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毕竟不是什么好骗的十八九岁傻白甜,当即反应过来什么自己又被作弄,黑下脸想把人推开。
但下一秒,裴放的下巴已经垫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
颜束身体瞬间有些僵硬,耳边传来了两声极浅的低笑,裴放十分坦然地不要脸:“我怎么?我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要欺负我吗?”
裴放的声音向来不温不软,没几句好话的傲慢中带着欠打的挑衅,十分不知收敛,但他的语气一旦放得轻了,这种张狂的挑衅就离挑逗更进一步了。
某些人的耳根到脖子顷刻弥漫上了一片血色。
“不说话是默认了。”裴放环住他的那只手始终没敢太用力,松松垮垮挨着他的腰。
在裴放看来,颜束就像个不定时凭心情控制的炸.弹,不知道哪根线接得不对时就会轰了方圆百里,触目可及之处寸草不生。
所以裴放一直非常小心翼翼也许是他受伤时被颜束的急躁暖了血液,也许是颜束问“什么人伤他”时被扰乱了心脏,也许是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没法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
总之,裴放今天觉得自制力有些不受控了,尤其在触碰到这人的温度之后,心里破土的枝芽隐隐有了疯长的迹象。
脖颈左侧的温度挥之不去,颜束身上每一寸却都僵着,他面对拳脚刀刃时的反应堪称机器,下意识的防守反击简直无可匹敌。
然而,此刻面对这样陌生的攻击方式,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却找不到一套合适的应对策略,茫然地站直了身体,任由别人砍掉他的四肢,再将他圈禁。
束缚、禁锢……
可他偏偏厌恶极了束手无策的圈禁,像是划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又顺着血液流淌进全身,让人一阵恶寒。
这样偏激的感受稍一出现,便能激起颜束最强烈的反抗情绪。
明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无端让思绪剑走偏锋。
颜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挂在他身上的人突然间失去了温度,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虎视眈眈地在他的咽喉处逡巡,可能会在下一刻猛然下口,给他一个痛快,也可能就这么禁锢着他,越缠越紧直到窒息。
“放开”颜束声音有些哑。
“什么?”裴放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放纵之中,一下没有听清颜束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字。
直到颜束手臂有些颤抖地抬了起来,推了他一把。
这一下不轻不重,却恰好碰在了裴放的伤口处,他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颜束抬着下巴看他,然后一字一句郑重道:“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裴放捂着肋骨下,觉得神经跳着疼,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我并没有默认的意思。”颜束顺带看了眼裴放捂着肋骨的手,继续说,“并且给你提个醒,至于我的身份还没有准确的结论,不要把随便对谁的感情都放在我身上,即便我是他,那我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裴放如遭雷击,蓦地愣在了原地。
第56章黑影
“罂粟。”
这个名字从他醒来的时候,就如影随形地绕在他跟前,挥之不去。
右手一把刀,左手一个打火机,以及系统排行榜最顶部那行灰色的名字,上面都篆刻着这朵迷人又危险的毒花。
然而他翻遍脑子,对这两样东西以及这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罂粟是谁?他们以前认识吗?
大概吧,否则自己手里又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他死了吗?
在系统内死了的人会被排行榜自动剔除相关存储信息,显然没有死亡。
裴放无法忽视这片模糊地带,曾经利用仅有的权限查了五年,也不过知道这人曾经同样在系统主控所待过。
罂粟这个名字在系统内不算是秘密,只要在系统里待的时间长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么个战力天花板的存在,但他行踪成谜,甚少露面,只有一个名字常年挂在排行榜上。
而在系统内待的时间短的人,也被人们的口口相传所影响,最后大家也在凭空的推测中得出结论——罂粟没死,他逃出去了。
这个捕风捉影的结论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记重重砸下来的定心石,他们从浑浑噩噩、有今天没明天的惊慌中脱离,开始相信囚笼系统内是有活路的,开始寻找罂粟的痕迹以及推演他出去的方式。
这其中,也包括裴放。
罂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谜底便通往了自由之路。
可有些东西苦寻无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人人心底趋之若鹜却在面上避而不谈的禁忌。
有人对此探查得越深,就反而越难割舍掉,几乎成了一种无法言说于口的隐形执念。
——关于逃离系统、关于罂粟
裴放的精神状态本身就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方才被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更是溃不成军。
以前招猫逗狗的试探过了期,被人窥见那些动机有些偏离航道的心思,点出了他自己也尚且没下定论的左右摇摆,一时就这么沉默下来了。
裴放抿着唇,视线落在颜束的脸上,目光如炬稍显凶狠,表情依旧是桀骜不驯的顽固。
他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既然你发现了,怎么不敢承认?”
“没有半点记忆的名字,有什么继续挂着的必要。”颜束回答得无波无澜,仿佛自己跟这个名字果真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人的冷静程度远远超过了裴放的预期,像是提前规划好的阴谋诡计,只剩下存疑的表象让人陷入这场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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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另有所图吗?”裴放自嘲似的低声笑道。
“要看你图的是什么了。”颜束没了方才如临大敌的拘谨,放松了四肢,“你不希望合作愉快么?”
可惜裴放并不这么觉得,他正准备再开口时,这片树林深处却传来了动静。
两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朝着右侧那巨大石壁后面躲了进去。
那种诡异的响动还在继续,声音仿佛越来越近,那是一种风声荡在树枝之前的动静,却又不像天然的风一阵一阵地刮,这种动静是杂乱的,没有规律可言。
这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他们的耳边
颜束从石壁的缝隙看出去,由于光线太暗,只能看到这片树林的枝叶之间有黑影急速掠过,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速度很快,没一会儿这种成群结队的景象便消失在了眼前。
“这些是什么?”颜束把眼睛从崖壁的缝隙处撤了回来,“动物吗?”
裴放摸了摸下巴,回答:“早上也没听说这里是远古时期的花果山。”
颜束:“”
他没理裴放这不着边际的猜想,若有似无地提了下嘴角,抬腿跨了出去。
裴放看着颜束的背影,心想:这人没几句好话的嘴,确实够硬。
眼下发生在林子中那诡异的一幕代替了方才的不愉快的谈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坡下驴,轻轻揭了过去。
颜束重新走回刚刚的位置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就连他们俩在草地上踩出来的坑照样原封不动。
那些看不清楚形状的东西显然不包括在地上爬的,不长翅膀飞不到天上,只能在树枝间活动
裴放刚刚随意的调侃又浮了上来,颜束摁了摁鼻梁骨,万分艰难地想,除了“花果山限定特产”的那群猴子,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可能吗?
但这种可能性约等于零。
“过来,往上看。”裴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颜束看了过去,此时裴放正站在一颗树下,忽然往后退了半步,树枝上有水从他面前滴了下来。
“雾太大了吗?”颜束皱着眉问。
这边的树林本就背阳,潮湿的空气是常态,何况是深夜,雾气大一些也属正常现象。
裴放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水,是血。”
滴答、滴答
树枝上掉下来的液体是血。
颜束随便找了一棵树查看,也是同样的情况,树枝有大大小小没有干的血迹,正顺着枝干和树叶往草地上掉。
他脑海中猛然就出现了关联的画面——屋子木门上那清晰可见的血手印。
没有脚步声,没有来的动静,一下又一下机械式地叩门。
“回山坳!”颜束脸色骤变。
*
塔格里苏的夜晚是宁静的,没有的灯火和声音的静,若是从山顶往下俯瞰,就好像这片住着人的房屋集体隐身,不曾存在一样。
它不是世外桃源,没有载歌载舞的热闹,反倒充斥着隐藏式降低存在感的刻意。
东面的山坳显然不同,这些人没有受寨子里不成文规定的限制,往往灯火通宵,屋子里没有亮光的也昭示着里面没人。
这并不少见,有人喜欢顺其自然,有人喜欢主动出击。
然而,躺在竹床上的鬼脸即便再想主动出击,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被打断了两根肋骨,鼻青脸肿不说,还差点被那疯子掐死他丝毫没有伤到荼蘼。
本想着报当年的仇,这下算是仇上加仇了。
鬼脸现在呼吸都得衬着劲儿,回想起白天的事情便觉得十分怪异。
当时荼蘼的状态有些不对,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那疯子跟他动手之前先往自己身上划了一刀。
鬼脸在系统这么多年,见过狠的,却没见过想荼蘼这样把自己命不当回事儿的,往自己身上划的那几刀堪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那人到底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也不能躺着喘气儿了。
他白天从荼蘼手底下连滚带爬地溜走时,那疯子浑身是血,犹如修罗。
不对劲,哪有人平白无故给自己几刀的。
鬼脸想翻个身,疼得龇牙咧嘴。
独狼组织一向都是单人执行,不会跟着同伴,一个人九死一生,但其中获利巨大。
他其实并不适合这种类型的组织,但当年他们那一伙人运气不好,在囚笼里遇上了荼蘼。
当时系统内各种组织风生水起没多久,便被系统一条看似恩惠实则搅浑水的规定打散了,巨大的诱惑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没有人愿意玩团结协作的过家家了,没本事的自然只能被蚕食鲸吞。
随即便是监管处的横空出世,荼蘼这个名字响彻系统,游走于各区,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暴力整顿。
与其说是“整顿”,他的路子却比系统来的更狠。
没过多久,那些拢收战力飞快的组织都在一夕之间倾覆,有多少人半夜磨牙恨他,把他当做眼中钉。
鬼脸跟他那一伙人当年与监管处作对已久,便是被荼蘼假公济私地挖坑设计,让系统扔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惩罚区,后来只有他一个人从那地方爬了出来。
而后鬼脸听说,监管处以荼蘼为首逐渐有了雏形,跟系统一唱一和,大小组织的活动都被迫挪到了地下,荼蘼也是近一年才渐渐销声匿迹,那些组织才敢冒头。
不知这疯子这次来C区打什么主意,没想到能被他在C区遇到
“这么久没见,他倒是精神不正常起来了,往自己身上抡刀子,哼!”鬼脸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嘴里呜哩呜喇地念叨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十分有规律。
鬼脸心里突然一惊,瞬时睁开了眼睛,憋着气坐起了身。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像是随着人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砸着。
是什么玩意儿半夜敲门?
这种情况不能应声,门外的东西有可能直接进来。
一般囚笼里有主动找上门的东西,那肯定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
鬼脸一边想着,那两颗眼珠子跟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屋内燃烧的火盆上。
咚咚咚——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催命。
鬼脸忍着疼痛爬了起来,他皮包骨的脸上已经满是虚汗,晃晃悠悠走到桌子前,一只手捂着肋骨,一只手去够桌上的茶壶。
他颤颤巍巍地揭开盖子,连整个茶壶都扔在了火盆里。
“嘶”地一声,茶水浇灭了炭盆里的火,随后几只虫子便从中爬了出来,钻入地缝不见踪影了。
原来是这些蛊虫。
鬼脸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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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有些放松地靠在了桌子上。
下一秒,敲门声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了接二连三地拍打。
鬼脸面部的冷汗还没下去,他的心脏又猛然跳了起来,刹那间的惊诧让他的嘴唇微微抖动:“什么?”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但门外的叩门却戛然而止了。
地面上的缝隙逐渐冒出了血迹
第57章时机
风声呼啸在耳边,像是一场交响曲的开场鸣奏。
颜束和裴放的速度没有那群东西快,回到山坳的时候,这里显然遭到了小规模的攻城略地,险些被完全占领。
目前看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秉持着革命精神,仍然在拼命反抗。
山坳里每间房屋里都闪着灯光,有的人死死地堵住那扇木门,有的跟这些东西玩起了山谷大逃杀,有的屋里只剩没干的血迹,早就不见了人影。
顺着一些屋子的光亮,赶来的两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把自己挂在屋檐上的东西——往上看没有头颅,往下看两条腿上没有脚,唯一能产生行动力的肢体便是那双胳膊和手了,所以那双手的手心是血淋淋的皮开肉绽,触碰过的地方自然会留下血迹。
比如树枝上,比如木门上。
此时此刻,这些东西爬满了整个山坳,拍门声此起彼伏,混杂着人们的恐慌的喊叫声,交响曲渐入佳境。
颜束迎着风开口:“这些东西”
“不是活的。”裴放立即接话。
废话,谁也没见过砍了头还能活蹦乱跳的碳基生物!
“小心!”
这边颜束话音刚落,只见裴放手起刀落,旁边扑过来的怪物的手臂已经被削掉了一层肉。
可那玩意儿没有肩膀上架着的那颗主要工具,所以毫无知觉,根本无需退缩。
那只血肉模糊的爪子很快就伸到了裴放的眼前,偏偏在这时候,裴放脑子里像是有个干扰定时器被按下了开关,顿时一阵头晕耳鸣侵袭而来,四肢发僵,他眼前彻底黑了。
早没事晚没事,这时候全身都是伤口居然还能出问题,妈的,要破相!
裴放咬紧了牙关,几乎是下意识地提着匕首先往自己胳膊上刺。
叮——
没等刀尖碰到胳膊上,他的手被什么硬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手腕微震卸了力,匕首直接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裴放脑中的嗡鸣声被手腕上的疼痛转移开来,他的视野跟着清晰起来,入目便是一条断手从眼前掉落,鲜血四溅。
裴放脸上顿时有了两滴温热感。
“打不过就先表演自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临阵脱逃的好本事。”
颜束那独有的冷酷腔调从左耳灌了进来,裴放这才对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实感,他动了动手腕,仍然有些麻。
但是看着被颜束直接削掉的那只差点让他破相的爪子,裴放觉得自己手腕被踢一脚可能算那人已经留过情的方式了,于是抬起手在那人面前摇了摇,无赖地说:“残了算你的。”
随后他直接冲进山坳跟那群东西厮杀,人没回头,又扬声喊道:“死了也算你的。”
什么都算他的,他是卖保险的吗?
颜束嗤笑,刀子在手上转了两圈,看着身上有伤动作却不怎么顿挫的裴放,眼睛渐渐暗淡下去。
裴放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人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山坳里越来越乱,那些东西不时往颜束跟前凑,他已经宰了不少。
但他们本就不是活物,杀不死,即便被砍掉唯一具有攻击力的双臂,也会有同类拖着这些失去攻击力的“尸体”迅速躲进黑暗里。
可无论怎么反坎,这些东西的数量仍然没有减少,就好像被拖走之后,会重新复活,再加入到这场激烈的战斗中。
“鬼脸不见了。”裴放脸色有些白,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怪物的。
颜束皱着眉扫了他一眼:“这些可不算我的。”
裴放:“”忘了这茬了。
不过就算记得,裴放也不见得会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颜束本就是个心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人,说得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裴放直接忽略了他的试探,自顾自地开始分析:“我觉得不太对,我们从树林里发现这些怪物是冲着这边山坳来的,但是他们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我们却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东西还少吗?”颜束对他的打岔没发表意见,但不代表没有情绪。
眼下他们丝毫没有这场任务的线索,这场比惩罚区还让摸不清楚,甚至无从下手。
真的要等到五天后的大祭吗?
到那个时候……
忽然,颜束一把扯过裴放的肩膀,长腿倏然抬起,踢飞了一个从后面扑过来的长臂怪,他脸色不善:“你怎么回事?”
“多谢,又欠你一条命了,恩人。”裴放捂着肩膀上撕裂的伤口,笑得没心没肺。
“别跟我扯这些。”颜束掂了掂手里的匕首,指向裴放,“我问的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目中无人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但咄咄逼人确实可以早就情急之下的冲动,谁怒火上头的时候还有心情斟酌一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然而,情况紧急的人是裴放,怒火上头的却成了颜束。
裴放慢慢收敛了表情,有些打算拒不招供的意思。
这算什么?
颜束轻微眯了眯眼,喜怒无常被他占了个遍,逮着他毫无办法的时候倒为所欲为起来了。
颜束握紧了手上的匕首,指向裴放的刀尖眨眼间向裴放的脖颈处刺了过去。
然而裴放一动不动,从身后伸过来的爪子被颜束削掉了两根手指。
那东西从对面房檐扑向这边的时候,颜束就已经注意到了。
可以说,他的注意力在跟裴放说话的同时,也兼顾了周围大大小小的动静。
不光是他,这片山坳中的其他人,即便被一群长臂怪追着跑的那些没什么抵抗力的人,也能迅速根据地形找到能够短暂躲避的地方。
这是身处囚笼空间被逼迫出来的潜意识动向,保持高度警惕才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裴放是什么人——系统中高居排行榜,一个人就能扫了系统内部各大组织的人。
刚一盯上颜束,就能把他逼到无路可走、被迫合作的人。
可是他现在连身后这种级别的攻击都察觉不到,他需要靠身体上的疼痛感才能保持警醒,但偏偏在系统这么多年,他对于伤口和疼痛的感受能力已经下降,即便他把自己搞成全身伤痕累累这幅样子,也难以免除被钝感侵占身体的状况。
颜束只知道二级惩罚区是精神攻击,却不知道精神攻击的影响有多大。
精神状态受大脑控制,只要一个人还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身边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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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种种事物和相关联系,便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裴放刚开始的状态,也只是虚弱这种浅层次的表现,颜束便没有多上心,可是如果在囚笼里连最基本的潜在危险都难以察觉,这便不是小事了。
面前的人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拒绝合作的态度让刚才的三分怒火冒到了七分,颜束就把身边妄图扑过来的长臂怪砍了个遍,发泄似的:“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闻言,裴放猛然抬起头,却被即刻冲过来的颜束拎起衣领,转身把他抵在了山坳侧面的石壁中间。
颜束阴沉着脸:“说话!”
这里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地方,光线也照不进来,没有那些怪物的打扰。
外面的声音纷杂,裴放只听得见对面这人怒不可遏的心跳。
“你想让我说什么?”裴放的语气有些颓靡,他静静地看着颜束,从拒不招供变成话不投机半句多。
颜束指节泛了白,像是要把他的衣领捏碎:“二级惩罚区没那么简单对吧,你瞒了些什么?”
“瞒?”裴放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你指的是谁?罂粟,还是你?”
即便知道裴放是故意挑衅,颜束还是沉不住气地磨了磨牙,是他亲口说的,他不要这个名字,不承认这个身份。
现在却字字句句都在质问裴放——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等到他的信任?
不要这个名字难道就不能跟他站在一起?如果罂粟就是他一开始的目的,那么“颜束”又算什么呢?
他不是已经在用行动说明了吗?
颜束看着裴放这张五官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试图搜寻到一星半点的似曾相识,找回来自罂粟对此的熟知度,但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只认识裴放,他不了解荼蘼。
荼蘼一开始要带出去的人,也许不是“颜束”这么一个误打误撞的闯入者。
可是这怪他吗?是他的错吗?
颜束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缓缓地松了力气,带着妥协放开了裴放,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不重要,你请便吧。”
一个人的话语可以有很多种情绪,有些人善于伪装,有些人喜怒皆形于色,可是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地带着面具,也没有人能永远准确地表达自己。
所以当心怀刻意的伪装撞上不小心流于表面的真实,只能得到一拍两散的结果——错误的不是人,而是表达的时机。
颜束给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层薄冰,转身打算离开,颇有当场撕毁合约的架势,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反观裴放,人还衣领散乱地靠在石壁上,背后冰冷的温度仿佛源自于颜束出口的话,他看着这人“不合作就散伙”地转身就走,像是摆脱禁锢一般扔掉了罂粟这个名字,也附带着他。
此刻遍布在他身上的伤口同时开始扯着疼,但传入神经却没能把痛觉直接传给大脑的神经中枢,而是一股脑先塞给了心脏,等到神经中枢接收到疼痛信号时,撕心裂肺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说不要就不要?”裴放低声冷笑,“你凭什么?”
颜束脚步一顿,没等他作出任何反应,刹那间只觉得手腕一紧,忽然一股力气把他往后扯了过去,背部撞在了石壁上,那上面还残存着温度。
“疯了吗?”颜束察觉到手腕上的力气越来越紧,压着声音发火。
这人身上的伤都可以当做现代酷刑载入非法研究了,还这么不安分,这时候非要打一架吗?
他的匕首刚出鞘,又被裴放怼了回去,紧接着肩膀便被死死摁住了……
黑暗中,他的嘴唇覆上了一片冰凉。
第58章青烟
到底是谁疯了?
触碰的瞬间,颜束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一些碎片式的图像开始从那片空白中模模糊糊地显现,并不清晰,像是远视眼带着一千度的近视镜看着打过马赛克的画质。
他越是着急地想要捕捉,就越是觉得逐渐远离整个人失了神。
血液像是倒流一般涌入了胸腔,四肢就凉了半截。
颜束仿佛天生的冷血动物,而裴放失血过多没什么温度,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寒冷居然也是能够传递的。
“不要把随便对谁的感情都放在我身上,即便我是他,那我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是不是只有罂粟,才能够得到你的信任?”
“不重要,你请便吧。”
他的双唇是凉的,吐出来的话也是冰冷的,是不是连心都是千年练成的顽石?
所以在冰天雪地里潜入深水是怎么滋味,在黑暗中撞上坚硬的顽石又是什么感觉,都不如此刻裴放心里的掀起来的风卷云涌——他惶恐到了极点,只能在颜束的唇齿间寻觅着这种感觉的来源。
裴放多想要一点温度,却在下一刻尝到了刺痛和微微腥甜的铁锈味。
紧接着,肋骨下的伤口一痛,猛然被一股力气推开来。
裴放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肋骨下立刻渗出了血迹,但他的衣服是深灰色,也只能看出那片颜色又更深了些。
他没管这些,抬起手臂,大拇指一抹下唇。
——果然被咬出血了,他是属狗的么。
“真够狠的。”裴放被咬得心花怒放,得了便宜还卖乖,抬着下巴冲颜束勾起了嘴角。
颜束脸上这层皮显然没裴放的厚,他面沉如水,迎着对面那灼人的目光沉默着,周身的温度持续下降。
以往的记忆里,他对于亲密关系乃至亲密行为都没有任何的经验,应急策略少之又少。
眼下就像是大祸临头一般,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一边思忖着这种心跳频率会不会出问题,一边翻找着能迅速冷静的方法。
裴放这一“偷袭”行为彻底打乱了他的思路,这又算什么?
他也可以继续把自己跟罂粟彻底分开,用“我是我,他是他”来搪塞裴放,本也可以继续用相互谋取利益来麻痹自己。
人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一点捕风捉影来的出格感觉是不可能的,没见过王八上天捉鸟,也是见过虎狼成双而行的,无论是离经叛道还是稀奇古怪,对他来说都等同于睡觉和呼吸,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几乎能猜到裴放的心思,对此表示缄默,他同样不清楚这份心思里真和假的占比。
可是清楚了有什么用呢?
多与少的讨论意义是什么——得到这个人,还是能够慰藉自己给出去的心。
总得来说,多了件麻烦事而已。
颜束眼睫垂了下去,遮住了见不得人的迷乱和暗淡,缓缓开口:“疯够了?”
“你”裴放脸色凝固。
“还不解气,要让你再咬回来吗?”颜束抬头,平静问道。
“颜束!”
颜束不为所动,终于把人推开了也惹生气了,怎么心里没蹦出一点得逞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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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正待开口,就看到不远处的树杈上挂着一只长臂怪,以猛虎扑食的架势冲了过来,那爪子伸向裴放的背后。
“左侧。”颜束眼神瞬息凌厉,匕首飞了出去。
裴放站在原地没有动,头微微往右歪了一下,刀刃堪堪擦着他的耳边划了过去,他立即转身,抬脚一踹。
那鬼东西狠狠地撞在了刚刚吊着的那棵树上,摔到了草地里。
颜束走过去踩住了长臂怪的一只胳膊。
身后传来了裴放又堵又闷的声音:“口是心非。”
“一命还一命。”颜束一边回答,一边从这怪物的另一只手臂上拔下匕首,“过来,火给我。”
这东西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两人僵持的气氛,刚刚的心头火被颜束来这么一下,便给浇灭了大半,裴放人走了过去,掏出打火机扔给颜束。
颜束看了他一眼,把刀递了过去:“没事往身后多刺两刀,以防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费心了。”裴放没好气,“暂时死不了,毕竟这东西又不杀人。”
“你说什么?”颜束刚刚准备低头仔细查看一下这玩意儿,听到后半句又把头抬了起来。
这种长臂怪在途径树林时,连树干上都会留下血迹,这种“不杀人”的慈善说法倒是新鲜。
裴放看着颜束眉目间的疑惑都快溢出来,像是在怀疑他受的精神攻击是不是也会损坏脑子。
“自己去看看,偌大一个山坳,地上有人的尸体吗?”裴放想避开关于精神攻击的话题,也懒得为自己的脑子做什么解释,于是往外一指。
颜束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凝重,空气中血腥味浓重,这些长臂怪对他们这些人追拉撕扯,但如裴放所说,一具人的尸体也没有。
难道是这长臂怪实在没有什么威胁性,毕竟C区的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
即便如此,这种东西有什么放过的必要,天天晚上陪他们玩山谷捉迷藏吗?
颜束轻轻摁开打火机,一簇微弱的火光跳了出来,他靠近地上的长臂怪时,竟然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不是所有怪物砍掉头颅都能充当上古战神,世界上任何生物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可弱点暴露得太快,确实只能当个凑数的炮灰。
有东西怕水,自然也有怕火的。
恰巧的是,怕水的他们之前刚好碰见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颜束把之前剩余装在口袋的纱布拿出来缠在了一根树枝上,用火点燃,慢慢往这长臂怪身上靠近。
那东西唯一有行动力的手臂,一只被颜束砍了个残废,一只被他正踩在脚下,因此只能原地哆哆嗦嗦,没办法直接溜之大吉。
“往疮口处靠近试试。”裴放直视着地上快扭曲成麻花的怪物。
颜束把火源渐渐靠近了那被砍掉头颅的脖子处,那里是空洞的很快,这长臂怪的身体产生了奇怪的震颤,皮下不断鼓出指甲盖大小的包,开始缓缓地移动。
寻常撞击产生的包当然不能移动,这些在皮肤底下跑来跑去的,显然是个活物。
颜束把火源往后撤了一截,那些如同小虫子一般的东西立即找到了出口,有的从脖颈的断口往出跑,有的从脚腕断口溜出去。
这东西体积太小,钻进草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又是蛊虫。
这些蛊虫被驱逐离开后,地上那团东西便软趴趴地躺在那里,没有再动一下,无声无息地结束了被支配的命运。
可是这边彻底死了一个,山坳里还有成百上千个跟他一样被控制的。
“既然摆脱不掉,干脆一锅端了。”颜束手里的树枝上缠绕的纱布快要燃烧殆尽,他的目光放在了山坳中那一排排木头搭建的房屋上。
裴放在一旁点头:“这种蛊虫是有飞蛾的特性。”
喜欢光,却畏惧火。
半个小时后,这片山坳亮如白昼。
刚才被怪物追拉撕扯的诸位获人们,此时衣冠不整地站在外围的空地上,静静地看着这场人为制造的熊熊大火将此地焚烧。
而制造者此时此刻正在站在石壁之上,目睹一切,带着隐隐冒出的疯狂。
怪物们一个接一个地扑向火海,他们没有痛觉没有后退,或者说他们的畏惧不来自于本身,而是操控他们的蛊虫。
火势太大了,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怪物,有的是被驱逐而来,很快便成了火海中的一缕烟。
“谁这么大手笔,把蛊当宠物养。”裴放的脸映着火光也没有浮上暖意,依旧煞白。
经过刚才被这人偷袭后,颜束就尽量避免跟裴放有视线上的接触,只是看着那些在火里化成灰的怪物,声音不大:“如果没猜错的话,放在炭盆里的蛊大概与这些控制尸体的蛊有些关联。”
那些蛊几乎不依靠外物就能产生跟火一样的动态燃烧和光芒,有点像某种障眼法。
而这些放在无头死人身体里的蛊循着光亮而来,像是飞蛾一样往火里扑,但颜束放的这一把是真火,直接置之死地了。
“相生相克。”裴放接话,然后突然皱起了眉,“看火里,中心位置!”
颜束循着声音,视线放在最中间的位置上。
那里忽然冒出了几个缥缈的影像,仿佛是燃烧后未散尽的青烟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化成了立体的人形。
一个又一个立在火海中心处。
“快看!”
“那是什么东西?”
“这些玩意难不成还能浴火重生。”
“不可能吧”
此时,站在外围的人同样也看到了大火之中的诡异场景,这一瞬所有人都是脚心连着头皮一阵一阵地发凉。
可是那些立在火里的人形影像却静得出奇,他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看着自己没有血肉的身体,然后似乎又像是认出了身边那些同类。
无声无息地拥在一起,没有笑容,也没有眼泪。
“这是那些无头怪物。”颜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裴放转过头看他:“或者说,这是他们死前躯体完整的样子。”
死后被砍了头颅和双脚,再用蛊虫操控,为人驱使好阴毒的法子。
到底是什么人大批量地豢养死尸,与那个用青年尸体冒充大族长的人是否是同一人?
半晌后,他们像是看到了大火之外站着的人,可是他们没有活人的躯体,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火海中手舞足蹈。
“这又是在干什么,给咱们表演杂技吗?”
有人发出了疑问。
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没有人回答他。
火海中的那些烟雾似的影子开始做着诡异的动作,有些躺在地上扭曲滚动,有些掐着自己的脖子,或者掐着同伴的脖子,还有的像是疯了一般不断挥舞着手臂。
形态各异,说不出的诡谲,整片山坳陷入了一种光怪陆离的静默,让人毛骨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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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
火势越来越大,影子们越来越疯狂
终于,老天爷像是看不下去这种装神弄鬼的“死而复生”,于是天边炸开了一声响雷,一道闪电劈在了不远处的山头。
顷刻间,大雨瓢泼而下,带着恼怒似的冲刷着山谷中的怪异景象,火里的青烟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气……”
“咱们先走吧。”
“快,找个地方凑合待着。”
所有人回过神来,开始四处奔走,着急忙慌地寻找能够躲雨的地方。
外围的空地上很快就没了人。
颜束跟着裴放回到了石壁之下那不怎么宽敞的位置,经过厮杀放火这么一遭,两人双双瘫坐在下面,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倒一时无话可说了。
倾盆洒落的雨水打在树梢和崖壁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可是怎么也遮不住狭小空间内产生的微妙的气息,顺着流淌的雨水缓缓荡开在两人周围。
旁边人的呼吸轻而缓,任何一丝动静都会引得人心里颤动一下,十分扰人。
颜束干脆闭眼养神,挂上眼不见为净并且拒绝交流的冷酷。
然而裴放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蛊虫全部被你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现在可怎么顺藤摸瓜。”
“还没死绝,不用替他们号丧。”颜束只好睁开眼,接着便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盐罐子扔了过去。
裴放抬手接过来,打开瞅了一眼,继续揶揄:“我怎么不知道你刚才偷偷藏了一个。”
“不是刚刚,是早上。”颜束的脸色已然凝重,“我去见的大族长是假的,冒充者不是活人,是蛊虫控制的尸体。”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开,这次应着雷声而下的闪电位置大概很近,映亮了石壁之下两人的面孔。
惨淡的白光一闪而过之后,颜束的声音悠悠响起:“如果大祭之前真的不能杀生,那么这些尸体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59章夜昙
这场雷公电母双双发怒的大雨没有持续很久,像是奉命浇灭了大火后又赶着去办下一个任务,来得迅猛,去得也急促。
山坳里只剩下一片被冲刷洗涤的黑色废墟,甚至有些波及到了旁边的树林,所幸并不严重,夜半过后雨声也渐渐越来越小。
今晚是他们这些人来到这里后第一场出其不意的动乱,即便没丢掉性命,但是玩了大半夜的“你追我赶”和“猜猜我在哪”,这也是足够累人的。
所有人找到能暂时休息的地方,一仰头都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阴雨带着寒冷的风一吹,寂静便散开在整个山谷中。
一夜无声。
外面微光亮起,沿着石壁的缝隙钻了进来,轻抚着靠在石壁上的人,一半脸隐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亮光下,映着鼻骨上的小痣都透着柔和。
这一束温暖的阳光却挤不进人的心里,颜束似乎沉浸在并不美好的噩梦里,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没有半刻的松快。
这是做了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噩梦,怎么睡着还像是如临大敌。
裴放醒得稍早一些,他靠在旁边看着那张精致到仿佛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脸庞,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眼睛还没睁开的人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了,一味地忙着跟噩梦做斗争,被魇在里面不得脱身,颜束似乎知道自己身处在一处石壁之下,身边是正在起身的裴放,可是他的身上爬满了蛊虫,人一动也不能动地被这些小东西限制着,而裴放却没多看一眼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他深觉不对,可是怎么挣扎,身上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任由内心喊叫也醒不过来。
忽然,什么东西带着温度在他鼻梁上蹭了一下,轻轻缓缓,还有点痒。
就是这么一下来自梦外的刺激,困在他身上的蛊虫全部消失了。
颜束眼睫动了动,下一秒倏然睁开了眼,下意识一把抓住将他从梦魇中惊醒的东西——是一只熟悉的手,还带着温度。
裴放他没走,刚刚只是一个梦。
眼前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有种偷袭被发现的错愕。
随后颜束不客气地先开了口:“你想干什么?”
裴放眉梢扬了一下,信口胡诌:“刚才有个飞虫贪图你的美色,替你把它赶走了。”
颜束放开他的手腕,眉头舒展开来,故意刻薄:“哦?是飞虫,还是畜生?”
对他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裴放显得颇为宽容,往前又靠近了两分:“是什么重要吗?即便是畜生,也肯定是个心里有你的畜生。”
“”颜束胸腔里震了一下,欲盖弥彰似的挪开视线,磕绊了一下才扯了话题,“你退烧了?”
裴放并不想步步紧逼,况且颜束的语气也不算生硬,甚至可以说是关心,他十分受用,往后撤出合适的距离,站起身来把衣服递给他:“嗯好了,昨天那种玩意儿,一只手打一百个不成问题。”
裴放刚醒来的时候,颜束的外套在他身上盖着,胳膊上崩开的伤被简单处理后,也都被重新包扎了。
但他不想对这人表示任何的感谢,他要把这笔账欠着,等着债主来追。
互相亏欠的债是总要还清的,但他不要颜束这种自以为是的偿还。
裴放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太严重的致命伤,加上昨天晚上跟那些东西闹腾了半夜,又淋了雨,当时跟颜束说了没几句话后,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头晕脑胀地靠在一边,彻底不省人事了。
一夜无梦,他好久没睡过这么一场好觉了。
以前的梦里不是被系统整个半死地PTSD现象,就是不要命地追着一个根本看不清楚的背影,然后跌进一片虚无,看着那道身影一点一点消散,看着他走出生死门,看着他说——我好恨你。
裴放骤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随后定神看着颜束穿好外套,才把从前的噩梦压了下去,接着魂不守舍又心潮澎湃的一些想法便冒了上来,于是盯着颜束:“身材真好,怎么练的?”
颜束扯了扯袖子,抬了抬眼皮:“打架打出来的,你要试试吗?”
显然,跟颜束动过手的人,大概都不会想再试试。
裴放一摊手,表示自己“身娇体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并且张口就来:“任君揉捏。”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
“闭嘴。”颜束几乎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周围,确认自己已经从梦魇中回到现实,才越过裴放往外走去,“联系你的人。”
裴放:“嗯?”
“我们现在太被动了,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颜束跳下崖壁,绕开眼前的一片树木,闯入眼睛的便是没烧干净的黑色废墟,“先搞清楚这场出去的条件,才能对症下药,还有尽快找到水晶兰,她也许没那么安全。”
“已经去找了。”裴放说正事的时候倒还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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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规矩,把水晶兰的命放任不管。
颜束抿着唇瞥了旁边人一眼,没说话。
裴放这个人,真正想要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等你从他口中听到一件事,那么八成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水到渠成了。
没人愿意再来看一眼这个被烧毁的临时住处,但这两人颇有闲情逸致,把这里当成圆明园遗址似的,翻来覆去逛了好几遍。
“没有痕迹,你确定昨晚看清了吗?”裴放站在一截烧得颇有艺术性的残垣断墙上,“也许被大雨冲掉了也说不定。”
颜束的视线仍然在焦黑的土地上:“也许吧。”
真的那么容易被破坏掉吗?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颜束不得而知,但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昨晚看到那些青烟绘制的人影在火海里手舞足蹈,而从烧焦的无头尸体里跑出来的蛊虫迅速在这些影子的脚底下集结,到处避开火焰似的乱跑一通。
刚开始,颜束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万物有灵,谁还能剥夺了这些小东西的求生欲?
可是让他感到不对的是,那些蛊虫根本不是往外跑,也没有往地下钻,而是转着圈地跑,渐渐在烧焦的地上组成了一个图形。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雷声惊扰到,蛊虫们也纷纷散开来,彻底湮灭在火海里。
可那个不完整的古怪图形却印在了地上,如果不仔细去辨别,它的形状似乎跟旁边的灰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一无所获,颜束也一度觉得自己多心了,其实他过来查看的时候,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走吧,去寨子里。”
裴放从断墙上跳下来:“你什么时候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在系统里,什么时候不热闹过?”颜束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热闹吗?谁说不是呢。
裴放表情淡然,短暂地出了一下神。
寨子那边的山腰空地上,已经乱成一团,花褂子站在外围看热闹,无非是临近大祭的一揽子鸡毛蒜皮的琐事,再加上大族长人没了这个轰炸山头的消息。
昨天被颜束拎出来的尸体已经被人重新检验过了,却没能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甚至于寨子的一众NPC没人认识这个陌生的尸体。
所以塔格里苏的族人们不会让外族人进入他们百年后安眠之地,也根本没人愿意拉着不知名的尸体去找个犄角疙瘩挖个坑埋了。
这个青年,就这么被曝于阳光下和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视线里,接受窃窃私语的讨论和猜测。
他脸色依旧是灰暗的,像是不会腐烂的人偶。
“荼蘼!”仍然穿着花褂子的人远远看见熟悉的人影,就蹦跶着打了个招呼。
颜束捂眼:“你的人就没有不蠢的吗?”
“有,改天介绍你认识,那位是我拉拢过来的,不是很好惹。”裴放说得轻易又随便。
颜束没应声。
但眼下这位显然跟钩吻、水晶兰是一个幼儿园长大的,或者系统可能偏爱这种活泼到天真无邪型的。
到底是跟着他在系统里兴风作浪多年的人,裴放的容忍度也是在逐步提高了。
“这张皮看着碍眼,要我亲手给你揭了吗?夜昙。”裴放表情微微一动,刚刚还在蹦跶的人就立刻退避三舍。
大白天见到了活阎王。
夜昙双手捂脸,怕自己被毁容,立马扯出正事:“水晶兰找到了。”
“在哪?”裴放问。
夜昙实诚回答:“在一颗树下找到的。”
裴放有些忍无可忍了:“我问,人现在在哪?”
“屋屋里。”夜昙依旧捂着脸,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躺着”
裴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穿堂风一样刮了过去。
人找到了还这么大脾气夜昙在心里嘀嘀咕咕,钩吻这么多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夜昙表情不禁悲愤,兀自生出一种难言的惆怅——兄弟在水深火热中背负一切,自己在外逍遥快活。
于是对钩吻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颜束看着他变化多端、五花八门的表情,倒是尤为好奇,这张假皮的质地竟然出奇的好。
夜昙还没来得及从自己两位小伙伴那里听闻此人,对于跟在荼蘼身边的小白脸一向也没什么好感。
看这人瞅着自己,于是瞬间满脸凶狠地瞪了回去:“你瞅啥?你哪位?”
第60章昏迷
颜束看他顶着这张张普通到十分契合的假脸做表情,只觉得有趣,也不觉得能有什么恶意,张口就来一手真诚回答:“我是罂粟。”
夜昙合情合理地翻了个白眼,接话接得十分顺畅:“切!久仰大名,我玉皇大帝。”
“”
这不能怪夜昙,C区各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他不可能像钩吻那样直接放养任其荒芜,也没有水晶兰那样跟谁都能蛇鼠一窝的本事,他靠着自己这个能千变万化的造脸程序,在无数个假身份之间来回切换,才把这个脑残和奇葩的盛产地摸了个底朝天。
这里离大谱的人和事数不胜数,每个月说自己是罂粟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实在不怎么新鲜,多了还有点烦。
谁也不能否认悬挂在战力排行榜第一上的那个名字,此人不在系统内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人人或多或少都有慕强的心态,但是把自己演进去,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就过于贻笑大方了。
夜昙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本来荼蘼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奈何这人总把自己往惩罚区里作,久而久之,他的一切行为都让人不得不多留心,也包括他身边出现奇奇怪怪的人。
他真以为别人看上的是他的人吗?
要是没那张脸,没那么高的权限,谁乐意跟个炮仗天天待在一起玩?
想到这儿,夜昙越看颜束越不顺眼。
这人也不想想,荼蘼这种人有什么必要跟别人同进同出,还不是看上他的脸了。
两个互相看脸的肤浅人类。
夜昙常年待在面具之下,已经自我衍生了一套“脸面即是保命符”的扭曲歪理,不管到谁身上,他都能评头论足地瞎分析一番。
一如裴放和颜束这种完美到张扬的样貌,放人堆的不说话都能收获百分百回头率,在他的眼里是非常危险的,免不了进入夜昙那些排在“活不长”类悲催样的首位。
分析完,这才感觉到手环轻微地震了一下。
夜昙拉回出走的思绪,前脚怼着后脚,紧忙往屋内跑去——阎王催命了。
刚一进屋,夜昙就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找到水晶兰的?”裴放板着一张脸,“还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过她?”
颜束刚跨进屋内,就听到这么一句,便看向床铺上好端端躺着的水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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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还在昏迷当中,紧紧闭着眼睛,但仍然有呼吸,十分微弱,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像只是睡着了,迟早会醒来。
可在场的两人都清楚,裴放虽然有时候脾气阴晴不定,但不会无缘无故地摆出这幅样子吓唬人。
“翻遍了整个山谷,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天微微亮的时候”夜昙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去了山顶,在一棵树下看到水晶兰,就躺在那里,是我把人背回来的,一直放在这里,我也检查过了,水晶兰没什么致命伤,她大概只是在昏迷。”
“昏迷的原因呢?”裴放语气生硬,带着怒气,他真想把夜昙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没查出来”夜昙在裴放握拳的时候,连忙退到了墙根儿。
自己扮演NPC上瘾了,混迹于其间,就忘了囚笼里的这些玩意儿本身就是危险的存在。
水晶兰昏迷不醒,原因不清,这一句“大概”的不靠谱程度,可真是让人想把他揍一顿了。
夜昙平时吊儿郎当不着四六,处理正经事上没钩吻靠谱,所以荼蘼没让他待在主控所,但荼蘼把他放在C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并且夜昙比起钩吻那种有些死倔的性子,倒鲜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荼蘼对他一直有着宽泛的信任,平时也任由他跟水晶兰一唱一和地油嘴滑舌。
他人如其名,像是只会在夜晚寂静时分悄悄一现的昙花,除非有人花心思耐心等待,否则难以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在C区摸爬滚打,用不同的面孔左右逢源,不少组织的势力溃散于他的手底下,可没人能抓到这样一个空气似的人一丝一毫的踪迹,手段也是十分了得。
可是有的时候,太经常混迹于虚假的关系里,背后刀子捅习惯了,就容易忘记该怎么对待放在心里的人和事了。
见自家老大不说话,夜昙不是害怕他发火,甚至哪怕让他进惩罚区待上一个月也行。
可是水晶兰不能出问题,他慌了神:“水晶兰带回来后,我没让任何人靠近她,这屋子我上了锁定机制,能监测进出以及周围的动静她出什么事了?”
裴放却扯开了话题:“山顶上的哪颗树?”
他并不觉得夜昙的发现是巧合。
“非常粗壮的一棵树,目测需要八九个成年人才能围着抱住。”夜昙说,“没有树叶,枝干非常多,像蜘蛛网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在山头生长了上千年。”
居然还有这么个风景区,在寨子的山腰和东面的山坳处是看不到山顶上的,也没人发现它。
颜束不由地觉得奇怪,于是说:“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标志性的地方也就那么多了,如果没有确切的线索,谁也不会往连人影都没有的小角落里钻,大多数转几圈下来花不了多长时间,初来乍到摸清地形应该是基本,难道之前你就没有在山顶去过吗?”
“没有。”夜昙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些愧于发现的晚了,“不止我没有,应该也不会有人去那里吧,你们不也”
没错,他们也没想到。
此话一出就很好理解了,被明令禁止的地方,要么是塔格里苏有什么隐性族规,要么是任务里的一环。
可是上一场里不让下海的任务摆在眼前,照样如同废纸,系统的悖论任务安排不可谓不险恶,颜束能想到这一层,常年在系统里打滚的其他人,肯定也有思路清奇者存在。
有些人天生流着叛逆的血,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便越是好奇地要打破迷雾般的禁忌。
然而如今这种没人上去一探究竟的状况显然不是出于任务的限制,否则早有人闲不住手脚了,例如颜束一类“不作死活着没意思”型。
而是眼下本身就没人能想到山顶上会有什么玄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开始就被假冒的大族长和那所谓二十年一次的大祭吸引了,一门心思地摸索着关于“族长去哪了”以及“大祭怎么办”的蛛丝马迹,夜半还得提防无头尸体来敲门,谁有闲工夫到处跑来跑去打卡留念。
裴放又看了一眼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水晶兰,开口问夜昙:“你既然进来的早,任务情况应该清楚,这里怎么回事?”
“知道。”夜昙连连点头,叹了口气,“运气不好,这个囚笼也算是个稀奇的。”
颜束眼睛闪了一下,疑惑出声:“什么意思?”
什么叫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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