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今天先散了。”许御天放下了轻轻晃动的骰盒起身道。
他有些意兴阑珊,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老大,那您赚的银子呢?”薛二问了一嘴。
“你们分了吧。”少年留下了一句道。
“哦,老大就是大气!”
“来来来,大家都有。”
“老大,等等我们!”
“这剩下的菜……”
“还有酒……”
“你们真是穷嗖的,我先跟上了,老大等等我!”薛二揣着银子一路小跑。
“妈的,他把大头抢走了!”
醉仙楼中歌舞升平,越是夜深时越是热闹,酒色交汇,美人在怀,鲜少有人会再去注意别人。
许御天一路下楼出了此处,江风一吹,身上的气息散开,颇有思绪一清之感。
死了。
这些年一路走来,得罪的人无数,因他而死的人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
为了书中所说的黄金屋,他早就没了良心。
要怪,就怪他没有在这种世道生存的能耐,还敢来惹他。
第236章卑劣者的经历(6)
“老大,你走慢点……”薛二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而在其后,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薛二,你给我站住!”
“你把银子全抢了!”
“银子放下!”
许御天回眸看了一眼,站在了原地。
“别抢!”
“老大,等等!”
街上嘈杂,又是一大堆男人的喧闹,倒是引得过路人投去了凑热闹的目光。
“争风吃醋呢这是?”
“抢银子呢。”
“有人偷东西啊?这贼被围在里面,还不得被打死。”
“这是谁赖账了?”
一群人嘈杂,连周围的楼上都有人在闲暇之余投去了目光,甚至有后来者在问着先来者,只是未曾靠近。
人群挤攘,许御天看着那混乱处,转身避开人流沿着水街离开。
“老大!”
“让让。”
“您慢着点,别跌到江里去了。”
“大爷,赏两个钱吧,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给点饭吃,两天没吃饭了。”
“瞎了啊,走路不看路,找死啊!”
跌跌撞撞的醉鬼相撞,许御天让开,看了眼那趴在江边大吐特吐的人,转身离开时,身后的人已昏昏沉沉的被扶了起来。
“爷,给点儿吧,两天没吃饭了。”
“一边去,臭死了也敢往公子这里蹭。”
“没吃饭是吧。”那穿着一身轻绸的醉鬼被身旁的人搀扶着起身,朝那乞丐招了招手,满脸醉态的笑道,“想吃饱吗?”
“想!”乞丐满脸渴望的将碗捧了过去。
“去,给拿一碗饭来。”醉鬼吩咐着身旁的人道。
“公子?”
“快去!听不听爷的话?”
“是,我这就去,扶着点儿!”
有人匆匆跑去了那亮着灯火的酒楼,那处更是围了几个乞丐过去。
“爷,我三天没吃饭了。”
“给我点儿吃的吧。”
“都有,都有……”醉鬼被扶着倚在江边,十分豪气道。
只是一碗粥水被取了过来,却没有倒进乞丐的碗里,而是被那公子接过,直接松手掉在了地上,碗碎成了几半,粥水也洒了满地,乞丐们皆是面色微变。
“来,吃,都有,都有。”那醉鬼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吃啊,还让爷请你们吗?”
粥水上沾染着泥泞,乞丐们却纷纷跪了下去,不顾那碎屑的争抢着。
可抢到一半,头顶却有淅淅沥沥的水流浇筑在了其中。
乞丐们皆是停下,那掀开衣袍解手者却喜不自禁:“继续,谁要是吃完了,爷赏银一两。”
“爷,这有伤风化。”仆从劝阻。
“风化个鬼!”
“被老爷知道了不好。”
“滚开!”醉鬼甩开他,有些站不稳的从怀里摸着,“赏银……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谁啊?”仆从反应,在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人时想要出手制止,对方的脚却已经踩上了那跪地撑在地上的醉鬼的头,直接压在了那滩污秽之中。
“啊,谁,放开我!!!”
“这可是知州家的公子,你不要命了?!”仆从反应上前,一人拉腿,一人攻击,却被其直接一脚踹进了江水之中。
水花四溅,引得周围山呼一片。
“有人落水了!”
“出什么事了?”
众人眺望,乞丐们纷纷躲避,而在那围观之中,来人脚牢牢踩在那跪地者头上,丝毫不管那趴地之人发出的仿佛杀猪般的惨叫之声。
“放开我!救命啊!……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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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你爹是谁?”那皮靴轻抬问道。
“我爹可是知州!”醉鬼抬起了身来,带着半脸的血看向了那胆大包天之人,愤怒异常,“我非杀了你不可!全家处死!诛九族!”
围观者有所避让,以免被波及,那同样一身绸缎的少年垂眸,在他试图扑过来时踩上了他的手,一声惨叫发出,那沾着血的脸再次被踩进了那滩污秽之中。
灯火阑珊,少年金色的眸中却泛着愉悦又肆无忌惮的情绪:“那你就非吃不可了,要不然你爹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这样的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以至退避众人一边毛骨悚然,一边议论:“那是谁?”
“许御天。”有人说道。
那双金色的眸实在太明显了。
夜色正好,圆月高升,侍女回返,走到了那打开窗户外眺之人身旁道:“姐姐,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许御天,据说是一个很富有的商人,背后的势力很大,不过据说手段不干净,为人心狠手辣……”
“噗通”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侍女好奇前行,在看到落水之人时,也看到了那站在江边的年轻人。
黑袍加身,长身玉立,即使远隔着江水,那样的风姿与样貌都是格外出色的,只是此刻他的身边却无人敢靠近,而凡靠近之人,皆是被他踢下了水,还有一人在他的脚下狼吞虎咽的从地上扒着什么,而那双金眸中涌现着愉悦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
一点儿也不像初见时那么漫不经心且无害,而是令人看到就觉得头皮发麻。
“姐姐,我们别看了。”侍女有些害怕的颤着着音道。
她回想着自己之前的举动,努力说服着自己之前一些不够恭敬的举动应该没被对方看见。
“别怕。”明月从少年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小心的合上窗后安慰着侍女道,“他还不至于对围观的人做什么。”
“可是我之前侍奉的时候不够尽心。”侍女拉着她道。
“没事的,他没有当场发难,应该是没看到。”明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不能以貌取人。”
“我知道了,姐姐。”侍女轻轻松着气道,“幸好姐姐你当时忍住了。”
“是啊。”明月同样轻松了一口气,有些怔然。
坐在首座之上的少年,坐在临窗处眺望远方的少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和悠然,甚至有一瞬间让人觉得他的内心是温柔的,与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的确是不一样的,许御天这个名字,是近两年来风生水起的,但他的生意铺的极大,只是很少外出,人们大多只知道他很年轻,却极少想到是如此风姿出众的一位少年。
而以如此年龄能做到如此者,又怎么可能是一位单纯的少年人?
那样的作为和目光,狠辣和肆无忌惮到让人害怕。
幸好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对方想要她的命,甚至有可能只是吩咐一声的事情。
“我吃完了,吃完了,求你……”趴在地上的人已然没了之前的嚣张,颤颤巍巍的求饶道。
“那就好。”头顶传来的声音轻笑,在他抬头时蹲身了下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人浪费粮食了,下次可不要这么做了。”
“嗯嗯嗯!”早已清醒的醉鬼有些后怕的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少年凑近了些笑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丢进猪圈里,被猪啃干净。”
那浑身是血的人周身一颤,连连颤抖着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金眸映着那狼狈的身影轻笑,起身时道:“不客气。”
醉鬼茫然抬头,却被直接踹进了江水之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少爷!”
“快救人!”
“救人啊!这可是知州大人家的公子,赶紧救!”
一群人纷纷入水,噗通声不断,少年转身离开,路过者皆是避让,未有人敢发一言。
知州家的公子虽无官身,但敢这样嚣张的人,实在无人惹得起。
“老大。”一群人纷纷跟了上去。
“老大,您怎么跟知州家的公子闹了矛盾?”
“他说我瞎眼找死。”少年检查着自己的衣襟和鞋子道,“脏死了。”
“可是这得罪了人……”刘老三有些迟疑道。
“啊,你提醒了我。”少年嫌弃的看了眼衣襟道,“他这个知州还是别继续做了比较好。”
跟随之人纷纷静默,薛二开口道:“就是,一个知州算得了什么,得罪了老大,官给他撸了。”
“确实,什么东西敢在老大这里逞威风。”
“下次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别脏了老大您的脚不是。”众人纷纷响应。
“回去吧。”少年扯下了那片实在嫌弃的衣襟扔下道。
“老大,有伤风化。”薛二提醒道。
“我又没脱裤子。”少年说道。
“您先穿我的!”薛二解着自己的衣带道。
“不穿。”少年嫌弃拒绝。
“哦……”
江水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水波漾漾,只是岸边蔓延上了无数的水,那一身湿漉漉的人被棉被裹住,即使是夏日,脸色也有些苍白发抖:“去,给我查,那到底是谁?我要宰了他!”
“是,少爷!您别生气!”
“我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那裹着棉被的人气极了,而那口鼻之中吐出的秽物,更是让他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
出了花街,自有马车接应,待回到屋舍中时,酒气散去,只剩下了满室的寂静和漆黑。
烛火亮起,也不复之前的喧闹繁华,许御天解开了衣服,在外间搬动木桶的声音传来时,目光落在了烛台下压着的一张纸上。
目光警惕,在不闻室内有其他声音时,少年一手摩挲着腰侧,一手抽出了那张折好的纸,单手打开看到其中的字迹时目光微顿。
[许小玉没钱了,寄点回家。]
虽无抬头,但只观字迹和要求,就知道是谁写的。
大约有三四年未见了。
许御天松开了腰间,环视过空旷的室内,坐在了椅子上。
“公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有声音从屋外传来。
“知道了。”许御天的目光并未从信上离开。
[没事回家来,许小玉很想你。]
三四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那里,利益链编织,也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被人发现他的来处,他就有了真正的软肋。
孑然一身要比诸多牵绊好。
再等一等,等他能够将根基扎稳,再也不会受人……
[可以翻墙回来,溜门撬锁也行,我相信你的能力。]
平整的信被捏出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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褶皱,却在看到下一句时重新舒展了开来。
[赌之一事,戒之慎之。]
落款:非羽。
他果然在他的身边出现过,只是没有让他察觉。
看到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可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仍然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都是人,凭什么他要居于底层被人人践踏,他有足够的能力,自然要往上爬,将曾经蔑视过他的,轻视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纸张被送到了烛火的旁边,被那火焰一点一点的吞噬,只剩下灰烬落在了香炉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像没有人知道许御天的来历一样。
他起身解开了衣襟,打开门进入了那桶溢散着水汽的热水之中,轻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暂时不打算回去。
……
夜色浓郁,云层笼罩,天空无月也无星,可不知是从何处传递来的光线,让人在深夜之中也能够看到树叶晃动的影子,以及屋檐,门户。
城中居住处不似花街楼台高耸,但墙上的碎瓷仍然能够抵挡住一些心怀异念者,虽然对于飞檐走壁者收效甚微。
瓦砾轻动,一道身影落在了院墙之内,踩过草地踏上台阶时,转身避开了那骤起的钉耙,又避过了那从身后撞来的铜钟。
然而钉耙与铜钟碰撞,却在来人措手不及中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狗叫声因此而传了过来,绵延的到处都是,有烛火亮起的光芒伴随着咒骂声响起:“谁啊,大半夜的敲钟!”
“那家不会又进贼了吧?”
“哪有贼天天上门啊?”
“别叫了!吵死了!”
各处传来的声音在逐渐消弭,入院之人却在与那开门之人对视时陷入了沉默。
云层不知何时飘忽的挪开了一些缝隙,让一些月光细碎的洒落在了院落之中,划过那好像染上了夜色清冷的红发和绿眸,美的如同神灵。
只是那调侃的语调将人拉回了人间:“呦,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上门呢?”
月光的碎影划过那双金色的眸,其中的光芒微转,落在了那碰撞在一起的钉耙和铜钟上:“你故意的?”
“这可不是我做的。”那倚在屋门口的身影打了个哈欠笑道,“是许小玉做的。”
他经常不在家,小姑娘防贼的手段高明的很,他吃过的亏,当然得让别人也吃一次。
而结果果然……很好玩。
“哦?”少年的唇角微扬,看着他道,“许小玉想我了?”
这么大的动静,即使许小玉睡得再沉,有武艺傍身也不可能醒不来。
屋子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她没在这里。
“还不是都怪你,你一直不回家,她气的离家出走了。”站在门口的人环着手臂理直气壮的道。
金色的眸看向了他,带了些许无奈之意:“真的出走了?”
“嗯哼。”站在门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少年问道。
真的出走了,他应该去找人了。
“你气的,又不是我气的,凭什么让我去找?”站在门口处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
两人对视,那双绿眸微漾,看着那已然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让开了身影道:“先进来吧。”
许御天看着他进屋的身影,扫了一眼铜钟,踏上台阶时脚步顿了一下。
“放心吧,没有别的机关。”屋内传来的声音道。
烛火亮了起来,许御天进屋掩上门时,一张纸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纸张打开,其中的字迹有些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笔锋,陌生的是它已经写的很好了。
[非羽先生,我外出采草药去了,大概一个月回来,勿念。许小玉留。]
“她在学医?”许御天看着那些字迹问道。
“应该是吧。”递过信的人坐在了床上,推了推枕头躺了下来,盖好被子道。
“应该?”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也不知是想念还是无奈。
多年不见,这个人还是这样的随心所欲,一点儿不会把他们当外人。
“嗯,她这些年学的东西很杂,也经常外出。”姬翡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道,“只要她平安归来就行,我不会去问她到底学了什么。”
人类的寿命对于他而言是极其短暂的,即使是王朝的更迭,也不过倏忽一瞬间,置身其中,会看过那样的灿烂与衰落,却不会去伸手。
无为而治,对于小世界而言,也是一种善待。
它们总会衍生自己的文明,总会挣扎求生,总会自己开出灿烂的花,结出各种各样的果实。
他们的生命,要自己去缔造。
而这个人也不例外,插手太过,是对他主观意念的不尊重,即使满身罪恶,最终也是他自己去背负那段因果。
他背负得起。
许御天看着那微阖而倦怠的眸,起身解下了腰间的袋子,放在了那打着哈欠的人枕边道:“里面有一些碎金还有碎银,取用会比较方便……”
那双仿佛困的不行的眸瞬间睁开,手指挑开了那个钱袋往里看:“真不少。”
“给许小玉的。”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道。
“知道了,真是个好孩子。”姬翡将其扎好,放进了枕头的里面,重新躺了下去道,
许御天:“……你真的打算给她吗?”
“我先给她攒着。”躺着的人用家长的口吻说道,继续掩上被子开始打盹。
许御天看着他,轻抿了一下唇道:“我要走了。”
“嗯,出门的时候记得把蜡烛熄了。”缩在被子里的人道,“门关上,陷阱恢复原样,弓箭就不用加了,容易出事……”
他的气息微长,睡眠简直好的不得了。
许御天沉下气息,走向烛台时闭了一下眼睛,转身压住了被角,想要将其掀开,里面却被人紧紧拉住了。
“啧,失败。”那双绿眸睁开,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故意的。”许御天看着他道。
“跟你学的。”被子里的人顾涌了一下,眯着眼睛滚动着笑道,“倒头就睡,滚来滚去,抓都抓不住……”
他的两边被角被按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滚动的力量,却是看着那双瞪着他的眸笑道:“生气了?”
许御天看着这巧笑的人,却发现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好像很关照他,却又不在意他会去做什么,对于他的行为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好像也不会感到失望,还是跟从前一样。
“要留几日再走吗?”姬翡伸出手,揉乱了他梳理的极好的发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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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御天看着他,半晌后轻应了一声:“嗯。”
“你的房间不知道收没收拾,先睡榻上吧。”姬翡伸手,从旁边拉了一条被子给他,“盖这个。”
少年起身,抱起了那床被子放在了一旁的榻上,整理着,然后解下了外袍,躺在了上面。
榻不算宽,从前能从一头跑到另外一头的榻,现在已然有了搁不下他的脚的感觉,只能侧身屈起。
但烛火熄灭,这样好像有些狭窄的地方,却令心口好像从空中飘落,落在了实处。
“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了。”少年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闷。
“也有很多人因我而死。”姬翡回答道。
戮神,规则,战争,他的身上纵有功德,也有罪孽。
“这样……”少年的话语未尽,气息微长。
他想要的好像并不是什么安慰或是原谅,只是这个人知道就行了。
“陷阱你好像没帮我装好。”那如玉石一样的声音响起。
“我没答应。”少年的气息微沉。
“万一进贼了怎么办?”床上之人有些忧心。
“自己去。”少年冷酷道。
双方沉默,床上略有挣动之声后再度响起了声音:“要不你去吧,我的被子都卷好了。”
怕不是刚卷好的。
少年气息轻沉,半晌后舒了一口气,拉开被子起身道:“不要学我的恶习。”
好的不学学坏的。
“唔。”床上的人轻应,颇有几分乖觉。
许御天弯腰穿上了靴子,带上外袍打开门,将那钉耙藏进了机关,铜钟再度拉上,挂在了树影之中,取掉落在头顶的叶子,再度回屋之时,听着那已然绵长的呼吸轻沉了一口气,放轻了动作,重新侧卧在了榻上。
或许是陷阱的布置,又或许是这个人的存在令人安心,许御天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未闻黎明时的鸡鸣之声,一室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啦声传来,其中偶尔夹杂着啃咬果实的声音,很轻,是从廊下传来的。
身体有些发软,竟是前所未有的睡了个好觉。
第237章卑劣者的经历(7)
夏日的天色总是亮的比平日里早一些,浓荫密布,开门时外面的光芒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刺眼。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浓绿的树叶也会远离枝头,稀稀落落的掉在院落之中,微风吹拂,哗啦做响,连同那垂落在廊下的衣摆和耳际的发丝一起拂动,给这个晚起的早晨带来了几分悠然和惬意。
而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垂落的红发在衣襟上微微擦过,绿眸微侧,比之最珍贵的翡翠还要剔透漂亮。
“醒了?”玉石一样的声音驱散了早上升起的一丝暑气。
“在吃什么?”许御□□他走了过去,然后被丢过了一枚果实。
毛茸茸的有着拳头大小,颜色十分粉嫩。
“自己洗。”倚在廊下的人老神在在的说道。
“早饭就吃这个?”许御天拿起那枚桃子走向了井水边问道。
温度渐升,井水却是有些冰凉的,清洗过脸庞,浑身也都因此而清醒了起来。
“饿不死。”坐在廊下的人懒洋洋的说道,在他清洗过一个桃子后,又丢了一个过来,“帮我也洗一个。”
许御天看了他一眼,认命的又洗了一个,沥干了水,放在了那伸出的手上。
“谢谢。”绿眸微漾,将那硕大的桃子递到唇边,咔嚓一声脆响。
许御天坐下,将那湿漉漉的桃子同样递到了嘴边,有些硬,但脆甜:“中午吃什么?”
“还没想。”倚在那处啃着桃子的人懒洋洋的说道。
“现在想。”许御天看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以前看着吃饱了就躺着的他憋火了。
“唔。”用干燥的手捧着一本书小心放在膝上的人轻应了一声,小心啃着桃子道,“就吃……”
“不行。”许御天否定道。
“我还没说呢。”姬翡抬眸看向了他,将桃子拿远了些远离着书道。
“一天三顿吃桃子不行。”许御天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这个人懒起来的时候,总是十分省事。
“那吃包子吧,现在应该还有得卖。”姬翡转口说道。
“有面有馅还有菜,确实很方便。”许御天轻笑了一声。
难怪他们小时候天天吃包子。
可那被直视之人却丝毫不觉得心虚,赞同的点头道:“没错没错。”
许御天看着他,轻舒了一口气道:“饺子吃吗?”
“吃。”啃着桃子的人回答道。
“想吃什么馅的?”许御天问道。
“都行。”第一顺位者十分好养活,带着一根萝卜也能走遍天下,只是他骤然抬眸道,“你做吗?”
“嗯,我做。”少年无奈应道,有一种怕他在家里只吃桃子,被饿死的感觉。
他已经成长的很出色了,坐在阳光树影之间,虽还有些青涩,那双金色的眸也不像曾经那样温柔缱绻,而是有些锋锐的,但那一眼的无奈却足以撞入姬翡的心扉之中。
青涩而没有无数岁月沉淀的他,也仍然是他。
不过鉴于家中没有合适的菜品,姬翡被塞了一张清单派遣出了门。
各色菜品他倒是门清,因为那两只还小小的时候,就是他出门采买各种东西的,并且十分清晰各种口味包子的分布。
菜品买回,盆里的面已经和好了。
少年撸起了袖管,干脆利落的切菜调馅,择菜的活自然也是属于第一顺位者的。
谁也别想偷懒。
“直接买现成的不是更好吗?”姬翡看着那熟练的包成大胖饺子的少年,轻挑了一下眉梢,“你在外面还学这个呢?”
“没有特意学,一看就会了。”少年甚至是边包边下锅的。
第一顺位者小小的怀疑了一下能不能吃,但没说出来。
柴火烧的很旺,临近正午时,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甚至不需要蘸料,一口咬下去时,其中的鲜香顺着流淌入口中的汁水,直接沁入了心脾之中。
“解腻的。”蘸料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的手艺真不错。”姬翡诚恳的赞扬道。
比起他来,简直登峰造极。
“嗯,毒不死人。”少年执起筷子凉凉的笑了一下。
第一顺位者手指微顿,继续往口中送着食物,坚决不说是自己的想法。
想要证明,怀疑的人得拿出证据来。
饭足之后,连午后的些许暑热似乎都变得舒适了起来,蝉鸣之声传来,偶尔还有几只嗡的一声飞走,给这份宁静带来几分变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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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许小玉没在。”姬翡懒洋洋的依靠着,打着扇子说道,“等她回来以后,可能会羡慕死。”
“让她惦记一阵子,总有机会的。”许御天坐在一旁回答道。
“唔。”姬翡停下扇子,抬眸看向了那正翻看着书页的少年道,“这不是你之前看过的书吗?”
“温故而知新。”少年回答道。
“不困吗?”姬翡问道。
“不困。”许御天回答道。
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很好的缘故,这样的午后,他一点儿昏沉感也没有。
“我困了。”轻轻的哈欠伴随着靠近的身影响起,“腿放下来,让我躺一会儿。”
许御天下意识抬起了手臂,放下了被扇子轻轻拍过的那条腿,看着枕在其上的人,心口处恍惚间好像被一种极异样的感觉划过,好像让一口气闷在了其中,无论如何都无法疏解出来。
“喏。”躺下的人笑着将扇子递给了他。
许御天垂眸看他,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了扇子,在那双愉悦的眸闭起时轻轻扇动着。
枕在膝上的人气息稍缓,一片安然闲适的模样,让他有时候甚至在怀疑,他将他们捡回来养大,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偷懒。
但他们都不在,这座小院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感觉有点像孤寡老人。
许御天的思维在此打住,避免被对方察觉出端倪来,他要是生气了,可是会变着法的折腾人。
午后闲适,躺下的人在轻扇的风中沉沉睡去,翻开的书放在另外一旁的膝上,随着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因为呼吸而轻颤的睫毛上后,久久未能翻动。
闲适的日子似乎总是过的特别快,一日的时间随着三餐而推进,想一想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一天就过去了。
不过好处就是这座院落的主人不怎么啃萝卜,桃子和包子了。
不过许小玉仍然没有任何回来的踪迹,她将这座院子打理的很好,除了陷阱,处处都布满着生活的气息,晾衣绳,一小片郁郁葱葱的菜地,以及零碎的摆放着各种东西的架子,其上挂了一些标注的挂牌,不过也被这座院落的主人偶尔随手放上去一些东西,而显得满满当当的。
临行的那一天许御天让他带回来了一些玉米叶,大盆的面和大盆的馅,捏出漂亮褶皱的包子被包裹着放入其中,面粉的香气弥漫到了整个院落。
“只能放三天,三天内吃完。”许御天将包子晾起,叮嘱着那捧了包子正在吃着的人道。
“好。”那双绿眸轻抬,轻轻呼了呼口中的热气笑道,“路上小心。”
许御天看着他,轻舒了一口气道:“你能吃的完吗?”
“只让你带三个。”绿眸的主人讨价还价。
“我做的。”许御天说道。
“你还能再做。”吃着包子的人理直气壮,“我要想再吃这么好吃的包子,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御天沉下了气息道:“很快。”
“等那一天再说吧。”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分出更多的来。
他再多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被对方气死,许御天想着这样的事,迅速装了五个走出了门去。
“自己小心。”背后传来的话语带了些认真的意味。
“知道了。”许御天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很容易感到无奈和生气,却仍然对这个地方留恋不舍,总想着再停留一日,再停留一日,然后忘记了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而这样,好像他只是简单的出了门,很快就会再回来。
少年的身影消失,如来时一样飞檐走壁,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行踪。
【美人,你不跟上去吗?】猫猫叼着一个比它还要大一些的包子问道。
【跟上去我会忍不住插手的。】姬翡看着那拖着包子一步一踉跄的猫道。
权力与欲望,是人生逃不开的课题,不是压制或是教育就能够从其中挣脱,独立的个体需要独自去经历,心从其中挣脱,才算是通过考核。
而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有时候会让他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去冷眼旁观,因为爱恋,所以会不忍。
【哦……这个包子好好吃呀!】猫猫咬开了包子皮,吃着其中的肉馅,整只都要钻进去其中一样狼吞虎咽着,【宿主的手艺就是好!】
毛茸茸的尾巴尖翘着,包子的皮上残留着小小的兽牙的痕迹。
姬翡看着那一幕,倏忽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曾经带着一只贪吃的猫生活的那些片刻。
因为世人不可视,所以要隐匿起它的行迹,系统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温柔的主人总是不会只将它当做一个系统,什么都会让它品尝一些。
即使是规则的衍生,也让它对他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一起陪伴走过无数的岁月。
也因为如此,那时初遇,他才以为他是怪物一类的,但那个时候的他被怀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恼怒或动气了,也不容易对任何人动心。
他不想他再经历一次对于内心的磨砺和考验,但人只能往前看,继续前行,才有再度执手的可能,在此之前,不能却步。
而这一次值得庆幸的是,他会在他的身后。
修长的手指捏上了小小的尾巴尖。
猫猫缩身探头,舔着爪子问道:【怎么了,美人?】
【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美人?】姬翡揉捏着它的尾巴尖询问道。
【因为宿主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美人!】猫猫勇敢承担起了宿主感情的桥梁,【赏心悦目!】
【原来如此。】姬翡翘起了唇角。
……
许御天骑马回到自己的住宅时,那里的门前竟是围满了人。
而在马蹄声停下时,围观之人在看到他时纷纷让开,露出了那跪在门口中央处的青年。
他赤着背,有些散着头发,即使头脸上裹着伤布,背上的荆条也让他的皮肤有些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却跪的板正。
“那就是许御天。”
“许御天回来了……”
“老大!”有人匆匆报信,薛二已从府邸之中奔了出来。
“怎么回事?”许御天下马,将缰绳丢给了前来的仆从,看着跪在门口的那一晚的醉鬼问道。
“知州大人让来的,已经跪了几天了。”薛二说道,“说他自己教子不善,您不原谅他,就不让他起来。”
“临江城的人都知道了?”许御天看着那听到声音转过来的青年问道。
他看起来惨烈狼狈极了,一副随时能够晕厥过去的模样。
知州大人的幼子,自小备受宠爱,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以知州的俸禄自是供不起的,他却每每出手大方。
贪污受贿之事都不必去查,但许御天就喜欢查这些事,而其中最大的把柄就捏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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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贪污是心照不宣之事,但上达天听或是引起民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舍一子而保全家。
“是。”薛二回答奉承道,“整个临江城都知道是他犯了事,现在满城的人都在夸您呢。”
“夸我什么?惩恶扬善?”许御天走向了门口笑道。
“还有不畏强权,为民做主……”薛二一路跟随着他的身影说道,“老大,门口那个要怎么处理?”
“既然对方已经给了台阶,事情做绝了终究没好处。”许御天说道,“让他回去吧。”
“是。”薛二应声吩咐了旁边跟随的人一句,一路小跑跟着那数日回返的身影道,“老大这次去哪儿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出去散了散心。”少年随口回答道。
“您这身边也没带个人,我都担心坏了。”薛二说道。
“带个人遇上麻烦我还得保护他。”少年瞥了他一眼道。
薛二轻咳了一声道:“双拳难敌四脚嘛,好歹也能给您拖延拖延时间。”
“下次。”少年踏进房门道。
知州公子负荆请罪,许御天这个名字再度大噪。
年轻,富有,不畏强权,背后必然有着极大的权力坐镇。
只是无数人查探,他的出身来历却皆是不详,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凭借这样的年纪做到如此地步的,但他的生意却越铺越大,摆在明面上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而私下,无数的盐经他手,赚到的金银足以让官员们普天同庆。
按理来说,这是一种极有利于彼此的交易。
但……
“他的手伸的太长了。”
“做人太狠,睚眦必报。”
“听说他最开始就是个富户出身,现在倒是要骑到我们头顶上来了。”
“再这么下去,情况可不妙。”
“他手上的账本在,谁也别想睡得安稳。”
“贱民而已……”
最开始,是私盐贩售的大批货物被拦截,消息匆匆传回时,官兵已然将院落围的水泄不通。
“老大,我们的私盐被查了!官兵已经冲进来了!”仆从惊慌失措的前来报信。
许御天的头脑一瞬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可一人对上大量的官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逃,只有保住命,才能够有后续。
最隐匿的地道打开,数人从其中穿行,却无法隐瞒已然冲进来的官兵。
即使能够逃脱包围,其后的追兵也不过是慢了一步。
“你们先走!”少年将刺来的长枪拦住,劈断抢夺,反刺过那些士兵的喉咙,一众踹飞后飞身跟上了已经跑出了一段的几人。
“用弓箭!”
“追!”
箭羽跟随,紧随众人身后,只是射箭者想要命中,往往需要下盘稳定。
而少年断后,即使没有弓弦,接住后甩回,也足以令数人毙命。
追逐的士兵有所畏惧,小将更是蹙眉。
“这家伙哪越来的功夫?”
“难怪一次派了这么多人来!”
“追,用长枪!”
亡命之途,人生的起落似乎会在猝不及防间进行,方才还是高高在上主宰他人生死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别人的刀下魂。
兵将,衙役,府兵,不同的盔甲和刀剑,可以让许御天确定这是数家的联合。
但各处的围追堵截和血液纷飞,让他现在只能逃命。
夺了剑,抢了马,杀了人,带着体温的血液溅落在身上,已经顾不得去嫌弃衣襟是否会被弄脏,反正从前在泥泞之中摸爬滚打过,弄得再干净,也不过是自我的心理安慰。
这些人的联合不是突如其来,而是有预谋的,先扣罪,再发兵。
只要将他杀掉,许多的证据似乎就能够消弭于无形。
但他做事,向来不会只将那些把柄系于一身,而是他出了事,那些把柄必然会被由另外一个途径送出去。
他们凭什么敢这样?
是京城出了事他没有收到,还是那些证据已经没有了威胁?
一夜奔袭,身后已不闻官兵追赶呐喊之声。
马匹停留在了丛林的溪边休整,也必须休整,否则力尽而亡,他们将无法逃避骑兵。
没有人说话,许御天也坐在地上仔细复盘着这件事。
所有的线索和端倪,其中究竟指向谁?
“老大,喝水。”薛二用卷起的树叶捧了溪水来。
“嗯。”许御天垂眸轻应,双手捧过时,那一道利刃的锋芒却刺进了他的胸膛之中。
水流倾泄,疼痛令人难以呼吸,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和电光急转,手指掐上了对面得意之人的脖颈:“是你!”
证据为什么没了作用,因为有人背叛!
“是我……”薛二呼吸滞住,看着对面迅速反应过来的人,握紧了匕首的柄旋转,面色狰狞。
疼痛搅入胸口,令眼睛发黑,生死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指骨用力,脖颈应声而断。
“老大……”有猝然而起的脚步声靠近,却被那甩出的尸体砸了个正着。
“滚开!”起身的少年单手捂住了胸膛处,金色的眸警惕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各种际遇汇聚,相处数年的人。
“为什么?”许御天问出了之前没来得及问薛二的问题。
双方对立,潺潺的鲜血已经顺着那捂着的指缝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你在找死,我们想活而已。”有人回答道。
“你真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
“你只不过把我们当狗而已。”
对立之人七嘴八舌,即使是猛虎,走到穷途末路之时,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呵……”少年巡视众人,闻声冷笑了一声,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哈哈……你们不就是狗吗?谁给你们扔点骨头,就忙不迭的跑上去叼。”
他的笑语掺着血腥气,令诸人面色十分的难看。
“把他抓起来,领赏去!”刘老三心下一横,拔出了刀来。
其余人皆是如此,只是靠近时却没有谁敢第一个冲上去。
刀锋逼近,少年后退,血液淅淅沥沥的滴落在草叶之上,让他的面色都白了起来。
直到脚下踉跄,一人眼睛亮起,挥刀落下,却被一道锋刃拦住弹回了。
“丁隐!”后退之人看着那拦住的人眉头蹙起,“怎么,你要跟他站在一起?”
憨厚的汉子持着刀站在对面,有些呼吸急促的看着一众人道:“老大对我们不薄!”
“谁让他拦了别人的路,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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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跟他站在一起,那就只能连你一起杀了!”刘老三挥动了刀道,“你愿意当狗,就跟他一起下地狱当狗去吧!”
刀锋劈下,丁隐连忙格挡,可敢攻击他的却不止一人!
四处攻击的刀剑在他的身上划出了伤痕,腰腹,手臂,他只能牢牢护住头颈和心口处道:“老大快跑!”
“真不知道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那指向丁隐心口的刀被从背后伸出的手直接震断了,碎片四散,划过了数人的动脉处,直接倒下数人。
刘老三勉强躲过,看着那站在丁隐背后的人大惊失色:“你没事?!”
“是啊,谁让我惜命呢!戴了软甲。”少年扶着丁隐的肩膀,拿过了他手上的刀,将人推到了一旁,抹去了唇角的血液笑道,“来试试,你们的主人是怎么杀狗的!”
金色的眸中一片寒凉和傲慢,他的胸膛处仍然在渗着血液,淅淅沥沥的顺着匕首滴落,可是前行的每一步,都让提着刀的众人胆寒。
“杀了……”他!
刘老三的话没能说完,头颅就已经随着挥动的刀飞上了天空,下了一场血雨。
第238章卑劣者的经历(8)
血液淋漓,溅落在众人的头顶和脸上。
可那斩下一个人头颅的人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视着每一个与他对立之人,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逼迫和恐惧。
他很年轻,但只有真正直面之时,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有人反抗,也有人逃跑,但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刀下逃过。
死亡遍布了此处,潺潺的鲜血流淌进了河流之中,甚至染红了一片。
“别,别杀我,老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是被逼无奈的!”
“那我就送你的老小跟你一起去地下团聚怎么样?”提起的刀伴随着少年唇角扬起的笑意落下,没有任何留情。
恐惧苍白的面孔躺在了草地上,一切都在消弭无声,只有流水潺潺。
“老大……”丁隐看着那浑身鲜血淋漓的人,对上了那布满杀意的视线。
“你也滚!”他提着刀冷声说道。
“老大,我……”丁隐扶着树干想说什么。
“不滚就跟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少年的辞色没有任何往日的友善和留情。
他提刀前往,血液仍在淅淅沥沥的顺着刀锋下滑。
丁隐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林间疾奔而去:“老大你保重!”
他的身影匆促,偶尔踉跄,残留血腥点点。
少年矗立原地远眺,刀锋扎入地面,阖眸之时身影微晃,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而倒地。
即使有护体的软甲,也失血太多了。
他失败了,彻底失败,心腹背叛,跌落谷底,性命垂危。
行商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他终究太弱小,面对官兵便如蚍蜉撼树。
不甘心,真令人不甘心。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早一些处理掉那些谄媚附势的人,如果再来一次,所有有威胁的人都应该赶尽杀绝,如果再来一次,应该集结兵丁,以财富积聚力量,力量握在自己手中,即使面对帝王,也有一搏之力,而不会如待宰羔羊一样,只能任人扣上帽子驱赶逐杀。
不甘心,他凭什么就此沦落到死亡的地步,而算计他的人还在逍遥的活着,甚至于他们会一边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一边盘剥着他曾经积累下来的财富。
而他许御天,不过是沦为垫脚石一样的东西,不自量力的淤泥,登高跌重的笑柄。
愤怒与不甘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在鼻端,让好像沾染了土地冰凉的身体发热了起来。
他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即使要下地狱,也要拉着所有的人一起,用所有人的生命来祭奠被背叛的他,用无数的鲜血来洗刷他的不甘……
脚步声靠近的声音响起,那垂落在身侧的手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刀,眼睛潮湿粘腻的睁开,透出择人而噬光芒的金眸在看到那跨过尸体近前而来的衣摆时收缩了一下。
视线向上,光影稀疏,那双翠绿的眸像极了阳光穿透浓荫中的一处,融汇于其中,却也是最亮眼的一处。
握紧刀柄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松,睁开的眸注视着那蹲身下来的人,这样的角度,像极了幼时的那场初遇。
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清晨的阳光升起来了,冰冷和漆黑退去,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先是瞧见衣襟,然后是隔着帷帽,模糊间好像对上了那双眼睛。
而这一次也是同样,血腥和潮湿让眼前有些模糊,但他认得出这个人。
这个在他最狼狈糟糕的时刻救下他的人。
许御天是储备粮,是乞儿,是不详之人,是怪物,是摇钱树,是登山梯,只有这个人,在他连自己都要舍弃的时候,将他当成一个人。
炙烤的心好像一瞬间变得暖融,许御天松开了握着的刀柄,唇边的笑容也不知是释然还是轻嘲:“我失败了。”
再归因于其他人,也难以掩盖他的失败。
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但登高跌重,是能力的问题,也是傲慢使然。
“打算放弃?”蹲身的人撕开了他的衣襟问道。
“不。”许御天看着他的神情道,“看来我死不了。”
血液潺潺,即使有软甲,也已经被刺穿了一部分。
“不是致命伤。”姬翡看着那扎入的匕首,取出药瓶将药粉洒在了其上道,“先止血,回去再给你拔刀。”
“回去……”许御天轻蹙着眉头,忍着那伤口被侵蚀的疼痛轻喃道。
“嗯,休息好了,再出发。”收起药瓶的人将他扶了起来,那像玉石一样的声音响在耳畔,令人的心口为之颤动。
让人会去想,他到底在怨愤什么?
枝叶飞速拨动的声音伴随着草叶被踏过的声音响起,那已然失神的金眸下意识的锋利,却被身旁的人并无凝滞的从地上抱了起来,直视着那从丛林中奔袭回返的人。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
丁隐出口的声音在看到那林中宛如精怪一样化身的人时戛然而止,只是目光落在那被抱起的人身上时呼吸急促了一下:“老大他……”
“他没事。”抱着的人收回目光,跨过血泊走向了山林之中。
“你,你要带老大去哪里?”丁隐有所反应的跟了上去。
“这里还很危险,跟我来。”他并未回头,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丁隐略有迟疑,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
血腥萦绕在鼻尖,晦暗的丛林,潮湿泥泞的土壤,遍地的尸体,以及随着捧来的水刺入胸膛的匕首!
伸出的手下意识握住想要反制,苏醒的意识却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似的轻呼:“疼!”
眼睛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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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御天的视线经历了一瞬间的刺眼收缩之后,落在了床畔之人的身上以及握住的手腕上。
“折断了可没有人照顾你了。”他轻动着手臂示意道。
“抱歉。”许御天收回了握紧的手,看着其上残留的握痕道。
“没关系,伤者为大。”那十分富有血气的红唇轻勾,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道,“没事就好。”
“嗯。”许御天轻动,在察觉心口处难以忽略的疼痛时,轻蹙了一下眉头。
“你胸口中的伤口有些深,缝了几针,得躺上几天才能起来。”从额头上收回手的人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幸好给你缝针的时候你没醒,要不然能疼晕过去。”
“不会。”许御天不觉得小小的针能有多疼。
“那我再补两针?”坐在床畔的人笑道。
许御天抬眸看他。
那提议之人却无任何心虚之感,反而如从前一样,还是自由随心的模样:“需要我帮你整顿转移你的财产吗?”
许御天眸光轻敛,看着他道:“不用。”
“我出手的话,不会被人察觉。”姬翡说道。
他虽没有看到具体的账目,但也隐约知道他这几年积累起的财富足以令无数官员绞杀垂涎。
虽然财富或许没有曾经所见的连绵的金山那么多,但已经是泼天的富贵。
而财富是很多事情的根基。
“不用。”躺在床上的少年看着他回答道。
“好吧,那就好好休息。”姬翡覆上了他的眼睛。
少年阖眸而气息微沉,睫毛划过掌心而微痒,不过片刻后,那略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启:“我饿了。”
“哦……”姬翡抬起了手来,看着那双似有无奈的金眸起身笑道,“我去帮你看看小玉做了什么好吃的。”
“嗯。”许御天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离开,随着衣摆走出屋门,抬眸看向了这个熟悉又安逸的地方。
他回来了。
不知道许小玉看到他会说些什么,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招呼就离开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本以为会荣耀而归,却是这样的狼狈……
“许御天,你醒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而不过是一转眼,就看到了那随着身影纷飞而来的衣摆。
入内的女子仍旧穿着布衣,还有着曾经熟悉的模样和神情,却好像又高了些和俏丽了些。
发髻变化,以木钗轻挽,她匆匆奔向床边,上下打量着,轻呼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道:“醒了就好。”
许御天绷紧的心弦一瞬间松了下来,心中不知为何有酸涩之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我一直在这里啊!”许小玉下意识回答道,随即有些了然醒悟,“哦,你说我出门那次,说起来真不巧,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回来了,还吃到了你做的包子!许御天你出息了嘛,做的真好吃!”
“那是真不巧。”许御天说道。
“也还好,刚好赶上了,我从非羽先生那里抢到了好几个。”许小玉十分得意道,“他一开始还不舍得给我,但那包子没地方藏,嘿嘿……啊,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你不是在学医?”许御天问道。
“我的医术还差的远呢。”她这样说着,却没什么泄气的情绪,“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迟疑着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许御天看着她的神情问道。
“也没什么。”许小玉轻皱了一下脸,她当然是想问问这几年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又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但又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问不太妥帖。
完好无损的出去,满身血的回来,一定经历了一些让他心神受损的事。
“想问什么就问,憋着不难受吗?”许御天问道。
“难受啊,我这不是怕你难受。”许小玉轻咳了一声回答道。
“没关系,我不想说的,不会回答你的。”许御天说道。
许小玉看向了床上比从前长开了很多,但仍然一如既往恶劣的少年,轻轻颤动肩膀冷笑了一声:“我不问了。”
这不就是你尽管问,反正我不说的回话,问出来了也得不到答案,还不如不问。
“这是你自己说的。”躺在床上的人说道。
“我看你精神挺好,是没什么事了。”许小玉轻嘶了一下道。
许御天轻笑,却在转眸看到从门外进来的身影时一瞬间眸中笑意尽敛:“你怎么在这里?”
憨厚的汉子身影停下,端着托盘靠近道:“是非羽先生带我来的,老大您怎么样了?”
许御天的目光未移,审视着那靠近的人,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院落之外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里是安全之地,不允许别人随意踏入,而在这里,除了原来的两个人,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信任的存在。
“许御天,你眼神好凶。”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让那双金眸中的冷意微敛。
许小玉看着那散去杀意的眼神,从托盘上端过蔬菜粥道:“他是非羽先生带回来的,说他应该是想回去救你,这种应该算是救命恩人吧,丁隐,帮忙扶一下。”
“哦,好!”丁隐上前,将那躺在床上的少年扶了起来,靠在了软枕上。
许御天看了眼恭顺的站在一旁的丁隐,垂在身侧的手却没有松懈下来。
他现在无力起身,如果对方有背叛的行为,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就能够给这座小院带来灭顶之灾。
“啊,张口。”许小玉舀了一勺粥递过去道。
许御天看向了她,张口喝下了那一口粥,身体却并未松下。
为了这里的安全……
“放心养伤,就算他有背叛之心,我也能护得你们周全。”门口传来的声音闲适的说道。
丁隐闻声转身,那极为浓烈鲜艳的色彩闲适又随性的映入了许御天的眼帘中。
“双拳难敌四脚。”许御天开口道,“我不相信他。”
“那你相信我吗?”那倚在门畔的人道。
许御天轻抿了一下唇。
“放心吧,我不会拿你们的命开玩笑的。”姬翡笑道,“放他在外面,可比在这里更危险。”
“可以杀了他。”许御天语气中并无迟疑。
“那你当时又为什么要放他走呢?”姬翡环着臂笑道。
许御天再度陷入了沉默。
“老大,我,我不会背叛的。”丁隐在旁开口道,“当年是你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许御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半晌后收回了目光道:“但愿如此。”
“张嘴,好好吃饭。”许小玉继续给他喂着粥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还想吃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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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都可以。”许御天说道。
“真好养活。”许小玉笑道,她喂完了一碗粥,将碗放在了托盘上。
丁隐端着东西转身离开,许小玉在后瞧着,待他离开后才小声赞赏道:“你这个小弟干活很利索啊,外面雇的长工都没有这么利索的。”
“你想把他留下来?”许御天看着她问道。
“你想啊,咱们一家三个,三个都是懒蛋。”许小玉揉捏着衣角道,“难得有个勤快的,你收他做小弟,不是看中他勤快吗?”
一语中的。
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不算太长,还分别了一段时间,但彼此称得上是了解了。
“我累了。”许御天说道。
“睡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人。”许小玉也不跟他拌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干脆利落的出去了。
一刀伤在心口,要不是有软甲护着,人就没了。
这样的世道,人总是活着很难,死的很容易,但看的多了,却不代表能够轻易接受亲近的人没了。
许御天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和倚在门口处轻轻打着哈欠的人,收回视线轻轻阖上了眸。
他的眼皮有些沉,能够从那个地方赶回到这里,应该过了至少几日了。
这次的伤势,还真是有些重。
床榻上的呼吸渐沉,倚在门口处的人眸光微侧,若有似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无需亲自去看,也知道少年曾经的人生一定是几经起伏的,聪明毅力他一个都不缺,更是懂得巧用心智,只是聪慧与实际之间往往会有些差别,心高气傲是聪慧者的通病,所以他会几经沉浮。
命运总是会有着相似共通之处,被人背叛,被人救起,信任磨损,心性大变。
人生考验,渡的是心。
看见他的经历越多,好像越能够明白他曾经所说过的话。
他言说自己的卑劣,却喜欢干净又明亮的灵魂。
或许也曾追逐,但他曾经所处的世界,无异于一片地狱,人吃人的世界里,心软者与弱者先被吃。
身处于地狱之中,却未尝不向往光明。
……
许御天的伤势恢复的很好,这里很安逸,心口处虽伤,但非羽的医术意外的不错,每日更换一次药,不过又躺了三五日的功夫,他就能够从床上坐起了,又几日,便能够下床,虽然不能总是活动,但缓行到院落之中还是能够做到的。
清晨的院落很是干净,夜晚落了满地的叶片会被扫起来,放进筐中,又送进厨房,成为燃料的一部分。
然后树上又开始飘忽的落下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落于树荫或是廊下的木板上,若是有幸,会被坐在那里的人拾起来捻在手上玩两下,不好看的会被丢下去,好看的指不定插进了哪块木头的缝隙里。
即使许小玉看见这件事就说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样容易让木板的孔洞扩大,到时候补起来很麻烦,坐在那里的人听训的时候看起来很乖,事后仍然忍不住悄摸摸的插上,等到快被察觉时再拔下来丢掉,假装没有干这种坏事。
许小玉自然不是傻子,一堆落叶落在廊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憋气的看着那一点儿也不心虚的人,然而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木头上的窟窿有些大,我拿块新木板给补上吧。”丁隐看着那处窟窿说道。
许小玉转头看向了他,那理直气壮的人也看向了他。
“怎么了?”憨厚的汉子有些茫然未知。
“干的好!”许小玉喜笑颜开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丁隐得到了许可,吭哧吭哧的削着木板,又吭哧吭哧的将有窟窿的给拆下来,钉上了新的,连毛边都被磨的光滑平整,还刷上了桐油。
院子的主人因此失去了他的乐趣之一。
“你要是往窗户上插,许小玉可能会放弃做饭这件事。”许愿看着那拾了叶片举高的人道。
姬翡的手顿了一下,看着那坐在廊边披着外袍沐着晨光的人,眸光轻动道:“你带回来的人毁了我的乐趣。”
“他还分担了你的工作。”许御天扫了一眼柴堆道。
以前那里的柴都是非羽劈的,他的力气很大,即使两根木头摞在一起,也能够完美的劈开,为此年幼的许小玉不知道赞叹过多少次。
直到他们能劈开了,这家伙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事情转交,美名其曰,锻炼臂力。
许御天自然不信这种鬼话,许小玉以前是信的,后来也不信了,撂挑子的人又重新拾回了他的工作,而现在这份工作,丁隐干的很好。
如许小玉所说的那样,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家伙并不算聪明,还有些过于泛滥的同情心,但勤快,肯干,而许御天曾经留下他,就有着这样的原因。
薛二胜在脑子灵光和殷勤,容易摸透人的心思,说话总是能够精准的挠在痒处,拉得下脸面,能哄人高兴,与人谈生意,许御天自然会带上这样机巧善变的,而不是说话耿直得罪人的。
但他也有着极其明显的弊端,就是阿谀奉承,利益为先,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扎在心口处的一刀不深,被背叛时的感觉却深入了心口之中,他所列出的账本和做下的事情,只有心腹知道在哪里,因为他绝不可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
账本没有透露,那些官员不敢轻易动手,而当动手时,便是已经消除了一部分祸患。
曾经那些能够从他的身边偷到东西的人,只剩下丁隐一个了。
至于逃离时那些人为什么会跟从,要么是他们合作的官员根本没打算留活口,要么就是他许御天的人头十分的值钱。
发丝之中略有微痒,痒了一下,两下……
许御天轻叹抬眸,握住了那捏着树叶的手,看向了那正在捣乱的人道:“我感觉得到。”
“我知道你感觉得到。”那轻轻转动着手腕的人毫不心虚的笑道,“这样许小玉就不会说我了。”
许御天轻抿着唇看着那颇有几分得意之色的笑颜,轻叹了一口气思忖道:“看来得给你找点事干。”
“比方说呢?”姬翡的确有些兴致,闲也好,忙也好,他都能待得住,但能被少年交代的事,一定很有趣。
“我在屋子底下埋了几块金砖,你帮我挖出来吧。”许御天看着从头顶晃悠悠落下的叶片道。
“金砖?!”插着叶片的人顺手丢掉了满捧的叶子,颇有些掩不住的兴味,“什么时候埋的?啊,不要告诉我你埋在哪里!”
第一顺位者要自己找!
第239章卑劣者的经历(9)
小院虽小,但金砖也不属于体型庞大之物,柜子,地板,甚至是瓦罐酒坛里都有可能藏得下。
院落主人的游戏换了个玩法,廊下的木板倒是没了再度毁损的忧虑,但整个院落却有被拆的风险,毕竟连灶台里都被这里的主人寻摸了一遍。
“你要找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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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帮你找。”许小玉看着连树上的鸟窝都翻了一遍的人道。
“不可说,不可说。”环着臂思索的人垂眸轻笑,却并未告诉她答案。
“你跟他说什么了?”许小玉放弃从那里获得答案,凑到了许御天的身旁小声问道。
“我说我在这个院子里藏了宝贝。”许御天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回答道。
“什么宝贝?”许小玉十分好奇。
“金砖。”回答的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金砖啊……金砖?!”许小玉直接站了起来。
“耳朵要聋了。”许御天捂住了一侧的耳朵道。
但从来没有见过金砖的姑娘现在顾不上跟他拌嘴,满心满眼的都是金砖。
金锭都已经很值钱了,金砖,那得长成什么模样?!
翻遍院落的人自此又多了一位。
“老大,药好了。”丁隐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道。
药水发黑,嗅之生苦,许御天接过,端到鼻尖轻嗅,吹拂了几口气后屏息将其一饮而尽,药碗重新放回,他看着恭顺转身的汉子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隐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没想过。”
“你就没有任何目标?”许御天压住垂落在膝上的衣襟,余光扫过那正在满院翻找的动静,唇角扯出了一抹并不达眼底的笑意道,“置办田宅,娶妻生子,或是考取功名,获得利禄,你想要什么?”
“您要赶我走吗?”丁隐的神情有些沉重。
“我只是从前没有问过你这些。”坐在廊下的少年开口道。
他很年轻,十四五岁的年龄,或许有的人已经成家,但终究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自己连自己的人生目标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顺从着潮流而已,但他即使是在这样跌落谷底之时,也能够让跟从的人定心。
“问了……之后呢?”丁隐有些不安的询问道。
“问了之后,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少年拢着衣襟轻笑,“你若什么都不想要,无欲无求的,我不会继续用你。”
是人都有欲望,这倒并非坏事,有欲望,才有动力,谁能满足,人往往就会服从于谁。
背叛也是因为目前的这个人无法满足。
既成大事,就不能单纯的去以情义论断,只依靠感情维系的关系,太浅,也太脆弱。
能不以欲望论断,只是纯粹感情的,世间罕有,得一二足以。
其他的,皆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虽要以情义捆绑束缚,也要以利诱之,乃人之常情。
如此去想,曾经的那些背叛,也不过尔尔。
薛二,不值。
不值得的背叛者,随手除去就是,连记恨都令人觉得可笑。
丁隐看着那双看着他又好像没将他映入其中的金眸,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好似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他好像在被窥伺着心底一样的彷徨和头皮发麻,像被太阳直射一样无所遁形,
“我……我就算得到那些,也保不住。”丁隐握紧了托盘叹气道。
他并不是一个有着出色能力的人,过多的善心有时候连自己都会绊住,但很难改掉,他为此吃过苦,只有跟在老大身边之后,日子才比以往好过了很多。
他没有那种能够快速分辨利害的心计,玩不转官场,即使得到了良田美宅,也很难在官兵之下好好保住。
“看来你想要一份能够保住它们的权力。”许御天看着树影之中叽叽喳喳飞走的小鸟笑道,“我可以给你。”
“我,我知道。”丁隐难掩神色中的崇拜与信任。
“去做事吧。”许御天转眸看了他一眼道。
“是。”丁隐端着托盘满身干劲的离开了。
那双金色的眸收回,映着一道钻到廊下寻摸的身影,轻舒了一口气。
他必然要再度爬起来。
这里的宁静与安逸固然是好,但只存在于这里,而在院落之外,通缉的画像恐怕到处都是。
无力保护这样的安逸,不过是被困在这里的逃避罢了。
若他有一日能够拥有不再畏惧的力量,还能够坐在此处观赏清风落叶,大约才是真的悠逸。
雄鹰高飞,于此处不过是落脚。
“下面有吗?”从树上飘落的人蹲身看向钻到廊下的许小玉问道。
“没找到,就算有挖掘的痕迹,现在也早没了。”许小玉从里面探出了头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埋了多深,他万一埋了三米深……”
“我没有那么无聊。”许御天看着探讨的两个人道。
“那总不能是藏在房梁里。”许小玉轻嘶,起身道,“我去拿根竹竿全部敲一遍。”
她话语落下,兴冲冲的去了,屋舍之中响起了晾衣杆到处敲打的声音。
从树上下来的人瞧了她的动作两眼,却没有跟上去凑热闹,而是净过了手,路过了他的身边道:“到屋里去,我看看你的伤。”
许御天起身,跟上了他的身影。
衣襟微解,覆着的棉纱也被拉开,绿色的眸仔细看了两眼,露出了笑意道:“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有线索了?”许御天看着他解开棉纱的动作道。
“刚才在树上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姬翡对上那双金色的眸笑道,“烟囱里。”
“怎么知道的?”许御天微怔。
“你这么多年也就回家了两次,上一次独自待着的时间,怎么都不可能掘地三尺的。”姬翡笑着答道。
狡兔尚且三窟,这个聪明的家伙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手。
金不怕融,即使藏在灶中或是烟囱中也无所畏惧。
“你不告诉许小玉?”许御天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动静问道。
“这种事情,自己寻找的过程才是最有趣的。”姬翡抽出了棉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几天先不要用力,再过几天应该就好全了。”
“多谢你。”许御天拉上了衣襟道。
“不客气。”那卷着棉纱的人轻笑,伸手过来揉乱了他的头发道,“别忘了答应我的包子。”
“不会。”许御天看着他道,“我一直记得的。”
那时濒死,除了满腔的怨愤,还有再也无法回归此处以及允诺的事可能失约的遗憾。
但他又怎会甘心轻而易举的就死,即使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活!
树影悠悠,午后的蝉鸣总是带了几分闲适困倦,许御天不能提重物,但书写已经无碍,院落的主人坐在避开日光的廊下翻着书款品着茶,偶尔探头瞧一瞧那还在四处寻觅着宝藏的姑娘:“找到了吗?”
“还没有!”充斥着活力的声音在这个午后一点儿也不显得聒噪,虽然她自己有些燥了,“到底藏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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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过来喝杯茶,继续再找?”姬翡轻晃着茶杯问道。
许小玉匆匆路过,接过他递的茶一饮而尽,眉目中皆是对藏宝地的思索:“没道理啊,总不能藏在墙里了?”
姬翡不答,只悠闲的继续喝着自己的茶,那路过的人却是倒退着回来,轻嘶了一声看向他道:“你不找了吗?”
“热的很,太阳下去了再找。”倚在门边的人唇边翘起,眼不晃心不虚。
“豁……”发丝上濡湿了些许汗水的女子眯着眼睛瞧他,又看向了正在屋内静静书写的人,叉着腰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会已经找到了吧?”
许御天抬眸,那倚在门边的人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嗯。”
“你找到了?在哪儿?!”许小玉震惊至极,脸色一时变化莫测,胸膛气的起伏,“你找到了也不告诉我!”
“我凭实力找到的,凭什么告诉你?”被谴责者理直气壮的轻扬唇角。
许小玉沉默了一下认可了:“有道理……那金砖在哪儿呢?”
“还没有取出来,你还有找到的机会。”姬翡笑道。
“所以到底在哪儿?”许小玉并不想要找到的机会。
“要线索?”姬翡笑道。
“嗯。”许小玉点头。
“我想吃点心,加玫瑰花,牛奶,酥酪,葡萄干和蜂蜜的那种。”第一顺位者掰着手指提要求。
许小玉盯着他,对比了一下金砖道:“可以。”
“屋子的最高处。”姬翡笑道。
两厢交换,第一顺位者得到了让他惦记的玫瑰酥酪点心,那藏在烟囱口重的让许小玉差点儿没拿起来而砸穿屋顶的青砖也被取了下来。
看着与其他砖块的体型并无太大的区别,金砖的重量却并非许小玉一只手能够稳当拿起来的。
外面的那层砖瓦敲开,金灿灿的颜色亮的让人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这可真是个宝贝疙瘩。”许小玉赞叹的抚摸着。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金子,必须见者有份。
“分我点儿。”她的手按在金砖上提出了要求。
“好。”许御天看着她应道。
“嗯?!你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许小玉凑近了些瞧他,“你是许御天吗?你以前绝对有一大堆的交换条件。”
“要不要?”许御天笑着问道。
“要!”许小玉绝不耽误,这个时候一旦有所迟疑,说不定到手的金子就没了。
“我让人从上面分下一块,给你打个坠子,挂在领口里,既不容易被发现,也便利。”许御天说道。
“确实。”许小玉颔首,打消了要个金镯子或是金钗的念头,虽然她瞧着那些喜欢,但财不能外露,否则很容易被盯上抢走。
“你呢?”许御天看向了那正倚在桌边尝着玫瑰酥酪的人问道。
“你自己想。”那双绿眸微侧,漫不经心又笑吟吟的说道。
“好。”许御天应道。
……
有了金砖,许多事情就好作业了,如许御天所想的那样,临近的城池贴上了不少他的画像,悬赏之事广为流传,因为即使不必去看画像,金色的眼睛本身就是一道十分明显的特征。
赏金之高,一方面显示着那些人已经将他的财产据为己有了,而另外一方面,他们很急,急切的想要寻觅到他的踪迹并杀死他。
这样的出行,无异于对自己生命的挑战,想要安全,杀掉想要除掉他的人,无疑是最便捷利落的。
只是不能急。
各处关卡设哨,一是杜绝他逃出此处,二则是卡住信件往来,即使手握证据,也送不出去。
但很可惜,这样的年景之中,没有金银疏通不了的路,天高皇帝远,帝王在京城无法通辖地方,官员也无法管住他手下的每一个人。
利诱,威逼,屠刀悬颈,足以打开一条路来。
如果是从前,帝王自然不会愿意将整个官僚体系连根掀起,但他许御天的财产抄没,足以让高座之上的皇帝动心,因为数年积累,一朝倾覆,连他都会觉得肉疼。
千金散去,想要重新得到却没有那么容易。
想要一夜暴富,除非去赌,一夜坐拥百万,一夜散尽家产都有可能,只要赌的够大,赢的够多。
越是灾年之景,人就似乎越是喜欢将希望寄托于其上,幻想着彻底摆脱苦难,但最终不过是沦为被吸干最后一滴血的存在。
断手断脚,被赶出去,被抢走房屋田地,奴仆变卖,妻子子女为奴为娼。
这些年,许御天已经见过太多。
非羽告诫过他,但偶尔,人心仍然会跃跃欲试,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但身为高位者,只凭赌想要从他这里获得财富的人,如果没有保住的能力,不过是自不量力的蚂蚁罢了。
这样的世道,只讲仁义无异于一个笑话。
“你会赌吗?”许御天走到廊下坐下,看着那正在浅酌的人问道。
姬翡手指微顿,转眸看向他道:“会,想让我陪你玩?”
“想看看我能不能赢。”许御天说道。
“赌什么?”姬翡转身,盘起腿面向他问道。
“你最在意什么?”许御天看着对面闲适的人问道。
姬翡沉吟,轻托着颊笑着答道:“我最在意的无实物,而且我不会拿它跟你去赌,因为你并不想要一场有退路的游戏。”
“你可以有退路。”许御天轻敛着眸看着对面的人道。
“不,既然想赌,就认真一些。”姬翡笑道,“赌场中的人,可不会跟你玩。”
“想玩什么?”许御天沉下气息问道。
“骰子。”姬翡回答道。
“骰子我能听出点数。”许御天说道。
“我也能。”姬翡歪头笑道,“这样才有趣啊。”
骰盒摆放,各自五颗,最简单的赌法,就是比大小。
许愿以碎金押注,姬翡则放上了一块玫瑰酥酪。
粉色偏红的色泽,散发着甜蜜的奶香,看起来很美味。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坐在对面的人有些不舍的说道,“因为制作起来很麻烦,材料还很贵,小玉一般都不怎么做。”
“可以。”许御天收回视线,拿起了骰盒道。
双方晃动,小小的骰子在这个黄昏晃动的声音甚至是带着几分倦怠的。
盒子落定,许御天五个六点,对面也是。
“打平怎么算?”单手扶着骰盒的人撑着颊问道。
“再加一颗。”许御天说道。
“好。”姬翡应了。
再加一颗,仍然打平,很显然,这座院落的主人一点儿也不想输掉他的玫瑰酥酪。
骰子又加两颗,若不能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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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掌控,必有重叠,而这一次,分出了高下。
一点之差,姬翡输掉了他的玫瑰酥酪,需要加注。
“这个,这可是玉做的。”姬翡押上了他的玉制酒杯。
许御天将先前赢得的东西一并放了上去,又加了一颗碎金:“再来。”
姬翡的目光从那些筹码上划过,单手拿起了骰盒笑道:“你打算跟我押同等筹码的注?”
“这样才叫公平。”许御天回答道。
这是一场博弈,但同时,他也想试一试,他的极限会在哪里。
赌场之内未必能够让他立刻得到答案,因为它总是慢慢的让很多人泥足深陷,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自拔。
但在非羽这里,他觉得自己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九颗骰子,十分不好掌控,但双方打开的骰盒中,一方却是完美的六点。
“我怀疑你在惦记我的财产。”姬翡从头上取下发簪,押了上去。
“认真一些。”许御天看着那散落下来的红发道。
“我很认真。”姬翡捋过了发丝笑着回答道,“倒是你,想赌到什么时候?”
“得到答案为止。”许御天再押上了几颗碎金。
赢。
佩剑押上。
赢。
这座院落押上。
赢。
……
“呐。”那连腰带一并解下的人唤了他一声。
“什么?”许御天看向了他道。
“赌命吗?”背对着夕阳的人歪头笑道。
红发如火,那本就恍若燃烧的夕阳环绕,本该是刺眼的,可那样轻描淡写的一问,却让闲适暖融的此刻好像骤然凉了起来。
“怎么赌?”许御天轻敛着眸问道。
“跟之前一样,筹码。”姬翡笑道,“我要是输了,命就属于你,我要是赢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你之前赢的所有筹码归我。”
“你一直没有赢过。”许御天略微蹙眉道。
“说不定下一次我就赢了呢。”坐在对面的人笑道。
“可以。”许御天将之前所有推了过去。
命,是很沉重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的将它放在赌桌之上。
骰子摇动,那将命放于其上的人却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似乎已经料定了这场输赢,又似乎并不将他自己的命放在心上一样。
但许御天知道,他是放在心上的,他是一个十分惜命的人,不仅珍惜自己的,还会眷顾别人的。
骰盒落下,一切尘埃就此落定。
本来似乎有些无聊的赌局让许御天的心自此好像悬了起来。
对面的人打开了他的骰盒,八个六和一个五。
在赌桌之上若能摇出这样的点数,几乎可以战无不胜。
但他输了。
许愿看着那借了玉杯浅酌的人,心弦一时是绷紧的,因为他的心好像不由得激动。
他不知道非羽的来历和去处,但如果能够握住这个人的命,就等于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将他留在身边。
骰盒打开,堆砌在一起的六十分惊人,但其中的一个五点也十分的醒目。
“啊,打平。”对面的人扬起唇角笑道。
许御天敛眸,拿起了那枚骰子,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他所听到的,点数应该全部是六才对。
“还要加骰子吗?”姬翡问道。
“不。”许御天看向了他道,“再来。”
骰盒落定,这一次其中的一枚却变成了四。
一点之差。
“我赢了。”那背对着夕阳浅酌着酒的人说道。
他没有拉过所有的筹码,只是看着他问道:“我的赌注不变,再加上那些,你想押什么?”
许御天的心脏在跳动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筹码上,输掉所有时,他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感,他仍然觉得那些东西是属于他的,而这只是一场游戏。
但这并不是一场游戏。
赌桌之上见生死,片刻之间,就可剥夺一切,想要拿回来,就要押上更大的筹码。
甚至于对方将命押上赌桌时,他觉得生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输的落差是很大的,但他莫名的有些直觉,即使他押上了命,也会一直输下去。
“你怎么改变我的骰子的?”许御天问道。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和耳朵不会撒谎。
“你怀疑我出千?”姬翡松开了盘着的腿,重新靠在了门上笑道,“证据呢?”
许御天看着他的动作,将骰盒推到一边,拿起一枚杯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弱冠之前不能喝酒,去喝茶。”姬翡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将酒壶藏到了背后。
“为什么?”许御天起身,去提了茶壶过来。
“据说容易长不高。”姬翡看着坐在身旁的少年道,“还会变得很丑。”
“对弱冠之后的人没有影响?”许御天看向他问道。
“当然有,但对我没有影响。”姬翡看着那轻捻着酒杯喝茶的少年笑道,在那双金眸若有所觉的看过来时道,“因为我千杯不醉,身体对酒不敏感。”
许御天看着那被夕阳铺满笼罩的人,无论他的发色瞳色如何,这个人的风华都是极吸睛的,他像极了居于深山幽谷之中的花成了精,却又不像花那么脆弱,也不像精那样妖异,只如朝阳一般耀眼热烈。
“赌场之中有一个明面上的规定,无法被察觉的出千,不叫出千。”许御天收回了视线,垂眸看着杯盏之中晃动的茶水说道。
从前他觉得,他能够看穿一切,但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没有证据,输了就只能认输。
即使不甘心,茫然,也是能力上的技差一筹。
它不像刀剑那样显眼,是没有血腥和硝烟的战争,却有着不输于它的残酷。
“你克制住了。”姬翡说道。
他始终没有将命押在其上。
“但我在后怕。”许御天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动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那实在是一种极其失控可怕的做法,将命押于其上,生死祸福都由另外一个人决定。
对方是非羽,令他失去了一些忌惮,但如果是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走到了那一步,他所有的不甘和抗争,都变成了一场笑话,因为他将自己当成了筹码,而非人。
“可我却很高兴你能先来找我。”那玉石一样的声音带着笑意轻碰到了耳畔,令人心弦轻动。
第240章卑劣者的经历(10)
许御天看向了他,那双绿眸回视,映着夕阳的光影有些变了色泽,但其中的情绪却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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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高兴,就是真的在高兴。
为他没有踏入那个禁忌之地,为他没有将自己押上赌桌,为他信任他。
即使离开了家,这个人也经常在他的身边,才能够那样及时的救下他。
人们常言,大恩如大仇。
可有这样一个人在,许御天却只觉得漂浮的心好像能够定下来。
忘恩负义者,无非是还不上恩情,又贪得无厌,才能说出那样面目可憎的话来。
而他,也想要掌控他的命。
与他对比,他好像始终置身于阴影之中,卑劣隐于皮囊之下,永远不会消失。
“你不会对我产生过那样的念头感到失望吗?”许御天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被炙烤,但他无法远离这样的光和热。
“不会,你只要自己不会失望就好。”姬翡看着他,从倚着的门边起身,伸手揉搓着他的头顶笑道,“虽是后果自担,但人无完人,不必过分苛求。”
人类生来,似乎就是在无数的错误中成长或消亡的,人类是,王朝也是,甚至连主世界也是一样的。
许愿看着他,在那只手收回去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道:“你能不能将出千的方式告诉我?”
“不能。”那酌着酒的人干脆的拒绝道。
“我也会做玫瑰酥酪。”许御天看着那睫毛轻动的人道,“想吃多少我就给你做多少。”
那捻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轻转,只是抬眸时唇角溢出了一抹轻笑:“不行,那可是十分顶尖的本事,怎么可能用玫瑰酥酪就换走。”
许御天看着他,难得在那微侧的眸中看到了一缕心虚之意,他略有沉吟后笑道:“好吧,我在外面也学了几种点心,做给你吃。”
姬翡抬眸,在对上那温柔浅笑的眸时一瞬间有些怔然,他伸出了手去,在那金色的眸注视下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真是好孩子,不枉费我辛辛苦苦的养育你。”
“辛苦你了。”许御天笑道。
“都学了什么?”自认辛苦的院落主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玫瑰红豆酥,云片糕,龙井茶酥,桂花糕……你确定不告诉我吗?”
“确定。”院落主人坚定回答道。
毕竟不能告诉他,调转骰子是用了非此间的力量。
要不然只能一直打平下去,第一顺位者多没面子。
……
“这些点心能放的时间会久一些,但还是要尽快吃完,以免招惹虫子。”许御天整理着数个食盒说道。
在这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就如避世的桃源一样,山中方七日,世间已千年。
外面的岁月不至于如此快,但与此处的宁静相比,那样一池污水的混乱就显得烦躁而漫长了些。
抄家,落狱,流放,株连数族,反而他的危机逐渐消解。
姬翡未答,只把玩着自己新得的金杯看着那些食盒,许小玉则有些忧心的问道:“你又要走了吗?”
“是。”许御天回答道。
许小玉张口欲言,却又知道自己无法挽留,这个人一向很有主意,十岁的时候就能够独闯,名声如日中天,而今他跌落深渊,又怎么会甘心一直困于其中:“那你注意安全,记得照顾好自己。”
“好。”许御天笑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许小玉有些不满道,“出门在外常来信,一出去就音信全无,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情况!”
她的手叉在腰上,颇有些凶巴巴的:“要是再没有来信,下次你再回来,我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好。”许御天笑着应道,“我隔上一段时间会送上一封信过来。”
“哦……”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小玉的脾气没处发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别再遇到那种要命的事了。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一路平安。”
“好。”许御天轻笑,看着那摆弄着食盒的人笑着挥动的手,沉下心绪走出了房屋。
帷帽戴上,遮挡了面孔,朝阳初升,门打开时又如一次稀疏平常的出门。
“老大。”丁隐背上了包裹。
“走吧。”许御天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拉上了门。
一门之隔,宛如桃源与人间之差。
“是。”丁隐跟上,“我们去哪里?”
“先去找卫因。”许御天骑上了马背道。
南境整肃,官员被剔除了一部分,他的曾经建立的人脉与据点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只是官员并未全部剔除,他处于暗中的力量也未被完全拔除。
虽然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纵横南境,凭借的自然不仅仅是环绕在他身边的人。
据点摧毁,但人脉不可能完全拔除,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金银开道,自然能够将人再度起复盘织。
……
马匹穿过州府和荒野,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镇处停了下来。
此处新建,看起来不过是三五年光景的新居,一条小路直通,镇中之人在看到有马匹进入时纷纷避让,待到一处胭脂布匹店铺外停下,店中已有小二热情迎接,只是面对着那放在柜台上的金镶玉佩和接头之语时,神色转为了慎重:“您楼上请。”
前来二人上楼,马匹被牵了进去,虽是生意如常,外人却看不出端倪。
而待到楼上,那整理好衣袍匆匆出来的人,不等戴着帷帽的人掀开露出样貌,已拱手行礼道:“主人。”
“起来,我之前给你送信,查的怎么样了?”许御天前行,坐于此处桌后问道。
“据点被毁了大半。”两颊略有凹陷的青年上前,从袖中取出了图纸道,“主要的地点都被占据了,小的地方他们看不上,虽然据点还在,但您数月未出,有的人被抓捕叛了,有的卷着财物逃离,落山为寇,剩下的一部分集中在了附近的镇上,但人数已然不多。”
图纸摊平,许御天看着其上,又取过账本翻阅。
财物自然大量损失,但还有残留。
“想要再开启私盐贩售路线的可能性呢?”许御天问道。
“暗线还在推行,但想要像之前一样,可能性不大。”卫因回答道,“您原本将路线全部打通,现在几乎没有漏下的,一些地方实在偏僻难行,成本太大,补上的官员也会有忌惮。”
许御天看着其上记录的姓名笑道:“足够了。”
“是。”卫因虽有惊讶,但跟随三年,他自然知道当主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就代表着目前的困境可解,虽然他想不出破局的方法。
“这条路比之前更危险。”许御天目光划过地图上的据点,看向他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人头落地,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一笔财富安稳度日。”
卫因略有思索,拱手道:“我从一开始跟着您时,就已然有了这样的打算,请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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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他虽无经世之才,但看人很准。
许御天看着他,将一张纸条推了过去道:“去将上面记录地点的东西挖出来。”
狡兔三窟,居安思危,自然要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是。”卫因领命。
……
南境州府,官员更迭,下狱者众,新人替补,乱象却从未变化。
灾害数年,街头人丁奚落,只是隐有不平之言流传,多是关乎那被抄没家产的许御天。
许御天在时,虽常有跋扈嚣张之态,但私盐贩售此处,虽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细盐,但粗盐总是有的。
而如今赏金颇高,盐价也一路飙升,纵使酒馆客栈,想要购买,也时常觉得肉疼。
“他还不如在的好,左不过是跋扈一些。”
“所谓的跋扈,不过是教训了知州的儿子。”
“无非是那些官老爷看他不顺罢了。”
“这贩售私盐可是大罪,只怕是再难回来了。”
“说不定已经死了。”
“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肖想盐那种东西。”
灾年之景,连糠皮都十分昂贵,若能熬出薄粥,都算小康之家。
而这并非地里的收成不好,只是处处都是少粮。
而若是哪处的雇工不必让人吃上细米白面,只是能够填饱肚子,都有人前仆后继的前去。
而州府之中一处房屋修缮便是如此,咸菜,糠饼,甚至有时候还有白米熬成的薄粥,前往者只恨不得将那屋子修缮到十全十美。
州府官员更替,那曾经贴在公告上的悬赏也被新的覆盖,许御天之名似乎就此尘封。
毕竟各地起义不断,虽被镇压,但敢于挑衅皇权者明显要比贩售私盐者罪大恶极的多。
当然,那只是在官员的眼中。参与起义者满腔热血,只恨不得将那些官兵和下令抓捕的官员砍杀殆尽。
“主人,临江城的知州落狱了,诛九族。”卫因将消息递出道,“秋后问斩,牢狱那边可以疏通,您要去看一眼吗?”
落狱之人虽说是秋后问斩,但没有价值和翻身可能的人,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死亡的时间。
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脱去了官服,跟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必。”立于高处的人看着那一辆辆驶进的车道,“粮食收的怎么样了?”
“以高价收入,不愁没有货源。”卫因看着他的神色,将那消息揣入了袖中回答道,“只是驮马想要买入容易,战马管制有些严格,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以往,他的主人会不吝啬于痛打落水狗,之前的官府围剿,一切都由知州而起,他一人虽然无法决定,但只要让那些官员意识到了威胁,就足以拨动整个并不稳固的利益团体。
虽非主要原因,但也算是始作俑者,按照主人之前睚眦必报的性情,自然要他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心腹的叛变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也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杀掉了薛二等人。
可数月之后再见,主人的身上却没有那些外放的暴戾之感,甚至于对那些人好似只是随手摆弄,并不放在心上。
“初冬之时,一切可以成事。”金眸轻敛,已有沉淀之意。
想要功成,就不能急,否则不过是一时辉煌兴盛,毫无计划,沦为乱民。
“是。”卫因应道。
秋收时节,一片兴盛之感,粮食的丰收让许多百姓好似看到了希望,可一车车缴纳上去的粮食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填满的米缸,让这样一年的期冀成为了空望。
天气转冷,南境尚可,虽无丰衣足食,但不会有过多冻死的忧虑,北境之内,插标卖子,易子而食之事已非罕见。
德正二十五年,秋后初冬,斩杀无数犯人,修沟渠,征徭役,饿死累死者众。
百姓挖掘,沟渠之中水落石出,其中藏一金帛画卷,天衣无缝,遇水不湿,其上书七字:金瞳者,真龙化身。
一时流传甚广,官兵无法阻拦。
而在南境之中,那消失许久的许御天重出,聚起数千拥护之人,三日之内,占领了临江城,粥棚设立,竟有白面白米充饥。
金瞳者,金龙化身,抚饥荒,平灾年。
惩治贪官,所向披靡。
民谣流传,或是为那一份人心,或是为了一份吃食,或是为了活下去,百姓启程,徭役叛逃,不过一月,临江城中拥兵已有两万。
消息传播,朝堂之上震惊。
可派兵将前往,却是在中途就受伏击,甚至敌人以利诱之,兵士之中亦有叛变者,远离京城,声势仍在扩大。
“真是反了!如此不祥之人,朕的五万精兵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乌合之众?!”已有白发丛生的皇帝大动肝火,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贼子狡诈,用的都是那外出的野路子,领兵的将军一时不能适应,才会被其伏击。”有大臣上奏,“臣提议,应另派良将,必能将其一举剿灭。”
“臣附议,臣以为骠骑将军李继熟悉南境之事,可前往平乱。”
“陛下,骠骑将军赶往,路途实在遥远,不如从当地遣将,以免贼子再度扩大。”
“陛下,臣以为应以招安为宜,贼子所求无非功名利禄,若是能够招安,也避免损失我大楚兵将。”
“陛下,不过乌合之众,若是就此招安,只怕日后那些刁民人人效仿,我大楚才真要动荡不安了。”
朝堂议论,即使决策下达,八百里急送信,也有了被拦截的风险。
南境抵御不利,许御天所占据的地盘仍在扩充。
有了地盘,便可截留赋税,养兵,买马,储粮以及制作兵器。
商人虽为末等,可人脉路数却极广,且不吝啬银钱财帛。
世人所求之利,无非是吃饱穿暖,若是豁出性命都无法达成,忠诚自会动摇。
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临江城,琼州,沃州……战火蔓延,地盘扩大,亦有起义投奔之人,虽汇聚之人良莠不齐,但定下的军纪治下,若不服从,死!
此举一切顺遂,大有厚积薄发之感,但就在军中之人叫嚣着一路打进京城时,起义军却停下了开拓的步伐。
“莫非是要称王?”
“以主帅所占土地,称个藩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什么呢?主帅那可是真龙化身!必然是要称帝的。”
“如今大楚不堪一击,也是时候称帝了。”
军中隐有流言,提及此事时,倒无一人反对。
“太早。”许御天听到此种流言时有些莫名的轻笑了一声给出了答案,“万事皆未齐备,不宜外扩。”
“主帅的意思是?”一身盔甲的副将问道。
“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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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军纪,待粮草齐备。”许御天简略回答。
而事实是,掌管一支军队以及一大片的州府,比他想象中要费神很多。
杀戮,占领,管制,统辖,以及明理。
起义之人以百姓居多,虽有斗志,但不识大字,难明军纪,即使收拢了人手,也需要整顿成编,再加以训练。
朝廷的精兵虽看起来不堪一击,但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和涣散的队伍,一眼就能看出胜败。
多数起义之人会很快落败,就是因为只有满腔热血而无纪律资源,人心分散,还未成事便想着称王称帝,大楚即使明面上看起来腐朽,但烂船尚有三千钉,真正不堪一击,不能有一次决策失误的,是他。
若是从前,有如此家底,他只怕是会高抬下巴,称一方之王,但那样太躁,也太急了。
进攻方,不是只有他。
急则生乱,乱就容易功亏一篑,命运可不会每每都给他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许御天占据三州之地,停下进攻,如此举动,再次让朝堂热议,只是派去进攻的军队,却每每被其肢解挫败。
而派去劝说的使臣,要么被截留,要么完好的送出来了,却往往在返程的半道上身死。
大楚问询,许御天给出的答案让帝王在朝堂上几乎暴跳如雷。
或许是遭了天谴吧。
“竖子狂妄!”流毓随着帝王的气愤而晃动,“金瞳者,果然引天下不祥之兆,朕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真龙之争,使大楚派遣讨伐的军队愈多,只是虽鲜血淋漓,却久未有实绩。
而或许是看出了大楚的外强中干,各地起义势力此起彼伏,即使帝王在殿堂之内将桌子都要掀翻,内忧外患仍是不断。
“陛下,北境之兵不能调!否则京城危矣。”
“陛下,那许御天虽狂,但还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临近的贼子才应该尽快处理掉。”
“陛下……”
朝臣提议无数,桩桩涉及大事,并非充耳不闻就能够假装无事发生。
帝王决议,内乱不过是境内之事,还是邻国与京城更为要紧。
北境被增兵对峙之时,那驻扎三州之地将近一年之久的起义军,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的动身,攻陷了那水土肥沃的常州之地。守城之将被斩于马下,动手者正是其主帅。
许御天。
他不过十六之龄,却能令无数人跟从信服。
凡与之对阵者,若得生还,皆要言其一句武功至高,用兵至诡,他似熟读过兵书,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其上,虽为主帅,却每每身先士卒,虽带兵之将不足,可他一人却可将将士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少年之时,已是光芒大盛,令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如鲠在喉,辗转难安。
此一役大胜,愈发扩充的队伍暂且不必因为粮草不足之事发愁。
可惜外人看着那曾经的盐贩商人风光无限,只有许御天自己知道,想要更进一步,不会有这么顺遂。
南境之人,善水者众,但他的手上无船,想要北上,绝非易事。
而战争流下的血,比之曾经,早已无法数清,但他也早已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心随着血液溅落似乎会变得冰冷,但战场上的血腥搏杀,却让他见证了另外一片天地,心好像也随之广阔了起来。
思及从前,以计谋与利益牵扯,终究不及大军在握来的踏实。
隐有轻嘲那时的幼稚,但那时的他,似乎必然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因为不甘和肆意妄为,也因为对这个王朝尚有一丝期冀。
而如今,军中虽战时禁酒,非战时却可畅饮。
兵丁来自各方,大醉之时最易吐露心中所思所想。
有人从前不过是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有人不过是想要安生度日,有人不过想好好经营,也有人曾经认了命,为奴为婢只为讨一口饭吃。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尊严换不来食物时,不过一句空话。
但能站着活,没有人想要跪着死。
没有去赌,也保不住父母妻女,灾祸,病痛,饥饿,奴役,匍匐扛着无数血泪前行者众。
如书中所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片荒芜,这天下,并非他许御天一个可怜之人,与之对比,他似乎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苦难,在三岁时便有终结。
虽然无父无母,但他得以吃饱穿暖,得以识文断字,博览群书,拥有过巨富,也站在了高位,如那时濒死时所想,他似乎没什么值得怨愤和不甘的。
而掌控利益分配者绝不能只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若远离人心,终将在不知不觉中被其覆灭。
“报!”帐外有士兵嘹亮一声传来。
“进来,何事?”许御天抬眸问道。
“主帅,外面有一女子想要进入军营,呈上了信物。”士兵呈上一方帕子,打开之时,其中包裹着一支眼熟至极的木簪。
簪子平滑,唯有一端雕刻了梅花图案,那时经常被簪在许小玉的头上。
“快请。”许御天起身道,“人在哪儿?我跟你同去。”
疾行军营门口,那一身男子装束的人见他时已有些高兴的挥起了手,只是身旁未见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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