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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泰一十七年,一月十七日。

沈思水头七,朝臣的气焰被压制到极致,触底反弹。

其长子沈雪君血书上折,请求太子查出下毒之人,严惩不贷。

三十六名朝臣长跪于宫门,请太子公正无私,莫令功臣寒心。

与此同时,连续数人为唐臻献策。内容大同小异,让他先下罪己诏,暂时忽略毒杀沈思水的凶手,只承认让贼子在天子脚下找到毒杀肱股之臣的机会是他之过。

主要是撇清与凶手的关系,安抚沈风君和群臣的情绪,等到众怒平息再随便找个人定罪。

昌泰一十七年,一月一十八日。

陈国公世子忽然出现,用确凿的证据,指认金吾卫大将军岑威是毒杀湖广布政史沈思水和骠骑大将军李晓朝的罪魁祸首。

目的是嫁祸太子,逼得太子众叛亲离,只能更加信任他,趁机占据湖广。再借助地利,离间太子和梁水师。

若是梁水师占据下风,则故技重施,杀梁水师嫁祸太子,吞并两广。等到时机成熟,彻底取代太子。

字字句句皆指责岑威狼子野心,图谋已久。

第153章二合一

人证、物证俱全,逻辑完全通顺群臣看向岑威的目光,立刻发生微妙的变化。

太子为抓住机会翻身,不惜以储君之尊委身岑威,获取更多的筹码稳定局势,这等决心已是前所未闻。

没想到龙虎少将军也不遑多让,表面对太子百依百顺,连原本用时良久塑造的谦逊、温和的形象也因维护太子毫不犹豫的舍弃,如同恶狗护食似的守着太子。私下却打着吃绝户的主意,毒杀沈思水和李晓朝栽赃给枕边人。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这样势均力敌的同床异梦还是令他们大开眼界,倍感震惊。

燕翎竭尽全力的勒令自己忘记,上次与唐臻碰面发生的事。然而再次看到这张脸,惊恐却难以绘制的顺着五脏六腑往上爬。

他下意识握紧右手,右侧小指空缺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日的细节,耳边再次响起早就熟记于心的声音。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他还有很多次骗孤的机会。’

燕翎咬紧牙关,终于在浓郁的血腥味中回神。

没关系事到如今,绝对不能有任何退缩的念头!

上次他不慎踩入燕鹄的陷阱,引来太子的勃然大怒,险些彻底一败涂地。

燕鹄居然敢软禁他!

更令他绝望的是北疆军大败异族,北地恢复平静,陈国公却像是彻底将他忘在脑后。继续不争不抢,他早晚会悄无声息的死在燕鹄手中。

太子那般愤怒,刚好可以证明,他曾经的心血没有白费。在太子的心中,他与旁人不同,所以才会格外在乎他的真心。

这是他仅剩的机会。

想到这些年所受的屈辱和始终无法实现的野心,燕翎眼底的慌张彻底褪去,唯有坚定。

他可怜太子粗糙简陋,亲自挑选布料和样式为太子裁制新衣之时,岑威还在岑家村刨地撒种。

太子因为补药难喝,食欲每况愈下,依旧是他令人搜寻各种口味奇特的果脯送去东宫,此时岑威却在做反贼。

当初太子险些被毒害,连昌泰帝都困在福宁宫内只能装聋作哑,要不是他及时敲打太医,太子未必能熬过那次。岑威却是在河南享用龙虎少将军的赞誉

明明他才是在黑暗中陪伴太子,最有资格站在太子身边的人。

凭什么太子熬过最艰难的时刻,好处全被岑威享用?

当初他用雕刻春宫图的玉佩做年礼,试探太子是否排斥这种事,太子却欣然收下。显然无论是节礼,还是送出节礼的人皆能让太子满意。

即使太子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有怎样的寓意,等到年后,东西被旁人看见,太子终究会知道

然而太子从未因此动怒,更未因此疏远他,可见太子心中有他。

如果、

燕翎的呼吸陡然急促,如果他没有在燕鹄的算计下,当着太子的面说错话。燕鹄没有趁人之危,限制他的行动,给他亲口对太子解释误会的机会!

太子最信任的金吾卫大将军,分明应该是他。

这样的话,陈国公也不会一如既往的忽视他,任由他被燕鹄作践。

他要拿回被夺走的一切!

唐臻居高临下,轻而易举的将燕翎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他无法理解燕翎为什么如此激动,更懒得在燕翎的身上浪费时间,冷淡的开口,“证据和证人都交给陈玉。”

“殿下!”没等燕翎拒绝,便有朝臣主动上前,沉声道,“听闻陈大人与岑将军私交甚笃,这等要紧的大事,是否应该派人协助陈大人,免得陈大人平白被误会?”

唐臻懒洋洋的抬起眼皮,表情依旧平静冷漠,看上去完全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指认影响情绪,反问道,“谁会误会陈玉?”

“”朝臣脸色铁青,终究还是顾及始终未曾开口的岑威就在身边,没有把握能在岑威突然发难时保命,只能以沉默表达对太子的不满。

从前对岑威有所图谋,处处护着明目张胆的偏袒岑威也就罢了。如今明明已经知道岑威心怀不轨,太子竟然还是鬼迷心窍!

唐臻习惯于不将阻碍放在眼中,见朝臣闭嘴,他面露满意,起身走下台阶,“明日不朝,后日不朝,如果陈玉的调查有结果,会立刻通知你们。”

群臣无人应声,隐晦的交换眼色。除了包括岑威、陈玉、梁安、燕翎等在内的少数人,大部分人默不作声的随着几位老臣上前的脚步移动,完全堵死唐臻想要离开的路。

任凭燕翎如何揣测他的心思,指着他的鼻子骂狼子野心,始终面色如常的岑威见状,眼中略过寒芒,立刻挡在唐臻面前,沉声呵斥,“做什么?切勿冲撞殿下!”

梁安和程诚也快步跑至岑威身侧,眼底满是警惕。

“岑将军误会,我等岂敢对殿下不敬?”为首的老臣虽然寸步不肯退让,态度却算不上强硬。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陈国公世子所言兹事体大,殿下年轻,没能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处理方式未免过于散漫。我等只是想请殿下再仔细斟酌,切莫行差踏错,以至于将来后悔。”

程诚忠厚老实,看似最为稳重,实际却因为家学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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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见不得任何人对唐臻有任何不敬的举动,立刻翻脸,“放肆”

岑威握住程诚的手腕,示意对方冷静。

虽然在唐臻的地位没能彻底稳固之前,来来去去的朝臣都是消耗品,随时都能找到合适的人替代。但是唐臻不在乎名声,岑威却见不得这些外人抓着子虚乌有的罪名,肆意编排唐臻。

这些脏活、累活,他来做就行。

程诚只需要守在唐臻的身边,保证唐臻不会被任何意外波及。

“诸位大人,为何不肯相信殿下?”燕翎绕过挡住他的群臣,恰到好处的接住程诚戛然而止的质问,看上去竟然像是他及时打断程诚的发难,力挽狂澜,阻止紧绷的气氛继续恶化。

因为是他拿出人证、物证,指认岑威毒杀沈思水。

况且他身为陈国公世子,理应对沈思水和李晓朝的遭遇有唇亡齿寒之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继续被岑威迷惑。所以群臣还算给他面子,不仅没有反驳,连面色都有所缓和。

“世子此话怎样?还请赐教。”

“不敢当赐教。”燕翎摇头,转而看向唐臻,“这件事牵扯出这么多人,皆非无名之辈,殿下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群臣保持沉默。

中毒的人是湖广布政史和福建布政使,湖广布政使直到彻底咽气,没能留下半句遗言。最开始被怀疑的人是太子,拿出新证据的人是陈国公世子,新的怀疑对象是太子的姘头/金吾卫将军/龙虎少将军。

正是因为牵扯进这件事中的人越来越多,身份也越来越复杂,群臣才希望太子能够拿出英明君主的气度,公允断案。

无论他们从前身在何处,如今都是有品级和官册的朝臣。

即使有东风西风之争

如果太子倒下,没有朝廷,他们又是什么?

燕翎别的本事没有,对于察言观色却有自己的理解。他环顾四周,立刻明白,群臣的情绪已经恢复冷静。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依旧打算用柔和的手段劝太子迷途知返,没有因为这件事与太子撕破脸的意思。

于是他顺势成为众人所期盼的那个打圆场的人,信誓旦旦的道,“我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被小人蒙蔽,况且”

能称得上俊秀的脸忽然失去光彩,黯然神伤的道,“殿下这么好,岑兄怎么会不珍惜?我只是突然查到这些证据,情绪上头,没能保持理智才说出那些指责的话。”

“等殿下查清真相,还岑兄清白,我一定负荆请罪。”这番话虽然是对群臣和唐臻解释,但是燕翎的目光从始至终只放在唐臻的脸上,眼底晦涩难明,似有千言万语。”

岑威似有所感,挡在两人之间,眼底满是冰冷的警告。神态远比燕翎信誓旦旦的指责他狼子野心,毒害沈思水和李晓朝,妄想吃太子绝户时凶狠。

燕翎垂下眼帘,主动退开几步,刚好躲开岑威的视线,然后再次看向唐臻,眉宇间莫名多了几分幽怨。

此番暗潮汹涌皆被群臣看在眼中,有人恍然大悟,有人面露惊讶,有人眼底不屑,有人计上心来最终皆选择暂时视而不见。

为首的老臣思索半晌,隐晦的与周边的人交换眼色,长叹了口气,对唐臻道,“世子说的没错,兹事体大,确实该从长计议。不如先由陈大人核实世子查到的证据,等到下次朝会,再看是否有新进展。”

若是真能趁着这个机会搬倒岑威,总不能所有好处都被燕翎拿去,他们也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分一杯羹。

唐臻轻笑,骄矜的抬起下巴,示意众人为他让路,径直离去。这届朝臣眼高手低,既没本事又不够乖,还得再换。

燕翎目光定定的凝视唐臻的背影,不知不觉间露出痴态,久久未能回神,直到骤然感受到脚掌的剧痛才陡然惊醒。

“抱歉”岑威稍作停顿,与他擦肩而过,只有彼此听见的低语没留下半分痕迹,“如果你突然暴毙,燕鹄会不会很开心?”

燕翎快速转身,强行忍住震怒和惊恐,脚步却逐渐慌乱,越来越快,彻底失去从容。

他好不容易才脱离燕鹄的控制,原本就没打算再回京都的陈国公府,听了岑威的恐吓,自然更不可能以身犯险。连原本准备落脚的地方都舍弃,不顾体面的住进客栈,勉强找了个方便继续查找线索的理由,维持身为陈国公世子的脸面。

夜深人静,小二凭借信物悄无声息的进门,低声道,“我家主人说,您要尽可能的表现出对岑威的惧怕,最好能让岑威当众失态,对你动手。只有这样,殿下才能更直白的感受到岑威的威胁。”

黑暗恰到好处的遮挡住燕翎眼中的怒火,他嗤笑道,“大将军教我做事?”

小二没办法从昔日的称呼,体会燕翎对李晓朝的嘲讽,只知道完成主子的交代,“您要记住,您与岑威并非敌人。”

他停顿片刻,让燕翎对这句话的印象更深刻,然后才继续开口,“因为岑威势大,威胁到太子殿下,您才会对岑威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太子殿下才是岑威的敌人,您只是无条件的选择支持太子殿下。”

燕翎沉默许久,脸色数次变换。毫无预兆的举起茶杯朝声音最后消失的方向砸去,“滚!”

虽然某些时候,他的脑子不算灵光,但是李晓朝特意交代下属来说这番话,分明是在提醒他,如今的他连被岑威当成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翌日,燕翎按照原本的计划,让心腹悄悄给程诚送去封信。

昨日在朝堂拿出的证据,只是开胃小菜。如今通过程诚偷偷交给唐臻的东西,才是能让岑威百口莫辩的铁证。

除非岑威能令时光倒流,否则无论谁去查证,岑威都是毒害沈思水和李晓朝的罪魁祸首。包括闹得沸沸扬扬,指认太子才是凶手的流言,岑威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燕翎不相信太子对岑威的感情,能让太子明知道对方算计自己,曾经所有的柔情蜜意,百般讨好都是为了将他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依旧能没有芥蒂的信任岑威。

李晓朝也不相信。

因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例子,稍有行差踏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臻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从天而降名岑威的拦路石。

燕翎坐在桌子前,目光定定的凝视桌面展开的墨宝。明明是前朝大师所著,能够宁心静气的佳作,他却越来越烦躁,总是生出将其撕扯成碎片的冲动。

恍惚间,他甚至在墨宝的空白处看到岑威的影子。因此眼角眉梢的狠厉愈发清晰,双眼遍布红色血丝。

“世子!”心腹匆忙进门,因为过于震惊,忘记收敛声音,震得燕翎的耳朵隐隐作痛,“太子、太子要与岑将军共享储君之位!”

“不可能!”燕翎猛地起身,带倒书桌,从前朝保留至今的墨宝终究如同他臆想的那般变成碎片,他却没能感受到臆想中的喜悦。

心腹也觉得骇人听闻的传闻过于离谱,立刻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诉燕翎,“太子说他与岑将军共享储君之位,就不会再有”

“什么?”燕翎立刻发现心腹的犹豫,拎起对方的领子,面色狰狞的逼问。

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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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自知躲不过去,只能按下悔意,抖着嘴唇道,“不会再有嫉妒的面目全非的小人,千方百计的陷害岑将军。”

他倒退数步,心惊胆战的看着怒砸桌椅,状若疯癫,再也看不出半点风度的燕翎。心中暗自庆幸,没有透露后半句。

如果还有,直接按照欺君犯上论罪,诛九族也不为过。

许久之后,燕翎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不相信,对待他那么冷酷无情的太子会痴恋岑威到神志昏聩的程度,必定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然而宫中传出的消息却是太子与金吾卫大将军携手前往太和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岑威风险储位。

真的携手,十指相扣,不忌讳任何人目光的那种携手。

燕翎又砸了套瓷器,用最后的冷静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径直赶往宫中。

宫门处,燕翎与脸色苍白的李晓朝相遇。两人平静的移开看向彼此的目光,丝毫没有叙旧的意思,沉默的加快步伐。

尚未走到福宁宫,已经能远远看见站在交泰殿门口身影。

不仅燕翎和李晓朝心事重重,委实笑不出来。程诚、陈玉和梁安也个个面色复杂,良久不曾言语。

终究还是李晓朝见过的风浪更多,率先回神,面色如常的问道,“殿下”

“在交泰殿。”陈玉让开门口的位置,示意李晓朝和燕翎可以直接进去,同时垂头挡住眼底的复杂。

李晓朝当初究竟在安定侯的冤案中充当什么形象,这是最后能够探索真相的机会。

梁安悄悄握住陈玉冰凉的手,心疼的厉害,故意对李晓朝和燕翎的背影补了句,“岑威也在,你们去晚恐怕赶不上。”

他既知道李晓朝和燕翎为什么匆匆入宫,也能大概猜到从沈思水和李晓朝中毒、到太子是罪魁祸首的流言深入人心,再到燕翎忽然指认岑威才是罪魁祸首,程诚今日又收到铁证,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安甚至不屑嘲讽他们。

心中没有情谊的人,眼中有再多的虚情假意,又有什么用?

他们永远无法体会真正的心意相通,死生契阔,自然不能理解唐臻和岑威之间的信任。

思及此处,梁安更不愿意因为别人的闲事耗费为数不多能够静心思考的时间,不顾程诚的惊讶,张开双臂抱紧患得患失的陈玉。

他很幸运,能拥有持子之手的人。

“是我!殿下和岑威是不是在里面?”

孟长明穿着最爱的红衣,如同流云似的在众人面前飘过,径直朝内殿狂奔,姿态却是完全不符合速度的优雅。

他并不关心唐臻是真的想要与岑威分享储君之位,还是为情所伤,准备挥剑斩情丝。只想立刻知道,发生这样的大事,唐臻和岑威的面向会不会有变化!

李晓朝和燕翎先行,步伐越来越慢。孟长明一路狂奔,不为外物所动。三人竟然同时闯入交泰殿,入眼即是正亲昵的依偎在皇位之上的唐臻和岑威。

昌泰帝对太子的宠爱没有底线。

原本他尚未回到京都之时,太子虽然大权在握,掌握传国玉玺,在交泰殿也有专门属于自己的位置。但是皇位就是皇位,储君就是储君,最高的座位始终空置,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昌泰帝偶然发现这件事,立刻让程守忠亲自撤掉太子的位置,专门写了份圣旨,要求太子再上朝,直接坐皇位。

直至年节期间,宫中在交泰殿设宴,昌泰帝也要出席。他才发现太子没了专属的位置,终究还是不方便。

没想到唐臻另有妙计,直接去岑威身边,分坐凤亲王的位置。

昌泰帝沉默半晌,评价‘应景’。

至于具体应什么景,没人敢问,只能成为谜团。

姑且当做这是应良辰美景的感叹。

进入交泰殿的三人如同冰雕似的愣在原地,目光怔怔的望着上方,表情逐渐狰狞。

唐臻和岑威之间的距离太近,一时之间,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唐臻是不是正坐在岑威的腿上。

第154章二合一

孟长明最先红了眼眶,目眦欲裂的转过头,勉强维持风度。

共享储君之位?

两个太子也凑不出一个皇帝!

可惜燕翎无法得知孟长明的想法,他只知道,岑威又从他手中抢走一样东西!

“为什么?”

愤怒到极致,他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怀疑。

这些东西,真的曾经属于过他吗?

唐臻漫不经心的看向下方,目光在满脸嘲讽等着看热闹的孟长明身上略过,落在燕翎苍白的像是再受到任何压力都会立刻崩塌的脸上。

燕翎的情绪陡然失控。

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他?

仿佛他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尘埃,非要不自量力的打扰对方。

不应该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明知道他的狼子野心!难道真的愿意将皇位拱手让给他?”燕翎起初还抱着只要骂醒唐臻,还能拨乱反正的念头。

没想到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立刻冲垮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对得起陛下吗?陛下为了不做亡国之君,他甚至愿意受臣子的胁迫,去北地做质子!还有成宗、烈宗、你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孟长明原本已经克制住失望和恼怒,恢复平静,听见燕翎话,颈间再次浮现青筋的痕迹。

自己作死还不够,非要带上整个陈国公府?

如果燕鹄知道燕翎会如此愚蠢,会不会后悔曾经念及血脉亲情,没有干净利落的解决燕翎?

李晓朝同样因为燕翎的愚蠢冲动感到不适,他不动声色的与燕翎拉开距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不能放任岑威如此得意。

他的背后不仅有龙虎军,还有父亲、叔父和堂兄。虽然岑家不算人丁旺盛,但是相比昌泰帝和太子,万顷地里只剩两根独苗,简直能称得上枝繁叶茂。

除了岑威与太子互有约定,不会纳妾生子,无论是依旧壮年的岑壮虎和岑壮牛,还是已经与妻子诞下麟儿的岑戎,只要努力,生儿育女皆非难事。

岑壮虎与岑壮牛自小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岑威与岑戎既是堂兄弟,又是表兄弟,很难因为利益翻脸。

如果权力从太子的手中过渡到岑威的身上,染上姓岑的气息,恐怕会真正的安定下来。

李晓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即使不能立刻除去岑威,也要让岑威失去太子的信任。

可惜燕翎过于废物机会稍纵即逝。

哪怕心中知晓,离间唐臻和岑威会有被两人记恨的风险,此时的李晓朝也顾不上将来才会发生的事。

他向前两步,先斥责依旧发疯的燕翎,“陈国公世子慎言!”

没等燕翎的疯撒到他的身上,李晓朝已经毫不犹豫的举起巴掌扇过去,心中毫无波澜。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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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知晓他这巴掌拦住了什么混账话,只有感激他的份。

他盯着燕翎颓然吐牙的模样怔忪片刻,转头看向唐臻,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以长辈的口吻道,“陈国公世子的话虽然偏颇失智,但是我希望殿下能够明白你与岑威的区别。”

唐臻挑起眉梢。

毒杀沈思水,先嫁祸给他,又勾结燕翎,指认岑威才是罪魁祸首。

这是最后一次证实,李晓朝当初有没有参与构陷安定侯刺杀昌泰帝的机会。因为追究死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没有意义。

鞭尸、挫骨扬灰,只不过是活人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看在安定侯的份上,唐臻还算耐心,他甚至愿意给李晓朝递台阶,让对方能够轻而易举的畅所欲言。

“我与岑威?”唐臻勾住岑威的手指,故作不解,“有什么区别?”

李晓朝再次向前,沉声道,“你是宗室不可替代的顶梁柱,但凡有任何意外,宗室恐怕从烈宗到陛下的坚持皆会失去意义。”

“岑威却与你不同。”他的目光顺势转到岑威的脸上,直勾勾的盯着岑威的瞳孔,眼底恶意肆虐,表面却依旧是全心全意为唐臻操心的长辈模样,“我相信殿下的眼光不会错。”

“你如此爱重岑威,岑威对你必定也是相同的心思,只是你们生来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才不能付出相同的东西给你。”李晓朝话锋陡转,“可是殿下,你怎么保证,岑威的亲眷也能如他这般对你珍之重之?”

唐臻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不知不觉的松开与岑威交握的手。

李晓朝痛心疾首,“你和岑威相约不娶妻纳妾,注定不会有子嗣,偏偏宗室凋零,没有孩子能过继给你,担当大任。”

“如今你又毫不掩饰对岑威的偏爱,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将来会在岑威的亲眷中过继嗣子?”

“岑威能承担你的信任,如何保证岑威的亲眷也能?”

连续三问之后,李晓朝专门为唐臻留出思考的时间,又振聋发聩的问道,“如果岑威的亲眷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岑威是否还能像今日这般不顾后果的维护殿下?殿下又该如何处置岑威的亲眷?留情与否,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信任?”

“如果能同时除去你们两个,嗣子的岂不是能……”

“我知道殿下少年慕艾,初至情深,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给岑威,博他欢心。”李晓朝双眼朦胧,似陷入回忆,忽然被痛苦覆盖,“臣只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殿下,适当的与岑威保持距离,难以得到认可的感情才能更长久。”

“大、将、军、说、的、是!”燕翎又吐出半颗残牙,反而恢复冷静。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客栈的那句大将军是嘲讽李晓朝轻而易举的放弃十余年的积攒,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声大将军却是在提醒唐臻,李晓朝曾经身为骠骑大将军,为困居在东宫的太子提供过多少的便利。

他目光定定的凝视唐臻,神色说不出的偏执,“殿下为何不信我?我对殿下的心思,天地可鉴。如果有半分私心,叫我从此孤苦伶仃,不得好死。”

退至门口的孟长明悄无声息的抬起头,目光复杂的打量燕翎的侧脸。

“我以为你们能有什么高见我的家产不留给岑威的亲眷,难道留给你们的亲眷?”唐臻嗤笑,“我喜欢他,当然肆无忌惮的偏爱他,否则如何体现我的喜欢很珍贵?”

李晓朝眼底隐晦的期盼陡然僵硬,沉着脸道,“殿下不愿意听劝,我不说就是,殿下不该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两人对视许久,唐臻眼底嘲讽丝毫没有变化。

李晓朝失望的摇头,转身离开,“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今日就当是臣当面请辞。明日一早,我就回浙江。没有殿下的诏书,不会再回来碍眼。”唐臻脸上的讥讽陡然收敛,安静的目送李晓朝的背影彻底走远。

现在想要回浙江?

晚了。

他应该祈祷,陈玉没有在他的住处,搜到能够证明他曾诬陷安定侯的证据。

眼看合谋出师未捷,彻底失去实现的可能,燕翎却做不到像李晓朝那般洒脱,及时抽身,免得越陷越深。他忽然道,“如果”

“没有如果!”唐臻彻底失去耐心,反问,“你是不是想问,你在我眼中最好的形象是什么?”

燕翎直觉太子的话有些奇怪,此时却顾不上细节,立刻点头,眼底重新浮现期望。

“曾经是听话,会讨主人欢心的宠物狗。纵然谎话连篇,只要不叛主,我还不至于和狗斤斤计较。”燕翎难以置信的目光对唐臻没有任何影响,他立刻让燕翎知道,什么是更无情,“现在是犯错的流浪狗。”

“为什么要说这种气话?”燕翎沉默半晌,摇头的速度越来越快,再次将错处归结到岑威的身上,手指岑威,目眦欲裂,“我虽然说他的不是,但都是为殿下考虑。殿下居然为了他,如此羞辱我?!”

唐臻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本不想再理会仿佛听不懂人话的燕翎,没想到燕翎屡教不改,依旧咬着岑威不肯松嘴。

“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气得发笑,高声唤守在大门外的程诚。

孟长明见情况不妙,连忙对打算为唐臻跑腿的岑威使眼色,示意对方拦住唐臻发疯,主动认领跑腿的杂活,去叫程诚。

奇怪的是门口只剩下程诚,梁安和陈玉皆不知所踪,引得孟长明数次回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程诚并非空手而来,他手中拿着燕翎非常眼熟的木盒。

正是他今早才交代心腹,偷偷递给程诚的那个木盒,里面装着岑威毒害沈思水和李晓朝,然后推出太子背黑锅的铁证。

木盒依旧是那个木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毒害沈思水和李晓朝,然后推出太子背黑锅的罪魁祸首从岑威变成李晓朝和燕翎。

其中甚至包括李晓朝和燕翎无法信任对方,故意骗对方留下的把柄。

“这”燕翎的表情从茫然到惊恐,难以置信的指着木盒最下方的玉佩。

程诚善解人意的解释,“这是我在你暂住的地方搜到的物证,安定侯送给李晓朝的生辰礼,经常挂在李晓朝腰间。这次李晓朝回京述职,大多数时间都是随身佩戴这块玉佩。”

唐臻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从未有过的恶劣,“毒害伯爵、陷害太子、用伪证诬告亲王。流浪狗犯下这么大的错,只能乱棍打死。”

燕翎猛地回过头,慌乱之间,再也压不住内心深处的惊恐。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他还有很多次骗孤的机会。’

他疯狂摇头,踉跄后退,险些摔倒时猛然醒悟,立刻起身逃程诚摁住他的肩腰,没有办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走近,仿佛与两年前在园中的场景重合。

不!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场景,怎么可能重合!

燕翎咬住舌尖,凭借疼痛找回些许理智,“我、我是陈国公世子,不是流浪狗!”

“是吗?”唐臻笑着俯身,眉宇间浮现怜悯,煞有其事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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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燕翎艰难的克制住想要追问的念头,如同小狗似的紧巴巴追着唐臻的目光却不知不觉的透露他的急切和畏惧。

唐臻见状,心情稍霁。

“昨日刚散朝,燕鹄就进宫求见,他与孤说了些鲜为人知的事。”

虽然燕翎不是好狗,但他是人,不能与狗计较。

听见燕鹄的名字,燕翎的表情瞬间扭曲,只保持片刻的沉默也跟着破功,“他说什么?”

唐臻模仿燕鹄的语气,竟然有八分相像。

“父亲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只有一点不好,贪恋权势,连亲儿子都要防备。因为燕翎最不可能得到北疆军的承认,所以他才能暂时占据陈国公世子的位置。”

“他说谎!他唔唔唔唔唔!”

程诚在唐臻的目光示意下,牢牢捂住燕翎的嘴。

“我还没说完,你先别叫。”唐臻不轻不重的踢在燕翎的大腿。

几乎感受不到痛楚,仿佛街边小狗似的被轻慢的羞辱却立刻涌上燕翎心间,他本就因为近乎窒息涨红的脸色变得更加狰狞。直到燕翎将自己折腾的险些昏过去,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唐臻才慢吞吞的开口,“燕鹄告诉我,你的行为没有经过陈国公府的同意,所以陈国公府也不会再管你,按照律法处理即可,生死勿论。”

“不过你放心,当初父皇是心甘情愿去北地做质子。”唐臻说起燕翎刚才用来嘲讽他的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收敛些许恶意,“你该庆幸,父皇在北地并未收到羞辱,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燕北旗是不输安定侯的忠义臣。”

陈国公忠义,燕鹄识趣,看他们的面子,唐臻会给燕翎留条命,但是仅此而已。

“关去刑部大牢,允许探监。”唐臻最后看了眼还有话想说的燕翎,目光不再有片刻的停留。

燕鹄或许会遣人给燕翎送些东西,但是不会去见燕翎,更不会试图将燕翎放出来,燕翎会被遗忘在刑部大牢,像真正的流浪狗那样。

程诚毕竟是武将,哪怕平时在唐臻身边并不显眼,想要制住只是花架式的燕翎也是轻而易举。

至始至终,没让燕翎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音。

孟长明看够热闹,自觉的跟在程诚身后,半点都不好奇,唐臻和岑威单独在交泰殿会做什么事。

好奇心害死猫,他五岁就知道。

殿内恢复安宁,始终稳坐皇位,安静的看唐臻处理燕翎的岑威忽然开口,“不会”

“嗯?”唐臻茫然抬头,饶是他聪慧机敏,又与岑威颇有默契,此时也没办法立刻理解岑威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岑威莞尔,朝即将回到他身边的唐臻伸出手,眉宇间满是认真,“不会出现李晓朝臆想的事。只要我活着就不许岑戎的子嗣进京。”

他不会因为李晓朝和燕翎故意挑拨的话,否认将来会过继岑戎的孩子。

诚如唐臻所说,他们注定没有孩子,唐臻连兄弟姐妹都不会有,族谱之内的亲人只剩下昌泰帝。

如果他们将来非要过继,不选择岑戎还要选谁?选了谁,谁能容得下岑戎的存在?

只是人有亲疏远近。

他信任父亲,信任叔父,信任兄长,不会信任素未蒙面的侄子,更不会将唐臻的安危系于别人的良心。

至于这个决定会不会导致侄子无法真正的成为嗣子,岑威并不在乎。

龙虎军现在的基业才是侄子应该承担的责任,所谓嗣子,只是他近水楼台能得到的机会而已。

相比他和岑戎,侄子已经足够幸运,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惹人同情。

“不能见面吗?”唐臻挑起眉梢,故作犹豫,“那我去河南或陕西,他是不是也要特意躲着我?”

岑威怔住,随即喜上眉梢,“你愿意与我回河南?”

“总要去看看。”唐臻理所当然的点头。

毕竟是岑威长大的地方。

他朝岑威招手,示意岑威离他近些。

因为曾经险些被毒杀总是比旁人明亮些的眼底,清晰的倒映岑威的影子。

这种角度……

岑威径直落下个轻吻。

唐臻眼中闪过错愕,难得想与岑威说点严肃的事。随即将其抛在脑后,拽着岑威的领子往下拉,非要在主动送上来的薄唇留下个属于他的印记。

好在两人还记得这里是交泰殿,主要是皇位虽然宽阔华丽,边角处却颇为尖锐,稍有不慎就会受伤。

唐臻重新找个舒服的角度窝着,继续他被打扰的严肃话题。可惜明亮的双眼浸于水色,嘴角也残存抹不去的绯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严肃的样子。

“我只问一次,你想要皇位,还是乱世能平稳的安定。”

“乱世平稳的安定。”

唐臻不意外岑威最后会选择后者,只是没想到岑威会这么坚定果决。

虽然岑威想要皇位,他也不会觉得有错。只要是他给得起的东西,无论岑威想要什么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但是岑威能保持当初最吸引他的初心,还是能让唐臻更高兴些。

岑威面色无奈,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他总觉得,唐臻似乎对他有些误解。

没有对皇位有奢望,并非他多么大公无私,只是清楚想要获得皇位,必须付出的代价。归根结底只是权衡利弊,不愿意面对风险。

不过……既然这份误解能让唐臻看他的目光更明亮,他私心不想做任何解释。

第155章一合一

李晓朝拂袖离开交泰殿,面色紧绷,步履匆匆,入眼皆是陌生至极的面孔。

走出宫门,他猛地回过头,目光正对上宫门守卫沉默的注视。每处细节无时无刻的提醒他,曾经只差一点就是他囊中之物的皇宫,如今已经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太子的手段,远比他预想的更……岂止是手段,太子的所有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只离开一年而已,十余年的心血几乎被抹除干净,连吩咐昔日下属都要以为太子尽忠的名义。

想起甄福兵那张憨厚木讷透着蠢笨的脸,李晓朝险些没能控制住越来越旺盛的怒火。

京营十几个资历深厚的将领,竟然只有直率到愚蠢,唯一优点仅是恪尽职守的甄福兵被重用。

如果不是处处受挫,在京都十余年的经营被蚕食殆尽,短时间内又看不到真正掌握福建的希望,他怎么会……

李晓朝克制的闭上眼睛,即将失控的情绪也随之平静。

没关系。

再怎么艰难也不会比当年尚且一无所有,突然失去最大的靠山更难。

燕翎也不是真正给沈思水下毒的人,没人能想到真正的凶手。

如果那个蠢货被抓住把柄,想要将罪责推到他身上,正好能彻底洗清他的嫌疑。

动手的人不是他。

是已经过了头七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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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水。

太子的种种行为令沈思水夜不能寐,整日担惊受怕,只要稍加暗示,沈思水就想到服毒陷害太子,以此逼太子暂时放过湖广的主意。

李晓朝只是被动的配合,然后被沈思水连累而已。不会有人知道。没留下任何痕迹的熏香会促使原本只能让沈思水卧床的毒药加剧,以至于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陷害太子的人是沈思水,诬陷金吾卫大将军的人是燕翎。

他只是全心全意为太子考虑,不惜忠言逆耳的忠臣而已。

先回福建,免得太子查出沈思水和燕翎的作为,怒火过盛,牵连到他身上。

等……等昌泰帝再想起安定侯或者程守忠和程锋想起程宝儿。即使他们暂时想不到,他也会让他们能想到。

安定侯当真是他的贵人,时隔十余年,再次面临困境,依旧是安定侯给他最后的希望。

李晓朝的目光逐渐深沉,似乎要将皇宫的模样通过眼睛刻在心底,停留许久,终于转身离开,径直返回住处。

想起总是刻意锁在心底,不愿回忆的安定侯。哪怕心态稳固如李晓朝,眉宇间亦有恍惚。

如果当年他没有听信薛寄的蛊惑……

如果去年他选择留在京都,等昌泰帝回来,安定侯府水涨船高……

深知世间没有如果的李晓朝咬牙克制没用的悔意,没能立刻留意护卫的惊呼。忽觉有黑影扑倒脸上,继而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直至倒地,他才彻底回神,错愕的抬起头,正逢利剑迎面而来。

李晓朝当年能在身无长物又失去靠山的境地翻身,自然不会是草包将军。

他抬手夹住剑锋,巧妙用力令其改变方向,终于看清行刺的人。

是张怒火中烧的年轻面孔,陈玉!

心中郁结难解的李晓朝面露冷意,悍然出脚,踹向陈玉的腰腹。用尽全力,没留半分情面。

梁安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陈玉吃亏?见状立刻弯腰去抓李晓朝的腿。

李晓朝下意识的想要躲开,没想到陈玉竟然抽回长剑,不管不顾的划向他的脸。

力道之大,只要能划中,即使擦边也能让李晓朝立刻头破血流。

李晓朝瞳孔紧缩,只能忽略梁安,竭尽全力的躲避陈玉。最后脚腕被梁安徒手折断,脸上也不可避免的多了血痕。

“陈玉!你疯了!”他顾不上脸上的血痕和脚腕的剧痛,忍无可忍的怒斥。

“我早就疯了,你才知道?”陈玉冷笑,“血海深仇加身,安定侯府的人哪个不疯!”

李晓朝的怒容陡然滞住,这才发现,他的护卫并非无动于衷,早就被梁安和陈玉带来的人以扭曲的姿态强行摁倒。

没等他想到该如何不留痕迹的试探,陈玉的话是什么意思。眼中遍布血丝的陈玉已经从怀中掏出令李晓朝无比眼熟的金丝珐琅圈,声如杜鹃啼血,凄厉刺耳。

“这是我在你的住处搜到的双子环。”他又拿出枚外表与之仿佛,只有细枝末节的地方能看出区别,因为过于用力,陈玉手指近乎青白,声音也抖的不像样,“这枚,我是在薛寄那里找到。合在同处就是当初施尚文和施尚武平叛有功,成宗特意赏给他们的麒麟双子环。”

虽然薛寄嘴硬,哪怕被折磨的神志恍惚也不肯透露当年的具体细节,但是他在异族所生的幼子却是个娇生惯养的软骨头。

可惜软骨头所知甚少,数次濒死,终于在血肉模糊之迹想起些模糊的片段。从此推测被薛寄藏在暗处的珐琅环特别重要,有可能与安定侯的亡故有关。

毕竟……薛寄唯独对这件事津津乐道,总是酒后嘲讽安定侯,做走狗太入戏,狡兔还没死,先成了前菜。

要不是恨意太深,生怕让薛寄的幼子死的太容易,陈玉险些失手杀了再也说不出任何线索的血人。

他近乎绝望的收起从薛寄那里搜到的珐琅环,千里迢迢的从草原带回京都,只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在李晓朝的住处搜到另一枚双子珐琅圈。

然而得到真相的瞬间,始终因曾经的冒名顶替敌视李晓朝的陈玉却感受不到任何可以称为喜悦的情绪。

只有数不尽的愤怒和悲凉。

燕翎和李晓朝同时被压入刑部大牢深处,诡异的没能在朝堂掀起任何波浪。

前者是燕鹄想要息事宁人的诚意。

虽然随着太子翻身,如岑威,陈玉,梁安等新贵也乘风而起。陈国公又与异族血战两年,消耗甚多,导致陈国公对京都的影响直线下降。但是别有用心,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想要用名义上的陈国公世子做靶子,依旧要先掂量项上人头是否足够稳固。

可怜燕翎在牢狱中等的望眼欲穿,既没等到唐臻的心软,也盼不到陈国公府的消息,只能对永远沉默的狱卒发作。

连续几日,他才惊觉,给他送饭的狱卒是个不认字的哑巴!

至于贵为福建布政使的李晓朝也无人问津,归功于所有姓程的疯子……

消息稍微不算闭塞的人,谁不知道,自从李晓朝被关入刑部大牢,程锋,程守忠,程昱,程诚整日往那边跑。

每次都是衣冠楚楚的进去,带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出来。

虽然没人能够证明血腥味来自李晓朝,但是能让这些人同时发疯的存在……昌泰帝突然爱上月蓝素衣,太子的腰间也多了条白玉腰带。

要素过多,以至于群臣连装糊涂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时候与李晓朝扯上关系,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

能在唐臻数轮不讲道理的清洗之后,依旧留在朝堂的人。哪怕依旧各有各的毛病,也不至于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没有。

群臣竭尽全力的装聋作哑,以求不被牵连,小心翼翼的揣测太子会先拿谁开刀之际,福宁宫连发数道诏书。

倒霉的人既不是李晓朝也不是燕翎。

刀锋落在湖广。

先是批复沈思水长子卖惨的折子,怜对方才疏学浅,决定按照对方的请求给予帮助。

废除湖广现有的制度,变成前所未有的议臣制。准沈思水的长子继承伯爵,擢升其为湖广总兵。另外分别从临近的陕西行省,四川行省,两广行省各自调遣六人,分为掌握湖广的户籍,日政,礼乐,钱财,刑罚,工程。令从京都,陕西各自挑选一人,分别掌握监察和农耕。

总共八人,加上沈思水的长子,九人共称议臣。

今后湖广内无论大事小情,皆要由议臣共同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如多数者仅胜少数三人及下,则所行之事应悉数抄写于奏折,送往京都。特准事急从权,三日内回禀京都。

旨意传到湖广,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这几乎是分走湖广除了兵权之外的所有权力,逼沈思水的长子铤而走险,选择造反。

没人能摸清太子的想法。

说他想要湖广,偏偏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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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强硬的安插钉子时雨落均沾。太子和岑威总共才能安插两个人,哪怕位置再怎么重要,在新制度的影响下也比不上让旁人分羹的六个位置。

说他不想要湖广,他又在沈思水客死他乡时趁火打劫,顺势对沈思水的长子发难。

难道……想要湖广,但是终究因为此前的种种事,对岑威心存芥蒂。如今所有的奇怪行为都是障眼法,只是想在不影响彼此关系的情况下,不动声色的防备岑威?

群臣眼巴巴的等着太子继续出招显露目的或沈思水的长子忍无可忍,揭竿而起,令太子暴露目的。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的陈国公世子燕翎自尽,刚好被狱卒拦下,尚且没有性命之危。

群臣这才惊觉,距离陈国公世子燕翎和福建布政使李晓朝先后被关入刑部大牢,满打满算已经两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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