在椅子上后,拿着梳子给他梳头发:“您这儿才醒,小的就让平安去邢大夫那会儿说了,今天早上就不去他那儿看医术了。”

“邢大夫昨天喝那么多,还能起得来?”楚含岫有些好奇,昨天晚上喝得最欢的除了老侯爷,就是邢大夫了,带去的两坛玉春烧,他们两人就喝了大半坛。

夏兰嘴角勾了起来,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没呢,平安说,他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有叫了好几声儿邢大夫才出声答应。”

“嘿嘿,我就说嘛,那么多的玉春烧,上头的时候真上头,现在起不来也是真的起不来。”

“那我就下午直接去蘅霄院,等他施针完给侯爷按摩了。”

脑子还钝钝的,看什么都看不进去,楚含岫也难得让自己清闲一上午,找了几张纸,两支炭笔,跟夏兰和平安画五子棋,下午再慢慢溜达到蘅霄院。

跟往常一样,他跟邢大夫在蘅霄院门口就遇到了。

邢大夫背着药箱,揪着小胡子,走到他跟前道:“昨儿那玉春烧,着实不错,你那儿还有吗?”

楚含岫笑出几颗牙齿:“就您昨儿那拿酒当水喝的架势,我多少玉春烧都不够泥造的。”

“这么说,那就是还有?!”邢大夫一向严肃,神情还有些古怪的脸上露出几分笑,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楚含岫道:“有,从平阳县来京都的时候,带了几坛,待会儿我让平安给您送一坛去。”

“不过您可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喝了,需得适量,玉春烧比外边儿卖的酒都烈,多饮,频繁地饮,对身体无益,这您比别人更清楚。”

邢大夫已经彻底爱上了玉春烧,下巴上的胡子都比平时飘逸:“放心,老夫懂得。”

两人刚踏进蘅霄院,就被小厮领到主屋。

邢大夫先给赫连曜把了一下脉,道:“经过一夜,侯爷的内力运行得更加顺畅了,有内力的蕴养,再过一些时日,五脏六腑和血肉也会越来越康健。”

总而言之,除开腰以下不能动以外,赫连曜的身体已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邢大夫道:“现在已经不用施针了,一两个月,侯爷的身体就无碍了。”

“!!!”一旁还等着他施针,然后换个目标地按摩的楚含岫望着邢大夫,“哥夫天钥穴才刚恢复,就不用施针了吗?”

邢大夫道:“习武之人,内力本就有蕴养伤口,骨肉的作用。”

“侯爷内力深厚,现在施针,已经没什么作用。”

楚含岫没想到,自己昨天高兴早了,一觉醒来,好不容易找到的路子,嘎巴一下,没了!

他望着邢大夫,又看看赫连曜:“我觉得,多施针几次,亦是无碍的,促进哥夫的身体更快地恢复。”

不明就里的邢大夫在思考他的话,赫连曜却是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他并不希望施针一事就此结束。

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他与自己玉屏穴天钥穴恢复一事有关系的赫连曜并不知道楚含岫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楚含岫对他绝对没有恶意。

从邢大夫为其把脉,就没有说过话的赫连曜薄唇轻启,道:“含岫言之有理,今日依然劳烦邢大夫和含岫,为我施针按摩。”

想了一圈,依然觉得施针对现在的赫连曜作用聊胜于无的邢大夫听见他如此说,点了点头:“是。”

楚含岫眼里的神色却带上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喜色,站起身来,随着赫连曜和邢大夫往外走。

这么些天,按摩的流程双方都已经很熟悉了。

等邢大夫施针过后,赫连曜已经闭上眼睛,等着楚含岫用缎带蒙上他的眼睛。

今天想换个地儿的楚含岫拿着缎带站在他半躺的榻后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哥夫,今天要不要试试按按其他的地方。”

“您经常这么坐着,腰背比较辛苦,按一按腰背会舒服一些。”咳咳,楚含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正,没有任何妖艳贱货的成分。

毕竟,给一个男人,尤其是名义上的哥夫按腰背,不知道的人一听,准以为他有什么歪心思。

天地良心!

楚含岫对天发誓,他就是对赫连曜的脊柱骨有想法,其他的,那是一丝都没有!

然而他不知道,赫连曜心头仿佛被一把巨锤敲了一下。

腰背……

楚含岫要给他按腰背。

之前他给自己按过玉屏穴和天钥穴,玉屏穴和天钥穴恢复了,让自己重新拥有了内力。

现在,他给自己按腰背,那是否意味着,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治好自己在坠马时伤到的腰。

让自己……

重新站起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赫连曜的呼吸沉重了几分,掩在袖袍里边的手也隐隐颤抖。

做局的人,在背后得意他双腿残废,成了一个废人。

身边的人,惋惜悲痛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余生,最虚弱的时候,他甚至失去了身体的自主能力,屈辱到连排泄都需要下人处理。

那时候,在外人,在身边的人眼里尚算冷静,没有被击垮的他其实一整夜一整夜地睁着眼睛。

他静静地望着床帐,回想着在霁州和永州骑在马上,在敌人队伍里杀进杀出的无拘模样,回想着自如地在营地里走动,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冷,变僵硬。

一次次的诊断,一次次的失望。

第一次被楚含岫按摩,玉屏穴出现刺痛的感觉时,他以为自己日益衰败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希望,从落云轩出来后连夜去邢大夫的小院,让他仔细地给自己诊脉。

然后当邢大夫跟他说,身体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的时候心境起伏过大,发了高热。

赫连曜片刻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与平日里没有太大差别:“按腰背,是否会消耗你太多力气。”

一想到楚含岫有很大可能治好了自己的玉屏穴和天钥穴,又马不停蹄地想治好他瘫痪的下半身,赫连曜不得不想,这是否对楚含岫自身消耗过大,对楚含岫自己有害。

若是那般,他势必不能让楚含岫如此做。

睡了一夜,昨天因为赫连曜天钥穴恢复,也没使用异能的楚含岫眨眨眼睛,生龙活虎地道:“没什么,用不了多大的劲儿。”

他瞅了瞅赫连曜道:“就是……可能得让青然来给您翻个身,让您趴着,这样我才好给您按腰和背。”

赫连曜眼神暗沉了一下,道,“不必叫青然。”

“?”楚含岫疑惑,那怎么翻身?

然后下一秒,他就知道下半身不能动的赫连曜怎么翻身了。

只见他手臂撑着榻,上半身轻而易举地就翻了起来,侧躺之后用手调整没有知觉,也没有随之翻过来的两条腿。

姿势看起来别扭,苍白削瘦,但是有力的上半身跟没有知觉,动都不会动的下半身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甚至有种异形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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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可是自己治疗的成果啊!

楚含岫看得津津有味,看赫连曜快翻过去了,顺手拿起一个枕头,塞到他前胸下边,让他垫着。

不然,平板板的趴下去可不舒服。

已经被缎带蒙上了眼睛,但内力已经恢复,能够隔着这层缎带,隐隐约约看见楚含岫的赫连曜望着他坦坦荡荡,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拿着枕头,细长白皙的手指,“多谢。”

“哥夫客气了,那我现在就开始了。”按腰背,只是缓解酸痛,用不着木黑莲。

所以楚含岫活动活动手指,落在赫连曜已经褪了衣裳的后腰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赫连曜的后背,这半年,他不能再用他的两柄重剑,也不能锻炼,身上的肌肉已经全部消退了。

但是他的骨骼还在,肩部很宽,肩胛骨对称,腰部却窄。

就是楚含岫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在影视剧里,小说里刷到的宽肩窄腰,而且是非常标准,完美的比例。

楚含岫估摸了一下,赫连曜的身高应该是一米九四,九五左右。

光是想想他从前身上有薄肌,肌肤还是风吹日晒,得天独厚的小麦色或者蜜色——

啧啧,也不知道以后便宜谁了。

至于赫连曜跟楚含云没了关系后会不会娶,楚含岫觉得,应该会的吧,毕竟才二十四岁呢,放现代可能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能让人家年纪轻轻就当和尚不是。

被竹帘轻纱遮挡的亭子内,楚含岫看了眼被缎带蒙住眼睛,趴在枕头上的赫连曜,异能从手指传出,进入他的后腰。

距离他修习《天璇御清》已经七八天,楚含岫其实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只有在使用异能时,注意力特别特别集中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异能跟从前相比,凝练了一点点。

是的,凝练,他的异能不是徒然提高,而是像提取东西一样,变得凝练了,粘稠了。

以后会有什么效果,楚含岫不知道,但每次他修习《天璇御清》的时候,他异能都没有排斥,身体也很舒适。

异能进入后腰之后,楚含岫明显地感觉到,赫连曜靠近腰部正中的一节脊柱骨,是灰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血肉的律动感。

跟他不能动弹,没有知觉的腿一样。

脊柱是支撑人体最重要的骨骼之一,现代一些人,就是因为在事故中伤了脊柱骨,跟赫连曜一样,成为下半身只能坐轮椅,躺床上的残疾人。

这也是楚含岫进入侯府,预想到的最难的难题。

所以,那时在平阳县,他跟阿爹说的原话是,试一试能不能把赫连曜治好。

毕竟他的异能没有厉害到可以断肢再生的程度,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彻底治好赫连曜。

但没想到,进府快两个月,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治疗赫连曜的玉屏穴和天钥穴上了,这会儿才能开始治疗导致赫连曜瘫痪的元凶。

柔和的治愈异能包裹了整节脊柱,像三维打印一样,把脊柱骨的里里外外,全部通过异能的感知,印在楚含岫的脑袋里。

有碎裂,但是经过长时间的修养,骨头已经长在一起的痕迹,明显地,这节脊柱的模样跟其他脊柱有些许的不一样,骨质也有些疏松。

不是医学专业的楚含岫不敢托大,将异能分出另外一股,包裹住另外一节脊柱,仔细地对比它们之间的区别。

然后他发现,伤到的那节脊柱失去活力,骨质变得疏松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脊柱里边的脊髓,变得非常非常少,几近于无。

这得……先用异能把脊柱骨里的脊髓生长出来,然后再把已经长得变形的脊柱骨打碎,按照正常的脊柱骨形状养护,才能让赫连曜恢复。

但是,这些都是楚含岫的预想和猜测,真正地实践起来,难度绝对不亚于治疗玉屏穴和天钥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趴在榻上的赫连曜清晰地感觉到楚含岫的手指落在他的腰上,仿佛按摩一样地在他的腰部上按了按。

当察觉到腰上的手指停下来,赫连曜想了想,侧着身体,被缎带遮着的眼睛对着楚含岫:“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一刻,纵使对楚含岫用神异的手段让自己恢复了玉屏穴和天钥穴一事信了百分之八十,赫连曜也因为此事过于离奇,不可思议,尚有百分之二十的疑惑。

他想过,或许,楚含岫在平阳县有什么奇遇,师传于隐士大家,对治疗穴位有奇特的办法。

然而他侧腰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楚含岫还放在他后腰上的手,手指尖隐隐散发着乳白色的微光。

这几抹微光并不刺眼,随着指尖贴在皮肉上的动作仿佛进入了他的后腰。

是内力?!

本身根骨绝佳,天生武体的赫连曜立马否认,他没有在这几抹乳白色微光里感觉到丝毫内力的存在。

并且,内力无形,这些乳白色微光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东西。

这一瞬间,赫连曜脑海中浮现各种孩童时期,少年时期看过的鬼神画本子,曲目。

他想,含岫莫非是山中的精怪?

或者,是落到凡尘的小神仙?

楚含岫摇了摇头,随口给自己之后的按摩找了个理由,道:“没有,就是哥夫你最近半年一直都用一个差不多的姿势,有一节骨头已经长得有点歪了,要想扶正,可能有些疼。”

说着,楚含岫手指律动,乳白色的异能从赫连曜后腰上离开。

赫连曜的目光无法从世人没有见过,也不能理解的乳白色微光上移开。

他声音干涩地道:“只要于你无碍,再疼,我都不惧。”

赫连曜一想到自己或许能够站起来,一时之间十分艰难地控制住自己,从胸腔,喉咙里逼出一声:“含岫……”

这一声,有些沉,有些重,还有许多楚含岫听不懂,也听不清的情绪。

像剖开胸腔,看见尚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嗯?”楚含岫控制着,让手指上的异能变得浅淡,落在赫连曜后腰的皮肉上,“今天我先给哥夫你松松筋骨,回去我想想把指法重新变换一下,再给您用按摩,扶正那节脊柱骨。”

怕又出现刚才那种突然又断了路子的事儿,楚含岫上了一道保险,道:“骨头已经快要长定型了,想要扶正,不是一次两次能弄好的。”

“哥夫,要得多按几回才行。”

赫连曜缎带后的眼睛望着他:“好。”

楚含岫满意了,站在榻旁边,单纯地开始给他按摩。

手指在他消瘦的后腰上滑动,为了他舒服,还倒了一点木黑莲的油,以免干搓把他的皮肤搓伤。

第80章

只是单纯地按摩,用的时间比之前都少,没一会儿楚含岫就宣告今天的按摩结束,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就在他准备掀起竹帘,告诉青然已经好了,让他进来伺候赫连曜,把赫连曜抬回蘅霄院主屋的时候,青然的声音先在外边响起:“侯爷,有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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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含岫望着走到亭子前边,脸上带着几分急色的青然,顺手把手里的竹帘卷起卡住,回头对赫连曜道:“哥夫你忙,我先走了。”

现在赫连曜能够忙的事,便是出手整治暗害父亲,和做局让自己坠马的人。

想到楚含岫那次从庆涛楼救出父亲——

猛地,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赫连曜突然意识到,既然楚含岫都能够恢复他的玉屏穴和天钥穴,那提醒侯府,提醒自己和父亲的羊皮谶语,应该也是楚含岫的手笔。

也许,楚含岫对朝堂上的事有些许兴趣。

他望着楚含岫,道:“一些朝堂上的事,近来你也未能出府,听听解解闷也无妨。”

楚含岫:“?”

这话说的,没毛病,深得他心。

最近一直窝在侯府里,他确实快要长蘑菇了。

而且上辈子他只知道两年多以后定王入镜,强破宫门,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导致东来国和齐国趁虚而入,过了霁州和永州就如履平地一般,大半个大越都陷入连天的战火。

要是能够知道一些核心的消息,说不定等世道乱起来,能增加一些活命的机会。

楚含岫把原本放在榻边的凳子搬到榻后边,坐下后道:“好。”

接到密信便第一时间赶来的青然没想到赫连曜会把楚含岫留在亭子里,他望了望侯爷,开口道:“启禀侯爷,三皇子指使手底下的人纵火烧南城,致使两百多名百姓葬身火海,房屋损坏若干一案刚刚已经有了结果,被判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凌捷已经出发去雍州,按照线人提供的线索,只要凌捷能够顺利地从雍州拿到那份收受贿赂的真账本,月底之时,就能让商大人参郑德泽一本。”其实说出来只是几句话,但已经察觉到什么的郑德泽最近已经疯狂地对对他不利的人下手,光是进京的路上,就布满了他豢养的杀手。

凌捷要从雍州,把郑德泽收受贿赂的真账本带回京,绝对不容易。

但侯府这边亦有所准备就是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赫连曜已经翻过身,半躺在榻上:“郑德泽狗急跳墙,已然穷尽一切手段,最近让京都里我们的人注意,不要被抓住了尾巴。”

“告诉安国公府那边,让他们也有所提防,直到凌捷回京之前,都不要轻易出府。”

“是。”安国公府和靖国侯付一向走得近,难保郑德泽不会把手伸向那边。

赫连曜望着听得认真的楚含岫,道:“郑德泽乃是吏部尚书,春夏之时,青州大旱,此人将手底下官员安插到青州,敛银数百万,敛粮无数。”

“除掉他,郑氏一族便会受到重创,依附于他的党羽也能剪除大部分。”

除了三皇子,楚含岫还真不知道郑德泽是谁,赫连曜一解释,他就知道了。

就是这些贪官污吏灾难来临之时只会搜刮百姓的血泪放进自己的腰包,丝毫不管底下的百姓是生还是死,是活在人间还是地狱。

他点点头,深以为然地道:“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他眨了眨眼,生出打听点消息的心思,“哥夫,如青州这般,因一场旱灾百姓颠沛流离,家园尽毁的,需要尽快将百姓安置,让他们赶上明年的春耕吧,不然的话,明年的口粮又是一个大问题,长此以往,怕是会形成乱象。”

赫连曜俊美冷然的眉眼带着几分柔和:“是,百姓所求,不过一口吃的,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若久处于灾患之中,则会呼啸山林,为匪为寇。”

“更有甚者,成群结队,成为起义军。”

楚含岫听他说到起义军三个字,手指扣紧。

是的,就是像赫连曜说的这般,上辈子,大越各地爆发旱情,洪灾,蝗灾,接连不断地让百姓失去家业,食不果腹,命如草芥,所以,各地大大小小的起义军不断。

大越的乱世,昏君,贪官污吏,定王之流占了一半的原因,若单单只是这些原因,有个如赫连曜这样的人物,加上朝中的有识之士,亦可力挽狂澜。

但造成大越乱世的另一半原因,是人不可及的自然灾害。

从明年开始,不止大越,周边的齐国,东来国,以及一些小国,都陷入了接连不断的自然灾害。

在古代,没有优异的粮种,现有的粮种抗病力,产量量都很低,比如现在的大越和周边等国,一亩地的产量有个三四百斤,就是丰收年了。

比起现代动不动上千斤,两三千斤的产量,少得可怜。

所以,一旦连这仅仅够糊口的粮食都失去了,百姓将会立即如坠地狱。

易子而食,饿殍千里,从来不是空话,亲身经历过的楚含岫每每想起乱世那几年的流亡日子,都会由衷地感到惧意。

大越和周边各国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内部的巨大矛盾只能向外扩展,大越成为焦土,只是他刚好处于东来国和齐国的中间地带。

换做东来国和齐国处于大越这个位置,一样会被其他两个国家两面夹击。

当一片土地上的资源不够人们生存的时候,扩张,扩张,再扩张,以掠夺更多的资源生存下去,是本能,是解决办法的手段。

楚含岫治疗赫连曜,只不过是上辈子见到了太多的杀戮,希望赫连曜能够撑起一片能够让大越百姓喘口气的土地。

赫连曜发现楚含岫脸上神色夹杂着几分忧虑,道:“朝中尚有一些为国为民的官员,他们一直在努力奔走,赈济青州。”

楚含岫从未怀疑黑暗之中,依然有人执火明仗,但,在足以摧毁整个小农经济的自然灾害前,他们所做的事,犹如螳臂当车。

他问赫连曜:“哥夫,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府啊?”

还是得有粮!

楚含岫深知。

不管怎么说,先在手里囤积大量的粮食,他琢磨着,能够出府以后就先不管其他的,先把手里的银钱换成粮食再说。

赫连曜道:“七月底八月初就可。”

楚含岫点点头,快了快了,马上就快七月中旬了。

施针,按摩,再加上跟在赫连曜身后听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楚含岫从蘅霄院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染上了几分暮色。

浅浅的铅灰色弥散着,还不明显的几颗星子落在上面,别有一番美感。

楚含岫站在通往存曦堂的青石道上,抬头望着天空,伫立片刻后,把脑子里过于沉重的东西驱散,回到存曦堂。

他习惯性地拿出那本已经订了好几次,厚实的小册子,用炭笔在上边画出赫连曜那节脊柱骨的模样。

然后再画出一节正常的脊柱骨,一点一点地对比,然后想着修正脊柱骨的时候,从什么地方入手。

直到深夜,楚含岫才放下炭笔,合上小册子。

——

而另一边的落云轩里,楚含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赵嬷嬷:“嬷嬷你说什么?”

“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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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

“三皇子怎么可能会被贬为庶人,被流放到穷苦偏远的地方去。”

“他是皇子!”坐在椅子上的楚含云突然爆出一声惊骇的怒喝。

赵嬷嬷的神情也憔悴至极,再也不见前些日子侯府一等奴仆的从容喝稳重,她回望着楚含云道:“这话不是老奴编的,是今天从落云轩院门前走过的下人说,我听到的。”

“侯夫郎,三皇子真的已经不行了,现在他连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上你。”

“我要他顾我什么!?”楚含云面容扭曲,“我是要当皇子的侍君,皇子的夫郎,让我的孩子成为尊贵的皇孙!”

“难道他现在顾着我,让我当一个罪人的夫郎吗?”

“我呸!”出含玉一口吐沫吐在地上。

他突然双手紧紧抓住赵嬷嬷的肩膀,双眼泛红,似是很委屈地道:“嬷嬷,我一直爱慕的,都只有侯爷。”

“都是三皇子,是他逼迫我,跟我做了那事,怀了这个孽种的。”

“你之前不是准备了落胎的药吗,把它给我,待会儿我们就把这个孽种打了,到禁足解除的时候,我跟侯爷好好撒一撒娇,侯爷肯定不会再对我这么冷淡了,以后我还是靖国侯府,武安侯的侯夫郎。”

“等我怀上侯爷的孩子,我的孩子也会是侯府的世子,什么都不会变。”楚含云害怕极了,他只要一想到会变成三皇子那样的罪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被驱赶到某个地方过日子,就害怕得全身颤抖。

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赫连曜,想到靖国侯府。

只要没了这个孽种,他就还是赫连曜的夫郎,在侯府里,除了老侯爷侯夫人和赫连曜,谁也越不过他去。

赵嬷嬷望着他。

是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楚含云的脑子才会转得快。

他就是这么一个高傲,自私,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了解他,知道他秉性的赵嬷嬷也很清楚,除了继续在楚含云这艘船上待着,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站立的地方。

有一点她和楚含云一样,不管是在县衙还是在侯府,她虽是奴仆,但也过惯了锦衣玉食,可以使唤小丫鬟小厮的日子,让她当个普通农人,苦哈哈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做不到。

所以楚含云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是他们主仆二人最好的出路。

打了这个孽种,静待禁足令解开,楚含云就还是侯府的夫郎,自己也依然是他身边最得用的嬷嬷。

“好,”赵嬷嬷点头,“老奴这就去拿堕胎药,趁着现在,就把这个孩子落了。”

突然,楚含云面色阴沉,对赵嬷嬷道:“还有楚含岫,现在他已经没用了,留下他,后患无穷。”

“要杀了他。”楚含云现在一想到楚含岫跟自己的郎君耳鬓厮磨过,就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存曦堂,把楚含岫撕成碎片。

赵嬷嬷也觉得楚含岫不能留,留下,就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曾经做的事情,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赵嬷嬷道:“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夏兰的,也不能留。”

“现在咱们还在禁足,他不开门,我们拿他没办法,等侯夫郎的禁足解了,有的是办法料理了他。”

想明白这些事,觉得自己未来还是侯夫郎的楚含云脸上的阴郁之色都消散一些。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已经微微有一点凸出的小腹,对赵嬷嬷道:“嬷嬷去拿药,我受不了。”

赵嬷嬷点头,转身去她自己住的屋子里拿出藏着的落胎药,这份药,还是楚含云刚刚有孕的时候她偷摸着买的。

那时候,想的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这会儿,侯府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睡下了,赵嬷嬷在落云轩里走动,犹如鬼魅一般。

被派来看护着楚含岫的易戚趴在屋顶上,隐隐约约地把落云轩里主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

前几天就知道楚含云和三皇子有染,且怀了三皇子子嗣的易戚想了想,身影向蘅霄院掠去。

“侯爷。”易戚站在蘅霄院主屋内,把自己听见的楚含云和赵嬷嬷的谈话说了出来。

原本已经睡下的赫连曜眉头轻皱,他因为对楚含岫不能言说的心思,将与楚含云和离一事往后推了推。

现在,楚含云要落胎,打乱了这事的章程。

他对青然道:“准备肩辇,去落云轩。”

同时,赫连曜也在想,一旦和离,以探亲的名义住在存曦堂的楚含岫会是何种反应。

是否会立马收拾东西,随楚含云的车马一起回平阳县。

从来胜卷在握,绝不会在一件事上犹豫不绝的赫连曜再一次,在与楚含岫相关的事上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至于楚含岫能否治他的腰,赫连曜并没有想过,楚含岫治好了他的玉屏穴和天钥穴,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馈赠,他不能强求,也不想强求,纵使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再站起来。

且他依然担心,楚含岫这般为自己治伤,是否对他自身,有所损伤。

那么,就这么让楚含岫回平阳县?

肩辇被健仆抬起来,赫连曜的视线一下子拔高,时隔半年,终于不再不分春夏也穿得厚实,仅仅穿着一件墨色衣袍,也不觉得冷的赫连曜不知不觉地握紧手底下的扶手。

落云轩里,赵嬷嬷手脚飞快,将一个小盒子递到楚含云的面前:“夫郎,这就是落胎药。”

“一次服用两粒就够了。”

小小的木盒子里,折叠的一小块棉布托着六颗小拇指那么大的药碗,浓重的药味儿散发出来,让人一闻就觉得想要呕吐。

最是讲究的楚含云却仿佛没有闻到这个味道,快速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拿起两枚药丸塞进嘴里,一口水一渡,全部吞了下去。

大半夜的,看守落云轩的下人都睡了,被蘅霄院的下人叫醒,连忙跑过来:“请侯爷安!”

赫连曜道:“将门打开。”

“是,”下人不敢耽搁,立马掏出钥匙,把落云轩的院门拉开。

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厮先走进去,抬着赫连曜的健仆迈步进入落云轩。

才十天左右,昔日里热闹华贵的落云轩变得落败无比,院子的花木自由生长,地上有一层落叶,廊下的灯笼也没有点。

偌大个落云轩,只有主屋卧房那儿有一点光亮。

赫连曜内力放开,立即发现卧房里的楚含云气息不对,马上让健仆抬着他进去。

“侯……侯爷……”卧房内,已经吃下两颗落胎药的楚含云腹痛如绞,在床上翻来滚去。

提着灯笼的小厮突然走进来,他和赵嬷嬷都吓了一跳,随即看到被健仆抬着进来的赫连曜,两人脸刷地白了。

看他一副已经吃下落胎药的模样,赫连曜一抬手,手间内力一出,叩击在他胃部。

“呕!!!”楚含云只觉得胃部被猛顶了一下,忍不住地弯腰呕吐,还没有彻底融化的黑色药丸混合着胃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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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在床前的地上。

他心下一惊,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得收好脸上的神色,装作一副惊喜的模样,走到赫连曜的跟前:“侯爷,您怎么突然来落云轩了。”

现在他在禁足,赫连曜却出现在这里,难道,赫连曜深夜前来,专门来探望他吗?

楚含云的心里,一时之间又是自得,又是委屈,手伸向赫连曜的衣袖,语气娇软柔媚地道:“侯爷,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禁足。”

“您瞧瞧,现在的落云轩哪儿像人住的地方,我晚上睡着都有些害怕。”小腹还疼痛着,楚含云望着赫连曜俊美的面容,绞尽脑汁地想引起赫连曜的怜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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