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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是谁
双手环住于白青腰的那一刻开始,应晚已经想好了开|枪的先后次序。
瘦高男人是两人中领头的那个,站的位置比较靠后,明显想让前面的矮个胖子为自己打掩护。矮个应该是名刚入行不久的新手,最先乱了脚步,显出身形的也是他。
于白青背后刚好是两人的视觉盲区,在头搁上面前人肩膀的同时,他已经同时用另一只手勾出了藏在袖口内侧的袖珍手|枪。
凡事都为自己留条后路,这是他一向的行为准则。眼下唯一需要考虑的,似乎只剩下该怎么和于白青交待。
靠在于白青肩头,将手|枪缓缓上了膛,应晚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就听到了他哥的低语声。
于白青的呼吸近在耳畔,语气温柔地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猜到了于白青想干什么。
不出所料,将他一把推入射程之外的角落,于白青原地转过身,迎上了来人的枪|口。
还是和以前一个样,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最先考虑的永远都是别人的安危。
面对着朝于白青冲上来的两人,他在黑暗中抬起了手中的枪。
去你的,于白青。
他心里想。
你这条命是我换回来的,谁允许你这么糟蹋?——
走廊里响起的枪声惊动了外面大厅里的不少人,只是半分钟功夫,隔着一道墙的赌|场便传来了人们慌张的叫嚷。
靠在墙角的人缓缓垂下拿枪的手,脸上神色淡然,仿佛刚才射出那两颗子弹的并不是自己。
应晚没看到自己开枪的那一刻时,于白青脸上是什么表情。
两道身躯倒落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不远处的那道挺拔背影僵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头顶的白炽灯传出一声轻微的异响,眯着眼抬头往上望,他发现灯泡里的钨丝逐渐开始在半空中扭曲模糊,像一根银色丝线在他的眼前越拉越长,变换成了各种诡异的形态。
【滋啦——】
挂在房梁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灭了。一切再次陷入黑暗。
月光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的木地板。
床、柜子、地面全溅满了血,小男孩屏住呼吸,蜷缩在洗衣机里的一堆衣服后面,紧紧抱着膝盖,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当着他的面被拖走了,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红色的血迹。为首的男人让手下先关门出去,独自一人坐在了壁炉旁的老式摇椅前。
随手拨下矮柜上黑胶唱片机的唱针,优雅的古典交响乐开始在空荡的房间内流淌,男人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在木地板上轻轻敲打着节拍,与满地的血脚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背对着洗衣机点燃一根烟,男人在袅袅烟雾中仰头靠在摇椅上,眼睛半阖像是正在小憩。
呛人的烟雾顺着狭小缝隙飘进洗衣机的滚筒,小男孩连忙扯起一件脏衣服,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竭力不让自己咳出声。
那群纹着纹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自己家里。
随着黑胶里的曲子步入尾段,男人将点燃到的烟头狠狠碾在了胶片和摇杆相触的交界处。原本优美的旋律刹那间变了调,娓娓道来的提琴音开始变得卡顿而又尖利,像是一名女子在绝望中挣扎的哀嚎,诡异中带上了一丝毛骨悚然。
听到窗外传来的喇叭声,男人从摇椅前缓缓坐了起来。他拎起靠在墙角的猎|枪,踩着满地血污朝房门外走去。
小男孩开始在心底默念。
一旦这群人离开他的家,他就马上报警。
只差几步,男人就要走出房门了。
五米,两米,一米——
在房门口停下脚步,男人忽然回过头,朝放置在角落里的洗衣机望了过来。小男孩听到了男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却又愉悦至极。
将身躯往厚重的衣物下面又缩了缩,男孩紧闭上眼睛,额前渐渐浸出冷汗。
皮鞋发出的脚步声离洗衣机越来越近,高大的黑影从玻璃门外拢了下来,挡住了窗外仅有的一丝光亮。
站在洗衣机外的人缓缓蹲下,轻轻叩响了玻璃门。
男人调着阴柔的嗓子,在外面不疾不徐地开了口:“Knock,Knock——”
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和母亲在躲迷藏时玩的“敲门游戏”,他要在规定时间内偷偷藏到一个地方躲起来,等母亲找过来并且敲响了外面的门,他悄悄问一句来的人是谁,再开始和外面的人玩笑话接龙。
没有听到小男孩的回答,男人似乎陷入了困扰。双手在玻璃门上留下了两道血手印,他歪过头,将整张脸贴上了滚筒洗衣机的门。
小男孩在恐惧中微微睁大眼,清澈见底的瞳孔里映出了门上的血手印和外面那张与自己面对面的脸。
洗衣机外的人眼眶空空洞洞,里面什么也没有。
男人拍了拍洗衣机的门,笑着说:“我要启动了哦。”——
“有人来了。”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将应晚从无边无际的荒谬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发现白炽灯没有熄灭,眼前的一切已经恢复如常。他和于白青仍然站在走廊尽头,没有诡异的唱片机音乐声,也没有满地的血泊。
刚才的那种失明感非常真实,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再一次丧失了视觉。
没等他开口应答,于白青已经原路返回,从靠墙的角落拿起盲杖,将长长的棍子重新递入了自己手中。
“先去更衣室。”于白青说。
接过面前人递来的盲杖,应晚神情微怔。
在打出那两枪子弹后,他认为于白青已经察觉到了他眼睛的蹊跷。为什么仍然还能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于白青没站在原地等他,而是先一步往走廊另一头的更衣室走去。推开半边大门,他站在更衣室门口,等待撑着盲杖的自己慢慢走过来。
被于白青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应晚抿了一下唇角,还是像往常一样抖开手中盲杖,敲击着地面一步步往前走。
经过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时,他故意留出了一些细微的破绽,比如下意识地抬起脚,绕开了瘦高个摊在地上的手臂。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所在的位置走来,却完美避开了过道上的所有障碍,于白青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无视了他从刚才到现在的所有异常举动。
等他握着盲杖走进更衣室,于白青合上了更衣室的门。
在置物柜前取出自己的个人物品,于白青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更衣室最里面的杂物间门口。打开杂物间灰尘仆仆的铁门,于白青率先钻了进去,转头朝跟在身后的人伸出一只手:“来。”
过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闻声而来的那群人已经转过了拐角。应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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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于白青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听从于白青的话,弯腰钻进了杂物间。
“咔嚓”一声响,杂物间的铁门被于白青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这个隐藏在更衣室角落里的房间只有七八平米大小,其中有一半的位置都堆满了浴巾和废弃不用的拳击套。靠墙的地方立着一块闲置的PVC软垫,前面勉强留出一片可供人落脚的空地。
杂物间里没有装灯,入目之处一片黑暗,只有靠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才能判断出于白青站立的位置。
双脚踩上一处没有堆着杂物的地面,应晚听到于白青的声音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什么时候的事?”
察觉到于白青在黑暗中往前走了一步,他用后背紧紧靠着身后的软垫,下意识地拉开了自己和面前人的距离:“哥……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时候视力恢复了正常,还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枪?
前一个问题他没办法和于白青解释,而后一个问题,只要能再拖延一段时间,他就可以给出于白青一个完全合理的理由,并且有把握不会让他起疑。
被自己逼到了墙角,只能用后背紧紧贴着墙,于白青看不到应晚的脸,却能感觉到眼前人的呼吸乱了节奏,是少见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慌乱。
于白青打断了面前人的犹犹豫豫:“把枪给我。”
从袖口里抽出自己的袖珍手|枪,应晚刚把枪放到于白青的手心,就发现持枪的手被于白青紧紧握住了,于白青扭转枪把,将枪口对准了另一侧,他自己的胸膛。
修长人影又往前近了一步,将枪口在自己的胸前抵了抵:“怎么不开枪了?”
温热掌心贴着冰冷的金属,察觉到于白青的手指轻轻扣上扳机,按着自己的指腹往下压,应晚的心脏倏地漏跳了一拍。他微微颤动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喊出面前人的名字:“于白青,你别——”
“麻醉弹的作用有三小时,”于白青说,“你现在把我击晕,还能多点时间想出点新的借口。”
被面前人完全猜中了心里的小九九,应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正准备开口解释,突然听到更衣室门口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一个男人站在紧闭的大门外,操着口流利的外语吩咐着周围的人。交待完毕,有人从门外抬起脚,一脚踹开了更衣室的大门。
走入更衣室,跟着于白青钻进这个狭窄的杂物间前,他特意用盲杖在杂物间门外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勾画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刚听到走廊外的人声,他就已经认出来人是奥托了。只要奥托查看过地上那两人胸口的麻醉弹,就能认出刚才开枪的是自己。如果这人足够细心,看见了自己留在门外的记号,很快便能猜出他现在躲在这里面。
他需要有人马上过来替自己解围。既然于白青早已误会了自己与奥托之间的关系,那再利用一下金发大个似乎也并没什么不妥。
他却没有想到,奥托才被人在拳击场上揍了个半死不活,脑子里嗡嗡充着血,智商充其量只有平时的一半。
奥托完全忽视了自己留在门外的记号,带着几名保镖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一间间浴室和衣帽间挨个敲门搜查过去,唯独漏掉了角落里这个房门紧锁的杂物间。
“先生,没找到可疑的人。”
保镖站在门外,和奥托汇报。
应晚正准备弄出点动静吸引奥托的注意力,就被他哥伸手一把捂住口鼻。
于白青淡道:“别出声。”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奥托带着他的人马前脚刚离开,应晚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从兜里拿出手机,他下意识地想要按掉对方拨来的电话号码,却听到于白青在身旁慢慢开口:“接。”
在于白青幽深的目光中按下接听键,应晚用喉咙轻咳了两声。
他这是在暗示对方说话注意着点,自己这边有其他人在。
拳击场建在地下,信号并不是很好。
“老大……你……哪啊?”
一道年轻男声从听筒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显然因为信号太差的原因,没有听出来他的暗示。
“……Otto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在他的场子被人堵了。”转过办公椅背对着技侦科里忙碌的众人,灰背压低声音,“你没事吧?”
手中苹果被啃得只剩下半个核,灰背起身绕到办公桌的背后,拍了拍正埋头在电脑前敲代码的关星文,让他再给自己递个大一点的桃子过来。
像是在故意说给某个人听,在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他渐渐抬高了语气:“警局里有个姓关的小子,遇到事情拿不准主意了,求我留下来帮忙。”
“不是让你来蹭吃蹭喝的,帮不上忙就赶紧滚!”
灰背洋洋得意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出现了另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分贝之大险些震聋正在公放的两人的耳膜。
“我现在有点走不开,鬼鸮刚跟踪完……我让她顺路去接你。”
电话那头的信号又开始有些断断续续,应晚只听到灰背嘿嘿了两声,突然在电话那头发问:“对了老大,你为什么从没和我们说过,我们在……那个人……是你哥啊?”
手机里的信号从两格变成了一格,通话被自动切断了。
四周又归于宁静,老人机的暗绿色屏幕在狭窄的房间里散发出微弱光芒,应晚勉强可以看到他哥的脸。
于白青靠在距离他不到半米之外的铁柜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等着看他怎么解释。
应晚:“……”
灰背一旦心情不错,嘴就会像机关枪扫射一样完全停不下来。他没想到,这人像是和自己大半辈子没见似的,打个电话过来那么多废话!
用余光偷偷瞥了昏暗光线里的人一眼,他心里一横,想着要不真对于白青来上一枪好了。
哪怕让他哥就这么昏过去几小时,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糟到哪里去。
像是察觉到了应晚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于白青用手抵着应晚头顶的那堵墙,再次对他伸出手:“手机也给我。”
他的手机还在拳击场门口的光头手里,现在只有应晚的手机能联系上外面。
“不给。”
小孩连忙摇头,将手机匆匆忙忙藏到身后,接着蠕动了一下嘴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也是有隐私的。”
就是因为笃定于白青平时从不翻动他的老人机,他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一直用这个手机对外联络。
听到应晚弱弱的一句回击,于白青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应晚还在上学的时候,应晚有段时间一直不给他看自己的手机,他以为是小孩到了青春期,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后来有一天,应晚不小心摔碎了手机内屏,他送去数码维修店里维修的时候,店员恢复出厂设置前让他保存一个备份,他才看到小孩用手机的盲人键盘敲了许多日记。
十几岁正是青春最好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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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几乎每一天的碎碎念,却都是和他有关的。
于白青没再继续和身边人争夺他的老人机,确认走廊已经被清空,外面没人了,他走上前打开铁门的插销,却发现插销卡死在门上,怎么用力扭都扭不动。
眉心一点点皱起来,于白青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卷起半截袖口,使出九成立将扭动横亘在房门前的铁棍翻了个面,才发现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这扇铁门的插销已经有些生锈了。
他回头告诉站在墙角的应晚:“给刚才那人打个电话,让他把电话给关星文。”
拨通了灰背的手机,铃声在密闭空间里响了半天,那头的人终于接起电话。
让灰背把电话拿给关星文,应晚想了想,还是把手机递到了他哥的手里。
“喂?”
“老于?”认出对方是谁,电话那头的关星文有些惊讶,“你不是在休假吗?”
“我给你发个地址。”打开公放键,于白青对着电话开口,“你找几个人,带着破门的设备来。”
话音刚落,正要说出两人所在的位置,就听到应晚的手机发出“滴”的一声,电量耗尽自动关了机。
屏幕突然暗下,杂物间唯一的光源也跟着消失殆尽。
“……”
这一下,于白青彻底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察觉到一阵温热鼻息从后颈处袭来,应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背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老人机的定位追踪根本就是一个摆设,更何况老大的手机还安装了反定位追踪的功能。最后还是靠那通电话所途径的信号区,灰背才最终将定位锁定在了三贡镇的位置。
警方的两个小队分头行动,根据技侦科提供的信号消失位置在三贡镇搜索了整整半天,才终于在弼打街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非法经营的地下拳击场。
拳击场的经理说昨天发生枪击案后,自己带人检查了所有的房间,确定已经没人了。还在贵宾休息室里躺着敷冰块的奥托也信誓旦旦地告诉灰背,他已经派人搜查过了拳击场的每个角落,确定应晚和那个“鹰”已经离开了这里。
直到撬开生锈的铁门,在漫天飘扬的灰尘后面,一号小分队发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目标。
看到了门内的场景,站在门外的警察们都愣了,包括为首的关星文和紧跟在他身后的卷毛。
原本就狭窄的杂物间正中央放着一床软垫,刚被撬门声惊醒的应晚从软垫前懵懵懂懂地坐直了身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肩头还披着于白青的外套。
至于于白青,则独自一人靠坐在角落里,点燃的烟头在脚边堆了一地,上半身什么也没穿。
关星文一直以为老于是借着休假的名义,被派去外面执行什么机密的任务。没想到老于居然被一道生锈的铁门给难住了。
走出地下室的路上,灰背偷偷摸摸地溜到应晚身后,好奇地放低声音问他:“老大,你们是怎么自己把自己给锁起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老大有些深沉地开了口:“闭嘴。”
没有人知道在地下拳击场的一天内发生了什么,两位当事人也绝口不提。
临近傍晚下班,原本申请了休假的于白青又回到了市局办公室,后面还跟着披着他外套的应晚。
目送着于白青带着低眉顺目的青年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所有路过的刑警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看来老于他弟又惹事了。
只是这次和之前几次不一样,老于嘴角还挂了彩,也不知是自己撞的还是被别人打的。
跟着于白青走进接待室,应晚看到了坐在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几个人。刚刚跟着自己回来的灰背,抱着手满脸冷意的鬼鸮,还有把市局当成半个食堂,正在闷着头解决盒饭的阿布。
除了灰背,其他几人都是被他临时打电话喊过来的,这是他和于白青被困在杂物间的那一段时间里,交换达成的协定。
通常情况下,哪怕正处于非常紧急的时刻,他们几人也能在短短几个字的话语或讯息中提取出最重要的信息。
然而今天临时把他们喊来警察局,老大什么都没有在电话里说,就连惯用的暗号也没有留下。几人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老大恐怕碰上了什么非常棘手的问题。
不知道这个破地方有没有安装监听或录音设备,本着“能动手绝不开口”的黄金准则,三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了半天,一直默默地用眼神进行交流,却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应晚刚跟着于白青进来不久,就听到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老刘探出个头,告诉于白青,他们已经把最后一个人带来了。
肿着半张脸的奥托是在去餐厅约会的路上被几名便衣请过来的,他原本让身后的保镖上去干涉,想找个理由推脱,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全盘复述出了今天在拳击场发生的枪击案,说市局刑侦支队的于队长请他走一趟。
走进会议室,看到几小时刚见过的“鹰”身穿制服,双肩别着警徽,坐在会议桌的尽头注视着刚进门的自己,奥托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他顿时恍然大悟。
这人不会查到了拳击场是自己的地盘,故意来钓鱼执法的吧?
看到人来齐了,于白青让老刘帮忙关上门,坐在座位前翻开了刚刚从关星文手里拿来的资料。
这是他对应晚提出来的条件,他要见一见这几个在应晚。
应晚知道他是为了从几人口中套出话来,最后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拍卖行投资商,混血商业广告模特,知名外企IT工程师,流浪街头的小乞丐。
围坐在会议室里的四人身份各异,甚至国籍都全然不同,但他们却都具备一个共同点——
于白青的目光从四人的资料上移开,落在了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应晚身上。
一个二十多岁的残障盲人,从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做过什么正经的工作,却能让不同背景不同来路的人听从他的指挥。
有意思。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于白青和应晚之间来回打转,坐在另一侧的应晚突然先开了口。
他正式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哥,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官于白青。”
听到他的话,几人同时将视线移向了于白青。
阿布乖乖出声:“哥。”
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大的哥就是他的哥。
灰背笑得热情而又灿烂:“于哥,又见面了。”
这人应该想不起来他俩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没关系,他一个人记得就好。
鬼鸮今天梳了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干练。她双手抱胸,对着于白青微微颔首:“于警官。”
奥托黑着个脸,从衣袋内侧里拿出扁瓶酒壶喝了一口,明显不想给于白青好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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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白青没有理会奥托对自己的恶劣态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五指,用指节叩响了面前的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不同的节奏频次在他的指尖变换,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规律。
然而,整个会议室里除了应晚,其他几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变化。灰背和阿布两个年轻人表现的更明显一些,阿布怔怔地盯着他的手指,,眼神一直落在正在敲打桌面的指节间,还是听到一旁灰背发出一声轻咳,他才赶紧收回了目光。
应晚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就安静地垂着眼坐在座位前,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白青似乎也并不着急。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前缓缓抬起又落下,像是在弹奏一架看不见的琴。
这是他在和冠玉的短视频里看到的那段情报代码,虽然并不知道其中含义,但他刻意记下了这段代码的节奏。
如果他没猜错,在座的几人都明白该如何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包括那个被卷毛称作“老大”的人。
叩完最后一遍节奏,于白青双手交叉放回了桌前。他的视线越过会议室里的所有人,投向了坐在正对面,全程神色如常的应晚身上。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
这句话的含义有很多,却偏偏不该用在一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身上。
他的口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开场白。
于白青一直以为,自己缺席的只有执行任务的那两年。直到最后那两周,只剩下他一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世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对小孩几乎一无所知。
他知道小孩喜欢吃什么糖果,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喝酒。他知道他回家爱走哪条小路,却不知道在自己晚上留在警局加班的时候,小孩一个人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哪怕死过一次,这人却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比如那双眼睛。
墙上的分针在缓缓转动,会议室里的人将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们并不知道应晚会怎样应对这样的处境。
双手捧着桌上的水杯,应晚低下头,似乎在脑海里沉思了一会。
听到于白青这样直接问自己,他终于明白了他哥今天把鬼鸮他们几人全喊到这里来的目的。
一个人的时候,于白青总是招架不住他的柔软示弱,一次又一次接受他给出的答案。而这一次,他哥是想当着所有他亲近人的面,让他的谎言无处遁形。
那人是侦查专业出身的精英,那么多人证同时在场,没有谎言能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应晚抬起头:“哥,你听说过‘知更鸟’吗?”
时间凝固了。在场的四个人当场愣住,震惊到难以掩饰脸上的神情。
除了他们几个和机构里的老人,知道鸟儿真实身份的人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次任务才刚刚有点眉目,老大这是干脆选择放弃,就这样在条子面前自爆了??
于白青眉头微微往上挑,却没有开口接话,像是在等着应晚继续说下去。
似乎在脑海里斟酌了一下,应晚抿了抿唇,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情严肃而又认真:“哥,‘知更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奥托:……
鬼鸮:?
灰背:??
阿布:?????——
“我是在‘LEON’兼职的时候认识的Otto。”他捧着温水喝了一口,眼睫微微往下垂,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哥刚离开不久,我找遍各种途径想知道哥的情况,Otto是我在俱乐部里的熟人,他告诉我有人能够替我找到你的行踪,那个人就是知更鸟。”
“Otto资助我出了国,我到现在都挺感谢他的。”应晚接着说,“我和Denis,Elaine,我们几个一起跟着知更鸟一起学习收集情报,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真人,但我们一直听从他的指挥——”
“你为他在外面收集情报,他会给你支付丰厚的报酬,对吗?”于白青打断了应晚的话,“后来你查到了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本来想在国外继续调查,可是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那帮人一直想把你除掉。‘知更鸟’为你打了掩护,把你送回了国。可是没过多久,你就听到了他的死讯。”
他语气平静地替应晚补全了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听到于白青说的话,应晚的脸上出现了进会议室后的第一次神情波动。他微微缩紧瞳孔,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对面的侦查官。
这个版本的故事,他只用过两三次,几乎全是万无一失,他原本觉得刚好可以用来应付一下于白青,却没想到被面前人直接戳穿了他的谎言。
于白青从口袋里拿出根烟叼在嘴里,才突然想起会议室里禁止吸烟:“我还知道另外三个不同的版本,要全部和你复述一遍吗?”
应晚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会,他缓缓地垂下头,两手交叉放在膝前:“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是应晚以为他不会知道的事。
就像他今天在杂物间里和应晚达成的协议,没有当着这帮人的面戳破应晚的眼睛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刚才的这个版本,他在远山那里就听过了。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冥冥之中一切都仿佛有迹可循。
于白青没有再接着逼问应晚,而是转过头,盯着旁边一直在发愣的卷毛:“你们这次来繁市,有什么目的?”
“这个……”
看到老大被他哥给降住了,灰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人能帮的上自己忙,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回来看看应晚,其他的——”
“他们在调查和裕置业。”应晚说,“和警方一样。”
打不过就加入,骗不过就合作,而他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哥,”他盯着于白青深邃的眸子,“在琴海湾发生的,并不是一起简单的连环凶杀案。”——
入夜。
一个人站在警局顶楼的天台,应晚趴在栏杆前,俯视着不远处小吃街上来往的人群。
于白青还在审讯室里开会,审问那两个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人的身份,他闲着没事干,于白青又不让他乱跑,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里吹吹风。
奥托继续去赶他的夜场派对,灰背和鬼鸮已经回到了所在的酒店,准备继续为调查和裕作准备。阿布仍然在走街窜巷地收集消息。在于白青的眼皮子底下,他反倒成了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个,像往常一样等着于白青上班下班,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色渐渐深了,远处响起浑厚的钟声,应晚低头看了眼广场钟楼,时钟刚好停在了十点的位置。
天台后面的小门被人打开,听到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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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脚步声,他却并没有回过头看。
他等的人到了。
看着年轻人靠在天台上的单薄背影,高钧对着应晚出声:“你想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
高钧身旁站着一名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一双浓眉和半张脸都掩映在衣领下面,让人在夜晚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
转过身礼貌地对高钧点点头,应晚走到天台休息区的桌椅前,为来人拉出了一个空椅子。
知道他们俩有事要私底下谈,高钧也没想多留,只是在离开前好心提醒了他一句:“于白青那小子审犯人挺有一套,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应晚撑着盲杖,站起来送他:“谢谢高叔叔。”
高钧离开后,中年男人在应晚身旁坐了下来,一双眼睛锐利地打量着他:“上次见面,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放下水杯,应晚脸上流露出浅淡笑意:“以后就知道了,卓督察。”
他那时候已经准备赴死了,自然不会告诉眼前人自己是谁,从而破坏原本的计划。
坐在他面前的,是在“7.13”人质劫持案中被派来繁市重审案件的高级督察,他们曾在案发现场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却是自己主动联系的他。
“今天为什么找我来?”卓督察问他。
“我被另一批人马盯上了,这次来的人比较危险。”应晚对他说,“为了之后更好执行任务,我请求提高我的权限。”
卓督察盯着他的眼睛:“你现在用的身份暴露了?”
“于白青应该知道了。”沉默片刻,应晚缓缓开口,“他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只是一直不说。”
“那你那帮小跟班呢,怎么处理?尤其是那个叫灰背的,他的技术手段超过了我们绝大部分的技术专员,我对他不太放心。”
“再等等吧。”应晚靠上椅背,“这帮情报贩子用起来还挺趁手的,我暂时还需要他们帮忙。”
“所以,”他话音一转,“双方的情报我都提供给你了,我通过考核了吗,督察先生?”
“……不行。”卓督察面色微沉,“之前和你说过了,你的情况属于视障残疾,肯定入不了编。但我会酌情和上面说一声,先让你——”
“我的视力已经恢复了。”缓缓将视线往右移动,应晚盯着中年男人包裹在衣领内的工作牌,“督察先生,您认识我的父母,知道我不是天生的盲人。”
被面前人用这样的眼神牢牢锁定着,卓督察似乎有些摇摆不定,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你怎么证明?”
“停车场东侧拐角,北门入口花坛的树下面,还有站在天台门口的那两个黑衣人,都是专门跟过来保护你的便衣吧?”回头观察了一番四周,应晚的语气异常平静,“可是即使安保措施做的那么周全,左边邮政大楼靠右第四扇窗,还是有个狙击手正在对准你的眉心,想要在射程内把你一枪爆头。”
卓督察神色一凛,他从座椅前猛地站起身,抬头望向左侧邮政大楼的方向。
“骗你的,那里只是个广告牌,什么也没有。”
一边说着,应晚一边笑眯眯地朝面前的男人伸出手,“现在,把我的警徽给我。”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感谢小天使们订阅追更~
注:完结前一切皆有可能反转~
以下内容不算订阅点数:
【坑哥邪恶克星小分队】
章昱(八爪鱼)
职务:刑侦支队现任支队长,原禁毒支队副支队长
出场年龄:32
爱好:
大学的时候:和老于明着抬杠
现在:和老于暗着抬杠
备注:永远的第二名(不是)
阮天杰(阮大少)
职务: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老于好哥们,本地知名慈善家二子
出场年龄:31
爱好:以前喜欢打高尔夫喝点小酒,现在不敢喝小酒了
备注:吧啦啦正能量之神,富二代中的一股清流
关星文(尼古拉斯.Guan)
职务:刑侦支队技术侦察科代理科长,前EPI顶级网络安全技术员
出场年龄:28
爱好:
以前:破解好人的密码
现在:破解坏人的密码
备注:真的很想参加互联网技术论坛可是年龄不够
陈安阳
职务:刚毕业转正的热血小刑警
出场年龄:23
爱好:给老于买早点,吹支队所有人的彩虹屁
备注:第一次出警就被老于喊去装尸体
【坑弟乐子人小分队】:
灰背
职务:IT工程师(假),身份不明
出场年龄:27
爱好:
以前:破解所有人的密码
现在:破解关星文的密码
备注:体育不太行,经常被各种好人坏人警察邪恶势力追着跑
鬼鸮
职务:商业广告模特(假),身份不明
出场年龄:29
爱好:机车机车机车机车机车
备注:所有人都是弟弟
阿布
职务:乞丐(?),身份不明
出场年龄:16
爱好:
以前:吃小晚偷来的包子
现在:蹭警局食堂里的盒饭
备注:去哪都能非常快速的融入当地市井生活(特指丐帮)
奥托
职务:拍卖行投资商(假),身份不明
出场年龄:36
爱好:有钱人的爱好都喜欢就是说
备注:真的和小晚没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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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五仔
市局的审讯室和拘留室全部位于同一层,可以从刑支所在的楼层直接乘坐专用电梯抵达,方便局里的刑警随时提审犯人。
要不是于白青换了身新警服,一看就是刚冲完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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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的吃瓜群众都快忘了老于今天和他弟在弼打街的“悲惨”遭遇。
审讯犯罪嫌疑人的场所和询问室不同,桌椅使用的都是嫌疑人无法自残的结实材料,审讯椅牢牢固定在地面,扶手前面放置着挡板,防止坐在上面的人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在拳击场抓捕归案的两个枪手分别被关进了两间单独的审讯室。
带着陈安阳走进观察厅,于白青直接推开左侧房门,坐到了身形比较矮胖敦实的男人面前。
他审犯人的顺序和应晚开枪的次序一样,谁漏洞最多,就先从谁下手。
胖子见审问自己的警察和今天走廊里见到的是同一个人,眼中闪过一丝出乎意料的愕然,随即马上别过头,避开了面前人投来的视线。
于白青将手中证物袋往前一推:“P442型,还加装了消|音器,想偷偷把人给带走?”
胖子没吭声。
他这次任务接的比较急,雇主刚发现目标出现,就给他们下达了活捉的指令。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在出发前临时给枪口加了消|音器,想要尽可能地避免骚动。
如果不是被眼前这个人拖延了时间,他们本来能直接得手的。
想到这里,胖子的胸膛开始起伏不定,看向于白青的眼神里多了一股狠劲。
示意坐在一旁的陈安阳可以开始记录了,于白青眼皮往上一抬,用指关节扣了扣喝水的茶缸:“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胖子算是个刚接任务的新人,虽然接受过反审讯的培训,但实战经验仍然不算足。看到刚来的条子懒散地靠上椅背,一副打算和自己一直耗下去的样子,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的时间是二十二点十五分。”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抬手看了看腕间的表,对着自己淡淡出声,“看你能撑几个钟了。”
“熬鹰”是国际刑警组织经常会使用的手段,通过没日没夜的疲劳审讯,在高度精神压力下逼出犯罪嫌疑人的口供。
这类审讯手段在国内并不提倡,但这两人都是被登记在警方内部数据库里的在逃通缉犯,执行这次任务前已经留了不少案底,针对这样的人,他们当审讯员的只能硬,不能软。
几小时过去,经过审讯人员连续不断的车轮式审问,胖子的心理防线渐渐开始出现了崩溃。
他看到警方又换了一批新的人进来,对着他交叉询问不知第几遍的问题:“谁派你们来的?”
睁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胖子对着面前的两名陌生人缓缓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们在找他,那人身上有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是谁?”
胖子垂下头,松开了紧紧攥住手铐的五指,不再说话了。
听到枪|手终于开了口,负责这一轮审讯的刑警打开房门,马上向站在观察厅里旁观的于白青汇报。
车轮式审讯步入末尾的阶段最为重要,这是让犯罪嫌疑人吐真言的黄金时段,一旦对方的精神状态开始恢复,这套手法就不凑效了。
让两名刑警继续追击审问,于白青带着陈安阳直接掉头,去了隔壁瘦高个所在的审讯室。
正在做笔录的刑警是个懂行的,看到两人突然走进来,抬起头故意问于白青:“那人已经招了?”
“嗯。”于白青点点头,完全无视了对面脸色骤变的枪|手,“不用再审了。”
在椅子前坐下,他紧紧盯着瘦高个的眼睛:“你们两人中,你才是主使。”
愣了一瞬,瘦高个下意识地就要摇头否认,却听到门外有刑警敲门,听起来像是来带自己离开。
他以前也蹲过几次局子,知道这并不是放人的意思。而是要换一个地方继续审问,或者直接带着他去指认现场。
看到眼前人陷入了犹疑不决,于白青低头抿了口茶缸里的热水:“没拿到东西,人也没抓到,派你们来的人恐怕对你们非常不满。”
“……”
瘦高个的嘴唇喃喃地蠕动了几下。
他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被带回任务地点,一旦那帮人发现他已经被条子控制了,一定会找机会将他灭口的。
“……如果我说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脸色在灯光下变得惨白,瘦高个似乎在心里挣扎深了很久,颤抖着唇开口,“我要进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单人牢房。在定案前,不要让我接触除到除了警察以外的人。”
“这由不得你选。”
于白青淡道,“从坐在这里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瘦高个定睛看向对面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你们想知道什么?”——
得到于白青颔首示意,陈安阳马上翻开笔录本,满脸严肃地发问:“第一个问题,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把人带走?”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瘦高个原本还想在心里稍作斟酌一番,看到坐在最中间的刑警眉头渐渐往下沉,指背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他最后还是放弃了隐瞒的打算。
他说,他们并不知道这次任务目标的名字。
支付两人佣金的,是一家新马泰地区的生物科技企业。他们在接到任务前曾见过雇主一面。雇主是这家公司的新任CEO,才刚刚上任没不久,是名非常年轻有为的生物科学家。他告诉两人,这次任务的目标,是找到他父亲的临终关怀师。
雇主的父亲身患癌症,半年前通过熟人介绍,聘请了这位有视力残障的青年。
虽然是视障人士,但听说这人具备极强的责任心和心理治疗技能,能够通过陪伴与聊天缓解病人临死前的痛苦,雇主还是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老CEO已经处于患癌晚期,生命时日无多。自从聘请了这位关怀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确实改善了不少,清醒的时间也比从前多了很多。老CEO非常喜欢与这位和善体贴的盲人青年聊天,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然而,就当雇主想要重金酬谢这位盲人关怀师的时候,这人却突然消失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父亲偷偷藏匿了几十年,准备死后公诸于世的巨额遗嘱清单。
瘦高个动了动喉咙:“他要我们把目标带回去,如果能顺利从目标嘴里套出遗嘱的下落,佣金翻三倍。”
从这人嘴里吐露出来的内容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听完了前因后果,陈安阳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居然一时间还有些消化不了这人的意思是,于哥他弟半年前跑去国外给人当临终关怀师,还顺便顺走了人家的传家遗嘱??
看到瘦高个低下头不再出声,于白青冷声发问:“这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SPEAR生物科技,总部在泰国。”
在座几人都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见陈安阳和一旁的笔录员同时摇头,于白青在手机浏览器上输进了这家企业的全名,跳出来的第一行就是公司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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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AR生物科技——全球领先抗癫痫药物制造商】
于白青上学的时候英语不算好,但在出国执行任务的那两年间语言能力突飞猛进,现在已经能够流利地阅读那些冗长枯燥的英文语句了。
点进公司官网首页,他看到入口处滚动着一行类似广告宣传的外文小字:【本公司在临床大|麻素及工业提纯领域具备独特优势,已获得国际规范医药级认证监测】
这是一家合成医用大|麻的科技公司,产品主要用于生物医疗领域,拥有政府的合法经营许可及授权。
应晚为什么会掺合进这里面?
遗嘱的丢失又和他有没有关系?
从椅子前站起身,于白青示意自己暂时出去一会。他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拨响了关星文的手机。
这家公司背后的水一定很深,要让关星文找个时间好好查一下。
“哎,老于,”通话被人接通,他听到关星文在电话那头高声嚷嚷,“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于白青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眼皮都在跳:“又怎么了?”
“你赶紧上来一趟,”关星文在电话里激动地不行,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原地蹦起来,“工地的那个案子找到突破口了,Dennis太神了!”——
凌晨一点的技侦科办公室里围坐着三个人:于白青,关星文,还有头发凌乱困得要死的灰背。
被关星文一通夺命连环call从床上召唤而来,他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踩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大半夜的,催命呢你?”
放下怀里放着电脑的双肩包,灰背龇着牙吼他。
关星文置若罔闻。
几个人忙碌了一整天,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疲倦,只有他活脱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致勃勃地坐在电脑前快速敲击着键盘,准备随时和于白青汇报自己的重大成果。
技侦科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正在值夜班的老刘走了进来:“老于……有件事我不太拿得定主意,得征求下你的意见。”
听到老刘找自己,于白青从电脑前转过头。
老刘有些为难地说:“你弟在走廊外面站了好久,我让他去休息室等你,他偏偏说要进来。”
这里是技侦科的地盘,办公室里存放着很多警方机密。除了那个刚拿到授权的卷发小子,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在这里自由出入。
看到撑着盲杖,从老刘身后弱弱探出一个头的青年,于白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很快就猜出了这人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小孩手里有警方需要的情报,同样的,他对这件案子也需要有知情权。
老刘走了,应晚最后还是被叫了进来。
大门从外面合上,看到几人正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中的视频,他似乎对此并不敢兴趣。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他沿着墙壁摸索了一会,在角落里拖出来一张沙发床,舒适地往后靠了上去。
高速运转的主机和处理器在办公室里散发着热气,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了几度,变得有些闷热。
微微眯起眼,应晚看到站在电脑前的于白青脱下警服,抬手解开了制服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望着那道修长笔挺的背影,他突然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个早秋。那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日日夜夜接受“红尾鱼”熬鹰式拷问的时候。
他一直跟在戴着鱼头面具的男人身边,听到男人吩咐手下,让他们给那人下了药,找来一群附近城镇的应召女郎,全部送进昏暗潮湿的地牢中。
那群女人哭着恳求那个人,如果他今晚不碰她们,“红尾鱼”的人会把她们带出去全部杀死。
那个夜晚,他就这么静静在地牢外站了一天。听那人在牢房里忍耐地喘着气,恳求站在门外的自己放那群无辜的女人离开。
咬破唇齿,喉咙里挤出无意义的音节,那人用指甲在石墙上刮出道道血痕,却始终没有动她们半根毛发。
他最后救了她们一命。
窗外月光皎洁,用手肘枕着脑袋,应晚在夜色下缓缓勾起唇角。
明明看自己一眼呼吸都会变得粗重,却还是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永远克制的样子。
装模作样的老男人。
“……”
这时,有人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安宁与沉静。
“老大……你不是看不见吗?”
他看到灰背愣愣地从电脑前转过头,有些迟疑地出声问自己:
“你,你为什么一直在盯着于哥的屁股?”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是周四照例休一天,我们周五晚11:00点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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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源代码
卷毛的话音刚落,于白青便整个人倏地僵在了电脑屏幕前。
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关星文在电脑前的操作,他压根没怎么注意办公室周围。被身旁那小子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想起来,应晚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似乎自从进了办公室以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来过。
灰背其实也挺纳闷的。
看到老大半眯着眼睛,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同一个位置,他原本并没有想多。
直到后来,于哥拿着水杯从办公桌左侧走到右侧,老大的视线开始跟着在半空中从左到右缓缓移动。于哥在电脑屏幕前弯下了腰,他看到老大的视线也随即往下移,落在了于哥别在腰后的手|枪上。
他最初以为老大是在盯着那把枪发呆,又想起来老大的眼睛好像不太好使。
视线在兄弟俩之间来回徘徊,灰背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了和姓关的讨论案情,于哥俯身往下,用手掌心撑住了办公桌的边缘。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搭在办公柜前,无意中摆出的姿势确实很能凸显出他常年锻炼的好身材。
就这么紧紧盯着于哥身上的同一个部位,过了几分钟,老大居然独自一人轻轻淡笑了一声,连唇角都跟着弯了起来。
一心扑在自己的操作系统上,等着屏幕中的视频开始导出,关星文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在一片沉默的静谧中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屁股?”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房间里的氛围愈发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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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后,还是始作俑者自己给自己解的围。
“你看错了。”
应晚的语气淡淡,听起来不是很愉快。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闭着眼睛别过头,将半个脑袋都埋进了身后的沙发床,无视了包括于白青在内的三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
办公室内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只有于白青注意到了一处其他人都没有留意的小细节。
这是成年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小孩红了脸。
窗边是昏黄的落地灯,柔和灯光笼罩着侧躺在沙发床上的身影,那人耳根浮出一抹淡淡的红,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
小孩将脖颈绷出了一条直线,即使刻意扭过了头,仍然可以看到在颊间晕开的,不同于往常的颜色。
从应晚身上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于白青转过头来对关星文说:“开始吧。”
他话音刚落,靠在沙发前的人便在毛绒里蠕动了几下,整个人缩进了空调毯里,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于白青往下压了压唇角。
他知道应晚虽然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正在竖着耳朵,偷偷聆听他们讨论的每一个字。
很快就要到周末,他已经预约了市眼科医院最好的主任医师,准备先斩后奏,把这人拎去医院做检查。
他倒是要看看,小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装的——
“好了。”
将电脑中的画面定格在7月24日凌晨2点15分,关星文扭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于白青:“老于,你再看一遍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不用看完全部,从凌晨2点14看到2点16就行。”
单是这段案发时的监控视频,整个技侦科加上章昱于白青阮天杰三个人,已经来来回回看过不下一百遍了。听关星文这么说,于白青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在座椅前换了一个二郎腿的姿势,凝神盯紧了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录像开始播放。
7月23日凌晨2点15分,假扮成死者的凶手站在工地的装载机前低头使用手机,在他抬起手机对着夜空拍照的时候,背后无人驾驶的装载机从阴影里缓缓驶出,朝他扬起了巨爪。
铲斗朝着凶手的头顶落下,他的身形被铲斗巨大的阴影挡住,也同时在监控中消失了踪影。整个案发过程前后用时不到一分钟,视频的进度条很快走到了尽头。
关星文问他:“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没有。”双手环抱在胸前,于白青蹙着眉摇了摇头,“一切都很正常。”
“这就是问题所在。”关星文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办公桌面,“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不对劲。”
掂了掂手里刚洗好的新鲜水果,灰背懒散地靠在办公椅前,指着画面中一个亮着白光的小点:“于警官,你看月亮。”
摄像头的角度对准工地基坑,并不能直接拍摄到夜空。听到卷毛给的提示,于白青将目光移向了工地背后的两座低矮的居民楼。
画面中唯一符合卷毛所说的,是右侧居民楼侧对着工地的几扇窗。窗户外洒满月亮的反光,透过栏杆,在左侧居民楼的石灰墙表面斜射出了一片幽深的波浪纹。
将监控的时间线快速地从左到右拖了几遍,关星文来来回回地看着窗户上的月亮倒映从午夜出现,又在日出前慢慢消失,脸上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Denis,告诉于哥你白天的发现。”
“唔——”
趁机会咬了一大口姓关的买的水果,灰背拖着椅角往电脑屏幕前凑,“Otto先生也是在7月23日乘飞机抵达的繁市。那天他的飞机本来凌晨就要降落,可是入港空域天气能见度很低,不支持航班盲降,所以他乘坐的那趟航班在空中徘徊了近一个小时,临近清晨六点才降落在国际机场。
顿了顿,灰背忍不住感慨出声:“他那天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因为这件事流了个几千万的大单,到了以后和我们抱怨了很久来着。”
“……”
关星文服了。
他原本以为卷毛是凭借着他那双高超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什么自己没找到的技术剪辑痕迹,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这种原因。
于白青拿起手机,马上点进繁市的气象监测网站。
7月23日的天气状况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凌晨有小雾,能见度稍微下降了一点点,但并不明显,几个小时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入港区域的航空管制在航班还未飞入境内就会发出,确实不属于繁市主城区的气象监测范围内,而高新区离国际机场比主城区要近,所以他们才会遗漏掉了天气的因素。
如果说7月24日凌晨,天气的能见度与前一天相比有所降低,那月亮投影在窗台上的亮光就不可能会和前一天一模一样。
“这段录像,并不是案发当晚的实时监控。”
于白青倏地抬起眼皮。
他背对着沙发床,没看到角落里睡得香甜的人抱着靠枕翻了个身,在暗处偷偷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关星文:“嗯,这是一段从另一个时间点完整嫁接过来的录像。”
没等于白青继续追问,他已经起身走到办公室东北角上锁的证物柜前,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证物袋,袋子里放着的,正是警方从琴海湾工地上被拿回来当作证物的原版TF内存盘。
“我晚上又花时间读了一下这个硬盘里的原始数据,没有发现有明显被覆盖的痕迹。”将内存盘塞进电脑主机,他在键盘前一顿操作,“但我查到了一个东西,琴海湾的工地经理要么是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是在刻意隐瞒警方。”
“这台工地摄像头并不是7月23日开工当天才启用的。”关星文按下黑色空格键,屏幕上滚动出了一段字母与数字混杂的内存卡元数据,“这台监控在工地开工前一天,也就是7月22号,其实就被人给启动了。”
“按Denis的说法来看也完全符合。”他接着说,“那天的天气能见度同样很高,和视频里案发时的天气状况是一致的。”
这也就能说得通,在整个监控的时间线没有人为变动的情况下,7月23日晚上到24日凌晨案发当晚的视频是从哪里而来。
于白青放下腿,看着画面中那道站在月光下,穿着工人服装的静止人影:“如果说凶手在7月22日就启动了这台摄像头,那他一定是通过了某种手段,在23日凌晨操作挖掘机,故意利用监控摄像头录下了这段‘机器杀人’的过程,然后再将23日的视频往后移了一天。”
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心里渐渐已经有了一些初步判断。
监控里的真实发生时间,其实是7月23日凌晨,案发当晚工地上发生了一些警方并不知道的事情,却已经被凶手将那天凌晨的录像替换了。
随手拿过桌边的记录本,于白青从笔盒里拔出一只钢笔,在本子上写下了【桑兴文(真)】,【死亡时间】和一个笔锋凌厉的问号。
“法医给的结果,是死者在案发前已经死亡了十到十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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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垂眸沉思了一会,他将记录本放回膝前,“如果按现在的时间线来推断,假的桑兴文,也就是凶手,是先操作装载机在监控前录下了这段视频,第二天中午到下午才将桑兴文杀害,然后——”
关星文缓缓睁大了眼:“那被他替换掉的那段视频,肯定录下了他重新回到工地、将真桑兴文的尸体放置在装载机下方、然后离开现场的整个过程!”
灰背完全没听懂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谈些什么。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在半空中扔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将苹果核正正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这时,他发现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床前坐了起来,用手肘枕着下巴靠在桌柜前,正在满脸若有所思地听着两个条子讨论案情。
说完了自己的分析,关星文渐渐锁紧眉头,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可是老于……案发那天的监控我们都给那几个工人看过,如果监控里的画面并不是那天凌晨,为什么他们三个没一个人指认?”
于白青淡淡道:“因为凶手故意用了障眼法。”
上周他和八爪鱼去工地的那天,关星文并没有随同,因此也没有听到康六的二次证词。康六那天曾告诉他们,“桑兴文”这个人非常大方,四人才刚认识没几天,他却每天晚上都请他们外出喝酒打牌。
每天半夜回工地以后后,“桑兴文”也都会留在工地的空地上拍一会月亮,这样的特殊爱好另其他三个人觉得有些奇怪和诡异。
然而事实上,他这是早就在为混淆几人的试听做准备了。
三个工人每天凌晨都喝得烂醉返回宿舍,每天都会和他在工地的基坑前道别,哪怕他们警方再怎么询问证词,或者让几人查看监控,他们都无法通过细节辨认出监控里的录像并不是实际的时间。
想到这里,于白青的眸光微微一沉。
凶手选择扮作桑兴文,故意在工地接触其他的工人,明摆着就是在为自己安排警方调查时的人证。
这人的反侦查手段很高,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智商罪犯。
线索整理到现在,整个案发过程的大致脉络已经基本上清楚了。
走到白板前,于白青拾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了一段笔直的黑线。他在直线上标注了三个距离平均的点,在每个小点下方分别写下了三行小字:
【7月23日凌晨2:15】
【7月24日凌晨2:15】
【7月25日凌晨2:15】
“7月22日晚,凶手带着其他三人像往常一样外出喝酒,回来以后宣称自己要留在工地上拍月亮,得到了独自布置现场的时间。”
于白青在7月22日到7月23日的直线上方画了条弧线。
“几小时后,也就是7月23日凌晨2点15分左右,他操纵挖掘机对着正在拍月亮的自己往下压,但有可能在被碾压的前一刻,已经趴倒在地,通过监控画面中的视觉盲区成功欺骗了查看监控的人,让我们以为他已经在那时候被活活压死了。”
“犯罪嫌疑人往往会留在现场观察一段时间,我认为这名凶手也不例外。”他说,“他或许在现场的某个角落偷偷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没有人发现装载机在半夜启动的痕迹,才偷偷离开了现场。”
“时间跳转到第二天中午,也就是真桑兴文的死亡时间。”于白青用马克笔指了指7月23日中间的空隙部分,“他在工地开工的白天杀害了死者,却又等到了当天午夜,再一次和其他三人出去喝酒打牌。”
他回过头问在座的几人,其实就是在问关星文:“他有什么目的?”
关星文马上插嘴:“他回到现场,再次找借口留下来拍月亮,实际上就是第二次把装载机给放下来,将真桑兴文的尸体搬到铲斗下面去了?”
于白青微微颔首:“同样,凶手也算好了崔胜德每天晚上外出的时间。”
“崔胜德是那天晚上凌晨3点左右报的警,因为他那时候刚好从宿舍区出来,看到了被压在装载机下面的,真桑兴文的尸体。”
“……难道说,凶手是在看到崔胜德报警以后才替换的监控画面?”关星文的眼睛越睁越大,将惊讶的神情直接表露在了脸上,“这时间点踩得也太准了吧?一看到警方出现在监控里,马上替换掉之前的画面,这样直接连在一起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蹊跷啊!”
于白青拿起手中的白板擦,擦去了7月23日到7月24日之间的线条:“按照我们目前看到的情况,7月23号零点到2点15分的画面是真,23号2点15分到24号2点15分的画面是假,用的是22号同一时间段的画面。从24号2点15分以后,包括高新区警方抵达现场之后的画面,一直是真的。”
“只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话锋一转,指向了白板上23日白天,也就是真桑兴文被杀害的时间点,“既然死者是在23号白天死亡,那凶手将尸体藏在了哪里,能让整个工地在开工第一天,那么多人同时上工的情况下还没有发现?”
于白青是故意问出这句话的,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从他开始整理整个案件的脉络起,小孩就从沙发背后探出了一个头。虽然面上仍然一副慵懒困倦的神情,但看到自己的笔在白板上移动时,小孩的一双眼也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像是跟着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对应晚发出的第一次正式试探。
果不其然,自己话音刚落,他便看到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微弱光亮,接着,应晚在柔和灯影下缓缓直起了腰。
小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很轻很轻:“哥。”
“你刚才说,那两天晚上,装载机的铲斗都是立在空中,被凶手操纵着压下来的?”
于白青注视着他的眼睛:“是。”
“他把尸体放在铲斗里,白天的时候立在半空,没人能发现,晚上的时候放下来,尸体自然就滚下来了。”小孩的语气波澜不惊,用的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你们去现场看看,如果是这样,铲斗里一定会留下血迹。”
轻描淡写地将案件最后一个没有解决的地方一语道破,应晚无视了于白青投向自己的深沉视线,再次往后仰倒,抱着枕头侧身翻了过去,一副自己真要睡了的样子。
用空调毯将自己整个人盖了起来,他随即从裤兜里掏出老人机,给鬼鸮发了一条消息:
【条子查清那案子了。凶手和和裕联系上了吗?】
他只能帮于白青帮到这里。
接下来,只要和冠玉和宫津那边露出一点点马脚,他就能引导警方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消息发出去十多分钟,他终于收到了鬼鸮发来的短信。
鬼鸮回的信息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凶手死了。】
作者有话说:
宝们我来了~
抱歉这两天修文断了更新,已经恢复更新了,稍后会给大家发补偿红包QAQ(私信我都看了!感谢!)
前两章因为是红锁,解锁的会比较慢,基本是重生前的内容,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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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一下解锁,不影响后面的剧情线,如果等不及养肥也可以的~
本来打了一大段后面删了,社恐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文章末尾立意里的八个字一直是本文从开文起坚持的主旨,蠢作者会好好更新到完结的,鞠躬。
感谢在2021-12-0823:36:14~2021-12-1220: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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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恋恋风尘
从空调毯里冒出小半张脸,应晚用余光看到他哥泡了杯黑咖啡,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摇匀,一边听关星文复盘还原后的案发现场,全程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
将老人机切换成静音模式,他干脆用毯子直接蒙住头,将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确保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在角落里干什么,他马上拨通了鬼鸮的电话。
鬼鸮秒接:“喂?”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是潺潺的流水声,应晚猜她现在应该在酒店里泡温泉,一边敷着泥膜一边在和自己通话。
他在毯子底下压低了声音:“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鬼鸮放下手机,等候在温泉旁的侍应生说了几句外语。等侍应生离开,周围没人了,她才接着开口:“凌晨一点多,北澳,淹死的。”
她在电话里告诉应晚,最先误打误撞发现尸体的正好是阿布的一名乞丐朋友。
阿布今晚一直在下九区港口附近收集消息,有个和他挺熟的流浪汉跑来找他,说在北澳泳滩附近的一片废弃沙地里发现了一个脸朝下躺在沙土里,不省人事的年轻男人,身形特征与阿布之前和他描述的很像。
流浪汉凑上前去用手探了探,才发现这人早已没有了鼻息,腮帮和肚皮也肿胀得厉害,肚子里全是水。他又翻找了尸体的几个口袋,没发现身份信息和钱包,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这次的事故应该不是意外。”低头抿了口香槟,鬼鸮慵懒地靠上了温泉边的石墙,“阿布现在已经赶过去了,他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在沙滩附近转悠,正准备蹲点搞清楚他们要干嘛。等他回复了我下一步情况,我就马上赶过去。”
应晚轻应一声,表示自己了解了:“嗯。”
挂断打给鬼鸮的电话,他马上给阿布发了条消息,让他不要擅自行动,注意安全,又给鬼鸮发送了三串连在一起的星号。
这是同意她继续行动的意思。
在沙发床前转了个身,应晚拉下一点点毯子,在灯光下悄悄睁开眼,透过桌柜间的缝隙观察那个正在用食指缓缓揉搓太阳穴的人。
凶手一死,这人又有的忙了。
“如果桑兴文才是凶手的真正目标,为什么崔胜德也会被杀?”
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案件思路,关星文忍不住发问:“因为被看到了就要灭口?凶手这么做,也未免太多此一举了……”
的确,杀一个人还能在监控底下瞒天过海,凶手杀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向警方露出马脚。
“崔胜德是工地目前唯一的装载机机师。”于白青用指腹敲打了几下桌面,似乎察觉到角落还有个人在睡觉,下意识地将声音放轻了些,“还记得康六告诉我们的吗?”
“凶手来工地的头一天就开始和崔胜德套近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从崔胜德口中套到了操纵装载机的方法。崔胜德不可能不知道挖掘机出了问题,凶手恐怕因为这个原因才灭的口。”
“……”片刻后,关星文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自觉地锁紧眉头,“老于,凶手这是在灭口所有对他暴露身份有威胁的人……按你这么一说,康六怕是也会有危险!”
于白青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关星文看了张别人刚给他发送过来的照片。照片里,康六一个人蹲在工地外的川菜馆门口抽水烟,额前皱纹堆得老高,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线人今晚发给我的照片。”他对关星文说,“琴海湾工地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已经被老赵他们局列为重点管理区了,凶手估计一时半会不敢对康六动手。”
或许这就是康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工地的缘故。他心里恐怕也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觉得自己一旦踏出警方的重点保护范围,很快就会出事。
于白青将手机放回裤兜:“我会和高局汇报,让他同意加派警力暗中保护康六,同时观察所有试图靠近康六的人,但不能打草惊蛇。”
平时加班加到这个点,他都已经站在走廊上抽了两轮烟了。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小孩也在这里,在凹陷的软垫里睡得正香,他心里莫名多了一种难得的安宁,以至于到现在烟瘾还没有涌上来的迹象。
说完自己的一番推测,于白青从办公椅前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趟,安排一下明天加派警力的汇报文件。他刚推开办公椅,却接着被关星文从背后按住了肩膀。
“老于,你先带着你弟回去休息吧。”关星文打了个哈欠,“凶手只会在晚上作案,天马上就要亮了。等明早八爪鱼出差回来,我让他去安排。”
他知道于白青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睡过觉,白天还和他弟差点被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持枪袭击,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回头看了眼角落里裹成一团的毛球,于白青最终领了关星文的这个情。
收拾好满桌的案子材料,关星文带着卷毛一起走了。
他不放心一个人先走,把卷毛留在办公室里。卷毛要是真想拿到什么警方内部的保密资料,那他这样做就是给这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关星文离开后,技侦所在的楼层人去楼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第一批值早班的警察就要来打卡了。
于白青原本想将应晚喊醒,让他回到家再补觉。却没想到刚走到沙发床边,就看到小孩大半个身子滚到了窗边的花台前,两只手正紧紧抱着沙发的靠枕不放。他歪着头阖着眼,睫毛在眼前洒下淡淡阴影,胸膛平稳地起起伏伏,看起来睡得香极了。
在窗前一动不动立了很久,于白青走回办公区,从椅背上拎起自己的制服外套,拿过来盖在了睡着人的身上。
在睡梦中轻轻嘟囔了两声,像是嫌办公室的灯光太过于抢眼,应晚直接拉着警服盖住了脑袋。
察觉到了应晚的动作,于白青走到大门口,关上了办公区所有的灯,只留下窗前的那盏落地灯作为唯一的光源。
将所有事情逐一做完,他弯下腰背靠着沙发,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小孩的身边。
他知道应晚前半夜是在装睡,其实一直醒着。
这人还在小的时候,两人每晚都挤在老弄堂的木板床上一起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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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如果还没睡着,就会脸朝上裹成一团在自己身旁躺得笔直,完全不敢放肆。只有真正睡着了,才会从背后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腰,将额头抵在自己的后背上轻声梦呓,不是喊爸爸妈妈就是喊哥。
有时候自己上晚课很晚回家,小孩就会把床上的二手玩具熊和外套揽在怀里,以此来代替自己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些全都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细节。
刚才他们在讨论案情的时候,应晚一直没发出什么动静,而现在却抱着怀里的枕头舒适地砸吧嘴。
他知道小孩真的睡着了。
眼皮稍稍往下垂,于白青曲着腿坐在昏暗灯光下,半张脸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去执行任务的第一个冬天,小孩是怎么一个人入眠的。
在半空中伸出一只手,于白青想要将掉落在地上的空调毯往回拉一点,指尖刚碰上毯子的边缘,就微微顿在了半空。
进入了深度睡眠,应晚松开其中一只攥着靠枕的手,五指沿着花台往下滑落,和他冰凉的手背轻轻碰在了一起。
于白青下意识地压低呼吸,却控制不了心跳不可遏制地骤然加速。
毛茸茸的黑色半短发紧贴着耳侧,睡着的青年五官十分精致,线条流畅地宛如用工笔雕刻而成,却并不带着外露的张扬。
乍一看只是一枚未经雕琢的白玉,却在声色犬马的灰色地带混迹地如鱼得水,弯唇一笑就能搅动港区风云,人们咒骂、诋毁、不屑一顾,却又甘愿沉沦。
贴在手背上的五根温热手指,像是一道下了层层禁锢的五指山,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于白青忽然想点根烟,不抽,只是放在嘴里缓缓劲。
开着吉普回家的路上,他曾听到深夜电台的主持人说,爱是一种本能。
即使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他仍然能从幼时残缺不全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些东西。那对善良的夫妻是爱着他的,他们虽然离开的太早,却教会了他勇敢,教会了他要做一个正义的人,却唯独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爱。
后来,他捡到了小孩。
他带他回了家,教会他辨认方向,教会他读书认字,教会他如何跌跌撞撞地往前生活。
爱是小孩偷偷为自己做菜时切破皮的指尖,是小孩走路被石子绊倒时掉落在自己手背的眼泪,也是小孩与自己两手相叠时指尖散发的余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眼前人产生的那种心思,却慢慢演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他以为自己是从某一天突然多了这种感受,其实并不是。
微微往下俯身,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孩的鼻尖,温热呼吸还未在半空中散去,已经缠绕了上来。
爱不是本能,是后天习得的。
有一个人,他想抱他,想吻他,不想听他喊自己哥,想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
不是别人,是他的晚晚。
—
应晚快要麻了。
吉普车转过十字路口,远远看到道路尽头并排而立的两栋白色建筑,他忍不住伸手抓紧车门把手,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好几下。
于白青这个老骗子!
他信他个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办公室里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晒屁股了。他睡觉的沙发床四周都被人拉上了窗帘,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脚步走动的声响,他将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发现整个技侦科办公区没什么人,所有电脑和柜子都关机上了锁,只有一名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值班刑警从电脑面前抬起头,默默盯着刚睡醒不久的自己。
值班的技术员咳出声:“于哥让你醒了告诉你一声,他在楼下食堂给你打饭,让你等他上来。”
听了这话,应晚闭上眼,又挺尸般地躺了回去。
他脑海里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其实并不多,只记得一开始是灰背他们几人在讨论案子,后来鬼鸮给自己回了条消息,说——
想起鬼鸮说的事,他连忙从裤兜里拿出了老人机,解锁打开了质朴无比的收件箱。
他手机的密码就是于白青的生日,只要于白青想,随时都能解开他的手机检查,但他直觉相信于白青从没有这么做过。
收件箱里只有一条未读,他看到鬼鸮天亮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说她正在和阿布汇合的路上。
给鬼鸮发了条短信,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应晚刚想要再给她打个电话,就听到大门外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技侦科的大门被人打开,空气里远远飘来一股面食的香味。于白青给自己带了两笼每天都吃的蒸饺,给他带了一个香喷喷的菠萝油,还顺便给值班的技术员也带了份烧麦。
兄弟俩坐在窗台边吃完早饭,于白青一边低头收拾塑料袋,一边对他说:“你的残疾津贴有两年没续了,今天带你去续一下。”
坐上于白青的吉普车,应晚惬意地靠在座椅靠背上,享受着吃饱睡足的舒坦。直到车辆在市中心拐了好几道弯,驶入了最拥堵的一条车道,他心里才隐隐多了几分狐疑。
大周末的,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不放假?
停车杆往上打开,于白青像是完全没发现应晚的微妙脸色,淡定地将车驶入医院停车场,停靠在了距离电梯间最近的一个车位。
吉普车门发出解锁的“嘀嘀”声,小孩刚扶着门把手准备跳下车溜走,就把他伸手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他问应晚:“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