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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来的镖师,想去总督府做护卫,肯定是异想天开。

然而哪怕是总督府,也免不了有几个穷亲戚。

伪装成镖师的人,在岑威的指示下,分别选择颇受施尚文的宠爱却没什么出息的小辈府邸。

很顺利的进去,险些没能出来。

岑威的时间很紧张,能留给施尚文的不多。

因此他无论是安插眼线,还是动手,都只能选择比较激进的方式。

这不仅导致伪装成镖师的龙虎军险些羊入虎口,也让岑威从中抓住绝好的机会。

要怪只能怪施尚文疑心有余,慈爱几乎没有。

由龙虎军伪装的镖师,刚进入小辈的府邸就被看押,遭遇严刑拷打。施尚文早就知道,想要他死的人,不会比想要昌泰

帝或燕北旗死的人少。

从一开始,三省总督宠爱却没有出息的小辈,便是他亲手立起的靶子。

好在岑威的反应足够快,没能在约定的时间联系到下属,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他另辟蹊径,避开重兵巡视的夜禁,在白天,堂而皇之的混入让下属深陷其中的地方。

制造混乱也是完成目标的手段之一。

岑威也知道,他的行为很嚣张谁让他赶着回京都,只能用简单粗暴,高风险、高收益的方式。

没想到顺手收获两个草包。

没出息的人,通常不会承认这点,这两个草包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

原本他们只需要配合施尚文的心思,安心做虽然没出息,但是能得到施尚文宠爱的幸运小辈,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远超他们真实能力的报酬。

可惜他们不服气,非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们是凭本事得到施尚文的宠爱。听闻府邸中混入身份可疑的人,立刻决定亲自审问。

先是仗着主家郎君的身份,强行打断正常的审讯,让伪装成镖师的龙虎军有了喘息的余地。

然后又持蠢行凶,对试图阻止他们继续浪费时间的校尉阴阳怪气。

校尉越是认定龙虎军伪装的镖师目的性太强,不安好心,两个草包越不肯让校尉接触伪装成镖师的龙虎军,如同护着骨头的恶狗般,恨不得直接咬死试图从他们嘴边夺走功劳的暗卫。

岑威匆匆赶到,惊喜下属安然无恙的同时,不客气的收下大自然的馈赠——两个草包和军中校尉。

借着地方,直接开始审问。

令人意外的是,两个草包知道的内情,竟然比军中校尉更多。

他们也比军中校尉更容易审问,只是当着他们的面,对咬牙不肯开口的军中校尉施以酷刑,两个草包就被军中校尉的惨状吓破了胆子。

岑威的亲卫眼中浮现嘲讽,相互交换眼色,其中不仅有多尿裤子草包的鄙夷,还有几分轻视是对施尚文。

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下属,不配知道总督府的机密。

只是会投胎的草包后辈,不仅能在前者的头上作威作福,还能得到总督府的信任,知道根本就守不住的秘密

单看心胸格局,怪不得三省总督这么多年,永远比不过陈国公。

如今也只是趁着异族来势汹汹,想要南下,拖住陈国公的命脉,三省总督才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似的冒头。

岑威从两个草包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三日之后,施氏的老太公九十岁寿辰,施尚文和施尚武都会去祝寿。

如果能在合适的时间,将火药包放在老太公的府邸岑威闭上眼睛,竟然感受到与身在战场相似的兴奋。

第137章三合一

时逢乱世,悄无声息的死了几个人。虽然很快就被发现,其中又有颇得三省总督看重的小辈,但是岑威打扫战场的本事依旧如年少扬名时那般神鬼莫测,竟然没引起任何波澜。

世人只知施家的两位纨绔郎君的别院起火,险些连累左邻右舍。

因为两人在三省总督眼中的定位是故意暴露的弱点,请君入瓮的引子。若是两人的身边忽然出现陌生的面孔或他们的行为变得与从前不同,几乎能立刻令三省总督从百忙之中分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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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施家枝繁叶茂,每年都会死几个人。刚好赶上老太公九十整寿,这等如何盛大的操办都不过分的大吉之事。可以恰到好处的冲淡,因为三省总督棋差半招,导致正围剿京都的东南军进退不得的尴尬。

两个用处有限的后辈蹊跷的死在别院的事,自然要排在老太公的九十大寿之后。

城中非但没有因此戒严,反而因为东南三省的官员陆续前来为老太公贺寿,出入变得更加宽松。

三省总督亲自下令,这等喜事要与民同乐。

因为不需要搏命,岑威将带来的大部分亲卫都遣到城外,重新伪装,扮做特意来找机会的杂耍人。

老太公与施尚文的亲缘,只能说没出五服。

年轻时在施家的地位,尚未不如死在岑威手中的两个纨绔郎君。

好在本人委实争气,就是能活。自从过完七十大寿,达成古来稀的成就,地位突飞猛进。从无人在意的老头子,变成最有福气的老太公。

夜深人静,亲卫说起专门打探的消息,嘲讽道,“早些年不闻不问,如今倒是比正经的孝子贤孙还操心,竟然让绍兴侯亲自张罗寿宴。”

话音未落,腰下忽然剧痛。

岑威收回脚,目光平静的凝视亲卫。

“我错了。”亲卫立刻低下头,又羞又恼,像是雨中落败的公鸡,颇为可怜。

旁边年长许多的亲卫见状,满脸同情的摇头。

为少将军办事,可以什么都不懂,只做好少将军交代的事,但是不能不懂装懂,说出引人笑话的言语。

绍兴侯亲自张罗老太公的寿宴,哪里是为老太公?

分明是三省总督想要借老太公的寿宴,达成某些目的,不允许寿宴出任何差错,导致他的颜面受损。

至于三省总督对老太公的态度逐渐改变三省总督比陈国公大十岁,如今已经年近六十。如果他不能像老太公那般长寿,只能与阎王争命。

因为稍显毛躁的亲卫,认错还算痛快,岑威便没有计较。只是让更老道的亲卫去教些道理,免得真正做起事,一念之差,酿成大错。

距离老太公的寿宴,只剩下最后两日。终究还是让岑威找到,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老太公府邸的机会。

不得不说,施尚文父子确实对老太公的寿宴很上心。

哪怕因为寿宴的规模,老太公的仆人根本就不够用,出现大量的人手空缺。绍兴侯宁愿自己短缺,从三省总督府和侯府调人,也没接受外面的奴仆。

除此之外,寿宴的地点也是由三省总督提供,亲卫军特意提前半个月去排查危险,然后驻守在那里。

要不是施尚文父子太想让老太公的寿宴尽善尽美,特意让人寻找歌姬、舞姬、杂耍人能让寿宴热闹的人,岑威恐怕只能硬闯,伪装成有资格出入寿宴的人混入其中。

事实上,即使能光明正大的进入举办寿宴的地方,依旧免不了硬闯。

因为杂耍人带进府邸的东西会被反复检查,无论是已经配好的火药包,还是各种矿石粉末,皆无法光明正大的带进去。

翌日清晨,岑威装病,遗憾错过去老太公的寿宴表演的机会。

成功伪装成杂耍人的亲卫被三省总督府的管家带走之后,混在城内的其他亲卫赶来,悄无声息的替代岑威,继续留在这里装病。

岑威则又换数个身份,坐在不同的马车中在举办寿宴的地方绕行。

令人期待已久的寿宴,始于三省总督的诏书。

天还蒙蒙亮,便有轻骑在大街小巷奔走,敲锣打鼓的祝贺老太公的寿辰,公布三省总督亲笔所写的贺寿词和专门为老太公准备的诏书。

贺寿词的文采不错,只是行文略显浮夸,不符合三省总督往日的风格。

重点在于诏书,细数从古至今的长寿之人,称赞老太公福禄俱全。

‘吾观史册,叔祖之福德,唯有姜公可堪比拟,实乃圣朝姜公。’

姜公是什么人?

正式的史书记载中,第一个协助臣子,造反成功的谋臣。

岑威和衣躺在床上,仔细分辨窗外的声音,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此行有趣的事委实不多,圣朝姜公的福德禄寿倒是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能体会到其中的趣味。

想到唐臻,岑威嘴角的笑意稍淡,神色却更加安宁,继续闭目养神。

可惜这几日过于匆忙,没能找到机会细寻江南特色,带回去与唐臻共赏。

今后若是有机会他觉得唐臻会喜欢江南的风景,最好还是能亲自来游玩。

寿宴从午时开始,持续到夜里戌时。连续三日,皆是如此。

三省总督特意下诏,取消夜里的宵禁。

如今是第一日,施家的小辈先为老太公贺寿,然后是与施尚文与施尚武亲近的下属和外家小辈。

归根结底,没有亲缘就得是世交或类似师徒的缘分,才有资格在第一日来贺寿。

第二日才是真正的大日子,不仅施尚文和施尚武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亲自贺寿,东南三省中许多为此专门赶来的官员也会携寿礼前往。

第三日便是收尾,让家中的奴仆也能感受到主家的喜悦。家族之内有名有姓的管家、管事、外面的大小庄主,皆能去给老太公拜寿。

寿宴首日,岑威苦守大半日,终于在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找到机会。他带着从城外赶来的亲卫,故意引起巡逻护卫的注意,将其引入小巷,打晕夺衣。

时间过于紧张,容不得岑威思索更周全的方式。

他带人冒充护卫却不敢与真正的护卫碰头,绕着府邸走了半圈,凭借异于常人的耳力,顺着高墙悄无声息的翻进去。

然后守株待兔,打晕经过的仆人,再次夺走衣服,寻找更加隐秘的地方暂时藏身。

因为不曾杀人灭口,别院很快就发现有人悄无声息的混了进来,开始不动声色的搜查。

好在别院足够大,不仅是天黑才开始搜查,又要顾及第二日的宴席和影响。最重要的是这场寿宴意义非凡,亲手筹谋寿宴的人有足够的自信,即使不知名的小鱼小虾混进来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岑威的亲卫在空旷的花园和后院的院落中躲了整夜,顺便将放入布袋绑在身上的各种粉末,陆续交给始终不曾挪动位置,藏在假山中的岑威。

即使是在黑暗中,岑威依旧能熟练的将各种粉末混合,制成大小相同的火药包。

可惜能带进来的东西有限,总共只有十个,能炸穿宴席,想要撼动整个别院也不难,但是无法保证能要目标的命。

原本岑威的打算只是杀死或重伤施尚文,但是如今有火药包,原本的目标就显得过于小气。

天光微熹,别院的仆从再次穿梭在各个角落,行动却远不如前一日从容,看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怀疑。

提前以杂耍人的身份混入别院的龙虎军惊闻噩耗,不再需要他们的表演,更不允许他们踏出所在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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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别院,看似因为更多身份尊贵的人到来,变得更加热闹,实际却每处细节都透着肃杀的意味。

举办宴席的花园和招待贵客的院子,各个路口都由施家的旁支和各府大管家亲自把守,无论是宾客还是仆人,但凡有陌生的面孔,皆会被阻拦在外,反复盘问。

岑威的亲卫佯装府内的仆人,悄无声息的在相对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徘徊,然后将别院的最新变化告诉岑威。

“龟孙果然是亏心事做得多,怎么如此怕死!”

亲卫满脸焦躁,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情绪,说完正事,狠狠的唾骂起来。

只要不耽误正事,岑威向来不会计较手下人的污言碎语,他正藏身在遍地灰尘的废弃库房中,透过门缝,警惕突然出现在附近的人。

“吩咐前院的人,开席时放信号弹。”他沉思半晌,低声吩咐道。

龙虎军有如今的地位,自然不会直到今天才想起在施尚文的身边安排人手。只是终究碍于底蕴轻薄,安排的人短时间内无法接近真正的核心人物。

不过岑威给出的任务并不困难,哪怕只是个端盘子的仆人,只要与宴席的距离足够近就能及时发出信号。

“少将军?”亲卫面露恍然,脸上随即浮现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目光灼灼的盯着被岑威坐在身下的火药包,沉声道,“请少将军先行离开,我等必定会让火药包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岑威抬脚轻踹在亲卫的背上,有些无奈的道,“叫什么名字?回京都之后去后勤历练半年。”

如果还有这么多的想法,直接在后勤养老。

“少将军恕罪!”亲兵闻言,熟练的认错,面上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他倒是希望能有命和少将军回京都。

可是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守着火药包的引线,亲眼见证少将军得偿所愿!

以火药包的威力,他委实想不到,自己如何才能有活着的机会。

而且火药包应该藏在哪里?

他跟在少将军身边,已经数次见证火药包炸开的经过,自然知道,与目标的距离越近,火药包能发挥的威力就越大。

为达成目的,最好不惜乱刀分尸,在火药包的引线点燃之后,立刻跑向宴席所在的位置,尽量靠近三省总督。

要是喷洒的鲜血刚好熄灭引线的火花怎么办?

正宴午时开始,直至巳时三刻,施尚文与施尚武同时到达。

明面上老叔公才是今日的主角,他又是施尚文和施尚武的长辈,便安坐主位,没有亲自出门迎接。

施尚文和施尚武也给足了老太公的面子,竟然弯腰做揖,不论尊卑,只以晚辈的身份祝寿。

“姜公春秋不老、福星高照。”

兄弟两个幼时曾以相像如同双子闻名,时隔多年,再次露出同样的表情做同样的动作,竟然又能看出相似。

虽然施尚文和施尚武的态度很随和,但是没有人会因此生出熊心豹子胆,拿他们当众打趣。真有这样的人,此时也不会出现在寿宴上。

献过寿礼,施尚文和施尚武理所应当的在老太公的左右落座,分别敬上半盏茶,然后亲自搀扶老太公入席。

九十岁的老寿星,白发苍苍,脸上满是褶皱。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是经不起仔细打量,眼底浑浊迷茫,像是服用药物才能保持现在的亢奋。

他抖着手倒满两个白玉杯,笑道,“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先请。”

施尚文和施尚武自然又是推脱,耐不住老寿星的执拗,只能一饮而尽,然后再做推辞,坚持要老寿星亲自开席。

老太公再次起身,经过数不清的文人润过稿的答谢脱口而出,看上去竟然比与施尚文兄弟推迟时更熟练。

因为祖上有长寿的例子,以施尚文兄弟为首的晚辈又积德行善,他才能侥幸积得福寿,无灾无痛的活到如今。

宴席能有如此大的排场,离不开东南三省的稳定,在座的各位都有功劳和苦劳,当然,最值得感谢的人依旧是施尚文,其次是施尚武

苍老浑浊的声音传开,施尚文脸上的笑意稍敛,漫不经心的整理已经被酒水浸湿的衣袖。

别院内有身份不明的刺客。

虽然他有足够的自信,绝不会在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中招,但是古语有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份福禄寿喜的宴席,不吃也罢。

现在相比让东南三省的氛围破冰的老太公,他更在乎请君入瓮能捉住多重的王八。

会不会是燕北旗的儿子?

呵,燕北旗的儿子个个无用,说不定是干儿子。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迫切的想要他死的人。

万籁俱静,只能听见老太公越来越浑浊沙哑的声音之际,垂头站在角落的管事忽然抬起头,目光晦涩的看向站在角落,那里正站着准备上菜肴的仆人。

他似是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地方,眉心忽然浮现怒意,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直奔端着炭烤羊腿的人。

然后利落的解开衣袍、拽到仆人、拿出早就藏在身上的烟花,狠狠的朝火红的烧炭掷去。

他接到的命令是,无所谓能不能炸烟花,只要有足够的声响,能提醒少将宴席的位置就行。

仆人猝不及防的尖叫,终于引起不屑留意区区管事的贵人们的注意。

随即而来的巨响,更是让贵人们愣在原地,随即面露惊恐,下意识的起身环顾四周。

能与寿星坐在同处的人,身份皆非同寻常,自然也更沉得住气,即使怕得手都在发抖,眼角余光瞥见施尚文和施尚武依旧脸色平静,他们就得仔细的藏着惧怕,免得给施尚文和施尚武留下不好的印象。

比这些人反应更快的是护卫。

扔出烟花的管事和依旧倒在地上,像是被吓傻的仆人,立刻被护卫制住,如同拽着牲口似的往外拖。

管事狠狠的咬住舌头,心知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疯了似的喊道,“奴冤枉!总督大人!奴是看到这个贱奴的身上有诡异,所以唔唔唔!”

无论他如何喊冤、挣扎,施尚文都吝啬分给他半个眼神。施尚武似是嫌弃他话多,阴恻恻的道,“话怎么这么多?别搅了姜公的喜气。”

护卫闻言,立刻堵住管事的嘴,狠狠的踢在管事的腰侧,动作越发粗暴。

反而是被吓傻的仆人,虽然浑身颤抖,但是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没遭什么罪。

只是耽搁片刻,院外忽然响起更扰人的嘈杂。

“有刺客!”

“疯马!马尾被点燃了!”

“马厩走火,快去救火!”

施尚文脸上的困顿再次敛去,抬起手覆盖在老太公微微颤抖的肩上,从容的安抚道,“这样大喜的日子,有大红相衬,老爷子的下个十年,必定会更加顺遂。”

“大哥说的是!老爷子放心,谁让你不顺遂,那就是我们兄弟的敌人!”施尚武朗笑,主动为老太公倒满酒盏。

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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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全凭本能的端起酒盏,嘴唇颤抖许久,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急得喉咙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茫然的顺着施尚文的手,饮尽施尚武亲自为他倒的贺寿酒。

原本依旧生出退意的众人见状,总不能在施家的地界,抛下施尚文和施尚武独自逃命。他们只能勉强压下满腔心事,如坐针毡的留在原地,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好在他们难受的时间不长因为岑威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给他们冷静的权衡利弊的机会。

五匹骏马陆续穿过护卫的蹭蹭拦截,出现在设宴的园子。刚露面,还没来得及展现凶性便被施尚文和施尚武的亲兵利落的解决,连马毛都没能碰到在场的宾客。

这让因为畏惧三省总督而勉强留在原地的宾客彻底放心,脸上的笑意也不再虚无。

混入别院的龙虎军在疯马的身后杀入,刚好救下管事,然后掉头就跑。

“别追!外面的人会解决!”

施尚文及时提醒亲卫,施尚武却被逗的肆意大笑,怒骂孬种、蠢货。

无人留意的角落,岑威扛着两个比他还要壮实的巨大布包翻过墙面,轻盈落地,点燃布包中的引线,其中一个丢进茂密的花丛中,另一个再度扛在背上,从容走向三省总督。

“施总督,我来的可是时候?”

引线足够长,围绕的手法更是经过反复的研究,大概能烧整盏茶的时间。

“岑威?”

施尚文眼中浮现意外,原本随意落在身侧的手换了个方向,变成搭在腿上。这是防备、抗拒的姿态。

在他眼中,突然潜入别院的刺客、发疯的骏马、明目张胆的杀过来又突然离开的刺客和外面的喧嚣这些都没有龙虎少将军的威胁更大。

岑威应声,丝毫不意外施尚文能认出他。

他也没见过施尚文,但是绝不会发生面对面却认不出人的情况。

时间有限,岑威只能长话短说。

“晚辈刚好路过宝地,听闻姜公寿辰,想要来沾个喜气,奈何没有门路,拿不到请帖,只能冒犯,请姜公海涵。”岑威拱手,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取下比他还高半头的布包,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笑道,“这是晚辈为姜公准备的礼物。”

“贤侄客气”施尚文还没想好,要如何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将军足够的教训,满脸谦逊的青年已经利落的转身,“等到施总督体会到寿礼的妙处,晚辈再来拜访。”

话毕,岑威猛地发力,以最快的速度朝高墙跑去。

施尚文和施尚武从未见过敢在他们的面前,如此放肆的人,愣住片刻才拍案而起,怒吼道,“黄口小儿!难道将这里当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拦住他!”

“注意伤势,别让河南巡抚心疼。”施尚文冷笑。

活着的龙虎少将军,远比死了的龙虎少将军价值高。

岑威丝毫不理会暗处的箭矢,左侧小臂和右侧大腿各中一箭,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如同展翅的大鹏般从墙面落下,翻滚卸力,朝车马房的位置继续狂奔。

他的人刚才放出的马匹,皆是原本就养在这里的马。

数量不多,二十九匹,最后只有五匹能闯到施尚文的面前。今日宾客众多,传闻光是请帖就发出上百份,有些达官贵人前来赴宴,又不是只带一匹马。

再次翻墙时,岑威拿出匕首,暂时不管已经深入血肉的箭头,利落的削落箭身,顺势咬住匕首,在护卫以为他会继续翻墙时摆动双手维持平衡,在狭窄的墙上飞奔,精准的躲开所有试图绊倒他的阻碍。

赶到车马房时,比他更早从园子中杀出来的亲卫已经聚集在附近,正与满脸嘲笑的护卫做无用的坚持。

“少将军?”

发现岑威的身影,亲卫立刻从半死不活,仿佛下一刻就会累到的状态变成愉悦亢奋,利落的掀翻包围他们的护卫,继续朝车马房的方向移动。

“拦住他!岑威!”护卫首领意识到不对劲,不顾一切的嘶吼,“不能让他走,继续射箭!麻药!”

“长刀!”墙上的岑威同时出声,依旧咬着匕首,单手接起亲卫抛来的长刀,借着跳下高墙的力道,几乎贯穿想要阻拦他的护卫。

鲜红的血液迸射在他的脸上,沿着锋利的眉梢滑落,岑威却连眼皮都没抖,在周围护卫畏惧、惊恐的目光中,继续朝目标前进。

车马房暂时停留的马匹太多,想让它们陷入混乱,丝毫不费力气。

岑威甚至不必用过于血腥的手段,只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足以令群马不安的踏步。

十几个不留余力的响鞭甩下去,立刻有过于胆小的马伸颈嘶鸣,拼命的往外冲。岑威和亲卫只需要及时斩断拴住马的缰绳,就能混迹马群冲向府外。

越来越大的动静和逐渐失去掌控的局面,令护卫首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几乎已经能想到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的怒火。

为将功折罪,他已经顾不得差事办的是否完美。

“放箭!”

“少将军!”

亲卫在马上也不忘寻找岑威的位置,惊讶的发现,身手最好,驭马最自如的岑威居然落在最后,他的后面是密密麻麻、足以将他扎成稻草人的箭矢!

当即就有亲卫想要掉头,逆着发疯的马群去岑威的身边,哪怕只能以身挡箭也在所不惜。

奈何所有的马都在发疯,身下的马肯让他骑着,已经是他驭马有道的结果,想要逆行?门都没有。

岑威没回头,只是掷出已经有豁口的长刀,精准的落在守着捆箭头隐约透着绿色的护卫。

逃命的间隙,他分神算还有多少时间。

唐臻说过,一盏茶是六百个数,距离他点燃引线已经四百九十九!

箭矢即将没入岑威后背的刹那,昂头立在马背的人忽然消失,又引起前方撕心裂肺的呐喊。

然而兵似主将,生死存亡之际,还是有如岑威那般冷静的亲卫。

“别喊!少将军只是弃马!”

神志不清的人闻言,脸色更加颓废。

在飞奔的马群中弃马?

除了被踩成肉泥,还能有什么结局!

下一瞬,脸侧忽然又多股疾风,令眼角冰凉的触感更加明显。

亲兵猛地瞪大眼睛,“少将军!”

别人在飞驰的马群中弃马,结局只有被踩成肉泥,换成岑威,便是凭借强大的爆发力,再用马鞍借助马的速度,不提的变换坐骑。

刚才因为时间紧急,没能完成表达所见的亲兵,终于能重新整理语言,只是声音不知因惧怕还是亢奋,止不住的亢奋,“少将军、在马侧躲过箭矢,然后立刻换马,立刻追了上来!”

心中默数至五百九十,岑威稳稳落在头马的背脊,回头看向别院。

岑威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令寿宴陷入比之前更诡异的氛围。

施尚文和施尚武神色莫测,眼底隐约透露怒意,偏偏又不肯表现出来,只是冷冰冰的打量岑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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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痕迹。

比如墙上凌乱的箭矢。

老太公呆滞的坐在两人中央,单薄的身影、苍老的面容和脸上的迷茫,处处透着可怜。

在座的人都清楚,这场寿宴真正的主人,此时自然顾不上老太公的感受,包括老太公的亲儿子也是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施尚文的身上,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之后,才有人试图缓和气氛,指着被岑威留在地上的布包道,“不知岑威小儿专门留下什么寿礼”

施尚武冷笑,“你管这叫寿礼?”

众人隐晦的交换眼色,仔细打量地上的布包,平平无奇的褐色灰布,看上去与兰亭水榭,极度奢华的别院格格不入。更不用说岑威突然出现,又嚣张离去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砸场子而非诚心贺寿。

施尚文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语气淡淡,“不知道他大费周章的想要做什么,若是年轻气盛,故意挑衅,贸然拆开,恐怕会扰了姜公的好日子,不如先收起来。”

施尚武看了眼施尚文,虽然心中嘲笑兄长年纪越大越怕死,哪怕敢图谋天下,身上也不再有曾经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是兄长的脾气越来越差,必须要给兄长留面子,否则没面子的人就会是他。

“兄长说的对。”他懒洋洋的应声,看向布包的目光颇具兴味,事实上,他对留下布包的人更感兴趣。

龙虎少将军?

燕北旗在圣朝武将的心中是接近于神的存在,岑威年纪轻轻就扬名天下,拥有类似半神的声望何德何能?

等到抓住岑威,他必要亲自见识,所谓的天生将军,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心中想到此处,施尚武立刻说了出来,言语间不乏嘲弄,丝毫不掩饰对岑威的不屑。

单凭岑威在这样的日子,独身、不,想来先前闹事的人也是岑威的下属。年轻人听了太多的吹捧,竟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哪怕能冲出别院又如何?

只要他愿意,这座城池必是岑威的埋骨之地。

宾客体会到施尚武的言下之意,心知巡抚大人看那位年轻气盛,难掩桀骜的少将军不顺眼,自然不会惊扰主家的心情,恭维施家,贬低岑威的话源源不断,争先恐后的说出口。

“巡抚大人说的是,龙虎少将军虽然在北方有些名气,今日观其言行却想来河南落寞已久,没见过如巡抚大人这般身经百战,游刃有余的武将,好不容易盼到颗鱼目,便没见识的当成宝贝。”

“这是什么话,那黄口小儿如何与巡抚大人相比?只是燕北旗这些年越发不中用,才会让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起来。”

“下官还没恭喜总督大人,姜公果然是大福之人,寿辰之际,竟然为总督大人引来如此大的助力。岑威主动送上门来,岑壮虎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独苗折在这里,肯定能学会仔细听总督大人的道理。”

园外护卫捉拿岑威掀起的吵闹愈演愈烈,园内却在众人热切的言语中恢复赴宴该有的氛围,一时之间,无论主宾,笑意盈盈。

不仅被岑威丢在花丛中的布包无人问津,始终放在主桌前方的布包也因为施尚文没有开口,护卫不敢擅自动作,破坏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始终留在原地。

以至于忽然地动山摇,石土迸溅之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地龙翻身。可惜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能够仔细思考,有些人甚至没有机会听见第二声巨响。

绍兴侯精挑细选为老太公的寿宴选择的别院,在光天化日之下,化为半座废墟。

两声巨响和如同地龙翻身般的颤抖,更是让整座城池都第一时间发现突如其来的变故。

本就快被吓破胆的骏马东倒西歪的摔在地上,瑟瑟发抖,模样几乎与被吓傻的护卫没有区别。

岑威的瞳孔同样因为预料之中的事难以抑制的放大,心中却很清明,就是现在。

趁着东南军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着去救三省总督和掌握东南三省命脉的诸多官员,这是他和亲卫唯一能够靠自己逃出这座城池的机会!

他取下始终叼在嘴里的匕首,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血迹和嘴角的疼痛,随手抚过因此被匕首削落的乱发,手腕狠狠落下,将匕首扎入□□的骏马屁股,最不影响奔跑的地方,厉声呵斥,“带上马,走!”

不带马,他们根本就冲不出城门。

早就见识过火药包的威力,依旧被震慑住的亲卫猛地回神,脑子依旧混沌,身体却已经自作主张的听从命令。颤抖着伸出手,用尽所有办法刺激被吓傻的马群。

动物的幕强心思远比人更纯粹,慌忙逃命时最强壮的骏马才有资格跑在最前面。没有其他干预,马群会自觉的追随头马,直到再也跑不动,只能被留在原地。

头马发出如同咆哮般的嘶鸣,重新出发,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逃命。还没被彻底吓傻的马,不必亲卫再费尽心思的刺激,立刻起身跟上。

因为追着岑威逃过一劫的护卫队长,终于在骏马奔腾的声音中恢复理智。他满脸呆滞的看着骏马掀起的灰尘落地,颤抖的拿出匕首,扎进手臂,咬牙道,“回别院!”

总督大人、巡抚大人、绍兴侯想到正在园中赴宴的人,护卫首领的呼吸数次停滞,哪里还有心思去追岑威?

园子里的人绝不能出事,否则整个东南三省都要重新洗牌。

城门虽然距离别院较远,没有立刻见到别苑的惨状,只以为是地龙翻身。虽然也受到惊吓,但还不至于如护卫首领那般天崩地裂。

可疯狂的马群来势汹汹,城门又没提前准备,几经冲撞,只能任由突然出现的疯马放出城门,坠在后面竭尽全力的追赶。

然而疯马不要命,城外不远处又有岑威等人千里迢迢带来的爱驹。

这些战马早就适应了火药包的威力,这次距离又远,完全不受影响,更不存在腿软。经过大半日,轻而易举的将追兵远远的落在后面。

中途停下,暂时休息,岑威没管满脸难以置信,激动的形似疯癫的亲卫。独自坐在树下,面无表情的挖出镶嵌在血肉中的箭头。

加上最初的两个,总共挖出五枚,好在都避开了要害,他身上也有足够的药。

闻到新鲜的血腥味,终于有亲卫回过神,跑过来帮岑威包扎伤口,语气难掩自责,“少将军怎么不叫我们?”

岑威嗤笑,他自己下手还能少遭点罪。

亲卫撕下小半里衣,终于将岑威身上的伤口全部包扎稳妥,紧张褪去,突然发现少将军今日似乎格外不爱理会人。

平日不是这样,是不是疼得太厉害亲卫抬起头,难掩狼狈的青年闭眼靠在树下,呼吸越来越沉。

“少将军?”

“箭头上有药!”

五日后,远在京都的唐臻,终于等到震惊整个圣朝的噩耗。

施氏族老九十岁寿辰,设宴的别院在两声巨响中坍塌成废墟,施尚文、施尚武、绍兴侯等,总共九十五名赴宴官员生死不知。

唐臻捏起怀中的小狼肉爪,非要看到爪尖才肯罢休,眼中除了满意,还有嘲讽。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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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没找到活人,又不敢承认他们死了。

“东南军也收到消息,正在连夜后退。”陈玉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困惑,轻声问道,“是岑兄?”

他只知道岑威不在京都是悄无声息的南下,依稀能猜到些苗头,事情又发生的太巧

唐臻轻笑,终于舍得放过小狼的爪子,改成逆着撸毛,意味不明的道,“他运气不错。”

这算什么,好人自有天怜?

房门猛地被推开,梁安满脸惨白的走进来,抖着嘴唇道,“岑兄被东南军发疯似的围堵截杀,没能与我提前安排好的人汇合,像是、突然消失。”

第138章一合一

陈玉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唐臻。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对岑威的担心,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这股恐惧并非突然出现。

陈玉很清楚,因为他不愿意面对,所以无视至今。

自从岑威带走唐臻,原本说好的五日仿佛无期限的延长。明明岑威和唐臻都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却再二再三的出尔反尔。

有些事,悄无声息的变得与以往不同。

太子的变化最明显。

虽然偶尔还是会盯着某个方向陷入沉思,像是在与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未知存在较量,但是更多的时间,唐臻开始变得愿意与周围的人交流。

他不再责怪陈玉聒噪,面对刘御医也多了几分耐心,起码不会再用冷冰冰仿佛打量物件似的目光去看待刘御医。

不得不说,生存环境得到改善之后,刘御医时灵时不灵的医术也变得稳定。

所有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陈玉不去在意细节。

作为懵懂数年,终于意外看清自己的龙阳,陈玉在唐臻和岑威回到京都之前,度过短暂又激情,如同身处新婚的神仙日子。

随着唐臻和岑威的归来,陈玉自觉收敛的同时不得不费尽心思的勒令梁安也跟着收敛,委实耗费许多心思。

或许正是因为正在经历,所以很容易发现端倪,陈玉只差自戳双目才能面色无常的忽视唐臻和岑威之间旁若无人的氛围。

他不敢深思越来越强烈的违和感是不是他的错觉,更不敢探究,唐臻的变化是不是与岑威有那种关系。

事到如今,连猜测都不敢有。

听见岑威因为东南军的围堵截杀失踪,唐臻的反应最平淡,为白狼顺毛的手如同主人冷漠的面容,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按照原本的打算,先是将白狼顺滑的毛发逆着捋成凌乱的模样,又仔细梳理整齐,终于抬起眼皮看向愣在原地的陈玉和梁安。

“继续找,岑威不会偷着跑回河南。”

拿了他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还。

岑威回京都等着他的讨债或者回来杀了他以绝后患,再霸占火药包也就罢了,莫名其妙的消失?

那他就只能去找龙虎军、岑壮虎和岑戎讨债。

“殿下?”陈玉和梁安眼中的茫然更甚。

尤其是梁安,他与岑威的关系更亲近,平日又粗枝大叶,只知道抱怨陈玉的种种管束却从来不曾将放在陈玉身上的目光,分出半点给别人。

无论是陈玉还是岑威,说什么,他都肯相信,鲜少会暗自沉思,至今都没觉得唐臻和岑威变得过于亲密。

然而这句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的话,听在耳中却既像冷嘲热讽,又似雷霆震怒,终于令梁安生出强烈的违和感。

又过半日,东南三省的变故更详细的传到京都,其中包括在那场所谓的福禄之宴都有哪些人前往赴宴、坍塌成半座废墟的别院有何来历、突然出现然后被追杀至今的龙虎少将军

可惜人通常不会对不存在的事存在想象力。

哪怕各种传闻确实对岑威突然出现在寿宴的行为,毫不吝啬恶意的揣测,但是没人真的认为带走东南三省大半官员的意外与岑威有关。

即使东南军依旧不遗余力的寻找岑威的踪迹,想要将岑威留在东南三省,下令的人也只是想在几乎毁天灭地的变故之后,尽可能的抓住所有能够触碰的筹码。

截止消息传入唐臻的耳中,世人对别院瞬间坍塌的变故,只有两个猜测。

天罚。

地龙翻身。

虽然从废墟中挖出的身体大多破败不堪,处处可见灼伤、烧焦的痕迹,明显与地龙翻身不同,但是终归不能是天罚,东南三省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梁安对岑威失踪的事非常上心,本想立刻离开京都,亲自去东南三省找人,刚提出想法就被唐臻似笑非笑和陈玉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

他默默闭上嘴,低头反省片刻,羞愧懊悔的给了自己两巴掌。

岑威已经出事,如果他也离开京都,哪怕留下足够的人手,唐臻和陈玉的安全也难以保证。

虽然不至于担心性命,但是难免形势所迫,不得不做不愿意的事。

即使东南三省的军队已经慌忙撤退,京都也回不到从前,除了始终一家独大的李晓朝,如今又多了北疆军。程诚除了忠心,作为将军,委实没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地方。他能在程守忠随着昌泰帝离开之后,勉强应付李晓朝,全凭唐臻釜底抽薪,及时离开皇宫,从根源阻断京营不动声色的侵占,还有岑威、梁安愿意摆明作为太子伴读的立场。

想通原委,梁安不由苦笑,怪不得祖父说他难以担当大任。虽然对他宠爱信重,但是从未有过将梁家军交给他的念头。

唐臻向来不介意身边的人是否愚蠢,况且梁安不是他的下属,只是因为利益暂时与他站在相同的立场。

见梁安没用别人的提醒,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唐臻便不再理会梁安,对陈玉吩咐道,“去寻些东西来,尽快。”

唐臻需要的东西种类繁多,大多是矿石粉末,还有许多听起来匪夷所思,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然而陈玉对这些东西却不是全然陌生。

因为岑威离开京都之前,曾悄无声息的收集过类似的东西。

并非陈玉故意盯着岑威的举动才会知道这件事,毕竟京都就这么大,值得留意的人也没多少,无论岑威的动作有多隐秘都难免有风声传到外面。

陈玉做事向来仔细,特意重复一遍内容又多又杂的速记,防止有遗漏。确定无误,他将宣纸仔细折叠整齐,放入袖袋,“我现在就去找,大概两日?”

唐臻摇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急切,但是态度少有的强硬,“最多半日,我要看到所有的东西。”

陈玉脸上浮现为难,重新拿出宣纸,当着唐臻的面递给梁安。

虽然西南水师是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同气连枝的体现,陈玉也能凭借信物命令京都的西南水师。但是梁安毕竟是从小混迹军中,哪怕在行军打仗的方面也能做到以绝对的武力胜过脑子,威信远胜陈玉,更擅长利用军中的人脉做些不可说的事。

时间太短,陈玉需要梁安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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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当着梁安的面说出需要的东西,自然没有瞒着梁安的意思,见到陈玉的动作,只是平静的移开目光。

他已经通过越来越多的传闻,大概猜到东南三省的寿宴发生的事。

岑威因为过于顺利,超额太多完成目标,所以才会失踪。

不仅在南下的路途中根据他给出的初始数据,找到威力极大的火药包配方。刚好赶上三省总督主动将施家嫡系、东南三省的主要官员聚集在同处。

传闻里,岑威带着亲卫闯入寿宴,不顾彼此脸面的大闹,其中未被留意的寿礼,不出意外,便是已经点燃的火药包。

唐臻面露可惜,喃喃道,“如此神兵利器,只有岑威知道,未免过于便宜他。”

“殿下说什么?”陈玉警惕的抬起头。

自从岑威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他就有些疑神疑鬼。

哪怕唐臻自始至终都表现的非常冷静,更没有如同他想象的那般,因为这个消息导致病情恶化,陈玉依旧无法彻底放心。

如同亲眼看着破败不堪的木桶猛地倒入整缸的凉水,即使木桶表现良好,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正拎着木桶行走的人也无法在尘埃落定之前放心。

唐臻笑的得意,慢条斯理的道,“姜公寿宴的变故,既不是天罚也不是地龙翻身。”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问道,“殿下知道原因?”

唐臻矜持点头,懒洋洋的倚向软枕,丝毫不在乎他的话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玩笑似的道,“如果你们想看,尽管求孤。”

“”

几乎明言的话,反而令恍惚间依稀看清真相的陈玉和梁安不敢再追问。

东南三省的寿宴惨案,比自古以来有所记载的任何灭门都更惨烈,短短几日,突然陷入混乱东南三省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彻底分崩离析。

施尚文、施尚武、绍兴侯施家在寿宴之后失踪的嫡系和旁支,几乎每个人都是大权在握,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年轻的小辈,只有继承家业的嫡长子才有资格在园子中侍奉长辈。

前去赴宴的宾客,地位皆比凭借血脉入场的施家小辈更高。

因为宴席设在浙江,浙江的损失最为惨重,施尚文年仅五岁的庶子压不住混乱的局面,当众被乱刀砍死,所有不自量力,试图趁着这个机会冒头的施家旁支皆因为争不过别人,最后落得尸骨难存的下场。

反而是更遥远的福建和江西,施尚武和广信侯离开之时特意留下能够主事的成年子嗣,勉强支撑大局。即使如此,两地也有类似反叛的风声。

一次‘意外’就令仅次于北地的庞然大物彻底分崩离析,现在唐臻居然告诉他们,这不是意外,只要太子殿下愿意,意外就能再次发生。

梁安和陈玉呆滞的凝视气定神闲,眉宇间难掩病气的青年,难以掩饰的恐惧从无到有,逐渐加深。

唐臻含笑与两人对视,眼中浮现满意,如同想要晒太阳的大猫如愿以偿,发出满足的喟叹。

“别急,最多两日。”

岑威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等不了太久。

在东南三省失去踪迹,不知死活的龙虎少将军、威力惊世骇俗,完全不讲道理的火药包、能吸引整个东南三省目光的血海深仇。

唐臻非常好奇,在精力有限的情况下,什么都想要的野心家会如此选择。

陈玉默默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梁安,感受到温热的触感,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冰封的身体才陡然回暖。

然而他却发现,某个勇冠三军的小老虎眼底满是惊骇。

陈玉下意识的抓住梁安的手,嘲笑道,“这么不中用。”

梁安的嘴唇动了动,眼底终于恢复神采,抓紧陈玉的手跑到院中,不假思索的道,“殿下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这么说?”陈玉不答反问。

梁安理直气壮,“直觉。”

陈玉满脸复杂,难得没有因此嘲笑梁安,低声道,“殿下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梁安眉头紧皱,“这次和从前不同。”

“是啊。”陈玉表示赞同,“殿下从前犯病,折腾自己,波及我们。如今变成折腾我们波及别人?”

两人沉默半晌,异口同声的道,“其实这样也好。”

第139章一合一

东南省寿宴惨案的第七日,岑威失去踪迹的第二日,午时刻,皇宫忽然发出震动整个京都的巨响。

去年破秋日被烧毁大半,始终未曾修整过的东宫,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变成废墟。

除了气定神闲的唐臻和早有准备的陈玉和梁安,包括程诚和刘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这究竟是地龙翻身还是天降惊雷?

唐臻最后看了眼废墟中凌乱的火苗,毫无留恋的转身,曾经困住太子的东宫,不过如此。

陈玉难得没有亦步亦趋的跟在唐臻的身边,他和梁安并肩而立,目光复杂的凝视彻底化为废墟的东宫。

曾经任人欺凌的太子,轻描淡写的抬手之间便是振聋发聩,令所有人都不敢再忽视的声音。

堪比天罚的灾难,竟然完全掌握在太子手中。

无需任何多余的解释,东南省寿宴惨案的谜团已经迎刃而解,岑威突然出现在寿宴,用火药包炸了别院。

李晓朝最先赶到皇宫,在京都逗留许久却鲜少露面的燕鹄紧随其后,身边还有许久不见,憔悴许多的孟长明。

唐臻正准备召见他们,又有羽林卫来报,有声称是沈思水子侄的人,想要求见太子。

陈玉立刻说出来人的来历。

沈木君,沈思水的侄子,光凭地位或许比不上沈思水的亲子沈风君,论争气的程度却是沈风君拍马都比不上。

唐臻哂笑,对此兴致平平。

无论当初沈风君是否知道沈婉君因何暴毙,唐臻只记得,沈风君连妹妹的尸首都不敢认领,连夜奔袭逃回湖广的怂样哪怕沈木君胜过沈风君百倍,又是什么值得吹捧的事?

虽然对意外到来的沈木君提不起任何期望,但是唐臻不至于吝啬几杯茶水,从善如流的召见沈木君。

不得不说,沈思水作为墙头草,闻风而动几乎已经成为本能。

龙虎军、北疆军、东南省都受过他的撩拨,除了关门缠绵的四川,只有西南水军因为所在之处与湖广相差甚大,过于荒芜贫瘠,始终没被沈思水看在眼中。

东南省刚出事,不知道因何在京都隐姓埋名许久的沈木君就主动冒头,探索宫中与传闻似曾相识的变故。

至少这份不肯错过任何机会的敏锐,有几分随沈思水,如此看来,沈木君也不算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因为沈木君,唐臻又喝了半盏茶,终于放走怀中早就在挣扎的小狼,在陈玉想要催促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目光中从容起身。

福宁宫作为帝王所居之地,处处体现尊卑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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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最平易近人的花厅,位于下方的人也只能抬起头仰望主位。

受到东南军围困京都的影响,即使是唐臻和李晓朝,最近也鲜少能静心仔细打量对方。更不用说许久未曾出现的孟长明和第一次出现在唐臻面前的燕鹄和沈木君。

可惜只有李晓朝觉得唐臻陌生是因为忙碌和震惊,唐臻许久没有仔细观察李晓朝,仅仅是因为发自内心的觉得没必要。

忙碌数月,非但没有令李晓朝变得憔悴,反而因为最大的难题迎刃而解,眼角眉梢难得情绪外露,颇有意气风发的意味。

东南军不败而退,北疆军和匆匆退入京都的龙虎军、西南水师都没来得及蚕食京都的权力。

这对李晓朝而言,这无异于最好的结果,怪不得他像如此志得意满。

相比之下,孟长明的模样,委实憔悴。不仅体现在面容,曾经无所畏惧只为信念的少年意气,几乎完全消失。

“你又在看孤的面相。”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唐臻的语气只有笃定。

孟长明眼底的复杂越发明显,敷衍的朝唐臻抬起手作揖,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

唐臻见状也不勉强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从未见过的燕鹄和沈木君。

燕鹄和燕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长相、气质却完全不同。

前者虽然花名在外,神色却坚毅、正直,颇有纵千难万险亦不可动摇的意味。后者花架子十足却仅此而已,不仅骗别人,连自己都骗,从某些角度看也是狠人。

沈木君与沈风君也完全不同,只是痴长几岁,脸上完全看不出沈风君当初的迷茫,虽然相比李晓朝等人还是稍显稚嫩,眉宇间的急切呼之欲出,但是起码能沉得住气,老老实实的赔坐在末尾。

唐臻自诩奇货可居,只随着心意与孟长明搭半句话,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垂目细数茶盏中漂浮的散叶。

不出意外,最先开口的人是李晓朝。

“我正在处理东南军撤退时留下的物件,忽然听见巨响,疑似地龙翻身。然后收到消息,东宫彻底坍塌,有零星的火花四处漂浮,极似那场寿宴的变故。”他以审视的目光凝视唐臻,明明是极擅长伪装的人,眼底的防备却连最不擅长察言观色的梁安都瞒不住,最后用仅剩的理智表示微不足道的关心,“殿下可曾受到惊吓?”

唐臻抬起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燕鹄和沈木君,“你们也是为此而来?”

“殿下英明。”燕鹄颔首,属于陈国公府的骄矜溢于言表。

沈木君不敢像李晓朝和燕鹄那般嚣张,话说得极漂亮,“惊闻宫中发生意外,臣委实担心殿下,特意带来珍藏的老参。”

唐臻若有所思的点头,“既然你不在乎东宫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只是想要关心孤。你的心意,孤便收下,你可以离”

“殿下!”沈木君暗自叫苦,连忙打断太子想要送客的话,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臣子想知道东宫为什么会忽然变成废墟,是不是与巨响有关系,非常想知道!”

自从去年中毒之后,太子殿下的脾性就如同六月的天气般说变就变,几乎找不到任何规律。

沈木君根据手中的消息判断,以为太子正处于超脱世俗的状态,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小心思。委实没想到,只是稍作试探,险些被太子直接撵出去。

“原来你们都是为塌成废墟的东宫而来。”语气如同叹息,唐臻的脸上却不吝啬笑意,依次看向燕鹄和李晓朝。

有沈木君险些被撵走的前车之鉴,李晓朝和燕鹄非但没有狡辩,反而顺势关心起唐臻,义正言辞的解释,如果弄不清东宫彻底坍塌的原因,唐臻住在福宁宫岂不是危险重重?

他们作为臣子,如何能安心。

唐臻欣然接受这份解释,缓声道,“孤梦中遇鬼神,得到份方子,按照上面的比例配出药包,然后点燃东宫就被炸成废墟。”

没等李晓朝或燕鹄提出质疑,陈玉便主动开口,“羽林卫数百人见到火药包将东宫炸成废墟的过程,大将军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问细节。”

“为什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再点一次火药包?”李晓朝敛去眼底的震惊,对陈玉的话置若未闻。

燕鹄附和,“大将军所言极是,并非我等不相信殿下,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兹事体大,绝不能以儿戏待之。”

唐臻顺利的撒出鱼钩,又见鱼儿果然在钩边徘徊,耐心瞬间减半,随口胡说八道,“火药包的威力,你们已经看见,这等有伤天和的东西,不该是谁想看就拿出来看看,否则孤与昏君何异?只是不知道哪位爱卿,愿意做世人眼中蛊惑君心的妖妃。”

此话一出,花厅内莫名燥热的气氛瞬间冷却。

除了睁着眼睛站桩的梁安,所有人的脸上都平白多出两分欲言又止。

七日前,发生在东南省的惨案几乎与今日东宫变成废墟的过程没有区别。如果太子所言不假,火药包的方子源于太子,那岂不是早就有妖妃误国。

再往细处深思,妖妃的轮廓似乎也逐渐清晰

令人唏嘘,难以置信。

唐臻只肯透露出这些信息,无论李晓朝、燕鹄和沈木君再如何拐弯抹角的询问,他都不再应声。以至于他们的催促越来越急切,惹人心烦,唐臻便当场掷出茶盏,冷着脸离开。

岑威虽然离开,但是留下了信物给唐臻,可以调遣京都内所有的龙虎军。除此之外,唐臻还有羽林卫和西南水师傍身。

哪怕相比梁安,陈玉在西南水师中的声音稍显薄弱,但是唐臻有火药包,既有情谊又有利益,梁安又不是天生蠢货,绝不可能做出突然背刺的事。

事到如今,唐臻根本就不怕李晓朝或燕鹄,任何一个人与他翻脸,想要通过武力得到火药包的配方。

打得越激烈越不顾后果,冷兵器时代的热武器的优势就会越明显。

只要他们将目光和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至今下落不明的岑威就能多出两分活着回来的希望。

至于岑威回不来唐臻还没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唐臻能肆无忌惮的甩脸色,陈玉和梁安却不能任性。

无论是快要操碎心的陈玉,还是始终睁眼站桩的梁安都沉默的立在原地,等待暂时没能从震惊中回神的李晓朝等人识趣的离开。

然而细看两人的眼睛却与难掩震惊的李晓朝等人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们总是跟在唐臻的身边,早就知道太子的种种改变。但是直至此时此刻,亲眼见到李晓朝和燕鹄面对太子时的无能为力,他们才清晰的意识到太子的改变有多大。

曾经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随波逐流自保的太子。如今不仅能大方的向环伺在周边的虎豹展示手中的巨宝。还能因此为筹码,找回曾经失去的尊严。

如果不是岑威至今生死未卜,令人担忧,陈玉甚至想在福宁宫大摆宴席,不醉不归。

第140章二合一

李晓朝与燕鹄、沈木君猝不及防的被太子冷眼相待,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然后如同唐臻预料的那般,状似平静的接受太子的改变,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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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心事的离开。

陈玉心中骤然掀起的波澜久久不曾消散,停在宫门处,目光复杂的凝视李晓朝等人的背影,如同自言自语似的道,“谁最先回来?”

“沈木君”

随口感叹的疑问,意外的得到答案。陈玉惊讶的转过头,“为什么?”

梁安脸上的困惑却比陈玉更浓,先是回答,“直觉。”

然后忍耐片刻,故作成熟镇定的问道,“你刚才问什么?”

“我、其实没太听清。”随着陈玉的脸色变化,梁安眉宇间的心虚越来越浓,其中却藏着陈玉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理直气壮。

陈玉懒得与梁安计较,谁能想得到,梁家军最有天分的少年将军,行军打仗全靠直觉?

怪不得两广总兵明明很宠爱梁安,平时却鲜少对梁安委以重任。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梁家军猛虎的直觉不会出错。

仅过半个时辰,沈木君就去而复返,携带重礼,再次求见太子。

整整三千两黄金,只为再次与太子见面。

别说从未见过这种冤大头的陈玉和梁安,哪怕是唐臻,听闻沈木君的做法也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感叹,“湖广果然富庶。”

沈木君再次出现在福宁宫,几乎将恭敬谦卑刻在脸上,丝毫不见拿黄金砸开福宁宫大门的豪横。

唐臻难得没有将小狼拘在怀中逗弄,单手举着本蓝皮的薄册。

沈木君不敢多看,怕正喜怒无常的太子突然翻脸。他及时低下头,忽然想起太子殿下喜话本的传言。他甚至自作聪明的认为,册子太薄,作为话本,内容恐怕不够尽兴,除非春宫图?

这个念头让沈木君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同时下定决心,出宫之后立刻收集最新的话本孝敬太子,里面不小心混入几本杂书,投其所好。

如果太子因此恼羞成怒,他不仅可以推脱到办事的人身上,还能祸水东引到书坊。保证除了论功行赏,太子无论如何都算不到他的头上。

唐臻依旧选择在花厅召见沈木君,居高临下,轻而易举的通过沈木君状似平静的面容,看出对方的不老实。

真正的老实人也想不出用真金白银砸开福宁宫大门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却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又不用担心因此得罪人。

哪怕冷心冷肺如唐臻,面对出手大方的冤大头,心中也会多出两分宽容。

他懒得计较沈木君的算计,能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眼底没有目的才是稀奇事。哪怕尽心尽力如陈玉和程诚,效忠的对象也是太子而非唐臻。

“你有什么急事,非要立刻见到孤?”

三千两黄金虽然有些分量但也仅此而已,唐臻有限的耐心,不允许沈木君说没用的废话。

“殿下明鉴。”沈木君低眉顺眼的跪地,“臣只是想要个可以当面对殿下解释的机会。”

唐臻见沈木君识趣,漫不经心的追问,“解释什么?”

沈木君沉声道,“去年臣的堂弟和堂妹曾代替伯父,专程进京给殿下请安。其中发生种种误会,奈何堂弟和堂妹尚且年幼,不知该如何对殿下解释”

短短几句话,尽显春秋笔法。

唐臻再次举起手中的蓝皮薄册,一心二用,毫不掩饰他对沈木君的敷衍,“你想怎么解释?”

能有什么误会?

沈思水和沈夫人算计岑威,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贵妃和端妃同时暴毙,疑点重重,几乎与岑威彻底翻脸的沈风君和沈婉君立刻接受施乘德的好意。

沈婉君不知道吃了东南三省什么样的迷魂汤,亲自动手,想要给太子喂下能够令人变得痴傻的药,再做出在流民的围攻中舍命救下太子的痕迹,凭‘救命之恩’,登上太子妃的宝座。谋算落空,赔上性命。

唐臻懒得理会后续的事,岑威面对只差撕破脸的姻亲,依旧保持体面,暂时留下沈婉君的尸体,等待沈风君将其领走安葬。

没想到沈风君像是被吓破胆的兔子,刚收到‘沈婉君祭奠老王爷之后搭乘太子的马车,路上遇到流民反叛,不幸身故。’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逃出京都。

唐臻的记性不算差,况且与沈家兄妹的交集是去年发生的事,只是稍微动点念头就能想起七七八八。沈木君飞快的抬起头,偷觑唐臻的脸色。

他没能从唐臻看似平静,仔细观察却处处都透着不耐烦的面容,看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是意外的看清蓝皮薄册封皮上的字迹。

‘兵贵神速、势不可挡。’

这竟然是本兵书?

沈木君立刻垂下眼睫,心脏疯狂跳动彰显存在感。不敢再通过细节揣测太子的心思,老老实实的按照离开湖广之前,沈思水提前交代的话解释。

“堂妹是姑姑唯一的女儿,又是从小记在伯父的名下,当成沈氏的嫡长女长大,难免心高气盛受不得任何委屈。”

唐臻听了半晌,再次放下手中的兵书,意味深长的凝视满脸恭敬紧张的沈木君。他上次觉得有人说话有趣,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书人讲话本的时候。

在沈木君的解释里,沈婉君是被宠坏的大家闺秀,无法平静的接受情路不顺,又被别有用心的人刻意引诱,最终稀里糊涂的做出错事。

沈风君更是废物点心,耳根子软得厉害。无论谁对他说点什么,他都会被影响。回到湖广,平白多出个毛病。只要白日里受到惊吓,夜里就只能辗转反侧。

总之,这两个人做出的蠢事,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够聪明,这与湖广的立场没有任何关系。

湖广从上到下,只知道昌泰帝和太子殿下,绝不会做出叛臣之事。

哪怕早就知道沈思水是墙头草,只要利益或风险足够,没有他的脸皮做不出的事。

亲眼见到沈木君在东南三省出事不足整旬,结局尚未尘埃落定之时,迫不及待的在太子的面前撇清湖广与东南三省的联系。花言巧语,颠倒黑白,试图将沈风君和沈婉君曾经做出的错事,全部都推到东南三省头上的行为,陈玉和梁安心中难免生出鄙夷。

只是前者的性格更内敛,除非真的忍不住,否则绝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喜怒形于色。

后者向来粗犷,多亏情商不算低,又有野兽般的直觉,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之前已经躲入阴影。

唐臻立刻察觉到陈玉和梁安的不屑,眼底的兴致却从无到有,终于肯正眼看沈木君,故意为难似的问道,“沈婉君做了什么错事?孤怎么不知道。”“具体的事,臣也不太清楚。”沈木君再次请罪,条理清晰的解释,“伯父说过,堂妹的贴身侍女招供,堂妹有段时间经常与东南口音的陌生人独处。”

他停顿片刻,蓦然苦笑,喃喃道,“堂妹身为在室女,身边又有弟弟陪着,无论如何都不该单独去祭奠老王爷死在路上也算是咎由自取。”

言下之意,沈婉君死于言行出格。

作为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这是件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沈思水作为沈婉君的父亲,沈风君作为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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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君身边的兄长都无法理解沈婉君的行为。那么影响沈婉君的人,必定与湖广无关。

理所当然的强盗逻辑。

沈木君花费三千两黄金砸开福宁宫的大门,用半刻钟向唐臻解释去年的误会,又用半刻钟表示沈氏和湖广对太子的忠心。

如果太子没能感受到这份忠心,肯定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挑拨的结果。沈氏和湖广会用时间证明,他们对太子的忠心确实存在,绝非妄言。

陈玉送走沈木君,拿着刚得的玉佩回到唐臻的身边,终究没能忍住疑惑,“臣愚钝,请殿下赐教。”

“嗯?”唐臻既没放下手中的薄册也没忽略陈玉,“说。”

“沈木君”陈玉斟酌片刻,没想到合适词语形容沈木君的行为,无奈的问道,“他想做什么?”

“表达诚意。”唐臻吝啬的给出最简短的答案,完全不顾陈玉是否能听懂。

然而陈玉真的没听懂,再次追问,唐臻又没有不耐烦,依旧是立刻开口,像是完全不需要思考。

他轻笑了声,既像是在嘲笑陈玉,又似单纯的觉得好笑,“两刻钟,三千两黄金,比春宵都贵。能不能表示沈氏对太子的尊重?”

陈玉被这诡异的形容彻底沉默,虽然但是挑不出错处。

许久之后,唐臻手中薄册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他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上面的内容,无所谓是否能够理解。

只要他看得书足够多,脑海中的内容足够详细,早晚会理解如今觉得晦涩的东西,停在这里钻牛角尖才是浪费时间。

合上书册,唐臻捞起软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点拨陈玉,“沈思水和李晓朝虽然是墙头草,但是永远有下个愿意与他们合作的人。”

陈玉缓缓点头。

东南三省的天塌了,太子却拿出火药包,强势证明,对东南三省近乎毁灭的打击与他有关。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在除了东南三省之外的地方,再次展现如同天罚似的威力。

沈木君作为沈思水在京都的嘴,已经很清楚的表达了湖广的选择。

放弃东南三省,选择与太子合作。

“沈木君自知无论哪方面,暂时都没有办法与李晓朝、燕鹄还有我和梁安相比。”陈玉眼中浮现恍然,“所以他根本就不敢提火药包的事,如今竭尽全力的对殿下示好,只是想在殿下这里留个好印象。”

李晓朝与东宫太子不仅有数次救命的恩情,还有多年的贴心照顾。

虽然臣子对东宫尽忠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圣朝陷入混乱已有百年之久,显然不适合用太平盛世的道理看待。

燕鹄是陈国公在最困难的时候委以重任的嫡次子,昌泰帝如今还在北地,吃穿用度、性命安危皆在陈国公的一念之间。

陈玉是东宫太子最信任的伴读,从幼年到亲政,长达十几年,第一个心腹之臣。

与这些人相比,沈木君没有任何胜算。

唐臻朝出现在门口的小狼招手,不走心的敷衍陈玉,“说的对,然后呢?”

陈玉深深皱眉。

沈木君为什么想要给太子留下个好印象?

有什么用,即使现在有个好印象,也拍马比不上李晓朝等人已经具有的优势。

除非沈木君意不在此。

陈玉脑中猛地闪过灵光,脱口而出,“他不是为火药包!”

熟门熟路窝在唐臻腿上的小狼被陈玉突如其来的亢奋,吓得猛地抬起头,发出稚嫩的咆哮。

唐臻莞尔,故意将手指往狼嘴里送,用柔软的指腹感受狼牙的尖锐。

他对陈玉的答案还算满意,总算不再逼着陈玉闷头思考。

“孤可以拿出火药包,火药包真正传开之后的事却由不得孤。可惜沈木君没得选,只能赌孤足够强势,可以最大程度的掌握火药包,希望孤能手下留情,别用湖广证明火药包的威力。”

陈玉怔住,眼中晦涩渐深,语气挫败,“我不如他。”

李晓朝正与北疆军蜜里调油,如果火药包落入李晓朝或燕鹄的手中,东南三省已经废了大半、两广距离京都太远、四川关门相爱相杀,如同与世隔绝、龙虎军是随时拼命,完全不顾后果的疯狼,况且这几个月,龙虎军所做的事,陈国公终究要领情。

湖广无疑会是李晓朝和陈国公眼中,最适合验证火药包威力的地方。

如今沈木君去讨好或离间李晓朝和陈国公,已经为时过晚。

所以沈木君立刻用实际行动向太子表明,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从此之后,湖广愿意效忠太子,做太子的后花园。

太子保住湖广,就能兵不血刃的得到湖广。

三千两黄金,只是诚意而已。

从东宫坍塌到沈木君再次进宫,中间总共相隔不到两个时辰,沈木君竟然能看透重重迷雾,率先出招。

怪不得天下皆知沈思水是墙头草,湖广却永远都能找到新的愿意与其结盟的人。

这等心术,委实可怕。

况且沈木君相比沈思水,只是个尚未而立的小辈而已。

唐臻抓着狼爪,手掌略用力的在狼腹摩挲,像是在检查有没有伤口,眼底极快的闪过迷茫。

虽然与几个月前犯病的模样相差甚远,但是他眼中的迷茫来得快,走得也快,还有心思分神安慰陈玉。

“你比他年轻。”

陈玉正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理所当然的没能留意唐臻片刻的异常,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的苦涩不减反增,如同薄雾似的笼罩在眉间。

沈木君尚未而立,只是比他痴长七岁而已。

好在陈玉也不至于因此消沉,他永远记得殿下对他说,他可以犯错。

因为殿下不会犯错。

他比沈木君更忠诚。

相比之下,李晓朝极沉得住气,相隔两日才再次出现在东宫,刚好是他原本就该进宫,例行请安的日子。

唐臻如往常般在花园或暖阁,相比尊卑有别的花厅更能体现君臣亲近的地方见李晓朝,亲自捧起热茶。

李晓朝身着常服,气色相比上次更加红润,再也看不见眼角眉梢的疲惫。边品尝沈木君着人送来福宁宫的新茶,边关心唐臻的日常起居。

“这几日风雨有些重,殿下晚上若是觉得冷,不妨再加床薄被,你的身子弱得久,哪怕最近有养回来的迹象,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

唐臻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躲不闪,直视李晓朝的目光,莫名给人很乖巧的感觉。

“我知道。”

有关于身体的所有问题,刘御医和陈玉都整日挂在嘴边,偏偏唐臻如今浑身上下最敏锐的地方就是耳朵,想要忽略他们的念叨都不行。

两人闲话片刻,谁都不肯提火药包,仿佛东宫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废墟,依旧是一半焦黑,一半破败的模样。

无声的僵持在李晓朝离开皇宫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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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至顶峰。

虽然唐臻没有因此发火,但是陈玉和程诚、梁安都能感觉到,太子殿下在生气。他们默契的坐在角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两只极通人性的小狼更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趴着装睡。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唐臻的指节不规律的落在桌面的声音,时不时的提醒众人和小狼,太子殿下的心情依旧没有恢复。

做出决定,唐臻才感觉到指节的痛感,他垂目打量发红的地方,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冷漠。

“程诚,等会我配个火药包。你拿去,在城内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这次威力不大,周边八尺范围之内不能有活物。”

“陈玉,去将孟长明找来。”

“梁安,去问、岑威的消息。”

唐臻狠狠咬牙,不明白‘岑威’两个字,为什么忽然变得难以说出口。

第一次拿出火药包是为施尚文的性命,第二次拿出火药包是为李晓朝等人的目光和重视。

岑威可以超额完成的事,他只会做的更好。

程诚等人离开之后,刘御医小心翼翼的从门外探头,做贼似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能不能诊脉?”

唐臻抬起眼皮,冷冷的注视刘御医。

他知道刘御医要说什么,以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

“谢殿下恩典。”刘御医艰难的对抗想要逃跑的本能,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的伸出颤抖的手,搭在唐臻的手腕处。

他仔细感受片刻,仔细的问道,“殿下可有心悸胸闷的症状?还有、嗯会不会频繁起夜?”

“没有、不会。”唐臻简洁的给出答案,沉默半晌,在刘御医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道,“孤又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

刘御医保持沉默。

如果是十天之前,太子对他这么说,他会笃定的告诉太子,只是病情有反复而已,不用怕。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太子的脉象急剧变差,肯定是受到龙虎少将军失踪的影响,病情有所反复更显得正常。

可是太子从鬼神手中拿到火药包的方子。

刘御医专门去东宫的废墟走动过,想要从特殊原因形成的环境中寻找新的药材。

想到东宫废墟的纯粹程度,堆积的木材和碎裂的琉璃瓦超过大半都落入地下的巨坑中,刘御医看向唐臻的目光更加复杂。

太子的脉象虽然急转直下,但是远远比不上陛下刚离开京都的时候凶险。以殿下的韧性和毅力,只要别再受到刺激,熬过去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另有他学医几十载,无法窥探的难题。

思索良久,刘御医满脸沉痛的开口,“老夫学艺不精,无法判断,殿下又能见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究竟是因为鬼神显灵,还是病情反复。”

唐臻面无表情的抽回手臂,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刘御医。

虽然没有开口,‘庸医’两个字却写在眼睛中央。

刘御医见状,脸上的惭愧更甚,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别人说他是庸医或许没错

因为羞于见人,他扭捏的捂着脸,鬼鬼祟祟的在羽林卫的注视中跑去药房,废寝忘食的研究从东宫废墟带回来的东西。

唐臻目送刘御医离开,坐在最喜欢的窗边闭目养神。不必刘御医多嘴,他就知道,这次病情反复没有大碍。

无论眼前的假象有多逼真,他都能立刻分清现实与虚幻。如同漂泊的落叶生出根系,哪怕再次遇到狂风,身不由己,也不会再迷失方向。

最先回福宁宫的人是梁安,岑威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龙虎军却给梁安一封信,银钩铁画的笔锋正是岑威的字迹,可惜日期是在岑威离开京都之前。

唐臻平静的撕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只有寥寥几行字和熟悉的玉佩。

岑壮虎送给岑威的生辰礼,曾被沈夫人偷走,又回到岑威的手中。

当初唐臻在地下密道骗胡柳生,岑威在隔壁听到动静,闹得半个皇宫不得安宁,让唐臻有足够的时间收拾痕迹。两人便是通过这块麒麟踏祥云的玉佩,心照不宣彼此都做过什么,知道什么。

‘如果我回不来,拿着玉佩找岑戎,任何事,他都会答应你,父亲和叔父也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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