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中的颠簸,模糊的一片红色外,是陆邀宽阔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压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轮廓就会显现。
陆邀是青面红獠牙,带着牛角,而他们是白面黑獠牙,没有牛角。
“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虞了透过盖头去看陆邀,又越过陆邀望向越发开阔的视野,层峦叠嶂,广阔郁葱,舒空明朗,荡气回肠。
原来,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样。
和上次来时的清幽荒凉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缭绕,沉郁的古钟声鸣在落轿时鸣遍大山。
一重门迎山客,二重门迎信徒。
三重门只入神属,一般镇民和游客在这里止步,剩下礼官先生跟在陆邀和虞了身后,继续前进。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双脚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吗?”他小声问陆邀。
虞了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你的面具跟别人不一样?”
虞了:“喔,什么意思?”
虞了:“……???”
陆邀退到距离虞了一步外,紧紧握着他的手,面向山神泥像。
二人在钟声回荡中跪下。
手掌撑着蒲团,缭绕的香火熏得他掌心发软,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起。”
虞了动作笨拙,陆邀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的手攥紧到轻微发抖。
“击钟,跪,叩三首。”
再次被陆邀抱起往佛像后面走,虞了脱力似的趴在他肩上,一抬眼,面目凶煞的山神立于高位静静看着他,面具之下,竟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慈眉善目。
虞了埋下头,脸藏进陆邀肩膀,红盖头太透光,把他耳朵都给染上色了。
陆邀放他下来,摘了自己面具也摘了他的盖头,两人站在石桌前,让和尚点了艾草又灭掉,用烟将他们从头到脚熏了一遍。
“端午安康。”
陆邀为了方便,将盖头缠在面具的牛角上:“嗯,结束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
但是很显然,在门口等着他们的不止有文远一个。
虞了:“啊?”
踩水?
陆邀:“穿我的。”
不过他倒是没真抢了陆邀的鞋穿,青石径让前几天的大雨清洗得很干净,赤脚走着不会硌脚,还特别凉快。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太舒服了,虞了浑身放松,拿着陆邀的面具扇风,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为什么山神新娘一定要要男的来扮啊?山神受骗不会生气?”
陆邀正好给文远发完了消息,收起手机:“那会儿是真的送女孩儿上山给山神当新娘,进山就失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被山神带走了。”
虞了:“然后呢?”
虞了明白了:“因为大家发现送女孩儿会失踪,送男孩儿就没事,而且山神也不会发怒,一举两得,所以后来祭山就一直改成送男孩儿了。”
活到老学到老,虞了又长见识了。
上游是细窄的溪流,下游是个清澈的水潭,水潭中间一条石道通往对岸,三面垂下的树叶枝条和周围石块上的青苔将潭水倒映成清透的绿色,一眼能望见底。
衣服太碍事了,虞了脱了放在一边,穿着短裤小心翼翼踩下水去,没想到水比他想象得要深,一脚下去竟然直接漫过了膝盖。
“小心底下石头踩滑。”陆邀没有下水,他踩着旁边的石头路,牵着虞了往前走。
虞了:“这儿都过我膝盖了,这边不得过我脖子?”
虞了裤腿被溅了几滴水,他把面具放在旁边,弯腰捧着水把脸和手臂都浇得湿透,凉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身上也免不了沾了水,太阳一晃,白得发亮。
“知道,我就随口说说。”虞了笑着说:“衣服都没带,我可不想驮着一身水回去。”
“虞了。”陆邀指尖拨弄着水面,忽然叫了他一声。
“如果你突然发现…”陆邀说一半没了声。
陆邀似是在认真考量,不过到最后还是随意笑了笑:“没什么。”
油彩清水当然洗不干净,所以陆邀回答:“不知道。”
他把主意打到了现成的毛巾上。
“!”
他一时情急得想干脆跳下去捡——
比他更快的人已经跳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