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扶着她:“当局者迷,自是不一样的。奴才知道,皇上就是一时心善,没旁的,您不必太担心。”
太皇太后在意的并不是胤祉归谁养,而是康熙为了钮祜禄皇后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这让她仿佛看到了她的福临,当初在董鄂氏没了孩子的时候,也是这般发疯了一样要把玄烨给董鄂氏当儿子,差点叫佟佳氏为了玄烨血溅承乾宫,如今易地而处,玄烨又怎么能忍心叫自己的女人和儿子也承受这样的痛呢?
太皇太后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所以在她踏入钮祜禄皇后寝殿的时候,依旧是一脸怒容。
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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祉此时已经不哭了,被奶娘哄着抓东西玩儿,钮祜禄氏皇后靠在床头看着他,却并没有亲近。
见太皇太后进来,钮祜禄皇后挣扎着要下床请安,康熙赶紧按住她,不让她折腾。
“孙儿给玛嬷请安,”
康熙打了个千儿,“您怎么过来了?”
太皇太后瞧着胤祉玩得挺开心的,也没有立时发作,沉声道:“我听说皇后醒了,还有精神见三阿哥,便也来瞧瞧皇后。”
康熙心中一凛,知道太皇太后这是冲着胤祉来的,赶紧道:“是,皇后难得有点精神,我便将胤祉带来让她瞧瞧。小孩子活泼,看着心情也能好些。”
“嗯,皇后瞧着是还不错,”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以后若是皇后想瞧哪个阿哥公主,只管叫人去请来,你是他们的嫡母,他们孝敬你服侍你,都是应该的。”
钮祜禄皇后惶恐道:“臣妾,不敢。臣妾病弱,怕连累到三阿哥,正要叫送回去。”
太皇太后扫了康熙一眼,康熙讪讪的低头。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
太皇太后缓了语气,“如今你只管好生调养身体,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今日这话我应你,将来必不会叫你膝下寂寞。”
太皇太后并不介意钮祜禄皇后认养其他阿哥公主,但却不能是用这种抢夺的方式。
将来等宫里的孩子多了,自然有人愿意将孩子送到坤宁宫来抚养,本可以你情我愿,又为何非要闹得后宫不安呢?
荣嫔她知道,那是个舍不得孩子,绝对不会撒手的主儿。
她生了五个儿子,就留下胤祉这么一根独苗儿,将他抢走,跟杀了荣嫔何异?
总不能为了救一个,就要另一个去死吧!
“先将三阿哥送到乾清宫去吧,大阿哥和太子都在那儿玩呢,叫人去钟粹宫说一声,晚些等三阿哥累了,就给他送回去。”
太皇太后吩咐道。
奶娘赶紧裹好了胤祉,忙不迭的送去了乾清宫,生怕在坤宁宫再多待一会儿,叫胤祉染了病气。
胤褆和胤礽欢欢喜喜的接了弟弟,叫他在床上爬着玩。
胤褆一边抓着胤祉的小手试图教他掰手腕一边问道:“既然皇额娘不要小三儿了,为啥不直接给送回钟粹宫去?我还想带你去射箭呢!”
“不要叫胤祉小三儿,”
胤礽受不了这个称呼,“弟弟是阿玛亲自从钟粹宫抱到坤宁宫的,怕是宫里上下全都在猜测阿玛想叫弟弟给皇后娘娘做儿子,乌库妈妈匆匆而去,弟弟立刻就被送回钟粹宫,你猜这宫里会怎么议论呢?”
胤褆大喇喇道:“怎么议论?不就是乌库妈妈不同意吗?”
胤礽恨铁不成钢:“就算是乌库妈妈,也不能这么下阿玛的颜面!更何况还事涉皇后娘娘,总要转圜一二,大家才都下得来台啊!”
胤褆撇了撇嘴:“你还是赶紧来跟我一起读书吧,你太闲了,跟我额娘一样,整日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胤礽:……6
好好好,这句话他立刻就叫人去说给惠嫔娘娘听!
告状嘛,必须得找家长!
胤褆跟胤礽说话,手上的力道就松懈了下来,一不留神,突然一股大力袭来,他竟然被胤祉用双手将一只手给压在了床上。
胤褆惊讶,抬了抬手臂,纹丝不动。
他不信,又用力抬了抬,却也只是抬起了一点儿,就被胤祉重新给压了回去。
“他这是什么见鬼的力气?”
胤褆不敢置信,“他才一岁??”
胤礽偷笑:“哥,你行不行啊?”
胤褆不忿:“来,再来,我就不信了!”
第36章
那一日太皇太后到底用没用上她特意叫人找出来的鞭子,胤礽并不知道,但那一夜康熙彻夜未归,据说是去了奉先殿为皇后祈福,跪了一整夜。
从那之后,康熙再也没提过要将胤祉给皇后的事情,但也没去钟粹宫安抚荣嫔,就如同之前许久一样,只当宫里没有这个人。
好在太皇太后愿意照拂,再加上几个阿哥公主爱往钟粹宫去看胤祉,荣嫔的日子倒也没多难过。
不知为什么,自从过年之后,康熙连佟佳贵妃的承乾宫也不去了,几乎独宠宜嫔,连带着同住在翊坤宫里的郭庶妃,也得了不少恩赏。
佟佳贵妃还是很淡定的,照常处置宫务,看不出一点慌乱,但她家里却坐不住了。
佟国维叫妻子赫舍里氏进宫探望闺女,见了面之后,赫舍里氏便将佟佳贵妃拉到无人处,问道:“坤宁宫那位到底怎么样了?”
佟佳贵妃摇头:“额娘问我也没用,我还能插手坤宁宫的事儿吗?如今这时候,我避嫌来还不及呢!”
“额娘不是这个意思,”
赫舍里氏压低声音,“你阿玛叫额娘来问问你,那位若是没了,你这位份,是不是该往上动动了?”
佟佳贵妃不悦:“我已经是贵妃了,阿玛额娘还想叫我往哪儿动?”
“你这孩子,不是明知故问吗?当初皇上刚立了太子,宗室死命盯着后位,你阿玛想帮你也没办法,只能叫那位先占了后位。如今她命薄,禁不住这一国之母的贵重,眼看着就不行了,你该早些替自己打算!”
赫舍里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听说近来皇上不怎么跟你亲近,可是你性子倔强,惹恼了皇上?这时候你若是退了,说不定哪个就踩着你上去了,你可不能闹别扭啊!”
佟佳贵妃耐着性子听她说完,然后淡淡道:“额娘,您知道您今儿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您真当这皇宫是您屋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便是您在自己屋里说话,就能确定不会传出去吗?”
赫舍里氏瞬间吓出了一头冷汗,警惕的四处张望,却也没看到什么人在偷听。
佟佳贵妃继续吓唬她:“皇上在宫里暗设了一个监察司,说是用来监管宫中奴才,实际上您猜猜是做什么的?皇后娘娘正病着,你在这当口突然进宫,您再猜猜,这一路上有没有人跟着您,一直在暗中看着您呢?”
赫舍里氏这下子是什么都不敢说了,满脸惊恐的四处乱看。
佟佳贵妃瞧着差不多了,端茶道:“额娘若是不想给我,给佟家惹麻烦,今后还是要谨言慎行。这宫里不比咱们家,处处都要小心,若无必要,您还是少进来,有事我会叫人给家里送信的。”
“行,你最有主意,额娘听你的,”
赫舍里氏素来是个耳朵软的,谁说都听,在家里被佟国维忽悠进来,如今又被佟家贵妃忽悠出去,“那额娘走了,有什么事你记得一定要跟家里说啊!还有,不准跟皇上使性子,知道吗?”
佟家贵妃好言好语的答应了,叫人送了赫舍里氏出去,转头便将芙蕖叫到面前,沉声道:“我知道你往家里送消息是为了我好,但这是最后一次,若再叫我知道你背着我传消息,你就出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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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吓得跪下求饶:“主子,是老爷叫奴才按时送消息出去的,奴才也是没法子啊!”
“我知道是他叫你传的,所以我没怪你,你起来吧,”
佟佳贵妃伸手将人拉起来,“但我也与你说,你传这些消息是在害我,你信不信我?”
芙蕖连连点头:“奴才自是信主子的。”
“那你就听我的话,今后不要再往外送信了,”
佟佳贵妃拍了拍芙蕖的手,“傻丫头,我也是为了护着你,若是被人抓到了,便是我怕也保不住你,更别说他们了!如今你我身在宫中,自顾已经不易,就不要再想着外面,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芙蕖又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道:“主子,霜叶的事儿我没跟家里说,但您也该早点下决断,不能因为她伤了您跟皇上的情分啊!”
提起霜叶,佟佳贵妃瞬间沉了脸,她走回炕边坐下,沉声道:“我能如何决断?皇上碰了她,却连句话都不给,叫我是拿她当姐妹还是当奴才?”
“主子这说的什么话,就算皇上认了她,也不过是个庶妃,还不是您的奴才,”
芙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道,“其实各宫里都有庶妃,也算是帮着主位固宠,您瞧卫氏去了延禧宫,惠嫔不也挺乐呵么?更别说宜嫔还将自己亲姐姐推出来伺候呢!霜叶胆子是小了些,但长得不差,又是皇上强要了的,必然会多几分新鲜,您若是将她养起来,也能有个助力不是?”
若非是从小与佟佳贵妃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些话芙蕖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的。
但芙蕖知道佟佳贵妃对康熙并没有多么执着的感情,才敢大着胆子劝上一劝。
不管是霜叶也好,还是其他庶妃,这宫里迟早都是要进新人的,为着这点事儿跟皇上闹,当真不值。
“你说的都对,可你也说了,是皇上强要了她!”
佟佳贵妃气的就是这个,“若她真有这个心,我替她安排好便是,叫她承了宠之后能得个名分,也不枉主仆一场。可如今这叫什么事儿啊!皇上说喝醉了将她当成了我,芙蕖,这话你信吗?”
佟佳贵妃忍不住垂泪,“我宁可他直说看上了霜叶,我也不是嫉妒心大容不下人的人!如今他得了手,却叫我来背这个孽,芙蕖,我看着霜叶那般可怜模样,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初六那夜,康熙叫人悄悄给钮祜禄皇后没了的孩子做了法事,然后一个人喝醉了酒,半夜里摸进了承乾宫。
等佟佳贵妃起来查看的时候,康熙已经进了宫女们守夜的碧纱橱。
睡在里面的霜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了身,可第二日康熙却只说是醉了酒认错了人,匆匆离去,竟连句话都没留。
这让佟佳贵妃如何不气!
“罢了,我跟皇上置气,不能叫霜叶跟着受罪,”
佟佳贵妃最终还是心软,“你先让她搬到西侧殿去住吧,叫人好生看着她,别叫她受委屈。皇上那儿明儿我去说,怎么着也得过了明路,万一这肚子里有了呢?”
芙蕖过去给佟佳贵妃捶肩膀:“主子放心,念珠怕她想不开,一直看着呢。等皇上的恩赏送来,她也就明白了。”
佟佳贵妃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这紫禁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想出的出不去,却又偏生有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来。
阿玛额娘的意思她知道,可她瞧着那坤宁宫,却只觉得好似无底的深渊,像是会吃人的模样。
已经有两位皇后折在里面了。
若说钮祜禄皇后还算是自作自受,那仁孝皇后呢?
她生太子的时候并非是第一胎,而且自打怀孕以来脉象都正常,生出来的太子也健康,怎么她就莫名难产而亡了呢?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接连发生两次差不多的惨剧,叫佟佳贵妃心里难免有些忌讳,所以对于赫舍里氏的提议,才会那般坚决的怼了回去。
她对康熙,奉承多过感情,对于皇后之位也并没有什么执念,要她为了后位将自己的命搭上,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对她而言,若是能一直平安顺遂,便是做一辈子贵妃,也足够荣华富贵了。
……
胤礽今日却是难得的离开了“牢笼”,当真带着胤褆一起出宫去噶布喇府上,打算找常泰玩儿。
康熙本是与他们一起出来的,但半路上遇到一个茶楼里聚集着许多学子辩论学问,便被吸引了,非要留下来听听看。
胤褆和胤礽对那些引经据典的之乎者也都不太感兴趣,不靠谱的爹便将两个儿子丢给了侍卫,让他们自己先去。
一到噶布喇府门口,却没想到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两位公子,国公府今日该是在宴客,奴才刚刚看见了几个眼熟的显贵子弟,都提着礼物呢。”
曹寅在马车外说道。
胤礽掀开车帘张望了一圈,有些犹豫:“人这么多,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也不知道噶布喇为何要宴请,但定是有什么喜事,可别他们一来,反而叫他们不能尽兴。
胤褆却已经跳下了马车,看那兴奋的模样,怕是拦不住的。
“公子别怕,咱们也不必显出身份,只说您是奴才的弟弟,先进去见了国公爷再说。”
纳兰性德伸手将胤礽也抱了下来,“国舅爷的小公子与您年纪相仿,奴才带着您来,并不算突兀。”
难得能出来一趟,胤礽不想扫兴,便点头应道:“那好吧,那今日我就借揆叙的名字来用用。”
胤褆凑过来:“那我呢,我叫什么?”
曹寅拱手:“委屈大公子装作奴才的三弟曹宣吧。”
四人说好了身份,令大半侍卫留在外面,只带了两个在身边,叫他们手里提着胤礽给外祖一家带的礼物,倒也很像是前来赴宴的模样。
噶布喇一脉人丁单薄,除了常泰之外,二子常海还不到十岁,身体也不好,当不得用,故而如今在门口迎客的,是噶布喇的弟弟法保。
法保虽是北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但胜在认识的人多,嘴又甜,正适合做这项工作。
“哎呦喂,瞧瞧这是谁啊,两位大才子竟然能有空过来,咱们常泰的面子可真大!”
法保一眼就认出了纳兰性德和曹寅,立刻迎了上来,一点儿长辈的架子都没有,“怎么着,今儿两位休沐?”
曹寅跟他相熟,笑道:“可不是,难得有空,便带着弟弟过来长长见识。”
法保不认得胤褆和胤礽,只是好奇的瞧了一眼,就伸手引路:“来来来,带着咱弟弟们里面走着,常泰和常海早就院里候着了,正好让常海陪着弟弟们逛逛。”
门口人多眼杂,曹寅和纳兰性德便不耽搁,一人牵着一个“弟弟”,就往国公府里走去。
跟着的侍卫悄悄打听清楚了,回来禀报:“今儿是府里大公子二十岁的生辰,故而才设了宴,请的都是平日里与大公子走的近的公子哥儿们,没有朝臣。”
“原来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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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生辰,”
胤礽回头去看侍卫们手里拎着的礼物,“早知道就该好生选个礼物,我觉得盛京新贡的那张强弓就不错。”
曹寅偷笑:“小公子倒是大方,那弓三爷可是稀罕得很。”
“阿玛稀罕有什么用,他又拉不开,”
康熙不在,胤礽偷偷拆穿他,“也不知道阿玛跟一张弓较什么劲儿,等哪天他不注意,我非得给那弓偷出来不可。”
胤褆来了兴致:“舅舅已经有太祖的弓了,你偷出来之后还是给我吧,我将来一定能拉开!”
胤礽翻了个小白眼:“那我还不如指望胤祉比较靠谱。”
胤褆尚武,但天赋上也就跟康熙差不多,反而是胤祉,小小年纪就一身蛮力,简直是天生的大力士。
估计再过上几年,等胤祉能习武了,胤褆就打不过这个弟弟了。
现在的胤褆还没被弟弟掀翻,尚且不服气,正待跟胤礽好生辩论一番,却听到路边的树后突然传来一阵哄笑。
“鄂伦岱,你再在外面胡乱造谣,当心回去又要挨鞭子!”
一个年轻男子笑道,“佟国公房里的事儿能叫你知道?你半夜不睡觉躲床底下偷听吗?”
那个叫鄂伦岱的青年一边喝酒一边嗤笑:“我还用偷听?那婆娘恨不得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得宠!”
“你可闭嘴吧你,”
又有人劝道,“你前日里挨的那顿伤不疼了么,就又敢在外面胡闹,当真惹急了佟国公,仔细拿绳子勒死你!”
“死就死,我怕他不成?”
鄂伦岱仰头将酒壶里的酒喝干,“你们放心,他若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叫他独活!”
胤礽听得大为震撼。
在这个父子纲常十分严苛的时代,竟然有人敢公然叫嚣要弄死自己的亲爹,这鄂伦岱,当真是个狠人啊!
胤褆也听得一楞一楞的,举起爪子差点就要鼓掌叫好,幸好曹寅一直盯着他,在他作死之前将他的嘴给捂住了,才没叫他说出什么能让惠嫔上吊的浑话来。
不过嘴是捂住了,爪子却没来得及抓住,还是叫胤褆给拍出了声。
巴掌声惊动了树后的人,几个年轻人从树后出来,胤礽终于看清了那位想要“弑父”的鄂伦岱的模样。
意料之外的是,鄂伦岱相貌俊秀,看着颇为儒雅,若不是一直皱着眉使得眉眼中带着几分戾气,当真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曹寅?”
鄂伦岱皱眉打量着来人,“你呢,你又是谁?”
纳兰性德拱手行礼:“纳兰性德见过佟佳公子。”
“原来是咱们满人的大才子啊,”
鄂伦岱语带嘲讽,“读书人就是讲究,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要么就喊声小爷,要么就直接叫我鄂伦岱,少拿佟佳氏来恶心我!”
“行,佟佳小爷,我们是来向国舅爷贺寿的,劳烦让一让,别挡路。”
曹寅是什么人啊,那可是从小跟康熙一起长大的奶兄弟,虽然在主子们面前舍得下脸面,但在外面,可从没怕过。
别说鄂伦岱这种没有爵位的纨绔公子哥儿,就算是宗室里的那些姓爱新觉罗的小子们,对他那都是捧着顺着,可没人会像鄂伦岱这般口出不逊,得罪康熙身边的亲信。
让他们喊小爷?
也不看看大清国真正的小爷,就在他面前站着呢!
鄂伦岱瞬间就冷了脸,伸手就往曹寅的胸口抓来,曹寅怕碰到胤褆胤礽,不敢躲开,直接迎了上去,也去抓鄂伦岱的肩膀。
两个人就这么当众扭打了起来,周围几个年轻人想要劝架,却又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胤礽目瞪口呆,不明白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胤褆却是跳着叫好,高声给曹寅加油。
纳兰性德干脆将胤礽抱了起来,让他能看的更清楚些。
胤礽扭头看向纳兰性德:“你不管管?”
纳兰性德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哪里管得了小公爷的事儿?您放心,曹寅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他的。”
胤礽看向将鄂伦岱反手压在树上,用膝盖顶着后腰的曹寅,挑了挑眉:“这叫有分寸?”
纳兰性德啧了一声:“看来这次佟国公下手不轻啊,不然鄂伦岱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曹寅制住了。”
“曹寅你个王八蛋,你等着小爷我伤好了的,看我不打你个满地找牙!”
鄂伦岱被按在树上,却兀自不肯认输。
曹寅笑眯眯:“行啊,我等着您,要打,我随时奉陪!”
鄂伦岱这人倒也有点意思,打不过就打不过,他也不仗着身份继续闹腾,嘴里不服输,身体却是一副反正我打不过爱咋咋地的模样,干脆趴在树干上不动弹了。
曹寅见状,便松开了手,哈哈笑道:“对不住了,一时兴起,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等过后有空,我请您喝酒!”
鄂伦岱这才直起身,忍着后背的疼往树上一靠:“喝酒可以,但用不着你请,你小子有点功夫,小爷我喜欢,下次别带那么多累赘,你自己过来,小爷请你喝酒!”
“累赘”胤礽:……这人还真的是,叫人手痒想抽啊。
纳兰性德不会与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含笑不语,胤褆却不干了,跳起来喊道:“你才是累赘,你全家都是累赘!”
胤礽捂脸:……这撒泼吵架的架势到底是哪儿学来的……
“呦呵,曹寅,这是你弟弟?”
鄂伦岱没有生气,反而颇有兴致,“不错,小小年纪就敢跟小爷叫嚣,长大了也是一条好汉!小子,等你十四了,来找小爷,小爷我教你几手功夫,怎么样?”
胤褆怒哼:“我才不要你教,我师傅比你厉害多了!”
说罢,他正好看到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常泰,便伸手一指:“看,那就是我师傅!”
常泰:……我不是,你别瞎说!
“舅舅!”
胤礽叫纳兰性德将他放下,然后冲着常泰扑了过去,“我来给你祝寿啦!”
常泰这才瞧见了胤礽,吓得差点儿直接跪地上去。
“你,你你,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常泰瞪了一眼曹寅,又瞪了一眼纳兰性德。
他听下人说纳兰性德和曹寅带着弟弟来赴宴,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带的是大阿哥和太子。
大阿哥便算了,一则幼时是在宫外养大的,二则过了年已经七岁了,偶尔出来一趟,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可太子才多大,又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这两个小子怎么敢将太子给“偷”出来!
他们不要命了无所谓,可别叫他家太子爷跟着受罪!
在常泰要发火之前,胤礽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玛也出来了,不过他被书生辩论给吸引了,就叫我们先过来。”
听到康熙跟着,常泰这才长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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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一手将胤礽抱起来,让他坐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是牵着胤褆,然后对鄂伦岱高声道:“鄂伦岱,你跟我过来!”
鄂伦岱对上常泰也不倔了,也不闹了,耷拉着脑袋跟在常泰身后,面对胤褆故意做鬼脸的挑衅也不恼,只是对着也回了胤褆一个鬼脸。
常泰带着他们一路进了后院的屋子,等到没人了的时候,方才将胤礽放在椅子上,然后回身一脚踢在鄂伦岱的膝窝处,将他踢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太子,大阿哥恕罪,这小子野惯了,没人能管得了他,但心地不坏,不是有意冒犯的。”
常泰也跪了下来,替鄂伦岱求情。
“舅舅快起来,以后私下里不用这么多礼,”
胤礽跳下椅子,亲手去扶常泰。
鄂伦岱此时完全惊呆了,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半晌没有反应。
胤褆嫌弃道:“傻不拉几的,叫他给我磕几个头,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胤礽却拉住胤褆,开口提醒:“哥,他,姓佟佳,是佟国纲的儿子。”
胤褆没反应过来:“佟国纲的儿子怎么了,我还是汗阿玛的儿子呢!”
胤礽无语,干脆直言:“佟国纲是阿玛的亲舅舅,他,是咱俩的表舅!”
胤褆震惊:“……表舅?”
鄂伦岱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毫不犹豫的答应:“哎!”
第37章
常泰一巴掌扇在鄂伦岱的后脑上,怒道:“你倒是什么都敢答应!”
鄂伦岱捂着脑袋控诉:“师父,咱能不总打头吗?我都要被你打傻了!”
常泰举起手作势还要再打:“还不赶紧给太子爷和大阿哥请安!”
鄂伦岱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胤礽和胤禵磕头行礼。
“起来吧,坐下说话。”
胤礽对于鄂伦岱却没有对常泰的亲近。
这个虽然也是舅舅,但毕竟隔了一层。
康熙都不管佟国纲佟国维喊舅舅,他自然也不会喊鄂伦岱表舅。
鄂伦岱站起身来,也不坐,就站在常泰的身后。
常泰瞧他脸色不太好,便对着胤礽道:“太子,叫鄂伦岱先下去吧,奴才带您去见阿玛。”
胤礽点头答应,常泰推了鄂伦岱一把,顺势将一个药瓶塞到他手里。
这小子前儿刚被佟国纲捆起来狠狠抽了一顿,带着一身的伤还敢跟人动手打架,这会儿估计疼得厉害。
他本来叫鄂伦岱跟着是想让他能跟胤礽亲近亲近,但如今又怕他等会儿在胤礽面前逞强反倒伤上加伤,故而又打发他下去上药。
鄂伦岱在佟国纲面前是混账得很,但对常泰这个大不了他几岁的师父却很是服气,听命告退。
常泰一手牵着胤礽,一手牵着胤褆,往正院里走去。
此时噶布喇和索额图两兄弟正歪在一张炕上,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拌嘴。
“我说哥哥,常泰一个小辈儿的生辰,你至于还开宴席吗?”
索额图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瞧瞧前面那一院子愣头青,有几个将来能有出息的?你便是要拉拢,也该挑挑吧?”
噶布喇嗤了一声:“你脑子里除了争权夺利,还有别的东西吗?二十岁,用汉人的话说,那不叫生辰,叫及冠,懂吗?这可是大日子!”
“若是康亲王在京里,我定要请他来为常泰加冠的,他不在,旁人常泰也看不上,就这么委屈他随便热闹热闹吧。”
索额图特想将手里的茶泼到噶布喇的脸上去。
但这毕竟是在噶布喇府上,他想了想,自己怕是打不过常泰那小子,便又忍了下来。
手上忍住了,嘴上却是忍不住的。
“康亲王不在,皇上在啊,有本事你请皇上来给常泰加冠,那才叫风光呢!”
索额图故意奚落。
噶布喇反问回去:“我若是当真开了这个口,你猜猜皇上会不会给我这个岳丈一个面子?”
索额图:……
行行行,知道你闺女厉害,当了皇后又生了太子,你跟着鸡犬升天了,行了吧?
当年若不是赫舍里氏就这么一个年纪合适的姑奶奶,他岂能叫噶布喇占了这个先?
若太子是他外孙该多好啊,看明珠那个王八蛋还敢不敢跟他叫嚣!
索额图正思量着该怎么说才能叫噶布喇接不住,还没想出来,常泰便领着胤褆和胤礽进来了。
胤礽完全不怕生,直接爬上了炕,往噶布喇身边一坐。
噶布喇本以为的常海,悠闲的睁开眼睛,然后瞬间清醒,吓得差点蹦起来。
“太,太子?”
噶布喇霍得坐了起来,“你怎么——常泰,你个混蛋!太子来了怎么都不喊一声!”
常泰心里偷笑,嘴里却辨道:“阿玛,我又不知道您当真连眼睛都不睁啊,难不成我还能学宫里的太监,站门口高喊一声‘太子驾到’?”
噶布喇气的抄起几个花生就往常泰身上丢,另一边的索额图却已经爬起来跪地上去了。
“奴才索额图给太子爷请安!给大阿哥请安!”
索额图十分利落的高呼。
噶布喇这回笑了:“瞧见没,跟你叔叔好好学学!”
常泰得意道:“那可不成,太子刚刚说了,叫我这个‘舅舅’私下里不用拘礼,我可不敢不尊太子之命。”
“哦,这样啊,”
噶布喇故意问胤礽,“那郭罗玛法呢?”
胤礽笑嘻嘻:“郭罗玛法当然也不用拘礼!”
噶布喇搂住胤礽哈哈大笑,气得索额图直翻白眼。
笑罢,噶布喇翻身下地,还是给胤礽行了一个大礼。
胤礽不叫他们行礼,是对长辈的尊敬,但给太子爷行礼,是奴才的本分。
噶布喇跟常泰都是一样的性子,看似大大咧咧爱笑爱闹,其实心里拎得清,绝不会恃宠而骄,当真在胤礽面前无礼。
胤礽也不拦着噶布喇全了礼,只是马上将他拉了起来,又像是寻常外孙那般搂着他的手,软声叫他帮着扒花生吃。
而胤褆却是一直缠着常泰,一心只想着叫常泰教他怎么练力气。
噶布喇便叫常泰带着胤褆出去玩,自己与胤礽说着闲话。
索额图舔着脸不走,说是要留下来伺候太子爷,却总是试图也像噶布喇一样跟胤礽亲近,噶布喇像防贼一样防着他,那架势不像是快五十岁的人,却像是几岁的稚童在闹别扭。
胤礽还是挺喜欢这个外公的。
他感觉噶布喇看他的眼神满是疼爱,却没有想要讨好他利用他的欲望。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亲情,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用这么纯粹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在他眼中,他不是大清的太子,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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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罗玛法一定很疼爱我额娘吧?”
胤礽悄悄问道。
也只有爱屋及乌,才能叫噶布喇对他这个并不熟悉的外孙这般疼爱了。
“你额娘小时候,也喜欢这么抱着我的胳膊使唤我,”
提起闺女,噶布喇的眼神更加温柔,“明明她伸手就能勾到的吃食,偏要我拿给她,好像这样就更好吃一样。”
噶布喇给胤礽讲着仁孝皇后小时候的故事,点点滴滴,如数家珍。
他故事里的仁孝皇后,跟胤礽在宫里听说的仁孝皇后,是完全不一样的,更像是,刚入宫时的钮祜禄皇后。
明艳,娇惯,活的像是天上的太阳,受不了一点阴霾。
然而宫人嘴里的她,却成了宽容大度慈悲为怀的菩萨。
噶布喇说得很开心,胤礽听得却有些难受。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明媚少女如何一点点被紫禁城磨砺成不喜不悲的圣人,就像是现在的钮祜禄皇后,在生死的挣扎中,再没了一丝脾气。
胤礽不喜欢紫禁城,就算在里面生活了这么久,得到了许许多多前世未曾得到过的亲情,他依旧不喜欢那个看似人很多,其实却很冷清的孤城。
时至今日,若叫他选,他依旧想做一个闲散的宗室子弟,没什么出息,但却能随心所欲,自由快乐。
索额图先察觉到了胤礽的低落,赶紧给噶布喇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然后笑着哄道:“奴才听着大阿哥在外面玩起来了,太子可想去看看他们玩什么呢?”
胤礽也不想沉浸在失落里,便点头答应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纳兰性德进来领着胤礽出去,曹寅却早就跟常泰他们玩成一团了。
等胤礽走后,索额图立刻埋怨道:“哥,亲哥,咱能不跟太子讲那些陈年旧事吗?你明知道太子一出生就没见过娘娘,还跟他说这些,不是故意招惹他难过吗?”
噶布喇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泪意:“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提了。”
他的掌上明珠没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看到眉目跟闺女十分相似的小外孙,他就恍然觉得好像看到了闺女一样,一时间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
以后不会了,他不能携恩牵绊着太子。
赫舍里氏只能是太子的助力,决不能是弱点。
希望太子能快些长大吧,带着他额娘的期望,稳稳立在众人之上,也不负他额娘为他付出性命。
……
今儿来国公府为常泰贺寿的,都是平日里与他一起玩惯了的年轻人,大家也不拘着,凑在一起喝酒的喝酒,嬉闹的嬉闹,还有人偷偷去拿了常泰的弓来,非要赌一赌谁能拉得开。
这些勋贵子弟们虽然基本都没什么正经儿事情做,但骑射是从小就练起的,身手其实都还不错。
而常泰作为他们的同龄人中功夫最好的那一个,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他们的领头人。
再加上除夕宴上常泰当众开了太祖之弓,受了康熙的赏识不说,也成了在场众位宗亲大臣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回去之后对着自家小辈一顿输出,更叫这些小子们愈发的崇拜他了。
常泰领着胤褆过来,见到众人在试弓,却谁都拉不开,哈哈大笑着将弓接过来,当场把那虎力弓轻轻松松拉了个满月。
拉完之后他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摇头道:“这是我平时拿来练准头的弓,算不得重,你们若是连它都拉不开,就别整日里嘲讽八旗弓箭营不行了,这就是从弓箭营拿出来的弓。”
在场众人一阵哗然。
他们多出身军功世家,听家里老一辈念叨久了,便也觉得现在的八旗兵大不如前,没事就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自己多厉害。
可如今一听弓箭营里竟然用这么强的弓,而自己连拉开都费劲儿,顿感羞愧,有些面皮薄的,都已经羞红了脸。
常泰暗自偷笑。
他没说谎,这弓确实是从弓箭营拿的,但可不是寻常弓箭手用的弓,而是实打实的虎力弓。
弓箭营里能用这弓的,百不存一,无一不是绝顶的神箭手,所以这些大少爷们拉不开,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儿。
不过常泰是不会挑明的,给这些整日里撩鸡逗狗的八旗少爷们点压力,让他们知道羞愧能努力奋进,也算是一件好事。
鄂伦岱见其他人都缩了回去,嗤笑一声,上前伸手到:“我来试试!”
常泰抄起弓打在鄂伦岱的手心,疼得他捂着手蹦跶,什么气势全没了。
“你的《始计篇》读明白了么?”
常泰对这个大徒弟心疼归心疼,严厉也是真的严厉,“功课不补全了,休想碰弓!”
鄂伦岱论功夫在八旗子弟里算是出色的,但说起学问,却是跟胤礽一个德行,明明脑子够用,就是不好好用功。
佟国纲也曾请了师傅来教他,但没一个能待过三天的,全都被他给捉弄气跑了,而佟国纲性格暴躁,也不是个能跟儿子讲道理的,看不顺眼就抄鞭子动家法。
堂堂一个嫡子,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像个没爹没娘的小可怜,但鄂伦岱却不是能被欺负服的性子,佟国纲越打他,他越逆反,真被打急了,他就敢还手。
是真的跟佟国纲互殴的那一种。
随着他逐渐长大,佟国纲渐渐落在了下风,所以现在佟国纲想要抽儿子一顿的时候,都会叫人将他牢牢捆起来打,以免自己打不过丢人。
佟国纲有个侧室出身赫舍里氏,按辈分,是噶布喇的族妹,常泰的姑姑。
她阿玛当年是跟在索尼身边从盛京过来的,后来死在了战场上,故而噶布喇对她多有照拂,时常令常泰给她送些银钱物什,常泰便有机会去佟国公府。
正是因为如此,常泰才碰到了被佟国纲打得奄奄一息却死撑着不肯求饶的鄂伦岱。
也是自那之后,二人才有了师徒的缘分。
鄂伦岱虽然桀骜不驯,但却不是不识好歹,常泰是真心待他好,用心教导他成材,他便也是真心驯服,肯听常泰的教诲。
同样是被打,佟国纲抽他的时候,他只想打回去叫佟国纲也知道知道他的厉害,但常泰在他手心打上一记,他却反省自己这几日懒散了,不由得有些脸红。
常泰并不想当众为难徒弟,说过之后便算了,又让人取了轻弓来,叫大伙儿比试射箭。
曹寅上前一手连珠箭连中五靶,赢的满堂喝彩,而胤褆作为曹寅的“弟弟”,也表演了一回。
虽然只是小弓单箭,但以他的年纪能做到□□成的命中率,已经是十分厉害了,看到胤褆因为射丢了一箭而懊恼,就连鄂伦岱都出言安慰,夸他是小巴图鲁。
胤礽被纳兰性德领着过来的时候,正瞧见众人夸奖安慰胤褆的一幕,不由得笑了。
这些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倒是有些可爱的。
比起之前被康熙处罚的那些去行宫欺负宫女的败类,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只是些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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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闹的年轻人,他们的本性并不坏,不过是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安于现状罢了。
毕竟纨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能担得起这两个字的,至少也得是祖辈里出过能人或是阿玛身居高位才行。
而他们不能出头也不仅仅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更多的是时事造就。
就像常泰,这一身功夫怕是整个满八旗也找不出几个对手,但他为了避嫌,也只能屈居府中,当这些公子哥儿们的头头。
“容若,阿玛还是不让八旗子弟科举吗?”
胤礽轻声问道。
纳兰性德是最后一届满人进士,自他之后,康熙便下令八旗子弟不得参加科举。
康熙的本意是希望八旗子弟不要一窝蜂的学着汉人走科举的路子。
且不说难有几个满人能像纳兰性德那样当真取得好名次,但是取中了,也很难走翰林的路子。
毕竟就算是纳兰性德,也没能真的入了翰林,而是进宫做了侍卫。
在康熙看来,八旗军才是大清立身之本,他需要八旗子弟中能源源不断的出现得力的将领,而不是都跟汉人一样去争当翰林。
但是这样一来,八旗子弟的出路便少了一条,需要避嫌的以及在家里不受宠的,除了安心当个纨绔,也做不来什么旁的事情了。
毕竟都不能科举了,那还非要去上什么太学呢?
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拉拉弓骑骑马,说不准哪天也能像纳兰性德一般给太子爷当个侍卫呢!
在纳兰性德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然成了八旗子弟们的楷模(pantu)。
纳兰性德甚少参加这样的聚会,今日难得被逮到了,众人哪能轻易放过他?
比诗文比不了,那就比他们擅长的射箭好了。
胤礽被常泰抱走,纳兰性德则是被众人裹挟着来到靶子前,硬塞了一张弓,非要“考较”一下他的弓箭不可。
胤礽有些担心的探头张望。
常泰安慰道:“他们有分寸的,只是玩闹,不会胡来,太子不用替纳兰侍卫担忧。”
胤礽回过头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向常泰。
他哪里是替纳兰性德担忧,他是替那些单纯公子哥儿们担忧!
胤礽觉得,那些人就像是在现代那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没见过太多世面,总觉得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懵懂,却不知在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天才。
纳兰性德论诗文,自是天才到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可谁又规定,一个进士词人,在骑射上,就不能也有天分呢?
纳兰性德颠了颠手中的弓,笑着摇了摇头,就在旁人以为他要推拒的时候,他却将那弓放下,拿起了常泰的那张虎力弓。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纳兰性德弓马一扎,陡然发力,一张弓立时拉满,然后倏然放手,箭矢飞射而出,将草靶直接扎透,竟是射进了草靶后的墙里。
箭尾颤抖着,周围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向纳兰性德的目光都像是看着一种更高层级的怪物,崇敬中带着惊悚。
就连常泰都惊了。
箭穿透草靶不难,可想要箭扎入墙中,单凭这虎力弓,不配上特制的箭头,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场众人只有他了解虎力弓的极限,纳兰性德这一箭,根本就是超越常理了。
“鄂伦岱,去查看一下。”
常泰高声道。
鄂伦岱立时奔到墙边仔细检查,这才看清了,原来纳兰性德这一箭并不是真的扎进墙里,而是正巧射进了墙上的裂缝中。
乍然一看,就好似墙被纳兰性德这一箭给射裂了一般。
“不过是侥幸而已,”
纳兰性德放下弓,含笑道,“许是国舅爷平日里用的弓箭力度太大,才叫墙上多了许多细小的裂痕,偏巧让我给赶上了,便一箭扎了进去。”
众人看向鄂伦岱,鄂伦岱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氛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很好,至少纳兰性德他还是个人,不是神仙。
这么一闹,反而纳兰性德能拉开虎力弓这件事没什么人在意了,毕竟相比于一箭入墙,能拉开十五力的弓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纳兰性德放下弓箭,回到胤礽身边。
常泰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其实一开始就是瞄准那缝隙去的吧?”
纳兰性德含笑不语。
“还能拉开更重的弓吗?”常泰又问。
纳兰性德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寻常人,比不得您天生神力,虎力弓已是极限了。”
“等哪天你有空,来府里寻我玩吧。”
常泰对纳兰性德颇有兴趣,“一直知道你文采出众,却不知弓马亦如此出色!我新得了一匹乌骓马,甚是神骏,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降服得了!”
“他若是能降服,你舍得割爱?”
一人突然插嘴,胤礽回头看去,立刻伸开了双臂。
“阿玛,抱!”
“不抱,你都多大了,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
康熙一脸嫌弃,“也就常泰力气大,才拎得动你,以后你都叫他抱。”
被发现了康熙的曹寅拎过来的胤褆毫不犹豫的揭穿他:“汗阿玛,弟弟不就是被舅舅抱一会儿嘛,你不要这么小气。”
康熙怒哼:“朕看你以后就留在这儿吧,别回宫了。”
什么破孩子,就知道怼他。
边说着,康熙还是将胤礽给抱了过去,颠了颠道:“朕瞧着你这身量,已经可以持弓了。既然你跟胤褆都喜欢常泰,那就叫他进宫教你们射箭如何?”
胤礽还没答话,胤褆先跳了起来。
他指向那支还插在墙里的箭,坚定道:“不要舅舅,要容若!”
康熙来得晚,没看到纳兰性德表演的惊悚一箭,不解道:“今儿早上你不还吵着要舅舅么,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容若,你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纳兰性德赶紧拱手:“奴才不敢。只是一时讨巧射中了一箭,当不得真。”
常泰却道:“容若你别谦虚,你这一箭虽然有讨巧的成分在,但这份眼力和精准,亦是我不能及的。与你相比,我空有两把子力气罢了。”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略震惊的指着那墙里箭:“什么意思?那是容若射进去的?”
除了纳兰性德之外的所有人都对着他点头。
康熙瞪大眼睛:“真的假的?容若,再射一箭叫朕瞧瞧!”
纳兰性德还有些犹豫,胤礽却开口道:“阿玛,叫容若再射一箭可以,但总得有些彩头吧?”
第38章
康熙将胤礽抱远,做出一副要将他丢出去的样子,口中威胁道:“你那一边的?说,到底是容若重要还是朕重要?”
胤礽努力扑腾着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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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拒绝回答他阿玛的幼稚问题。
他算是看出来了,康熙的心眼只有眯眯大,还特别还吃醋!
就算哪天康熙突然问自己跟容若一起掉水里,他先救谁,胤礽都不觉得奇怪!
瞧着胤礽被康熙拎得不舒服,常泰赶紧出手将外甥给接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
胤褆立刻将胤礽拉到身后挡住,绝不给康熙再欺负弟弟的机会。
康熙嘶了一声,正要发作,就见胤礽从胤褆背后探出头来问道:“阿玛,你到底还要不要看容若射箭?一箭入墙哦,见所未见,超级厉害的!”
康熙琢磨了一下,觉得就算儿子胆子大忽悠他,纳兰性德和常泰总不敢骗他,于是松了口:“行吧,你要什么彩头,说说看。”
虽说是给纳兰性德的彩头,但康熙问得却是胤礽。
胤礽说道:“若是容若能成,便给他七日假,如何?他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这清代的上班制度当真是极尽剥削。
康熙自己是个工作狂,除了几个节庆之外,几乎全年无休。
大臣们按规定六日休一,但宫里的侍卫们却是轮班制,人手充足的岗位还能好些,像纳兰性德这样身兼数职的,连轮班的人都没有,根本没得休息。
自打去年纳兰性德被明珠丢回宫里后,除了过年休息了三日之外,胤礽就没有一日见不着他的。
每天他要给胤礽说书,要跟着胤褆一起上武课,要陪着康熙听讲经,还得跟其他侍卫轮值,甚至守夜。
除了最开始进宫的那几日外,纳兰性德再没有住在胤礽的暖阁里,轮到他守夜之时,也如同其他侍卫一样守在殿外,一夜不能合眼。
这还不算他要回家去住往返的时间,胤礽悄悄算过,纳兰性德一天的休息时间最多也有三个多时辰,赶上值夜,那就是连轴转。
什么人这么干上几个月,也会身心俱疲,怪不得他叫御膳房每日都给纳兰性德多加一顿,还是养不胖。
胤礽琢磨着想给纳兰性德放个长假已经很久了,但若是没什么由头就不叫他进宫来当差,怕是要被误会是他犯了什么错,会给他惹麻烦。
胤礽还记得当初明珠无理取闹打儿子的事儿,并不想给明珠发作的把柄,正愁不知该怎么办,便遇到了今日这事,就顺势求了康熙做彩头,让纳兰性德自己给自己赢个假期。
“啧,你倒是心疼他了,”
康熙瞧着风姿俊逸的侍卫,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他整日里陪着你胡闹,有什么累的,要什么假期?”
朕还没给自己连着放七天假呢,凭什么叫纳兰性德先快活去了?
“彩头嘛,要是都按规矩来,还有什么意思?”
胤礽继续争取,“就是要寻常求不得的,才能叫他努力啊!”
康熙远远看着那些个八旗小子们正在试图将箭射进墙里,却是无一人能成功。
“行,朕就跟你打这个赌,”
康熙也觉得没那么容易,便应下了,“容若,你若是当真能将箭射到墙里,朕就准你七日假,你想何时休便何时休!若是射不中——那你就给朕当七日侍卫,期间不准去见保成!”
胤礽:……
幼稚!
纳兰性德其实并不怎么理解胤礽为何非要给他讨假,但胤礽既然想玩,他自然不会不应。
当纳兰性德重新走回靶前的时候,原本围着的众人立刻都散开了,给他留出能施展拳脚的地方。
当他拿起虎力弓的时候,周围鸦雀无声,屏息以待。
纳兰性德自是不想让胤礽输,所以他这次没有选择草靶,而是直接瞄准了墙。
弦满,箭出。
依旧是一箭入墙,箭尾嗡嗡作响。
周围的小子们震惊的眼睛乱转——
这真的是巧合?
谁家巧合能百发百中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纳兰容若不是凡人!
康熙也觉得惊奇,快步走了过来,接了纳兰性德手里的弓看了看,又拿了他用的箭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反手搭弓,亦是弓如满月,一箭而出,力道似乎比纳兰性德更大些,但箭撞到墙上,却是被弹飞了。
周围众人:……
那弓,是他们一直都拉不开的那一张吗?
今儿是撞到什么神仙了,怎么一个个都能用的了那重弓!
难不成常泰说的不虚,这弓当真是弓箭营的标配?
“有点意思啊,”
康熙收了弓,走到墙边,仔细一看,立刻发现了玄机,“原来这墙上本就有缝儿啊,朕就说,怎么你能射得进,朕却射不进。”
朕字一出,反应快的人立刻察觉了康熙的身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头高呼万岁。
没反应过来的人也被拉着一起跪倒,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到了。
还在屋里拌嘴的索额图和噶布喇听到消息也赶紧出来接驾,康熙亲手扶起噶布喇,笑道:“是太子和大阿哥吵着要来,没想到你这儿今天这么热闹。”
等康熙叫了其他人也平身后,噶布喇如实禀道:“今日常泰及冠,奴才便可着他的心意,叫他请那些小子们来玩儿。他们胡闹惯了,还请皇上恕他们失仪之罪。”
康熙摆了摆手:“无妨,朕瞧着有几个身手还不错的,赶明儿叫他们进宫做侍卫,也省的总来你府上闹腾。”
这话一出,在场的小子们都激动起来。
若不是还有点顾忌,他们都想立刻在康熙面前展示自己,让自己能被选上。
康熙对于这些急于开屏的小孔雀们倒很有耐心,当真叫他们出来展示箭术和功夫,有出色的便问了姓名,记下来留用。
最终有四人被康熙看上,许了进宫做侍卫,另外还有几个弓马娴熟的,康熙命他们即日起去军中锻炼。
其他人都是争着抢着表现,唯有鄂伦岱一早就躲在最后面,只当自己不存在。
常泰有心叫他出头,可又怕他倔脾气上来在康熙面前失礼,正纠结着,就听到胤礽开口说道:“汗阿玛,还有表舅,之前他跟曹寅还打了一架呢!”
鄂伦岱:……
太子你怎么告歪状!
明明是他被曹寅打了一顿才对!
被胤礽点了名的鄂伦岱只能耸拉着脑袋走了出来,康熙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皱眉。
佟国纲跟鄂伦岱父子不合这事儿,康熙是早有耳闻。
毕竟前几年佟国纲时不时就脸上带着伤上朝,他想不知道都难。
康熙一直都不太能理解佟国纲怎么能叫自己家崽子给欺负了。
儿子嘛,怎么可能会不听话呢?
便是像胤褆哪有爱闹腾的,拉过来吼几句拍两巴掌,也就老实了,堂堂一个国公,还能叫儿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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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
故而在康熙的印象里,鄂伦岱就是个被娇宠坏了的小混蛋,敢往他老子脸上挠,绝对就是欠收拾。
不过康熙也懒的管佟家的事儿,再加上这两年佟国纲再也没有带伤上朝了,他只当佟国纲已经将儿子给管住了。
谁知今日乍然一见,鄂伦岱竟然又跟曹寅打了一架,那曹寅比鄂伦岱大上好几岁呢,若不是鄂伦岱先动手,曹寅能跟他一般见识?
要知道曹寅可是素来胆小的很!
虽然表弟听起来更亲,但很明显,在康熙心里,对奶兄弟有着与众不同的滤镜。
“你到别人家府上赴宴,竟然还动起手来?”
康熙看着鄂伦岱面色不善,“你阿玛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这话是直接撞在了鄂伦岱的逆鳞上,叫他怒气上头,不管不顾的喊道:“轮不到他来教我规矩!”
康熙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遇到过敢当面顶撞他的人了,也怒了:“说的什么话,他是你阿玛!你当着朕的面都敢这般无礼,可见背后是如何形状,当真是被你阿玛给宠坏了!”
鄂伦岱气急了,腾地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常泰反应非常快,一脚踢过去,又将他给踢倒在地上。
“皇上恕罪!”
常泰跪倒在鄂伦岱前面,“鄂伦岱今日吃醉了,并不是有意冲撞圣驾,是奴才没有照顾好,请皇上责罚。”
鄂伦岱膝盖磕的生疼,也算是清醒了过来,赶紧磕头:“是奴才的错,不关,不关赫舍里公子的事。”
这会儿他也不敢再叫师父,生怕连累了鄂伦岱。
“行,倒是敢作敢当!”
康熙冷笑道,“容若,将他带下去,给他顿鞭子,叫他清醒清醒!”
以往这种活儿是轮不到纳兰性德头上的,该叫曹寅去办,但康熙刚听说鄂伦岱和曹寅打了一架,不想叫人说曹寅借机报复,便交给了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颇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应,他上前将鄂伦岱拉起来,正要带走,却被胤礽扯住了胳膊。
纳兰性德顺势低下头,胤礽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挑了挑眉,看了鄂伦岱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方才直起身拉着鄂伦岱走了。
常泰心里着急,十分想要追过去看着,却被索额图故意挡住了路。
索额图目不斜视,似乎只是正巧站在这里,但常泰知道,这是叔叔不准他掺和鄂伦岱的事。
另一边,康熙将胤礽提溜过去,按着他的小脑袋问道:“你跟容若说什么了?是不是叫他下手重些,替曹寅出气?”
他的儿子他知道,最是护短了。
若是鄂伦岱当真故意挑衅打了曹寅,那保成定然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胤礽用力推开康熙的手,却是不答,而是指着屋里道:“我饿了,阿玛,咱们今儿也尝尝舅舅的寿宴吧!”
康熙其实经常溜出宫来,别说是亲戚家里,便是街边的小馆子也吃过许多次,自是不在意在赫舍里家多用顿饭,不过胤礽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常泰过生辰之事。
他出来之前也没准备,便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最后将扳指拔了下来,丢给常泰道:“这算是朕的贺礼,快叫人准备寿宴吧,别饿着你外甥!”
常泰谢了恩,回头吩咐下人准备开宴。
噶布喇趁机上前道:“皇上,这汉人都说二十而冠,要不今儿您赏脸,为常泰加个冠?”
满人不兴这个礼,康熙也是头次收到这样的请求,倒是有几分兴致,道:“朕记得书里看过,汉人是要将头发盘起来加发冠的,咱们满人不兴这个,不如去取了帽子来,朕为常泰亲手戴上,也算是贺他成人。”
噶布喇看了索额图一眼,满脸得意,索额图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笑着说道:“那奴才去准备帽子。”
这一场临时起兴的冠礼颇有些不伦不类,但也不过是图个吉利,不讲究许多,只叫常泰跪在康熙面前,由康熙给他带上个八宝帽子,便算是礼成了。
文人加冠之后都会给自己起一个字,像是纳兰容若,曹子清这样的,虽然满人没这规矩,常泰也不是个文人,但康熙既然兴致来了,便要周全,给常泰戴好了帽子后,就开始冥思苦想,非要给常泰取个字不可。
最终,康熙给常泰选了定方二字,取自唐朝名将苏烈,饱含对常泰的期望。
噶布喇笑得一脸慈祥,而索额图的笑却变得有些不真实。
胤礽在一旁看热闹,细品索额图的神色变化,却觉得分外有趣。
他正想跟纳兰性德分享一下心得,一回头发现身后没人,才想起来纳兰性德带着鄂伦岱下去,竟然还没回来。
第39章
胤礽不免有些担心——
难不成纳兰性德当真将鄂伦岱绑起来抽去了?
不应该啊,容若不是心狠的人。
更何况他刚刚已经跟他说过要怎么处置,容若不至于那么死心眼。
胤礽看了一圈,曹寅正陪着胤褆跟另外一桌的小子们混扯,没空理会他,常泰正在被几个相熟的朋友灌酒,更没空理会他。
胤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无所事事的康熙,伸手到:“阿玛,我要出去一下。”
康熙挑眉:“要出恭叫噶布喇领你去。”
胤礽:……
“我不要出恭!”
胤礽压低声音咬牙道,“阿玛您没发现,容若一直没回来吗?”
康熙轻哼:“他回不回来,关朕什么事?”
他难道还要管一个侍卫的去向?
又不是他的侍卫!
胤礽默默翻了个小白眼——真幼稚!
“走嘛,阿玛,咱们偷偷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胤礽素来知道怎么对付康熙,抓着他的手摇啊摇,还对着他卖萌眨眼睛,“您就算不在意容若,那也该惦记一下鄂伦岱吧?怎么说也是您的表弟,我的表舅呢?您就不怕容若被他惹急了当真抽他一顿?”
“多新鲜,朕不就是叫容若去抽他么?”
康熙这才想起来纳兰性德是他派出去的。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康熙还是拉着胤礽起身往外走去。
他叫纳兰性德将鄂伦岱带下去打,并不是真的就想打鄂伦岱,不过是那时被鄂伦岱闹得下不来台,又不想叫鄂伦岱再在人前胡来,所以才叫人将他带下去的。
若是曹寅,那自然能懂他的意思,可他为了让曹寅避嫌,喊了纳兰性德去,这会儿被胤礽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
纳兰性德那死脑筋,不会真的将鄂伦岱抽一顿吧?
这鄂伦岱在常泰的生辰宴上挨一顿鞭子,好说不好听啊!
康熙父子两个没惊动正在兴高采烈拼酒的众人,悄摸摸的手牵手走出门外。
噶布喇见状想跟上去,却被索额图按住了。
“这么多人呢,常泰一个人怕是招呼不周,大哥你还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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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照看吧,皇上那边我跟着去伺候。”
噶布喇看着索额图急匆匆跟出去的背影,突然笑了。
不过就是一个“定方”而已,这就急了?
若是他立身持正,便是十个“定方”也影响不了他的地位,可若是他因为此事自乱阵脚——
呵呵,谁又知道,皇上今日是不是故意来这一手试探的呢?
再说康熙和胤礽一路往后边的偏房而去,特意不许人惊动了纳兰性德,想要悄悄看一看,他跟鄂伦岱到底在干什么。
父子二人还没来得及扒开门缝,就听见屋里鄂伦岱高喊:“纳兰性德你个王八蛋,赶紧给小爷我放开——疼,疼疼疼,你轻点儿不会吗?!”
胤礽瞬间瞪圆了眼睛,伸手轻轻推开一隙房门,扒眼看去,却只见鄂伦岱被扒了衣裳绑在椅子上,后背对着外面,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一道道血痕。
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声道:“容若下手这么狠?”
胤礽立刻替纳兰性德辩解:“不可能是容若打的,是他原来身上的伤!”
康熙啧了一声:“你现在对纳兰容若的维护,已经到了眼见都不信的程度了?不行,朕得将他调远点,这么下去还了得?”
胤礽怒道:“我没有维护容若!鄂伦岱本来身上就有伤,他那群朋友都知道,是他阿玛打的!”
“不可能,”
康熙不信,“佟国纲最疼这个儿子了,以前这小子都敢往佟国纲脸上挠,他怎么可能下这么狠的手打儿子!”
胤礽正要继续还嘴,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他刚刚整个人都趴在门上,身前一空,就跟着倒了进去。
还好纳兰性德眼疾手快,俯身将他给捞住了。
康熙轻咳两声,直起腰来。
这偷看被人抓个现行,即便他觉得自己挺有理的,还是有点尴尬。
纳兰性德很无奈。
他发现只要皇上跟太子在一处,两个人都会变得分外幼稚。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进来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扒门缝算是什么道理?
匆匆跟过来的索额图一探头正好看到了屋里的鄂伦岱,也被他身上的伤吓了一跳,伸手指了指纳兰性德:“你,你你,跟你阿玛一样的心狠手辣!”
纳兰性德:……
罪不及爹娘,以及,刚是皇上让他抽人的,谢谢。
纳兰性德先回身给鄂伦岱解开,又裹好衣裳,才回头道:“皇上恕罪,这小子太滑溜,总想往外跑,奴才瞧着他伤得不轻,便强压着他上药。”
康熙走进屋,上下打量鄂伦岱,依旧不太相信:“真不是他打的?你说实话,不必怕他,朕给你做主。”
鄂伦岱耳朵通红,但也知道纳兰性德是好意,没叫他背锅:“跟纳兰侍卫无关,是我阿玛抽风。”
抽风二字,绝不是诬陷,而是如实评价。
他这次这顿打挨得当真有些莫名其妙。
前几日他夜里睡不着,便在府里乱逛,正巧抓了只也出来夜游的野猫,便“好心”将它送到了温暖的屋里。
至于那屋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叫佟国纲的人以及他的小妾,那就跟鄂伦岱没有关系了。
为了这点破事儿,佟国纲像是抽风了一样,竟然命人用渔网将鄂伦岱捆在树上生生抽了三十鞭,差点没把他活活打死。
“皇上,您说说,不就是只野猫吗?最多就吓他一跳而已,至于往死里打我?”
鄂伦岱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好害臊的,“我觉得,他就是诚心想要我的命,又怕亲手杀了我叫他名声不好,便零零碎碎的折磨,总有一天能将我折磨死。”
他今年还不到十六岁,本是该承欢爹娘膝下的年纪,如今提起亲爹要他死的话,却是一脸淡然,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平铺直叙,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
康熙听罢之后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个庸人,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点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这个表弟是个纨绔不驯的被娇宠坏了的孩子,心里觉得厌烦,便从未曾召见过他,更未曾照拂过他。
可如今见鄂伦岱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这可是佟国纲的嫡子啊,他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呢?
若是他的保成有一日也这般浑身是伤,笑谈要被他弄死——
康熙想都不敢想,自己那时该有多么的痛彻心扉。
他自己爱重保成,便以为天下的阿玛都如此,却殊不知,竟也有这般狠心的爹。
“你跟朕回宫去住几日吧,”
康熙柔声道,“先把身上的伤养好,旁的事儿,朕替你做主。”
鄂伦岱有些怔忪,呆呆的看着康熙,并没有应声。
于他而言,康熙这个表哥是陌生人,一个十几年都没关心过他的表哥,突然对他这般示好,意欲何为?
胤礽上前拉住鄂伦岱的手,替康熙解释:“表舅,阿玛是心疼你了,你别怕,在宫里我照顾你。”
胤礽这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鄂伦岱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蹲下来想要默默胤礽的头,却又不敢,手伸出一半又落下,努力笑了笑,眼眶却不受控制的泛红。
心疼,照顾。
多么陌生的字眼啊。
从小到大,他的亲人没有一个心疼他,照顾他的,血缘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负担,是枷锁。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皇上和太子,却当他是亲人,皇上表哥心疼他受伤,要他跟他回家养伤,而小小的太子,叫他表舅,还要照顾他。
鄂伦岱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血脉的,与生俱来就该有的温暖,他不适应,但他想要去感受一下。
“奴才,谢皇上,谢太子!”
鄂伦岱以头杵地,声音里带着颤抖,“奴才一定老老实实的,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老老实实,不添麻烦,这是从小到大佟国纲挂在嘴边上的要求。
以前他不屑一顾,甚至故意跟佟国纲作对,偏要三天两头惹麻烦,即便挨打也要叫佟国纲闹心,但如今,他心甘情愿的说出口,愿意为了这一点儿温暖,做一个他曾经不愿意做的那种人。
“那不行,我还想让你陪我玩儿呢!”
胤礽扶他直起身来,“容若规矩,子清胆小,连带我爬树都不肯,你以后可不能像他们那么老实,得带着我好好玩耍才行!”
这世上规规矩矩的人太多了,像鄂伦岱这种洒脱不羁的才稀罕。
胤礽并不想用恩情束缚住鄂伦岱,他希望鄂伦岱能一直做他自己。
鄂伦岱对着胤礽笑了,康熙却忍不住翻白眼。
“你差不多得了啊,还爬树,你怎么不上房呢?一个胤褆够朕头疼了,你俩给朕老实点,敢闹,仔细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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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伦岱不怕,因为他挨惯了打,并不觉得有什么。
胤礽也不怕,因为他知道,康熙并不是一个爱磋磨人的君王。
至少现在还不是。
打屁股什么的,他从小就被威胁,也没真挨过一巴掌。
反正他现在是不怕的。
康熙看出来了,自己刚那句威胁,算是白说了。
他摇了摇头,站起来道:“得了,出来的够久了,去叫上胤褆,咱们该回宫去了。”
说罢,他便抬腿往外走去。
索额图依着康熙的意思,没惊动正在玩闹的众人,悄悄将曹寅和胤褆叫了出来,独自送他们出门上马车。
噶布喇倒是看到了胤褆离去,但他却没有提醒常泰,也没有起身出去。
索额图那点小心思他一清二楚,却觉得无所谓。
随他折腾吧,反正他们父子两个现在最多也就这么遭了,不能再进了。
目送了康熙的马车离去,索额图方才缓缓的长出一口气。
他边上的下人问道:“爷,皇上将佟家小爷给带走了,咱们是不是得给佟国公送个消息?”
索额图“呸”了一声:“送什么送,他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心疼,还在乎人去哪儿了?谁都不许声张,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把自己作死!”
索额图心计再多,对家里小辈也是很疼爱的。
便是跟噶布喇不对付,但他对噶布喇的子女,也很慈爱,今儿这边吵闹,他还特意将常海和几个侄女、侄孙接到自己府上去,叫老妻照看着,生怕他们被那群小子给冲撞了。
佟国纲好端端一个嫡子,便是淘气了些,也不能将人打成那样啊!
鄂伦岱那一身伤痕,他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佟国纲这个亲爹竟然能不管不顾,当真是没有一点心肝!
跟明珠那个老混蛋差不多!
索额图想了想,开口吩咐道:“叫人往明珠府里递消息,就说他家那个容若,将佟国公家的嫡子抽了一顿,皇上看不下去,将人给接进宫里去了。”
反正皇上当众叫纳兰性德将鄂伦岱拉下去打的,而鄂伦岱也的确是一身伤进宫去了,他也不算是说谎吧?
嘿嘿,让明珠那个老东西跟佟国纲斗去吧,他且等着看热闹占便宜!
……
回宫的马车上,胤褆兴致勃勃的讲述他跟那些公子哥儿们“拼酒”的壮举,小嘴叭叭个不停,甚至想要站到座位上演讲。
康熙将儿子拉过来闻了闻,疑惑道:“也没喝酒啊,怎么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酒不醉人人自醉呗。”
胤礽毫不意外,他哥就是个人来疯。
难得有这么多人捧着他玩儿,他不兴奋才怪。
康熙皱眉:“你看《水浒传》了?”
胤礽有点蒙:这跟《水浒传》有啥关系?
康熙将胤褆提到一边坐好,然后推开车窗扬声道:“纳兰容若,你是不是偷偷给保成讲话本了?”
不然他家儿子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纳兰性德驱马靠进,摇头道:“奴才哪敢胡乱给小主子讲别的,只是按照张大人的安排,讲史记上的故事罢了。”
这种事想来纳兰性德也不敢骗他,这倒是奇了,保成哪里学来的这种话?
康熙扒拉着胤礽非要他说清楚那儿听来的话,胤礽怎么说得清楚,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阿玛,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康熙不为所动:“别岔开话,说,到底谁偷偷给你胡说了?”
胤礽再接再厉:“出来前不是说要见见舅舅家的小表弟吗?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胤褆插嘴:“舅舅说他被索额图带到别处玩去了,定然是索额图不想叫我们看到!”
康熙惊诧:“常泰这么跟你说的?”
难道他那表面上看起来直率又憨厚的小舅子,背地里竟然是个爱嚼舌头的小人?
胤礽替常泰辩解:“前面那句是舅舅说的,后面那句应该是大哥自己加的。”
胤褆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胤礽:……
他哥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啥样儿他还能不知道吗?!
啥好话到他哥嘴里转个圈,都变个模样,阿玛啊,您怎么还能信他的!
康熙:……
行吧,是他又天真了。
胤褆丝毫不为自己差点坑了常泰脸红,又说道:“我就是觉得索额图一脸坏相,肯定没打好主意。”
胤礽:……6
好好好,坑完常泰,又开始坑索额图是吧?
他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历史上胤褆和胤礽能闹成水火不容。
除了身份上天生的对立之外,胤褆这张破嘴,绝对也是个极其重要的因素!
康熙也觉得大儿子这张嘴不怎么靠谱,于是回宫之后就立刻将他丢回了延禧宫给惠嫔收拾,然后带着胤礽回了乾清宫。
还没进门,就看到乾清宫副总管太监赵昌焦急的过来,跪下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不虞,请您快去坤宁宫看看吧!”
康熙心中一凛,立刻大步往坤宁宫走去。
梁九功落在后面,瞪了赵昌一眼,低声道:“皇上累了一天了,门都没进呢,你急什么!坤宁宫那位又不是头一天不虞了,就不能等皇上喝口热茶喘口气吗?”
赵昌见胤礽已经拉着鄂伦岱进殿去了,方才附耳道:“我问过太医,太医说,这次是真的不好,应该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梁九功大惊:“禀告了太皇太后没?”
“太医让人去回过话了,太皇太后叫放舒舒觉罗氏出来陪着皇后,此刻人已经在坤宁宫了。”赵昌回道。
“哎呀,那我赶紧跟着去伺候着。”
梁九功再不啰嗦,快步跑了过去。
那舒舒觉罗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再惹恼的皇上,叫皇后娘娘走得不安心!
康熙大步迈入钮祜禄皇后寝宫的时候,舒舒觉罗氏正趴在床边哭。
康熙瞬间怒气上头:“哭什么哭,有没有一点规矩了!谁给她放出来的?!”
在宫里,奴才们是不能随便哭的,因为不吉利。
特别是主子病着的时候,不但不能哭,还得笑,这样既能叫主子看着心情好,也是讨个好意头。
只有等主子没了气,伺候的奴才们才必须得哭出声,这时候不哭的,才是罪过。
舒舒觉罗氏虽然是外命妇,在宫里一样要守规矩,只是她是钮祜禄皇后的亲额娘,伺候的奴才们知道不妥,但也不敢多劝。
眼见着康熙要发火,梁九功赶紧过来禀道:“皇上,是太皇太后念及她是主子娘娘的生母,下令让她来多陪陪娘娘的。”
康熙闻言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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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出口的呵斥又咽了回去。
即便不问太医,单凭太皇太后突然插手此事,康熙也明白了,钮祜禄皇后是真的大不好了。
康熙没空理会舒舒觉罗氏,叫人将她带出去洗干净,自己则是坐在了钮祜禄皇后的床边,掀开被子,去握她的手。
她原是娇生惯养的,一双小手软乎乎的,甚是圆润可爱。
可如今再一握,却是干枯消瘦,仿佛没了生命力的枯枝。
“嘎珞,醒醒,”
康熙将钮祜禄皇后的手团在掌心,“朕来陪着你了。”
半晌之后,钮祜禄皇后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康熙的眼神里仿佛带着笑,却又只是看着,一句话不说。
“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
趁着钮祜禄皇后还有神智,康熙问出了他不想问却不得不问的话,“还是想见什么人呢?你但有所求,朕都应允。”
钮祜禄皇后的反应很慢,似乎思索了良久,才道:“阿玛,阿玛——”
康熙听懂了:“你想为你阿玛立祠?”
为遏必隆立祠之事之前钮祜禄皇后就求过,但那时康熙并未允准,还怪她不该多管外面的事儿,如今见她临了还惦记着,却点了头。
“好,朕答应你,下个月选个好日子,为你阿玛立祠,你好好养着,若是能起来了,朕带你去看,如何?”
钮祜禄皇后眨了眨眼睛,又道:“弟弟——”
“你弟弟法喀已经承袭了你阿玛的爵位,朕打算先叫他去军中历练两年,他性子弱,得叫他自己立起来,”
康熙柔声给钮祜禄皇后说着,“你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如今还小,等过两年,朕亲自为她选一个好夫婿。”
钮祜禄氏皇后摇了摇头:“叫她,进,宫。”
康熙愣了一下:“你想叫你妹妹进宫?她才十岁!”
钮祜禄氏皇后有些着急,却又说不出话来,她的陪嫁宫女跪下道:“回禀皇上,我们主子是担心二小姐在家里受欺负。侧福晋她,她怕是不能回府了,国公爷又要出去历练,二小姐一个人在嫡福晋手下讨生活,我们主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康熙看向钮祜禄皇后,却见她目带忧伤,满眼是泪。
她该是清楚是舒舒觉罗氏害了她,所以她也没替舒舒觉罗氏求情,而是想为妹妹求一条生路。
舒舒觉罗氏为了给儿子争爵位,连皇后的性命都敢拿来赌,更别说是小女儿了,只怕那姑娘留在公府,总有一天也会步上钮祜禄皇后的后尘。
“好,朕答应你,”
康熙终是点了头,“梁九功,叫人去接二小姐进宫,就说朕叫她来陪伴长姐。”
钮祜禄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昏了过去。
康熙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转头看向太医。
太医跪下回道:“皇上,娘娘气血已尽,药石无灵,只怕,就这一两日了。”
康熙握紧双拳,闭上了眼睛。
他恨舒舒觉罗氏给钮祜禄皇后滥用虎狼之药催孕,也怪自己顾虑太多,没能一开始就舍去这个孩子。
若发现有孕之时他能更果断一些,直接送走这个孩子,那即便钮祜禄皇后会恨他怨他,至少她能好好的活着。
或者,他若没有心软,当初就听太皇太后的,一碗药绝了钮祜禄皇后怀孕的可能,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的第二个皇后,也要没了。
第40章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钮祜禄皇后崩于坤宁宫。
距离她封后,不过短短半年。
康熙哀痛,辍朝五日,为皇后治丧,并加谥号:孝昭皇后。
慈惠爱亲曰孝,圣闻昭达曰昭。
昭,亦有明澈之意。
康熙觉得,孝昭皇后在最后的几个月里,大彻大悟,如明澈之水,看透了世事人心,不再为繁华所困。
那样的孝昭皇后,终于有了康熙心中一个好皇后该有的模样,康熙永远不会忘记她临终前拉着他不舍的眼神极尽温柔,在他心里,孝昭皇后本就应该是那样的女子。
紫禁城里再没有人敢说起孝昭皇后初进宫时的轶事,骄纵明媚的钮祜禄嘎珞,最终也变成了所有人口中慈惠昭达的完美皇后。
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记得,钮祜禄嘎珞也曾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也曾经清澈愚蠢,但又着实可爱。
胤礽跟孝昭皇后并没有太多接触,唯二的私下相处还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但他记忆里的孝昭皇后是鲜活的,独特的,而不是跟他亲额娘一模一样的菩萨。
“乌库妈妈,为什么人没了之后,他们就不再是他们了呢?”
胤礽窝在太皇太后身边问道。
太皇太后摸着胤礽头顶为孝昭皇后守孝长出来的毛绒绒的发茬儿:“因为他们不能再为自己说话了,所以任凭别人怎么说,他们就只能是什么样儿的。”
“那我以后要写一部自传,不能叫旁人胡乱评价我。”
胤礽如是说道。
他自问不是圣人,再加上注定跌宕起伏的一生,留给后世的评价,肯定是毁誉参半。
可不管是过誉还是诋毁,他都不想要,他希望后人在提起他时,无论好坏,说的都是真实的他,而不是一个虚构出的形象。
太皇太后笑了:“行,那乌库妈妈就等着看你的自传,看看咱们保成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孝昭皇后的忌礼按制进行着,她是嫡母,胤礽等阿哥公主们都要守孝。
对胤礽而言,最大的不方便便是不能剃头。
已经习惯了光着的半个脑袋突然变成的草原,寸许的短发配着一条辫子,看起来更加奇怪了。
而对于胤褆来说,最大的难处却是不能吃肉。
仁孝皇后去世那会儿,胤褆还小,不太知道肉香,也没什么感受,可如今他都七岁了,顿顿大鱼大肉的吃着,突然断了,哪里受得了?
他每日还要早起读书习武,饿的胃里发慌的时候,桌上却只有青菜豆腐,勉强填饱肚子,却填不满想吃肉的心,馋得恨不得抱着他刚得的矮脚小马直接啃。
“马肉不好吃的。”
胤礽不用问就能看出胤褆在想什么,“哥你再坚持坚持,阿玛说,我们只要守孝三个月就可以了。”
胤褆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才四月中旬,也就是说,他还得一个半月才能吃到肉。
嗷呜,想咬人。
没有肉的人生,简直毫无意义!
眼看着自家哥哥从有一点蔫儿变成彻底绝望,胤礽只能叫曹寅说些趣事哄他开心。
正好今儿纳兰性德和鄂伦岱都不在,曹寅便讲起了明珠大战佟国纲的故事。
说起来,明珠还真的是无妄之灾。
当初康熙将鄂伦岱带回宫之后,没想起来要告诉佟国纲一声,而索额图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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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使坏,也没告诉。
所以佟国纲在家等了数日,还不见鄂伦岱回家,终于察觉不对劲,开始找起儿子来。
那时正是孝昭皇后刚崩,佟国纲也不敢大张旗鼓,便暗中找上了索额图打听。
他知道常泰跟鄂伦岱关系好,但常泰跟噶布喇一样整日闷在家里避嫌,他又不想失了身份亲自上门,便只能找索额图了。
岂料这正中索额图的下怀。
索额图正愁没机会恶心明珠呢,之前他叫人给明珠送信,明珠不搭理他,如今佟国纲找上他,他又岂能放过?
一顿真假参半的描述,完全将康熙带走鄂伦岱的事儿推在了纳兰性德的身上。
最后还补了一句:“国公啊,我也没想到明珠家这小子会这么狠,以前总听说他才华出众,也不知跟谁学来的手段,您是不是得罪他了?”
佟国纲跟纳兰性德压根说不上话,怎么可能得罪过呢?
他仔细一想,正如索额图所愿,联想到了明珠头上。
他是没的罪过纳兰性德,但他跟明珠却是对立的。
佟家是康熙的母族,自然不可能站在宗室那一边,而佟国纲也不是佟国维,没有个贵妃闺女,所以他其实并不在意太子是谁,只要康熙乐意就行。
故而当初康熙要立太子的时候,他是除了索额图之外,最积极支持的那个,与明珠有过几次交锋,最后因为康熙的坚定而险胜。
如今一想,定是明珠记恨于他,才会故意叫纳兰性德欺负他儿子,就是为了报复他。
佟国纲这人也是奇怪,他自己不心疼儿子,动则打骂,但却是个护短的,不让外人欺负了鄂伦岱。
以前他有个爱妾见他对鄂伦岱不好,便也跟着想要蹬鼻子上脸,被鄂伦岱划伤了脸之后跑来跟他哭诉,他二话不说直接叫人将那爱妾给发卖了,就一句话:
“我的儿子,我怎么打怎么罚都行,旁人谁敢动他一根指头,我要他狗命!”
当然,这话鄂伦岱是不知道的。
总之,不管在其他人眼里鄂伦岱有多么不招佟国纲待见,当听到鄂伦岱被纳兰容若给欺负了之后,佟国纲直接就火了,抄起家伙就冲到了纳兰府。
明珠一见佟国纲这架势,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虽然心里觉得佟国纲有些好笑,但还是想息事宁人。
他是不怎么相信索额图的话的,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绝不是个心狠之人,而且以他对康熙的了解,真要有打人这种活儿,也是轮不到自己儿子上手的。
所以十有八九康熙就是做做样子,知道他儿子下不了狠手才吩咐他儿子来办。
至于鄂伦岱身上的伤——
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佟国纲最爱打儿子?
那身伤哪来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竟然还好意思诬陷他儿子!
明珠心里吐槽,面上还是笑着想将人请进府里好好说话的,可谁想佟国纲压根不承认自己打了儿子,非说是明珠蓄意报复,也不肯进去,就在门口跟明珠撕吧了起来。
明珠虽然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佟国纲不给他面子,他也不给佟国纲留面子,当真动起手来,他也是不怕的。
两位年逾不惑的当朝重臣就这么当街打了起来,简直是市井奇观,引来了许多百姓围观,最后还惊动了九门提督,才将他们跟“劝”分开了。
康熙辍朝五日,刚调整好了心情,一上朝就见到两位大臣脸上都挂着彩,顿时又沉了脸,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更是气得当场就将二人臭骂一顿,还叫他们给皇后抄经百遍,反省自己在皇后丧期的所作所为。
是的,康熙喜欢罚人抄书这个爱好,已经蔓延到朝臣了。
他觉得,对于这些重臣,罚奉他们不心疼,年纪大了也不敢随便打板子,撤职活又没人干,所以干脆一言不合就叫他们抄书,让他们没空出来瞎折腾。
罚抄经这事儿,明珠倒是无所谓,他本就是爱书法之人,平日里没事儿自己还要练字呢,正好抄抄经凝神静气;
但可就苦了佟国纲。
佟国纲这人是行伍出身,论带兵有一套,论学问,那也就是认识字的水平。
他平日子上表的折子都是身边幕僚帮忙誊抄的,如今叫他抄经百遍,简直快要了他的老命。
明珠那边不到一个月便抄完了,字迹工整,一看便是用心写的,康熙看后还夸赞了几句,叫人在七七之际,烧给了孝昭皇后;
而佟国纲这边,却是一直憋到现在也没写完。
“皇上之前叫人去催,佟国纲将已经写好的三十遍呈了上来,皇上一看,差点没气着,”
曹寅颇有些幸灾乐祸,“按皇上的话说,简直还不如大阿哥您写的工整!”
胤褆震惊:“真的假的?”
胤礽:……那得有多惨不忍睹啊!
“当然是真的,那老东西哪会写什么字,他拿毛笔跟拿烧火棍一样!”
不知何时凑过来跟着听的鄂伦岱也跟着幸灾乐祸,“对他来说,抄一百遍经书比打他一百鞭子还痛苦,这次他可是遭大罪了!”
胤褆:“你还拿过烧火棍呢?”
胤礽:“你的字如何?”
虽然鄂伦岱如今是胤礽的侍卫,但他还是选择忽视胤礽的问话,而是跟胤褆显摆:
“我何止拿过烧火棍,我还会生火烤鸟儿呢!以前那老东西在府里养一些五颜六色的鸟儿装文雅,我半夜里饿了,就一晚上一只都给他烤了吃,吃完还将骨头拼好放回笼子里,那老东西还以为闹鬼了,吓得请萨满法师来作法!”
胤褆瞪大眼睛:“然后呢,他发现了吗?”
“发现了呗,他又不是个傻子,”
鄂伦岱无所谓的说道,“左不过就是将我抓过来抽一顿,反正鸟都已经被我吃了,他还能怎么样?”
胤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转了转眼睛,在看到胤礽的时候,又憋了回去。
胤礽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赶紧说道:“你可别胡来啊,你要是敢吃阿玛养的鸟儿,他肯定给你插一身羽毛养在笼子里,让你当鸟儿!”
这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胤褆笑着安抚弟弟:“哪儿能啊,我又不傻,而且汗阿玛的鸟都有专人照看,我就是想吃,也吃不着啊!”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胤礽也觉得,胤褆不可能偷得到康熙的鸟儿,所以过后就没在意过这件事,谁知道还没过几天,他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待了半日,刚回乾清宫就看到鄂伦岱和曹寅都跪在门口,里面时不时传来胤褆嗷嗷乱叫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胤礽赶紧问道。
曹寅简直想哭!
“太子爷,您一定得告诉皇上,奴才那日可没给大阿哥讲吃鸟儿的事儿啊!”
曹寅拉着胤礽的衣摆,“奴才无辜啊!”
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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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看向鄂伦岱:“吃什么鸟?他偷着阿玛的鸟儿了?”
鄂伦岱憋着笑:“没有,没有,大阿哥哪敢啊!”
胤礽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鄂伦岱继续说道:“听说遭殃的是惠嫔和佟佳贵妃宫里的鸟儿,不过您放心,大哥不会生火,他就单纯的偷鸟而已,没吃。”
没吃就好。
不,不对,没吃也不能偷鸟啊!
胤礽给鄂伦岱一个你完蛋了的眼神,然后赶紧走进殿内,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康熙丢过来砸胤褆的——
猴头笔。
胤礽:?
不是,你俩打架,为啥要丢我的东西???
“弟弟救我!”
胤褆随之扑过来,“汗阿玛要扒了我的皮!”
康熙叉腰怒道:“臭小子,你不准跑,否则朕就叫人将你关笼子里当鸟儿养!”
小小的胤礽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将胤褆挡在身后,劝康熙:“阿玛,先别气了,鸟怎么样了?”
康熙怒道:“你问他!”
胤礽回头看向胤褆,胤褆毫无自觉的大喇喇道:“我想吃嘛,就把毛给拔了,但没吃成,就又放回去了。”
所以,他将没毛的鸟儿又给放回惠嫔和佟佳贵妃宫里了?
也不知惠嫔和佟佳贵妃看到自己养的鸟突然没有毛了是什么反应,是晕过去了,还是想找萨满法师驱邪啊?
胤礽沉默了片刻,然后牵起胤褆的手,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交到了康熙的手里。
打,狠狠的打!
熊孩子,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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