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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落地平安

飞机仍旧在朝着地面急速俯冲,于白青的耳膜被周围噪音震得嗡嗡作响,分不清是飞机引擎出现了故障还是机身下降时与空气产生了摩擦。

后背抵上驾驶舱的大门,于白青一肘撑墙,抬起另一只惯使枪的手,用皮糙带茧的掌心捧住了小孩的脸。

担心怀中人会硌得慌,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小孩的一边脸颊,手臂缓缓往下滑动,揽住了小孩的后腰。

鼻尖几乎碰上鼻尖,唇齿落下时,小孩在自己怀中僵了一瞬,整个身体逐渐弓|紧,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柔软薄唇半开半阖,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做出吞咽一般的动作。怀中人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抬起一双湿润的眸子,在黑暗中定定地望向自己。

紧接着,小孩微微抬起下颌,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顺势勾着自己的西装领带往下拉,让这个迟到的吻来得更狠一些。

呼吸随即变得急促,小孩的手臂从头顶笼罩而下,环住了自己的颈。

一切全都融化在了一个温柔而又绵长的吻中,他们在高空中无声地拥抱,激吻,不带着任何情|欲,却珍重而又深刻。

他舍不得小孩,他知道小孩也舍不得他。

可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程了。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弟弟的?

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无关紧要。

因为在被火光吞噬,一同坠入深海前,应晚回应了他的情。

机翼冲入海面的一刹那,水体与起落架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海水源源不断地倒灌进入机舱,在短短半分钟内就淹到了乘客小腿处的位置。

为了避免迫降时产生爆炸起火,驾驶舱里那名临危受命的飞行员已经在降落前耗尽了飞机的所有燃油。

震破耳膜的巨响声渐渐消失,机舱内却依旧警铃大作。

正在这时,驾驶舱的大门被人从内部解除锁定后推开,飞行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舱室门口。

飞机一旦以俯冲的姿势在水面迫降,最先进水的就是驾驶舱。飞行员一只手架住陷入昏迷的机长,另一只手紧紧扒着舱门的金属门把,额前浸满了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从没有驾驶过民用客机的半吊子飞行员,想办法将自动驾驶系统切换成了手动操作,居然真的将飞机顺利迫降在了坐标点区域的水面。机身没有像刚开始所预料的那样,在迫降的过程中燃烧解体。

不确定门外的头等舱里还有没有人,他对着入目所及的黑暗匆忙大喊:“飞机有几个部位已经出现固件破损,海水的倒灌速度正在加快,预计还有十六分钟就会完全沉没!”

“长官,我们现在要——”

“撤离所有乘客。”耳边传来一阵窸窣的衣料响动声,伸手不见五指的头等舱角落,男人的说话声又沉又哑,“发出坐标信号,通知救援部队立刻赶过来。”

那人话音微顿,接着冷声吩咐:“伤者、孕妇和老人儿童先上救生艇,我们的人断后。”

“是,长官!”

将撤离事项交代完毕,于白青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有些脱力地靠回了背后的机墙。

在最后十几秒俯冲的过程中,机舱内的空气几乎已经被完全抽走,窒息的滋味渐渐开始蔓延。

加上耳膜的剧痛还没有完全消退,他费了很大劲,才勉强辨认出下属在警报声中说了什么。

仰着头深呼吸了几下,他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才发现自从飞机迫降成功,怀里的应晚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他伸出一只手,正要去探小孩的鼻息,忽然感到颈间多了一片湿|痒。

怀里的人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领口,因为受到手铐的桎梏,两只手环着自己的后颈迟迟没有松开。

想起在飞机降落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于白青一瞬间僵硬如雕塑。

后知后觉的绯红染上耳根,他心脏一软,缓缓垂下眼睑,发现小孩趴在自己胸前,浓密的睫毛颤而又颤,仿佛在睁眼望着自己的锁骨。

正当于白青在脑海里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他听到怀中人闷闷出了声:“……哥,我流鼻血了。”

“……”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混杂着涌入机舱的咸湿海水,隐隐有些刺鼻。他这才发现有一股粘稠的血液正沿着小孩的脸往下滴落,渐渐打湿了自己的西装领口。

他原本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但转念一想,在高空迫降的过程中鼻窦内外气压剧变,确实会引起鼻黏膜出血。这和他耳膜发痛的道理一样,都是血管气压性损伤所导致的。

感受着怀中人的温热体温,于白青干巴巴地启唇:“……那你先起来。”

“等出去了,我给你找东西止血。”

应晚死咬着唇不吭声。

眼看机舱里的水位越来越高,于白青强定心神,正准备拉着人从水里站起身,忽然察觉到应晚轻轻抖动了一下喉结,接着便喊出了自己的大名:“那个……于白青。”

“手……”像是感到有些难以启齿,怀中人唇角紧绷,说出口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硬挤出来的,“我的手好像动不了了。”

于白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握住了小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

小孩的两只手臂仍然高高架着他的肩,警用|手铐正好卡在自己后颈处的位置,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搂上去容易下来难,应晚不是不想,而是完全没办法把手给放下来。

胸口彼此紧紧贴合在一起,两个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

……完了。

几分钟后。

等候在机舱外的救援小队眼睁睁看着自家长官从机舱里走出来,怀里还打横抱着一名身穿囚服、戴着手铐的青年。

青年用一双手紧紧环住于队的脖子,整张脸都埋在于队的胸口,耳根和长官领口处的血迹一样红。

两人离开机舱的时候,飞机上的所有乘客已经提前撤离,机舱内的水位几乎快要漫上腰际。

按照他们现在的状态,他俩如果一个往前走,一个就要跟着往后退,动作得和跳华尔兹一样,稍有不慎就会一起滚进海里。

到最后,两人只能选择了下下策。

抱着应晚上了救生艇,在下属们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于白青旁若无人地问身旁的副官:“有铁丝吗?”

手铐没有钥匙,他只能想其他办法。

副官的神情微微一怔,目光赶紧从青年的身上移开:“报告队长,没,没有——”

后来,还是救援小队的人马从救生艇的装备箱里找出了一把小型电圆锯,对准长官的后颈提心吊胆地往下切,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卡在队长脖子上的那副手铐给锯断。

“喀嚓”一声脆响,挂在腕间的手铐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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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获得了自由,应晚像触电般往后挪动了好几米,和于白青拉开了不小的安全距离。他正打算伸个懒腰,活动一下酸痛的手臂,突然听到面前的于白青淡淡出声:“再找副新的,给他铐上。”

应晚:……?——

乘着救生艇靠了岸,应晚马上被关进了IFOR特别行动部队的羁押所。

运河区正值冬春交际的季节,昼夜温差幅度很大。他刚被关进单人囚室不久,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保暖的床褥和电热毯。

他问负责送物资的军官:“你们头儿人呢?”

IFOR的军纪一向很严。军官将饭盒放在木桌前,眼观鼻鼻观心,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抱歉,无可奉告。”

于白青迟迟不出现,应晚也乐得清闲。等送饭的人离开后,就这么拉上被子两腿一蹬,准备趁这个机会好好补一下觉,把时差给倒过来。

他心里非常清楚,哪怕于白青再怎么故意躲着他,早晚也会来找他的。

只是一个情动的吻而已,老男人便选择了落荒而逃。

就这么在囚室里舒舒服服躺了三天,他等到了要等的人。

听到铁门被打开的声响,应晚放下手中的西班牙语书,在吃饭的小桌前缓缓抬起了头。

和刚重逢时那位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不同,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军装笔挺,胸前挂着一枚IFOR的剑柄状蓝黄色徽章。裁剪得当的制服妥帖地包裹着他的全身,令他看起来清峻而又威严。

让随同的两名副官在门口止步,于白青脱下制服大衣,独自一人走进了昏暗的囚室。

床头竖着一盏旧式煤气灯,床上人的身形在灯光中影影绰绰,五官被光线剪出干净的轮廓。

站在昏黄光线里,于白青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是坐在床上的应晚合上书本,对眼前人施施然先开了口:“已经查出我的底了?”

他从于白青疲倦而又淬利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盯着身穿白色囚服的应晚静静看了半天,于白青嘶哑出声:“你是‘鱼’。”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劫机案发生后的这几天,他从早到晚都在忙两件事——不是审问那帮刚刚抓捕归案的“黑庭”人马,就是在警方的资料库里查找关于应晚的身份线索。

他必须要弄清楚,应晚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身上还穿着死囚的衣服。

“五月十五日,你在运河区的一艘偷渡船里被巴拿马边境总局捕获。上周四,被两地反运|毒联合法庭二审宣判判处死|刑,不得减刑。”

“三天前,劫机案发生那天,巴拿马警方派人将你押送回萨瓦尔。”于白青顿了顿,继续接道,“如果按照原计划,你将在三天后,也就是今天,被萨瓦尔警方依法处决。”

应晚了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对于白青的这番话不置可否:“那两个押送我的条子呢?死了?”

见这人完全没有反驳自己所说的话,于白青目光一凛,犹如劈云斩月般一寸寸逼视过来。

“他们被‘黑庭’用子弹射伤,已经被我转交给了巴拿马警方。”

他说。

应晚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既然你都已经查清楚我是谁了,”眼角的笑意久久未散,他抬起眸子,和于白青在半空中目光相逢,“那为什么还不把我移送给萨瓦尔警方?”

听到应晚的疑问,于白青沉默地望着他,眼底血色渐涌。

他被眼前这个人欺骗过太多太多次了。

或许准确地来说,不是欺骗,是隐瞒。

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隐瞒了自己的家世,隐瞒了每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到如今,还想要试图隐瞒他即将面临的死亡。

如果不是他们在飞机上偶然相逢,应晚现在或许已经变成了枪下一缕亡魂。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人,却当了他于白青一辈子的弟弟。

正是因为不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才利用指挥官的权限在警方数据库里进行了一番彻查。

应晚的照片、指纹、哪怕是官方身份证明文件都被录入在了警方的数据库里。最终查到的结果和他眼睛所看到的一样,这是一名即将被处决的死刑犯,是条被渔夫按在砧板上,马上就要被开膛破肚的“鱼”。

但他还是不信。

过了一会,应晚听到于白青淡淡问:“那你在SCIB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又是谁给你安排的假身份?”于白青往前走近一步,用笔直而又锐利的视线盯着他,“你这次又准备干什么?”

听到于白青嘴里说出“SCIB”几个字,应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由于“黑庭”在警方内部也有自己的线人,为了让“囚徒”计划天衣无缝,专案组已经将有关他的内部档案全部伪造好了。按理来说,那些资料应该不会有任何漏洞。

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眼前的这名IFOR的区域指挥官是他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因为了解,所以不愿相信他是一名罪不可赦的罪犯。

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应晚发现自己已经被近在咫尺的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随着两只手高高抬起,被狠狠抵上身后的白墙,挂在腕间的手铐链条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起来,丁零当啷的响声在寂静的囚室内显得尤为突兀。

落在他唇上的,是一个和在机舱里完全不一样的吻。

细密的轻吻沿着额头往下绵延,覆上他的眼睫,鼻尖,最后辗转回到柔软的嘴角。被男人压制在墙前,唇|齿厮磨,应晚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渐渐抽空,胸膛开始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贴在墙上的五指微微舒展,他尝试着从于白青的粗糙掌心挣脱出来,最后却又放弃了挣扎。

老男人控制了他的一切,夺走他的氧气,几乎快要令他窒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察觉到了面前人的变化,他的脊背遽然一僵。

抿紧牙关,双唇稍稍分离,应晚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大指挥官。”

像是为了故意刺激眼前的人,他舔了舔湿润的下唇,往后仰着脖颈,直视面前人的眼睛:“……你的那帮下属,他们知道,你想和你弟弟,一个死囚,在监牢里做|吗?”

握住他的那只手臂青筋紧绷,于白青的眉骨微微抖动,望向他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锋利无比。

“哥,”应晚轻颤着声音开口,“上一次,你让我好疼。”

作者有话说:

好的宝子们,红眼按墙命都给你,这章都凑齐了∠(?」∠)_

一到他俩的啥啥啥戏我就码字龟速,下章接剧情,我多码一点!!

感谢在2022-03-0320:57:27~2022-03-0609: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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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erhound戚薇子、处处有你而无你10瓶;沐阮耶9瓶;一梦千年3瓶;洛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晚晚的鹰

听到应晚口中说出来的话,于白青浑身一震。

仿佛觉得掌心那点稍重的力道都会伤害到眼前人,他触电一般地松开紧握住应晚的手。目光落在应晚从半空中垂落的手腕上,他在昏暗光线下看到这人白皙的腕间多了一层淡淡的红。

不知道是手铐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

眼神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单薄的人影,瞳孔渐渐调出了焦点。

就在刚才,应晚亲口验证了他的猜想。

顶着一张熟悉的脸,总是在他梦里游弋摆尾、徘徊不去的“鱼”,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的晚晚。

他还记得自己被“红尾鱼”的人下了药,双眼发黑意识不清,却又只能咬紧牙关痛苦忍耐。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独自支撑了很久,直到那个人的到来,体内的痛苦才得以缓解。

他的手被高高吊在地牢的石壁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无法回应,没有爱|抚,更别提有情人之间的种种温言软语,缠|绵簇拥。

对于应晚而言,只是一次单方面的承受与付出。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很想对面前人说一句,哥对不起你。

可是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一块尖锐的骨刃硬生生划过,连带着胸口也跟着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到头来,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囚室里的空气几近凝固,只剩两个人的视线在灯光下交汇错落,不避不退,直白而又炽热。

等候在门外的一名副官见里面很久没有传出声音,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恭敬地问出声:“长官,没事吧?”

隔了半晌,他听到门内传出自家长官平淡无波的声音:“没事。”

似乎终于在心里想通了什么,于白青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俯视应晚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层浅薄的沉翳。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却都在背负着各自的秘密往前行。一晃眼,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Noctis,你记得吗?”喉音嘶哑沉重,他就这么喊出了小孩的真名,“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大腿高。”

这一回,轮到应晚变了眼神,望向于白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讶异。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白青一层一层剥去他的外壳,试图将他从里到外扒|得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在于白青的眼皮底下无处遁形,再也无法守住自己的任何秘密。

可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计划好的吗?

应晚在心中自嘲般地想。

双亲被杀的血海深仇、在“白屋”被当作试验品的那两年,还有在盲人学校上学时背着于白青偷偷参加的那些秘密训练……

他既然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对于白青隐瞒自己经历的所有,就有把握一直瞒着他,永远只当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弟弟。

然而,从选择回到繁市,布下最初的那个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暴露一切的准备。

他唯独没想到,老男人能够那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细查了个透。

看到应晚低垂着眼靠在墙前,半天不出声,于白青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摒弃了脑海中那些荒诞不经的念头,他逐渐恢复了刚进囚室时的冷静。

抬手理了理被扯松的领口,于白青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床脚的西班牙语书,拍干净封皮的灰尘,将书本重新放回了应晚的床上。

“等你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通知我的副官,我会再来。”他说,“想就这么白白送死,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顶着张线条冷硬的脸,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了。

从前只是远远看这个人一眼,他便完全无法挪动开目光。

而刚才的那个吻,几乎已经拉着他沉入深渊。

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毁掉自己,再毁了眼前人,真的变成一个无所顾虑的疯子。

手刚搭上铁门的门把,他就发现囚室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有人关掉了室内的灯。

背后有脚步声缓缓临近,他听到小孩在黑暗中轻声唤他:“哥。”

正当他不准备应答,准备就这么推门出去时,站在身后的人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淡淡的呼吸喷上他的耳侧:“哥真的要走了?”

只是短促的一回头,一切便冲出闸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戴着手铐的双手抚上他的脸,小孩将他整个人抵在了背后的铁门前,微微踮起脚尖,默不作声地迎了上来。

于白青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都不记得那道轻薄的唇形是怎样吻上自己的,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交错深吻的间隙互相争夺起了对方的氧气。

小孩似乎并不满足细细碎碎的浅啄,干脆用舌撬开他的齿|关,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手背贴在冰冷的铁门上,他们五指紧扣又松开,唇与唇如暴风骤雨般席卷在一起,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入目所及之处一片黑暗,他们看不到彼此,只能通过呼吸的交错和相抵的鼻尖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气息被抽干,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应晚才终于放开了于白青的领口。

胸膛控制不住地微微起伏,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将头缓缓靠上于白青的胸口,开始聆听他如鼓般钝而重的心跳声。

就这么静静站了一会,应晚忽然开口:“在飞机上,我看到你和那位尊贵的夫人待在一起。”

于白青眸光一沉,正打算出声解释,却听到怀中人继续往后说了下去。

“哥,你还记得吗?以前住在老屋里的时候,邻居奶奶,班里的同学,还有街区那些认识我们的小商贩,”应晚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都不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于白青僵住身形,缓缓垂下眼,不知道应晚为什么突然和自己提起这一茬。

“我那时候总是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带了别的人回家,我该怎么办。”他听到应晚笑了一下,“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无论是谁,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在那个人面前吻你,抱你,引诱你和我|做。”应晚抬起头,望向他的眼底清澈坦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你弟弟搞在了一起。”

他说:“于白青,这是背|德的爱。”

话音落下,应晚微微偏过头,抿平嘴角,安静地触上了男人的唇。

唇瓣轻轻地磨蹭着,既柔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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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所有的情绪和想要说的话,全都融化在了一个吻里。

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纵使生死相隔,爱意永存。

“哥,”一吻毕,应晚抬起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缓的叹息,“放我走吧。”——

劫机案发生后的一周,萨瓦尔警方派来的人抵达了IFOR部队南美总基地。

几天前,他们接到巴拿马警方发来的通告。原计划在上周乘搭航班送往萨瓦尔处决的“鱼”在劫机事件中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随后,巴拿马和萨瓦尔两国边境总局接到了IFOR驻南美洲执行部队的通知,称IFOR在执行解救人质任务的过程中营救了两名受伤的巴拿马警员,还有一名他们负责押送入境萨瓦尔的犯人。

和巴拿马方面进行沟通后,萨瓦尔警方决定直接派人前往IFOR驻地,带走那名落单的“鱼”。

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巴拿马警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让押送车队过来领人,只派了一辆押运车和四名警员。

从萨瓦尔赶来的四名警察刚抵达IFOR的基地,就发现训练场外整整齐齐停了好几辆执行部队的越野车。

等候在训练场前的副官见人已经到了,走到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前,隔着车窗和坐在车内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片刻后,车上下来了一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的男人,胸前佩戴着区域指挥官的衔章,

四名警察还是第一次见到IFOR驻南美的指挥官本人。领头的警员连忙上前,伸出手和站在车门外的男人寒暄:“Yu队长,久仰久仰——”

和他客气地握了握手,姓于的指挥官微微颔首,视线扫过他警服的袖口,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跟在指挥官身后的副官先发了话:“为了安全考虑,我们会护送各位返回萨瓦尔境内,几位是要留下来休息一晚还是直接出发?”

听到副官这样说,领头的警员微微一愣,似乎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没想到国际刑警方面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连忙开口:“我们直接带着犯人返回就好,倒是不用麻烦贵部——””那可不行,”站在一旁的指挥官淡淡出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只有四个人,人手明显不够。要是半路被‘红尾鱼’的人埋伏,出了什么差错,我这不好交差。”

和身旁的同僚对视了一眼,警员似乎仍然有些为难:“可是……”

然而,眼前这位IFOR的老大像是丝毫没有看出他们的犹豫,吩咐下属将犯人带出来,随后便重新上了IFOR的越野车,一副等待启程的状态。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那名由他们负责押送回国的死囚被IFOR的士兵从羁押所里押了出来。

犯人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死囚囚服,眼前蒙上了一层黑布,双手被用镣铐紧紧拷在身后,严格遵循着死囚在押送过程中的统一装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囚犯的颈间刻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绯|红,就连唇角也破了一小块皮。

不约而同地从青年身上移开目光,几名萨瓦尔警员的神情都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这种情况在看守所里并不算少见,但他们以为部队的纪律会更严格一些。这样看来,IFOR的这帮人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

应该是知道这人马上就要被处决了,心里也没什么顾忌,在牢里尝了味道。

对比完指纹和照片,确认身份信息一应无误,一行人将犯人押上了押运车。

旭日东升,押运车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四五辆IFOR的警车,浩浩荡荡朝着萨瓦尔的国境线驶去。

出了关口,等边境检查站查完证件,车队离开运河区地域,进入了萨瓦尔与巴拿马接壤的国家级地理保护区。

铺设在沙漠中的公路路面有些颠簸,应晚靠着铁栏杆坐了一会,只觉得屁|股有点硌得慌。

昨天夜里,他原本已经勾得老男人红了眼,老男人却担心他路上会累,最终还是没有进行到最后。

现在想想,幸好昨晚没有。要是真的让姓于的如愿以偿了,他今天肯定腰酸加背痛,一整个坐立难安。

他那时候偏偏管不住嘴贫,知道萨瓦尔的警察第二天就要来押送自己,还用调侃的语气问于白青,不做点什么送自己上路吗?

于白青眼中火光蔓延,咬上他的唇,舌|尖直压到底,身体力行封住了他的嘴。

他没想到,于白青居然真的送他上路了——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上路”。

听着车外传来车轮滚过沙石道的轰隆闷响,应晚动了动干涩的喉咙,缓缓靠在了铁栏杆前。

他完全不知道姓于的到底在想什么。开着车一路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完全妨碍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依照备用方案,一旦他无法如期抵达萨瓦尔,或者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巴拿马边境总局的人就会通知萨瓦尔警方的专案组人员,等他抵达萨瓦尔境内后前来接应。

按理来说,这四名警员是萨瓦尔警方专门派来接自己的,应该也听从了上级的指令,会继续把原计划执行下去。

如果一切顺利,那等到押运车路过“黑庭”管辖地带的时候,这帮警察就会故意把他放走,造成一种是他自己逃离的假象。

可是于白青现在带着他的人马光明正大地跟在车尾,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应晚抿了抿唇,对着车厢里的几名警察说出了见到自己人时用的暗号:“……Yonosoytuprisionero(我不是你的俘虏).”

听到他突然开口,押运车内的空气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他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男人的喃喃声:“Ohdios,ereshermoso(神啊,您真美).”

应晚:“……”

这名警察虽然听懂了他说的话,给出的回答却和暗号没有半点关联。

在心底思索了片刻,应晚干脆放弃了继续用蹩脚的西语和这几个人沟通的打算,直接用英语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有人在他的身旁低声嘀咕了几句,接着,一只粗糙而又厚实的大手伸过来,解下了蒙在他脸上的黑色布条。

重新恢复光明后的双眼还不太适应头顶的光线,应晚眯了一会眼睛,才开始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

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和司机,后车厢内一共有三个男人。他们并排坐在他的对面,都穿着萨瓦尔警方的制服,腰间别着左轮手|枪。

被他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三名警察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开始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应晚一时半会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缓缓收回目光,他竖起耳朵开始聆听车外的动静。

押运车外隐约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看来进入萨瓦尔境内后,于白青的人马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见面前的几人只是反复做着祈祷的动作,半天不吭声,应晚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叫我dios?”

坐在中间的那名警察似乎是唯一一个会说英语的人,听到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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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颤着声线开了口,用口音极重的英语答非所问:“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视线在自己的死囚服上来回徘徊,那人两指并拢合在一起,用指尖分别碰了碰左右两侧的肩膀,目光里满是虔诚与狂热:“您是无罪,圣洁之人,却甘愿为了我们受苦受难,我们会永远追随于您。”

“只有受难的神才会成为救主。”他闭上眼睛,将两根手指点上眉心,“等待您的不是死神的审判,是赦罪与永生。”

“……”

应晚皱起眉头,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被人冠以类似的称呼了。

十几年前,在锡隆府的科技制造园,斯皮尔家那帮疯狂的邪|教徒也曾把他奉为所谓的“神子”。其实只是为了在他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把他当作操纵信徒的棋子而已。

左眼皮微微一跳,应晚继续问:“你们认识路易?”

对面的三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应晚缓缓眯起眼睛,心蓦地沉了下去。

如果这帮人真的和SPEAR没有什么关系,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对面的三名警察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用一种观赏艺术品般的目光将他的五官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接着从座椅前站起来,用蒙眼布重新蒙住了他的眼睛。

押运车仍然在继续往前行,四周鸦雀无声。

应晚活动了一下被手铐铐住的手腕,却发现完全挣脱不开。

计划有变,他现在无法确认这几名警察是否是自己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知跟在押运车后面的IFOR部队和他们的指挥官于白青,让IFOR把这辆车拦截下来。

可是他现在双手无法自由活动,手机也没在身上,完全没有办法联络上于白青。

正当应晚靠在座位前,脑子转得飞快的时候,他听到坐在副驾驶座的那名警察抬手敲了敲铁栏杆,回头对众人说:“马上到Fundidora了。”

冯蒂多拉是萨瓦尔东北部的一座卫星城,沙漠包围中的绿洲,也是“黑庭”的管辖地带之一。

为首的那名警察点了点头,用西语吩咐其他三人:“通知埋伏的人,杀了他们。”

应晚这回总算是听懂了。这个“他们”指的不是别人,就是跟在车队后面的IFOR的人马。

这帮人果然有鬼!

他刚要出声,就被其中一名警察用裹成团的领带堵住了嘴巴。

押运车的车门朝两侧打开,应晚听到耳边传来左轮手|枪转轮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纷乱嘈杂的马蹄声从门外由远及近,“砰”地一声枪响,有人朝半空中开了个空枪。

眼睛无法视物,嘴巴也一时半会不能出声,他只能依靠敏锐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援兵的到来会将外面的IFOR部队打个措手不及,双方很快就会陷入胶着之中。没想到于白青的人马似乎早有准备,随着两名副官高声令下,车门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和马匹的凄厉嘶鸣。

他听出来了,IFOR的人已经做出了防御布局。首先开枪射杀敌方马匹,等到敌方丧失了远距离作战行动能力,再冲上前开始近战。

马蹄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他听到了门外的几声沉闷枪响,没过多久,押运车的铁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地拉开了。

耳边响起一道平稳而又熟悉的男声:“跟我走,快。”

用军刀挑开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于白青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半抱着他就准备往押运车下跳。

跟着于白青连滚带爬下了押运车,应晚放眼望去,发现IFOR的越野车队正兵分三路朝着沙漠公路的不同方向开,大范围分散了援兵的火力。

押运车的门口并排躺倒了三四个人,全部都是直中眉心一枪毙命。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应晚这才发现,三个警察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后颈处,都纹着一个肉眼很难注意到的纹身图案。

——呐喊的无脸女。

看到于白青拉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应晚眼疾手快,当即跟着跳上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车轮摩擦沙面发出“呲啦”的响声,于白青在原地三百六十度倒转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越野车立刻朝着不远处的冯蒂多拉城疾速驶去。

风声混杂着沙土从车窗外呼啸擦过,应晚侧过头,对着正在沙漠飙车的于白青大喊:“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于白青的那群下属们。

“他们走撤退路线,先引那帮人离开。”于白青紧紧盯着道路尽头的郊区补给站,全神贯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我和你直接进城。”

应晚立刻明白了,这是他哥在紧急情况下抛出的障眼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暂时还没有追兵追上来,一旦他们混入了城镇的人海之中,就很难会再被城外的那帮人找到。

越野车驶入城外的补给站,汽油也完全耗尽了。趁着站点工作人员给车加油的功夫,于白青带着他打开车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补给站,混入了正在巴士站外排队搭乘的士入城的人流。

用外套罩住应晚的后背,于白青摘下上面的指挥官衔章,用衔章的针头开始不着痕迹地替他撬开手铐。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在售票处用于白青的钱花十比索买了一张的士车票,应晚一边跟着排队的队伍往前走,一边悄声问跟在身后的于白青。

取下挂在应晚手上的手铐,于白青用一张纸巾包住,默不作声地扔进了右侧的垃圾桶:“上车的时候。”

“怎么发现的?”

“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纹身。”

“……”

应晚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于白青居然也知道纹身的事。

这人到底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暗自调查了自己多久??

没等他开口再问,一辆去市中心的的士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等到两名乘客上了车,司机问于白青和应晚:“两位客人要去哪?”

于白青用流利的当地语言回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公用电话亭,谢谢。”

他的手机在萨瓦尔没有信号和网络,需要找到一个可以拨打跨国电话的地方,才能联系上刚刚撤退的那帮下属和部队基地的人马。

按下计程器,司机搭载着两人朝市中心慢悠悠地驶去。

坐在后车厢,应晚用嘴叼着外套的拉链,试图拉拢领口把里面的囚服挡住。他刚刚抬起头,突然发现的士司机好像在用一种非常好奇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己。

坐在身旁的于白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正当应晚准备直接无视的时候,他听到于白青忽然开了口:“您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朋友,这样很不礼貌。”

“啊……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司机连忙摆了摆手,匆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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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位先生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司机的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位客人明明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在一座门口有公用电话亭的市民公园前下了车,于白青从窗口给司机递了车票,转过头对应晚说:“把拉链拉上,领口竖起来,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为什么?”

应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却还是乖乖听他哥的话,将拉链拉到了最上方,把鼻子以下的部位挡得严严实实。

于白青蹙眉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刚才的司机,还有路上那几个负责押送的“警察”,看应晚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劲。

带着应晚走到公用电话亭前,他让应晚在电话亭旁找了个阴暗的角落等自己,从口袋里取出两枚硬币,塞进了公用电话里。

刚准备按键,一名当地的导游晃动着手中的小旗子,带着一队外国游客浩浩荡荡地从电话亭前走了过去。

“考古学家发现雕像的位置是城外一座六、七世纪的神庙遗迹,距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

导游拿着手里的导览图,对身后的游客们介绍道:“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冯蒂多拉城的奇迹,著名的海市蜃楼景观‘主神的怜悯’就要在沙漠里出现了。我现在带着各位去公园的空地占位,让大家能够从最佳角度观赏到蜃景的整个过程。”

随着太阳升起,周围的温度往上爬升,空气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干燥。

正午的烈日渐渐被大雾挡住,射向地面的光晕越发模糊不清。

【嘟——嘟——】

于白青拨出去的号码正在拨号中。

半分钟后,坐在公园空地上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激动的惊呼,有人抬起手,指向了沙漠尽头的地平线:“出现了!”

扑打着脸颊的热风停了,天地间缓缓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白色蜃景。海市蜃楼的虚影足足有几栋高楼大厦叠加起来那么高,在浩渺雾气中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人群和游客们纷纷举起手机和相机拍照留念,于白青抬起眼皮,看到天边薄雾消散,巨型人像的面部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目光落上“主神”的面部,于白青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时,他听到身后人轻轻喊自己,声线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抖:“哥……”

用手拉紧挡住脸的领口,应晚微微抬起头,眼中映满了占据整个天幕的庞然大物。

于白青知道,应晚和他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半阖的眼睫,挺俏的鼻梁,如天工造物般精心雕琢的五官——

除了眼眶中空无一物,笼罩着整座冯蒂多拉城的巨型蜃像,有着和应晚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说:

来啦老爷们!!下一章周四见~

蠢作者不是学小语种的,本文所有小语种翻译均来自同事朋友,如有错误纯属我被骗了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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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黄金人体

空中日头正盛,犹如一盏照耀着冯蒂多拉城的明灯。

游客们在公园里或站或坐,全都在抬头仰望着云雾中的那座巨型蜃影。

五官栩栩如生,宛如真人。明明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在漫天黄沙和缭绕雾气的交织中,神像低垂着的眼睫却仿佛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Oh,God……”

仅仅过了几分钟,游客的队伍里忽然有几个人捂着额头跌坐在了草地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公园的后勤人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端着冰矿泉水和消暑的水果走上前,递给那些出现心悸状况的游客。

大漠深处出现海市蜃楼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那么高大的东西满满占据在整个天地之间,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引发了人们内心深处对于巨物与生俱来的战栗与恐惧。

此情此景,与其说是“主神的怜悯”,实则更像是“主神的威压”。

电话另一端传来占线的“滴滴”声,于白青握着手中的听筒,手心渐渐冒出了冷汗。

抬眼遥望着天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脸,他也觉得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晕眩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背后响起一个略带担忧的人声:“……哥?”

“你还好吗?”

小孩的声音令他的神智顿时清醒了过来。控制呼吸的频率,让胸腔内紊乱的气息平静下来,于白青把听筒放回原位,转头看向那道站在电话亭外的人影。

从空中出现海市蜃楼的那一刻开始,应晚便高高拉紧外套的拉链,将整张脸都挡在了衣领里,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黑眼睛。

看到于白青的脸色不太正常,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一时半会也没了主意。

出了公用电话亭,于白青让他站在原地别动,直接折返方向,朝着几十米开外那名旅行团的导游大步走了过去。

应晚将身形隐匿在墙角的阴影下,看着他哥面色严肃地和导游站在空地前搭话,像是在询问他有关海市蜃楼的事情。

过了一会,于白青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份冯蒂多拉城的旅游景点导览图。

回到电话亭,于白青压低声音对他开口:“别出声,跟我来。”

带着他远离了人群,于白青在路边挥手打了一辆的士。

上车后,于白青非常直接地告诉了司机他们的目的地:“CarranzaAntiguo(路易莎集市),谢谢。”

Carranza是冯蒂多拉市郊的一个大型哥伦比亚风俗集市,是萨瓦尔境内最大的综合零售市场之一。这里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许多国家的商户,什么商品都有。

在集市门口下了车,应晚一头雾水地跟在于白青身后,看于白青跟着地图的指引,带着他来到了一条专门卖本地服饰的商业街。

走进路口的第一家服装店,于白青用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挂满墙面的长袍,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应晚:“……”

他紧紧拉着胸前的领口,余光看到两名热情洋溢的当地人店员正在身后打量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默默走上前两步,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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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戳于白青的腰,他低声提醒道:“哥,这里是卖女装的,走错了。”

于白青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在店里简单转了一圈,他哥指着穿在门口模特身上那套花纹精美的斗篷长袍,平静地回头告诉店员:“就要这件。”

看到于白青拿出比索正准备付款,应晚一把拉起他哥的衣袖,准备带着他哥离开服装店,问清楚他哥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伸出手,他就被于白青反手扣住了手腕。

“去,”于白青朝着店里的更衣间抬了抬下颌,“先把衣服换了。”

应晚:“……?!”

在于白青的眼神迫慑下走入更衣室,他拎着手中这套绣着金边,一看就是当地女孩才会穿的传统服饰,眨巴了一下眼睛,陷入了沉默。

在更衣室外的木椅上翘着腿坐了很久,于白青听到帘子后面传来应晚闷闷的声音:“……好了。”

帘子被掀开,一道清瘦修长的人影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白色斗篷挡住了大半张脸,面上覆着一层透气用的面纱。镶金边的白色长袍将应晚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两只白皙的脚踝。挂在脚踝处的金色脚环和身上的衣服配套,随着他移动步伐,开始在狭窄的空间叮咚作响。

由于沙漠地区风沙大,日照较为强烈,这是当地女性出门避暑时一贯的穿着。当地的男性倒没有那么多讲究,头上戴一顶牛仔帽,领间系上红巾,就可以直接骑着骆驼深入沙漠腹地。

早在从密封塑料袋里取出面纱的时候,应晚已经明白了于白青的用意。

他本来就是外邦人的面孔,如果再一直刻意拉着领口挡住脸,会很容易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而城里的女孩大多都是斗篷加长袍的打扮,他穿成这样,走在路上反而更加保险一些。

视线落上店铺里的其他女性款式,应晚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多亏姓于的审美在线,没有突发奇想。要是于白青选了其他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他真的会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身上穿着拖曳在地的亚麻长袍,加上脚上的脚环一直在响,步子也变得有些拘束,迈不开了。走在人潮汹涌的集市中,应晚只能一只手牵着于白青的后衣摆,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离开服饰店,于白青又带着他去了另外几家店铺,买了当地的电话卡,墨镜和解渴的果汁。

捧着于白青买的黄桃汁在面纱底下小口小口抿着喝,他渐渐放慢了步伐。没等他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人便转过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于白青的嗓音低沉而又醇厚,带着微沙的质感:“跟紧我,别丢了。”

被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粗糙的薄茧,应晚动了动喉头,只觉得手心有些酥麻麻的痒。

两人一前一后在十字路口停下,应晚将果汁瓶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招招手,示意于白青靠近一点。

他现在不敢大张旗鼓地开口讲话了,周围人那么多,一张嘴肯定露馅。

指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他尽可能地放低声音,对着身旁人不太自然地开口:“……于白青,你松手,这里可不兴这个。”

这座沙漠城镇的居民大多是虔诚的宗|教信徒,男女出门在外通常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像于白青这样一路上拉着自己手不放,早晚会引起周围其他人的注意。

没想到老男人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拦下了路边的三轮车:“先去市中心的博物馆。”

“……去博物馆干什么?”

“查资料,”于白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查你什么时候飞升的。”

“……”

应晚成功被他哥的冷幽默给冷到了——

两人到博物馆门口的时候,正午烈日已经被云层遮了大半,天边浓雾渐渐消散,巨大的海市蜃楼已经没了踪影。

冯蒂多拉城的博物馆同样也是一座历史古迹,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非节假日免费向所有的市民和游客开放。

午后前来博物馆参观的市民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国外来的旅游团。在门口检查了一遍应晚身上的装束,确认面纱已经完全遮住了脸,于白青给他租了台翻译器,带着他混入了一群旅行团的游客里,开始听团里的导游介绍这座城市的古迹与历史。

冯蒂多拉原本只是一个沙漠里供商队驻足休息的小镇,在第三次波多尔战争后成为了军方的后备据点。

军队撤退后,以“黑庭”为首的萨瓦尔北方贩|毒势力越来越壮大,逐渐渗透了这片沙漠中的绿洲,将这个三不管地带纳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

后来,随着考古学家在城镇周围发掘了大量公元前的王庭遗迹,这里也逐渐成为了萨瓦尔一个热门的旅游地。

跟随导游一路来到文物展览厅,于白青和应晚同时抬起头,注意到了投射在墙壁上的巨型3D画作。

导游举着扩音器,向众人介绍:“各位,这是冯蒂多拉的邓巴神庙,建造于公元七世纪邓巴王朝时代,海市蜃楼‘主神的怜悯’的主体就是在这座神庙里被发现的。”

3D画作里除了有神庙的整个外观,还有“主神的怜悯”经过修复还原后的立体图。

看到了自己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应晚的目光略微沉了下来。

室外有雾气遮挡,他中午看得不是很清晰,直到来了这里,他才得以仔细观察这座神像的面部细节。

除了双眼的位置被挖空,眼眶里什么都没有,包括五官和发型在内所有的长相特征,确实都与他如出一辙。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于白青忽然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冷:“痣。”

顺着于白青的视线看过去,应晚发现于白青所指的“痣”,其实是3D图里神像耳侧的一颗小黑点。

从出生开始,自己的耳朵内侧也有一个淡红的小点。因为太过于微小,用肉眼几乎看不见,所以连胎记都算不上,

可是画面中的人在同样的部位,也有着这样一颗小痣。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和神像长得高度相像而已,然而于白青注意到的这个细节,打破了他心里的所有推想。

导游介绍完毕,转过头问众人:“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

应晚看到于白青忽然举起一只手,用当地的语言向导游提问:“请问,这座神像现在在哪?”

似乎没有发现提问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游客,导游停住脚步,拿着扬声器对于白青说:“神像出土后没多久就被不明人士盗走,目前已经下落不明。正因为无法确认它所在的位置,所以海市蜃楼的出现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顿了顿,又接着补充:“其实,曾经有考古队进入沙漠腹地想要寻找它的存在,却差点在沙尘暴中迷了路。也有不少来往的商队想要找到雕像,拿去拍卖赚一笔大钱,但最终全都无功而返。”

“主神是不会愿意被人类找到的。”说到这里,导游伸出两根手指,在胸前比了个十字,“Diosse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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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ue(愿主保佑)。”——

离开博物馆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路边的人造棕榈树迎风摆动着枝叶,在两人的头顶“沙沙”作响。

身上的现金所剩不多,于白青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从口袋里取出新买的电话卡,准备连接信号联系自己的下属。

他们已经在城里待了小半天,IFOR小队按照他的吩咐诱敌后撤,城外的动静估计已经消停了。

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搞清楚那几名萨瓦尔的“警察”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再通知自己的人马在城外接应。

至于那座诡异的神像,还要进行更多的调查,才能得出进一步结论。

时间刚过下午六点,就在低头换手机电话卡的时候,于白青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拐杖敲打地面的清脆声响。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名满脸皱纹的老人拄着拐杖,正在朝自己和应晚步履蹒跚地走来。

目光在他和应晚之间徘徊了一会,老人背着手摇了摇头:“他们要来了,带着你的妻子赶快回家吧。”

听到老人口中的称呼,坐在他身旁的应晚肉眼可见地全身僵硬了一下。

被应晚又一次从背后偷偷戳了一下,于白青从长椅前站起身,挡住了老人打量应晚的目光:“Tio(大叔),你指的‘他们’是谁?”

“……你们是刚从城外来的吧,”听到他的话,老人禁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指向了身后的街道,“七点就要宵禁了,黑庭的大人会挨家挨户通知家里的女眷不要出门,要是被抓到你们这个点还在外面,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为什么不能出门?”

“天一黑就要杀人啦,”老人神神叨叨说道,“尤其你的妻子那么年轻貌美,是最容易被盯上的。”

他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叮嘱两人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多做停留,才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离开了。

老人走远后,于白青抬眼观察了一圈四周,发现从日落以后,街上的人流量确实锐减了大半。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穿着长袍的女人出现,道路上来去匆匆的全是男性。

将安装好电话卡的手机开了机,于白青刚连接上网络,就听到身旁的应晚开了口:“查一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关键词“Fundidora”和“女人”,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条萨瓦尔日报的头条热门新闻。

盯着屏幕上的新闻内容浏览了一会,于白青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看。

他把手机递给应晚,示意他看:“从半个月前开始,这里发生了一系列的肢|解杀人案。”

接过于白青的手机,应晚微微蹙起眉头,开始翻动新闻里有关案件死者的详细信息。

【第一名死者】

年龄:24岁

职业:冯蒂多拉市政医院见习护士

死亡地点:医院后的儿童乐园

备注:双腿缺失

【第二名死者】

年龄:29岁

职业:冯蒂多拉专科学校老师

死亡地点:学校地下车库

备注:腰部到胸部部位缺失

……

除了这两人以外,名单后面还跟着七八名死者的详细资料。

“死者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死亡时间全是在后半夜。凶手一般盯准那些夜晚独自外出的女性,在偏僻的地方杀害后选择性地带走她们身上的一个身体部位。”于白青说,“Fundidora的市政厅算是‘黑庭’的傀/儡政府,平时基本不管事。反倒是‘黑庭’高层被杀人案惊动,在城里下了宵禁令,不允许这里的女性天黑后再出门。”

“宵禁以后还有人被杀害吗?”

应晚问。

“宵禁令是上周颁布的,”于白青翻了翻手机,“颁布后的次日还死了一个女孩,二十出头,是城里一家便利店的店员,缺失的是右手手腕。”

听到于白青说的话,应晚垂下眼帘,双手绞在一起,盯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半个月前,第一名死者被杀害的那天,刚好是他从日内瓦抵达南美的第一日。

而最后一名死者被杀害的时间,恰好也是他搭乘航班,在飞机上遇到劫机事件的那一天。

或许纯粹只是偶然和巧合,但这样特殊的时间点,令他不得不对此多加留意。

“起来吧,”过了一会,他听到于白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先去找个旅馆。”

“萨瓦尔警方有古怪,黑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听到于白青淡声开口,“无论怎样,你这回都死不了了。”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听话一点,乖一点。

最后这句话,于白青没有说出口。

话音落下,他走上前,对坐在长椅前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冰凉五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背,被他翻转过来,紧紧握入了掌心。

空旷的大街上人烟罕至,只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正五指相扣,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往车站的方向走。

“妻子”穿着一袭白色长袍,脸上的面纱随风拂动,正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低垂着眉眼,看起来既乖巧又听话。

而走在“妻子”前面的男人时不时回过头,一边给身后人系紧斗篷的带子,一边将掌心向外遮在身后人的斗篷前,替爱人挡住了迎风席卷而来的干燥沙尘。

不是别人,是于白青和他的小媳妇。

作者有话说:

老爷们来啦,感谢追更灌溉~~

下一章是周六发,作话还有一个满40w字的福/利番外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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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暗物质

于白青选的旅馆位处冯蒂多拉郊区的度假村,打开窗就是一览无余的大漠。

来冯蒂多拉城游玩的游客大多也会选择在度假村里下榻,毕竟这里一出门就是沙漠景观,风景很好,游览起来也方便一些。

选择住在这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市区的酒店都要实名身份登记入住,他带着应晚这名半路消失的“在逃犯”,很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标识,于白青反锁上门,又拉紧了窗户两侧的窗帘,刚回过头,就发现小孩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床边脱衣服,准备换上旅馆的浴袍。

原本那件囚服早就在路边找地方扔了,除了身上这套款式复杂的女式长袍,应晚什么都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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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服脱到一半,应晚抬起的双手动作突然一顿。他匆匆把衣服拉下,低声威胁站在窗前的于白青:“……你,转过去。”

都是男人,本来当面脱个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应晚忽然想起来,自己只要一脱衣服,就会被于白青看见背上的那两道电击伤。

有些借口只会越说越错,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的所有谎话,都已经无法瞒住于白青了。

听到他这样说,身后的男人却完全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没等应晚再次开口,于白青已经往前走近了两步,伸出手背贴上了他的后腰。

“怕什么,”背后传来于白青低沉而又干脆的声音,“我看看。”

后背覆上一只骨节分明、宽厚温暖的手,粗糙指尖滑过他单薄的脊椎,掌心一路按压着往上,在他的背部肆意游走。

应晚整个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样的感觉却不是疼,而是一种酥麻麻的软。

即使微微抿住唇,克制住从骨头缝里袭上心头的痒,他还是没忍住,从喉咙口闷出一声轻哼。

听到了面前人发出的动静,于白青眸色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碰了碰小孩的背而已,什么也没做,小孩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

五指覆上应晚的后颈,轻轻抚平后领的褶皱,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还疼?”

“这种刑讯留下的电击伤,疤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于白青淡淡道,“应晚,你真是长本事了。”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应晚心里这才意识到,原来后背上的那两道伤早就被于白青发现了。

不过也是,自从去年回到繁市后,他和于白青一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后来还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同床共枕过好几次,自己肯定是在睡着的时候,被这人悄悄看了个遍。

生怕于白青会接着追问伤痕的来历,他干脆从床前站了起来,抓起浴袍就往浴室冲:“那个……哥,我先去洗个澡。”

因为心里有鬼,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浴室的门口。

反手锁上浴室的门,脱下身上的衣服,应晚扭开淋浴用的莲蓬头,背靠在浴室的玻璃门前,缓缓舒出一口气。

浴室的花洒流出热气腾腾的水,他闭上眼睛,任着水流沿锁骨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幕久违的画面。

画面里的主人公不是别人,就是他和他哥。

在种植园那间昏暗的地牢里,一切结束以后,他颤着指尖往后撑住地面,在满目黑暗中摩挲着抓起地上的衣服,想要趁男人还没有清醒前离开。

刚扶着墙角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身,他就听到男人吊在镣铐中的手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男人被冷汗浸湿的掌心。却发现那只手在铁链间缓缓握紧又松开,像是试图在虚空里抓住些什么。

他披上外套,拢起领口挡住了脖颈上的猩|红痕迹,正准备扶着石墙往外走,突然听到背后那人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不疼了……”

男人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合,一双赤红的眼布满血丝,一字一字地将嘴里的话吐了出来,“晚晚,别哭,不疼了——”

漫长的后半夜,他由于痛苦难耐在男人面前生生咬破了唇。血渍浸湿了男人的领口,男人却以为那是他留下的眼泪。

所以才在清醒和疯魔的临界点拼命寻找着自己的意识,用心底油然而生的本能挣扎着开了口,让他别哭。

想到这里,应晚低低喘|了口气,在一片氤氲热雾中睁开了双眼。

“真是……”

低头看着地板砖上的一滩水渍,他仰头缓缓靠上了身后的瓷砖。

本质上,他和姓于的其实没什么不同。

光是在脑海里想着老男人那张陷入情动的脸,他的身|体就会变得无比诚实——

换好浴袍走出浴室,应晚看到他哥双手插着兜,正站在窗前和人打电话。

两人之间刚才那种暧昧不清的氛围已经渐渐没了踪影,房间里只剩下于白青严肃的说话声。

慵懒地靠在床头,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他的视线渐渐落在了放在床头柜的烟灰缸上。

自从上周和于白青在异国重逢,他就觉得于白青身上好像隐隐约约多了什么变化,却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头绪。

看到了床边干干净净的烟灰缸,他才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出现了不对劲。

总是萦绕在他哥领口的那股烟草香气彻底消失,他哥戒烟了。

若有所思地盯着站在窗前的那道挺拔身影,应晚缓缓垂下眼皮,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有着重度烟瘾的人完全放下了抽烟的习惯。

挂断手下打来的电话,于白青握着手机回到床前,望向应晚的神情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古怪。

叠着腿在床前坐下,他点开手机上的一张图片,递给了身旁的应晚:“还记得这艘船吗?”

应晚拿起手机,看到手机里的照片拍的是一张萨瓦尔西部港口的夜景。

夜晚的港口灯火通明,码头停满了闪烁着警灯的IFOR部队警车,将停靠在岸边的深灰色大型货运船舶围堵地水泄不通。根据船头的标识判断,这是一艘一级海运船,船的吨级足足有六百总吨以上。

船舶的舷梯前拉起了警戒线,有不少警察等候在舷梯前,看工作人员从船舱里一箱箱往外搬货品。

“……”盯着照片端详了一会,应晚渐渐蹙起眉头,“这是‘红尾鱼’的‘猛犸’号。”

身为运河区最大的货运船舶,也是“红尾鱼”种植园买卖人口和运输毒|品的重要运输船只,“猛犸”号在巴拿马运河区已经算得上名声显赫,臭名昭著。

这艘原本已经在公海上销声匿迹多年的幽灵船,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了港口。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于白青说,“‘红尾鱼’受到萨瓦尔海峡的警方严打后,元气大伤,将这艘货船以两亿美元的代价转手给了运河区首富Perez夫妇。”

“那天和我一起在飞机上的,就是Perez女士。”

看到小孩微微挑起了眉,于白青紧接着补充,“我负责护送她安全抵达萨瓦尔,所以才需要用到伴侣的假身份。”

他知道小孩不会一直误会自己下去,但从自己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难以为情。

应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再追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难道这艘船有问题?和你执行的任务有关?”

这一次,轮到于白青用别有深意的复杂目光望着他了。

“不,”于白青说,“确切的说,是与你有关。”

“这艘船运载的货物是一批Perez夫妇从欧洲高价拍回来的艺术藏品,准备送往萨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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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美术馆进行公开展览。正因为‘黑庭’的人马在背地盯上了这批货,想要窃取船只的航行线路图,总部才临时派我上了飞机,对‘黑庭’实施抓捕。”

让应晚将手机里的照片往后翻,于白青指向了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纯白色大理石棺椁:“我的人在港口将船舱里的所有藏品都检查了一遍,其他货物的品类和数目都对得上,只有这樽棺椁里的东西,在半路被人给调包了。”

“原本放在棺椁里的藏品,是一件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的木乃伊。”他点开搜索框,给应晚找出了网上有关这件文物的介绍,“但货船抵达港口的时候,里面的木乃伊已经不见了。”

说到这里,于白青停下话头,不知道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见于白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应晚忍不住追问:“被换成了假的赝品?”

于白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换成了你的石像。”

应晚:“……”

似乎一时半会没理解于白青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张了张口,顿时有些结巴:“我,我的——”

“接下来的几张图有些血腥,”当着他的面,于白青点开了手下发来的另一封邮件,“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立刻说,不要勉强自己。”

接过于白青的手机一张一张往下翻,应晚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便感到胸口一阵翻腾,连胃部都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陈列在照片里的物品,是一樽躺在警戒线内的草坪上,被拆解成几块的石像。石像看起来和真人一样高,面部五官像是完全按照自己的脸一刀一刀精心雕刻出来的,只是缺了眼睛的部位。

石像的颈部以下被人工拆成了六个部分,分别是胸膛,双手手臂和手腕、双脚大小腿和脚踝,以及腰胯。

令应晚感到胸口不适的,并不只是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被拆解得头身分离的石膏像。

被警戒线围在正中央的,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身。

如果硬要说这具尸体是一个死去的人,倒也算不上。

除了没有头颅,尸体的每个关节部位都缝满了细密而又齐整的外科针线,包括被切割地整整齐齐的脖颈位置,也被人用针线严丝合缝地用针缝了起来,止住了颈部的大动脉出血。

整具尸体的身形非常匀称,拥有着完美的黄金比例。然而在刺眼探照灯的照耀下,身体的每个部位却呈现出了细微的肤色和肤质差别。

瞳孔急剧地收缩起来,应晚只觉得一阵反胃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这是一具用不同的身体部位缝合在一起的无头尸体,尸身的防腐措施做的很好,以至于被放在封闭的船舱里运输了那么久,身体组织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

尸体的胸前绷着一层渗血的绷带,胸膛部位一片平整,像是被人用什么锋利的电锯切割走了原本的身体器官。

视线顺着尸身缓缓往下,应晚发现腰部以下同样被人用绷带挡了起来。

视线在尸体血迹斑斑的胸|部徘徊,他眼中的碎光切割成了两半。

按照这样推断,那么被缝合在这具尸体上的人体组织,起码包括胸膛和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是女性。

缝合而成的尸身诡奇而又怪诞,令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感到不寒而粟,应晚也同样如此。

然而,他所注意到的东西,却又远远不止这些。

因为长时间在袖口的暗袋里藏袖珍手|枪,他的手腕处有一道肉眼难以看见的枪把刮伤,尸身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已经结疤的淡淡伤痕。

他右脚脚趾的前端有一粒小黑痣,尸身的右脚脚趾上同样也有一粒小痣。

包括腰围和胸围,手臂的粗细,还有被盲杖磨出薄茧的大拇指——

应晚的指尖忍不住一颤,手机里的照片跳转到了最后一张。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尸体的另外一张图像,拍的是尸体翻转过来后的背部。

尸身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印着两道翅膀状的电击伤,如同受伤的鸟儿展翅欲飞,与他背上的那幅如出一辙。

关上照片,应晚划动屏幕,在于白青的注视下开始翻看IFOR干员发来的邮件。

从邮件的内容来看,调查案件的IFOR人马都对这起案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只是一桩“黑吃黑”的跨国贩运案而已,居然牵扯出了一桩极其恐怖的杀人肢|解案。

同样也没有人料到,被掉包的石像里面,还装着一具与石像身体比例完全一致的无头尸身。

干员们在邮件里紧急征求于白青的意见,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房间里沉默一片,过了一会,应晚听到于白青缓缓开口:“每个人都不是你。”

“但拼在一起,就成了你的身体。”

“把尸体装在石膏像里运送上岸,”于白青眸色微冷,“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于白青的问话,应晚放下手机,漆黑的双目清澈透亮。

“因为作品还没有完全完成,”应晚轻声开口,“还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部位。”

“什么?”

他缓缓抬起眼睫,视线与于白青在半空中交汇。

“我的头。”

应晚说。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先和大家说声抱歉~

今天上午蠢作者起床后有点发烧加咳嗽,脑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没来得及码番外QAQ

我把大家这几天灌溉的营养液和彩蛋番外一起放在下一章作话~大家也要多多注意身体,一定不要生病吖!?

75、偷窥

刚把话说完,应晚就听到房间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和于白青匆匆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嘴,开始屏息凝神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走廊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被人踩着靴子大步走过,连带着还能听到几名男性低沉的交谈声。

没过多久,走廊上的所有声响便消失了。

应晚从床前站起来,打算通过房门上的猫眼观察一番门外的情况,却被于白青一把拉住了手腕。

于白青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一时半会不要轻举妄动。

旅馆的墙面全部是木制,隔音并不算太好。只要安静下来不出声,很容易就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反过来,房间内发出的响动也能轻易被走廊上的人所听见。

大约一分钟后,两人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半天没有开门的声音响起,只听到“咔嚓”一道脆响,那扇房门被走廊上的人用工具给撬开了。

让应晚坐在床上别动,于白青从后腰拔出手|枪,放轻脚步来到了房门口,用后背紧贴着门背,从狭小猫眼里观察外面的不速之客。

透过猫眼,他看到从走廊尽头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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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撬开的门里走出来的,是三四名身穿皮棕色牛仔夹克的当地人,所有人都两手空空,没有拿走任何赃物。

微微眯起眼睛,于白青的眸色沉了下来。

看来门外那行人,并不是普通的入室盗窃贼。

一连撬开三间房门的锁,这帮人似乎仍旧一无所获,脸上的表情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一路来到位于扶梯左手边的第四间房间门口,领头的男人正准备抬手敲门,却被身后的同伙抬起胳膊制止了。

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唱片机录音,连带着还有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住这间的女人正在跟着梳妆台上的唱片机一起放声歌唱,嗓门还不小。

听到房间里有人,跟在头领身后的两个男人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了一根天线造型的细长金属丝,将金属丝和一架黑色的长方形仪器连接在一起,贴着地面从门缝里伸了进去。

房间里的女人仍然在一边洗澡一边唱歌,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任何异常。

四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只见手中握着仪器的男人关闭仪器的屏幕,对着其余三名同伙摇了摇头。

两间房隔的距离比较远,于白青无法听清门外四人交头接耳的具体内容。过了不到半分钟,金属天线被人从门缝里抽了出来,走廊上的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敲响了下一间房间的房门。

大步回到应晚身边,他对着床上人沉声道:“他们带了窃听和窃视用信号仪,正在门外逐一探测每一间客房,没人住的房间就直接撬开进去检查。”

应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光着脚丫爬到了大床的另一头,将紧掩着的窗帘悄悄拉开了一条缝。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到旅馆的大楼下一片漆黑,唯独停车场门外停着几辆沙漠越野车,在黑暗中悄然无声地闪烁着车灯。

盯着靠在车门外抽烟的司机看了半晌,应晚缓缓放下窗帘,转头告诉满脸戒备的于白青:“是黑庭的人。”

时间已经步入凌晨,“黑庭”的人马恰巧不巧出现在这个远离市区的沙漠度假村,还试图挨家挨户敲门检查,这一定不是什么偶然。

再次拉开窗帘,观察了一会穿梭在路灯底下的几道人影,应晚突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人。

那人正站在十字路口的垃圾站旁交代着什么,身边围绕着一众着装不一的下属。下属们聚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在他的指示下兵分几路,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几座不同的旅馆去了。

他们两人都认了出来,这是“黑庭”组织里的一名中层干部,作为警方通缉令上的常客,运河区的大街小巷和警局公告牌上贴满了这个人的照片和名字。

“……确实是来找我们的,”应晚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

虽然不知道“黑庭”为什么那么快就能够锁定了他们的所在地,但幸运的是,这里的酒店和旅馆都不需要实名登记,直接拎包就可以入住。外面这帮人除了挨家挨户进行明察暗访,似乎也没有什么更便捷的办法。

门外的走廊上,四人已经检查完了楼梯右侧的一排房间,距离他们所住的房间越来越近。

旅馆的所有房间都不设阳台,窗外还围着一层防止有人坠楼的防护网,除了正门,其他离开的路径都已经被外面的人给堵死了。

脚步声停在了距离房间几米远外的地方。很快,隔壁房门发出一声重响,被人从门外粗暴地撬了开来,隔着一道墙壁的房间里顿时传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杂乱脚步声。

就在这时,于白青忽然看到应晚一把拉紧窗帘,接着匆匆低下头,用手快速地扯开了系在腰间的浴袍腰带。

脱去半湿的浴袍,应晚二话不说,抓起随意扔在床头的那件白色女士长袍,抬起手臂就开始往头上套。

火急火燎地将袍子套上,于白青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单手撑住一米多高的窗台,转过头来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哥,劳驾,搭把手。”

听到应晚提出的要求,于白青的眼皮禁不住一跳,心中隐隐多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应晚已经用一只手撑住窗台的边缘,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当作支撑,敏捷地坐了上去。

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于白青迟迟没有动作,他干脆伸手拉起挡在面部的轻薄面纱,往前倾身,两只手分别搭在他的肩膀左右两侧,从正面缓缓环上了他的脖颈。

服装店里沾染上的檀香还在长袍的领口处弥漫,既像寺庙里烧香的烟尘未散尽,又带着一缕淡淡的胭脂粉气。

“会演吗?”

坐在一米多高的木制窗台前,背靠着身后的玻璃窗,应晚凑到眼前人的耳侧,对着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气,“还是我教你?”——

三更半夜被上面的人派出来进行地毯式搜查,忙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四个人的耐心都已经快被消耗完了。

他们全都不算组织里的核心人物,上面也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只让出来找人,找不到回去有他们好受的。

这家旅馆只剩下三四个房间没查了,如果目标不在这里,那功劳就会属于别的小分队。

确认面前的这间空房间里依旧没有要找的目标,为首的男人离开前还用脚狠狠踹了房门一下。却没想到这一脚下去,空中的大量灰尘突然开始天女散花扑扑往下掉,让他被天花板上的脏东西铺天盖地糊了一脸。

“F**K——”

抹走沾在嘴上的厚厚一层灰,他拍了拍两只手,额头暴躁得都起了明显的青筋。

跟在身后的一名马仔指着旁边那扇房门,闷着嗓音出声:“老大,这间好像有人。”

“敲门,让里面的人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最后的耐心已经渐渐被消磨殆尽,他也不再准备一间间偷偷摸摸暗中检查了,还不如直接来硬的。反正在这座城里,也没有人敢随意招惹他们,哪怕出了人命也有人在上面兜着。

几名马仔连忙点头称“是”。

其中一人走上前,正准备拍响房门,对里面的人说出他们“黑庭”的名号,却没想到刚刚抬起手,他的面部表情便顿时怔了一瞬,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欲盖弥彰的窘然神情。

为首的男人有些不耐烦了,用鞋尖踢了他一脚:“还他妈愣着干嘛,敲啊。”

“老大,那个……”捂着屁股支支吾吾了两声,马仔忍不住张嘴解释,“这间好像有些不对劲。”

见老大眉目间染上了一丝火光,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压低声音开口:“里面,里面的人好像在办|事。”

“……”

被老大用犀利的眼神盯地如坐针毡,马仔又匆匆补充了一句,“不信你,你们靠近一点听——”

他的话音刚落下,门内便非常应景地传出了一声令人浮想联翩的低|吟。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急促颤抖而又有些发黏,听起来有些失真。

眉心微微抽动了一下,为首的男人和身后手下比了个手势,跟在最后的两名马仔立刻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抽出细长的金属天线,调试好设备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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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蹲在房门外,开始对着门缝小心翼翼地伸长金属天线。看在老大低气压的份上,他俩一直憋着口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随着屏幕上的黑白色乱码渐渐消失,设备的画面里有了模模糊糊的场景画面。

站在一旁的另一名马仔十分有眼色,连忙把手中的耳挂式窃听耳机双手递到了老大手里,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听到房间里的一切动静。

针|孔摄像头是从地面往上拍的角度,画质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也能勉强看到两道人影。

画面中,两道修长的人影在玻璃窗前一坐一立,坐着的那个往后微微抬着头,脸部隐藏在另一道身躯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那身褪|至肩胛骨以下的雪白色女士长袍。

四个人站在门口,四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大手里的狭小屏幕。他们都对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叹为观止,全程看得口干舌燥,却在老大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毕竟冯蒂多拉是一个非常注重教义和信条的宗教城镇,男男女女平时在外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更别说会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了。

这样充满感|官刺|激的画面,也只有在度假村的旅馆房间里才能够有幸观赏到。

正在这时,耳机里爆发出了一道被放大了几十倍的人声。

隔着耳机,其余三人只听到一声短促的余音,却发现自家老大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憋得脸红脖子粗,连呼吸都逐渐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凌晨三点,走廊尽头的时钟跳到了整数,一只布谷鸟从钟柜里弹出来,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报时——

【叮叮——叮叮——叮叮——】

听到回荡在耳边的刺耳钟声,为首的男人似乎才突然间回过神来,想起了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怕是因为太久没碰女人了,随便看个破东西都能上火。

骂骂咧咧地关掉手中的屏幕,他摘下耳机扔回给自己的手下,在半空中胡乱挥了挥手:“走,接着搜,找到了再带你们几个回城里找乐子。”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应晚终于脱力般地靠回玻璃窗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察觉到他身上的力气不够用,面前的男人用手缓缓托稳他的腰,把他两条修长的腿从窗台前放了下来,淡声问道:“这就累了?”

应晚:“……”

老男人的话有时候真的让人槽多无口。

其实要是来真的,说不定他还没那么累。可临时要他真戏假作,他也只能当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演员不仅要演,还要演的像。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他总是会在手机里提前储存好一段令人浮想联翩的录音文件,专门用来混淆其他无关人等的视听。

现在手机不在身边,外面那帮偷窥者身上又带着窃听窃视的设备,他要是不亲自上阵,恐怕他和于白青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应晚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幸好外面那帮人在门口待的时间不算久。在他的影响下,老男人的精神防线明显已经开始出现了动摇。

要是再这么演下去,他说不定最后真的会自讨苦吃。

揉了揉一直勾紧于白青脖子,隐隐有些酸痛的手腕,应晚刚撩起眼皮,就发现他哥在放下他后,马上就和他拉开了一段非常远的安全距离。

靠近墙角的阴影里,于白青低垂着眼,将一只手伸入胸前口袋,像是在翻找着什么。他的另一只手两指并拢垂在身侧,正在有意无意地朝着内侧微微蜷起。

他知道,姓于的这是心里燥得厉害,烟瘾又犯了,想赶紧找根烟舒缓舒缓。结果全身上下翻了半天,没找着。

故意装作没察觉到于白青身上发生的变化,应晚放下交叠在一起的两只腿,从窗台上动作灵活地跳了下来。

“哥,明早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吧。”拉起衣领,他一边抬手伸了个懒腰,一把眯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去上个卫生间,先睡了。”

没想到刚饶过床,他就看到于白青从墙角缓缓直起了腰,嗓音低迷沙哑,磁得有些过分:“我先去。”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松开领口,与他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反手锁上了浴室的门。

直到夜幕渐浓,他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都一直没有等到姓于的从浴室里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应晚从睡梦中猛地惊醒。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往身边的位置一摸,才发现床的另一侧空无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时差没倒好的缘故,他最近做噩梦的频率又比以前增加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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