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时日见长,这庶子却是长歪了,在洛阳是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子,大景各处都知晓一二。
全因他喜好龙阳,每到一地必一掷千金只为与花楼里的花魁小倌儿春宵一度。
不过除了喝酒狎倌、无才无能之外,裴家庶子并无其他恶习,并不会辱没门楣,于是裴氏便放任其潇洒至今。
这是林落一早便知晓的传闻。
先前林落听这传闻,只觉裴家对这庶子宠得很,也不甚在意。
直到三日前他听主母的侍女威胁后,他当即便想起了这件事,以及筹谋了一个既能应对主母之命嫁去裴家、又不会暴露他是男子之事以至犯下欺君之罪的两全之策。
——他要设法攀附上那裴家庶子。
那裴家庶子喜好龙阳,而他又是男子,若是将这桩赐婚落到那庶子头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落还记得也曾听闻过那裴家庶子去岁在知晓洛阳的一个小倌儿是被逼良为娼后,花了千两银子将人赎了出来送回家乡还给人改了良籍。
这般看来,那庶子心地良善,想来日后他若是攀附上了那庶子略略诉苦,那庶子定不会嫌弃自己的夫人是一位男子,还会怜他微弱替他遮掩全了这桩错乱姻缘。
至于赐婚圣旨上定的要求是林氏嫡女和裴氏嫡子联姻,而裴二郎却是个庶子……
林落当然也考虑到了。
既然林家可掩人耳目抬了他的身份记在主母名下作了嫡女,那庶子当然也可同他一般。
恰好裴家宠那庶子,这件事只要那庶子开口,应当不难。
就算这桩姻缘到最后传上去或许会让天子微恼世族阳奉阴违,但那也是裴家之过。
毕竟他明面儿上可真真是世族林家的嫡女。
东郡鲜少有人知晓林家郎主在乡下庄子上还有个庶女。
打定了主意,此时林落也换好了衣裳。
——是一件男衫。
这是林落让采绿前两日拿着林家给他的一支珠钗出去变卖买来的。
清减的身量包裹在淡青的衣衫中,这还是林落这么些年来第一回不穿罗裙穿男衫。
意料之外的,铜镜中梳着男子发式的小郎君没有任何违和感,还颇有些朗目俊俏。
蓦然轻笑了一下,林落被自己心思逗乐。
真的是,他本来就是男子。
旋即他出了碧桐院。
*
春雨后初歇的枝芽都缀着翠绿欲滴,林园如清雅幽致的水墨画蕴着世族气韵风骨。
走在葳蕤葱郁的花木间小石路上,林落并没有心思去瞧那些个枝红柳绿。
他只匆匆地跟着采绿,向没人把守的偏门走去。
“女郎,此招太险,不若还是换个法子吧。”
临到将林落送到了小门外,采绿还是忍不住,替林落打起了退堂鼓。
小门低矮,昨夜雨沾湿的檐乌黑。
其下昳丽面容映上几分沉色,林落心意不改:“待嫁的日子不过只有半岁,若今日不去,拖着便不知何时才能与裴二郎说上话了。”
说着,林落向采绿摆了摆手。
“好了,快回去吧,稍后被人瞧见就不妥了。”
“喏,那明日此时,女郎可一定要归来。”采绿忧着眸掩上了小门。
“一定。”
林落镇定地安抚采绿,直到瞧见那木门闭上,面上方才泄出几分不自知的紧张。
说实在的,他也不确定他换上男衫主动投身那裴家庶子的筹谋会不会得偿所愿。
只是一想到裴家不会在东郡逗留太久,而他唯一的希望便在此,他也顾不得什么徐徐图之慢慢引诱了。
总归先攀附上那裴家庶子再说。
春榻帐间耳鬓厮磨才是最能动情之处。
待情起渐深,他再寻机诉说真相。
爱欲浓时情绵绵,那庶子定能怜他。
眼睫微微落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用力几分,指甲嵌进肉里缓解了些许他的心慌。
随即林落便自小门向前巷大门处绕去。
林家大门旁停了两架马车,两个车厢都既宽敞又奢华,四角翘起的厢檐挂着镂空铜铃,穗子被风一吹便响起细碎悦耳叮铃声。
许是因为裴家乍来东郡,没带多少侍从,除了车厢能随船带来,马匹都只能在马市新买。
于是此时守在马车旁的便只有随着马一起买来的两个车夫。
因着主子不在,套着架子训过的马又老实不会乱跑。两个车夫便靠在了一处,聊着什么。
这恰好给了林落机会。
按照礼阶来说,靠近大门处最前处停着的马车该是裴家主母的。
那么这停在后处的马车就该是裴家那庶子的了。
恰好是后处的车夫去了前处与另一个车夫说着闲话,于是林落便小心翼翼地,就这般爬上了那后处无人把守的马车。
先前在庄子上时,林落就曾听闻世家贵族出行奢华,车厢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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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卧房。
那时林落未曾见过这番景象,是如何也想不出来车厢该怎样堪比卧房。
如今他掀帘进了这裴家的车厢,才得以窥见如此浮华之处。
极大的车厢尾是一处软塌,上有冰洋蓝勾雷纹锦缎铺在其间,同纹样软枕堆落,连着一床薄锦被叠在榻尾。
仅仅如此并不算够,软塌旁是一方连着厢壁的檀木小几,下分两层木架置着茶具和几筒竹卷,对坐放着一圆垫与一铜制香炉。
纵使此时主人不在,它还是燃着香料,幽香弥漫厢内,袅袅薄烟绕散在厢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剑与弓处。
好生,奢靡。
心中暗暗惊叹,林落跪趴在厢内,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在何处待着等裴家那庶子进来。
想了想,林落觉着世家贵族应当都是好洁净的,而他还未入那庶子的眼,还是不要沾染人卧榻之侧较好。
于是林落坐在了那圆垫上。
头一回做这种事的林落是十分紧张的。
虽说现在时候尚早,裴家人许是要在林家用了午膳才会启程回驿馆。
但按照林落对那裴家浪荡庶子的猜测,觉着他此行来东郡目的应当不是为了兄长提亲,而是为了来领略东郡花楼光景。
所以裴家那庶子应当会早早出来。
林落当然也要早早准备着。
跪坐在圆垫上,林落回想着昨日对着铜镜反复瞧过的角度,肘靠着小木几把腰肢松软了些陷出弧度,另一只手轻轻拉松点衣领,让纤长洁白的颈子露出,旋即面上对着门帘处露出楚楚可怜引诱的姿态。
这让人掀帘便可见他的可怜与容色。
只待那庶子来。
只是半晌过去,这个姿势让林落腿有点酸了。
卸了劲由跪坐转为斜坐,林落才觉着自己方才行径有点可笑。
真的是,该是等那庶子来了再做姿态才是。
微微吐了口气思忖自己太紧张,林落捏拳轻轻捶腿放松。
“郎君,要去哪处?”
车厢外忽响起车夫粗犷的声音。
厢内的林落闻声动作一顿。
那庶子果真早早出来了。
他连忙理了理衣摆,再度摆好方才姿势。
恰好一道如冷玉清碎的声音也近近在帘外响起:“回驿馆。”
此时裴家主母并未出来,应是也知晓裴家庶子传闻的车夫并未问裴二郎是否回驿馆,而是询问去何处。
并未在意车夫的心思,那裴家庶子说完便踏着小木凳上车掀帘。
只是一弓身,便忽见一双盈水明眸。
一个淡青衣衫的少年跪坐在那厢中唯一一张圆垫上,衣摆随意散落在侧,蜿蜒至他因斜倚在案几上而被玉带勒出微微塌陷的腰肢上。
芙蓉小脸如叠水春波,漾着惹人怜惜的娇弱。
这般情形似是让掀帘人愣住了,林落逆着帘外的光瞧不真切那裴家庶子的面容,他只看见那挽着帘子的那只骨节修长还带着几点凸起茧子的手骤然停住不动。
于是林落颤了颤眼睫,主动轻唤:“裴二郎君……”
声音是含着水般的娇,婉转清润又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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