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如离自己远一点。
这么想着,胸腔却做出了相反的叫嚣。
他的喉咙骤然紧了紧,眼底晦暗。
而且她自以为是的接近,还有那种无辜漂亮的眼神……真要命。
忽然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完蛋了。
不肯承认的悸动被压进心底,他轻咳一声,冷傲地踏出铁门,“走了。”
少年快步走出去,他的背影莫名有点仓皇的意思。
“……?所以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友枝眨眼,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滴落一滴水珠,滚落在少女漂亮的锁骨上,并顺势而下。
她抚了抚自己的锁骨,指尖被濡湿,友枝终于忍不住启唇扬声问那个少年:
“奇怪,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熟悉又喜欢的味道呢。
作者有话说:
凛哥:卧槽我好乱.jpg
第36章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好半天没人回应,大概是已经走远了。
她又觉得自己说这话很反常,友枝闭了闭眼,她又缩回水里。
这一回溯,眼前又是那个漫雪的大年夜。
她蓦然记起自己那个没吃完的糖三角飞出去后,最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大雪漫天,她怯生生地走近,蹲下来看着,发现是个小男孩,皮肤白的透明,唇瓣很红。
那人黑漆漆的眼睫被雪花覆盖,轻轻颤动着,细白的指节,从她的衣角缓缓滑落下来。
眼睫眨着,微弱的,像是小兽似的呼吸起伏。
幼年的她懵懂地看着,想伸手去摸,觉得那是一种极为破碎的美感。
咕嘟咕嘟。
少女的红唇边冒起水泡泡。
她骤然从水里起身,站在泳池里,友枝大口大口喘息,水花顺着少女精致的眼尾不断滑落,被落日的晚风吹得一惊,她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
好冷!
……她得赶紧回家。
少女甩了甩头发,在用毛巾擦拭身体的时候,有些出神。
她努力想回想起自己那点年幼时的零星片段,想回想起那个人的样貌,可是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再往前倒,只余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友枝不怎么记得儿时的那些事了,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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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脑子里就淡忘了很多东西,包括一些事和人。
只记得姥姥曾带过她一段时间,还经常带她去集市上买各种点心和好吃的。
然后,貌似有个小男孩……?
记不清了。
……但是她梦里经常出现的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
这段画面,她总觉得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可就是没有更清楚的印象了。
算了。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裹着浴巾一边伸手套上鞋子。
反正,最后总会记起来的。
———————
“还好我跟去了,不然你和友枝一定会被抓。”
“…那我谢谢你啊。”
“哼哼。”
回到废弃教室的时候,地上还一堆活没干完,祁凛拎起脏拖把涮进水桶,和沈归京互侃,而心态却有点暴躁。
说不清什么心思,方才在泳池里,女生那段白生生的脖颈像剥了皮的鲜嫩水葱,被蓝汪汪的水面波光一粼,晃的人心乱。
还有那双湿漉漉的,黑得像葡萄似的桃花眼眼。
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的水珠。
他闭目呼吸,感觉心里像是长了草。
飘忽不定的水草,缠在脚踝上,一下一下,挠得人心痒。
手指绷紧,拿布擦拭墙裙的力道蓦然加重了,他努力驱散掉脑子里有关那个少女的镜面片段,顿了顿,发现无果,祁凛烦躁地“啧”了一声。
快入秋了还穿那么少,也不怕得重感冒。
反应过来,少年晃了晃脑袋,把画面打散。
他在乎这个脾气贼大的小麻烦精干什么?
她感不感冒关自己什么事。
吃饱了撑的?
他嗤笑一声。
祁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沈归京却不打算放过他,狗头军师似的插腰指点起来:“阿凛,你刚才干吗要说那样的话。”
他挑了挑眼帘:“什么?”
“让少管闲事那句。”沈归京吐槽,“拜托我真的有被无语到,你有本事以后就别往人家跟前凑,谁过去谁孙子,中二病吗,喜欢却又想推开。”
“……”
沉默是金。
他嘴硬:“我没有喜……”
沈归京哼了一声:“我tui,还纯情男高,中二病晚期的母胎单身菜鸡。”
祁凛:“……”
你再骂?
“我就说着玩的。”他揉了揉鼻尖,祁凛不自然地垂下眸,有些难为情地蹙起眉。
“而且那丫头又不会当真。”
……她应该不会当真的吧。
“是吧。”寻一个认同。
“简而言之,你sb。”沈归京如他所愿地,竖起中指。
他沉默片刻,撩起衣袖。
“再说我要揍你了。”
————————
第二天他到学校,又这么干了一整天的活。
打扫完教室,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少年索性靠墙而坐,随意晃了晃酸痛的腕子,他转动腕臂上的一尾细银镯,把上面沾染的水珠用指腹拂净,又仔细地吹了吹。
少年的膝盖上正放着本语文书,翻开一页,是比脸还干净的《赤壁赋》,文言文。
文段贼他妈的长,还不好背。
“背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他厌烦地拈着书页,一目十行地读了几句后只觉得眼睛发累,烦躁到蹙眉犯困,祁凛厌烦地挠了挠头发。
“要不你别背了,反正考试也就考那么几句。”
少年如愿合上书,随手扔回包里。
忽然一顿,想到什么。
周六还有补课。
……真的要去?
……去。
头顶的破风扇不停转着,嘎吱嘎吱。
结果两人之后又聊到了友枝。
“真奇怪,你们好像真的没见过几次。”沈归京捏着下巴,一边细细思索,“哦也是,七岁那年你因为肺炎去城南住院,正好错过她那次回镇上,然后每一年的春节你也都跟我们家一起在市区过的……”
她甚少回来的那一次,是美和婆婆去世的时候。
但出殡当天,祁凛并没有去送。
大概是那时他还不能够接受吧,自己唯一视若至亲之人的忽然离去,过了好久,才从悲痛里慢慢走出来。
沈归京想着。
那段时间,眼前这少年的脾气真是差到可以,赤峰镇的街头巷末,男生沉闷而重的拳头一下下重重地落在混混们的身上,因为他们对镇上死去的老人出言不逊,又肆意取笑。
当时他们在路边的饭馆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笑声,几个混混在拿友美和的死打趣开玩笑。
“这么大年纪,死的好,哈哈哈……”
“谁去磕头啊,她配吗?”
沈归京摇头,在心里为他们默哀了三秒。
果然祁凛放下筷子,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他拽着一个人的衣领狠狠朝对方的脸打过去,下手狠厉,毫不留情。
少年的神情暴戾又狂野,一双凌厉上挑的丹凤眼觑着透着轻蔑,即使他被四五个人围住,也依旧打的又狠又疯。
几回合下来,额头渗出的血花染红了衣襟,单脚把人的脑袋踩在地上,随意转着手里的铁棒,少年略微一挑眉,勾唇露出漂亮又残忍的笑容,瞳孔幽黑至极,扫了一眼四周,整个人的气场又疯又可怕。
令人心惊。
他是在那段时间里,街边的混混们最不敢招惹的,南马街的暴力疯犬。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变的。
变得冷漠,暴戾,不可接近。
不了解他的所有人都怕他,觉得他就是个疯子。
“我不大清楚,你们见过没有?”沈归京又问了一遍。
闻言,祁凛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帘,手撑着后脑勺,眼尾颤了颤,语气平淡:“见没见过,很重要吗。”
那天在巷子末揍人时,祁凛并没有一眼认出来十七岁的友枝。
她容貌变得更精致漂亮了,其实相差并不大。
后来他的记忆回溯,便回想起在十五岁的时候,两人曾经其实是见过一面的。
——在灵堂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彼时十五岁的祁凛身上带着打架的淤伤,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刚好没多久,是被街边混混拿壁纸刀划伤的,打完架那天他一个人到医院去缝针,大概是麻醉量不够,缝针到最后时已经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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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效,针扎的刺痛感密集袭来,他出了一身冷汗,却仍咬着牙一声不吭。
等缝合完成之后,伤口已经疼到没有任何知觉。
回家后祁凛发高烧,于是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歇了几天,最终好了。
他到园子里摘了几个成熟的柿子,到水果店买了只大西瓜和一箱牛奶,准备到医院看望那个老人。
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友美和已经不行了。
突发性心脏衰竭。
“一下就没的。”
“”甚至都来不及进icu抢救。“
听到这两句话,他手里提着的西瓜被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祁凛死死抿着唇角,低头,良久不发一言,他靠在医院冷冰冰的墙壁上,手指紧握,指甲直直扎进手心里。
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地面。
他听到走廊对面的友家男人们,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话。
“小zhi正在中考,现在千万先别告诉她和她妈妈,等过了这一天我们再……”
“知道了。”他听到那个男人沉声说。
【小zhi】
这个名字在祁凛的耳边不停回荡。
谁啊。
那个人的外孙女?
祁凛茫然麻木地想着,立在走廊里,觉得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密密麻麻像是被蚂蚁啃咬着。
他低头一看,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夜晚,他想起友美和的嘱托。
于是拖着高烧后无力的身体,去参加考试。
六月份的三伏天,风一吹汗毛就竖起,回暖回凉的,中午却是艳阳当头,温度极高,晒得人五脊六兽。
两天过后中考结束,所有人都撒了欢似的在外面疯玩,唯独他没出去,而是拿一卷绷带随便包了包还没好的手臂,然后独自走去友美和的灵堂外面帮忙。
搬东西,糊纸祭,一沓沓的纸钱金元宝被叠出来,堆满了几个纸箱子。
纸人纸牛,扁担轿子。
赤峰镇上的丧葬事宜一向搞得非常厚重,呆了半天下来,整个屋子里都是剧烈的烧灰味,热浪席卷,闷热难当,像是身在一个巨大的烟灰炉。
有围在灵堂外的和尚们拈着佛珠,一遍遍诵经,烧纸盆中烟雾不断缭绕,巨大的烟灰味呛得人直咳嗽,孝子们披麻戴孝跪在屋里,管丧事的大拿站在门口洪亮地吆喝着,招待那些前来吊唁的一波波汹涌的镇民们:“一叩首,二叩首,孝子还礼谢了——长长的拖音伴随着前来吊唁的人们或真或假的哭声和夸张的举止,就像是一场场滑稽丑陋的木偶戏。
中午,蝉在枝头没完没了地叫着。
祁凛捏着一盒饭大口吃着,菜很难吃,可是没关系,他饿了,吃完后,他拧开矿泉瓶子灌了几口水,只觉得喉咙在不停地冒烟。
苦夏。
他在心中默念,喉咙仍干渴麻木着,看着地上的两波蚂蚁,争夺啃食着溅落的米粒。
他撑着地面起身,忽然捡起一块石头狠扔进水塘,“扑通”重重的一声,有人骂他,他不理,兀自盯着那片泛起涟漪的水面,目光沉寂又乏味无生。
哭不出来了,哭泣很丢人,他不想哭,而更多的是麻木。
头顶的太阳又烈又热,晒得他眼睛发痛,他用指腹大力揉搓着眼眶,直到眼睛都发红,也不停止。
——去他妈的吧。
——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默默地想着,眼底淡漠无生。
直到一道紧急的刹车声忽然响起,车胎摩擦土路地面,声音刺得人耳朵发痒。祁凛抬头看去,见一个白衬衣的长发少女下车,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进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灵堂。
她扑在那具玻璃棺木前,嚎啕大哭。
那声音既脆弱又撕心裂肺,像是失去了至亲的可怜幼兽,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串串泪花砸在地面的蒲团上,那少女伏低身子,眼尾也晕开一片片显眼的红。
祁凛被她吵得够呛,这几天围在灵堂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实在太多了,让人麻木又厌烦,而唯独她的,那么让人记忆犹新。
他靠在墙角,听树上蝉鸣不休,听灵堂里那少女嘶哑的哭声夹杂四周喇嘛们吹拉弹奏的悲苦哀乐,就像是一首连缀不断的丧歌。
祁凛心里先是觉得这姑娘肺活量可真大,过了一会,他发现那边忽然没声了。
他疑惑,索性抬脚走过去,这才发现她已经哭抽过去了,少女纤细的身子倒在蒲团上,两边肩膀微弱地起伏着。
女孩的母亲已经哭的肝肠寸断,无暇顾及到她,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都没注意,他只得自己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女孩的身量纤细,纤长的手臂被祁凛抬起,绕过搭在他的脖颈上,起身时,她的头颅无力地搭在他肩膀,柔软的发丝垂落碰到他手臂,痒痒的。
祁凛轻轻拍拍她的脸,“喂,还活着吗。”
语气无比冷漠。
她哭的一抽一抽,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漆黑的眼睫毛颤抖着,上面结着泪珠,一张小脸上也全是蜿蜒不尽的泪痕。
这少女哭的很惨,被扶起来,像只没了气力的小动物似的,软绵绵地倒在他的臂弯里,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这么悲伤吗。祁凛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
那为什么之前不来看看她呢。
明明她有那么长的时间,还有血缘。
她攥着他的手指,像在汲取温暖,祁凛错愕,却没挣脱。
身体滑落下来,他稍微施加力气,不让她掉下去。
友家人见状连忙跑过来,忙不迭地冲他道谢后,把少年怀里已经哭昏过去的女孩给抱走了。
//
他记得这些。
她却忘了。
但这不重要。
回忆结束,祁凛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夕阳。
没什么意思的初遇,两个人同样狼狈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却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友美和的死太让人难受了吧。
少年淡淡地想。
“说实话,自从对方转学过来,你就老是捉弄她,是不是因为她是美和婆婆的外孙女?”沈归京随意这么问道。
少年要离开的身形一顿。
“还挺在意的吧?”沈归京接着又问。
祁凛掀了掀眼帘,漆黑的瞳孔里飞速滑过一阵短暂的迷惘——每每回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已经记不太清楚在自己年幼被抚养时的片段,唯独友美和曾经放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揉着他的发丝的苍老的手,很温柔,温柔到几乎让人落泪。
他年少轻狂,阴鸷沉郁,自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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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泥潭里,仰头只得见晦暗至极的人生——是肮脏又孤独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得到头,死寂,漫长,令人生厌。
本来没有什么值得的东西,除了友美和。
因为那是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恩情。
——被人扔在破道观的宫槛里时,一只被轧死幼崽的母猫用满身皮毛免于他在寒冬夜里被活活冻死。
——被孙家人弃之不顾、孙薇频繁发着疯病,他们把他扔在一边不管时,是友美和把他从不顶事的保姆的怀里抱走,用羊奶粉,玉米麦芽糊精,煮到熟烂的蔬菜和虾肉泥来喂养他,他才没有被活活饿死。
第一个阿拉伯数字是她教的。
他在她怀里叫出第一声“婆婆”,这是他第一个会说的短语。
十四岁时他因为打伤了一个猥亵小女孩的中年男人,那家人要把他扭送进少管所,他不服,被他们按在地上狠狠地打。当时孙应堂在外地工作,没有办法护着他。
于是他被暴怒的成年男人一脚踢在石板路上,被揪着头发扇耳光。
没有人帮他。
血滴在地上,他却在笑。
笑自己。
笑自己蠢。
男人更加愤怒,按着他的头咒骂着:
“让你多管闲事!”
“该死的小贱种!”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没一个人出手阻拦,包括那个小女孩的父母。
全都在冷冷地旁观。
当时友美和还生着病,听闻这事她硬是从床上爬起来,赶过来拼命护住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那些人。
为此还差点犯了心脏病。
事后,她带他去面馆吃饭,再瘸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回诊所,给他上药。
他发了三天烧,她给她量体温,喝药。
【这是我的外孙女,她和你一样大】某天,友美和指着泛黄画框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笑得傻兮兮的小女孩,这么慈祥地对他笑着说。
【她是我女儿的孩子,是我的骄傲,阿凛你也是。】手机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的模样。
【阿凛要努力考上赤锋中学,以后做大事业,一定不要堕落。】
她曾这么对自己说。
她养了他三年,救他于襁褓里。
可是最后她也死了。
祁凛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考上市重点赤锋中学没什么意义,学习没意义,活着更没什么意义。
明明是那个恶心的男人错了,明明他救了人,他们却要惩戒他,把他当作等疯子和怪物。
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少管所的饭很难吃。
鞭子和戒尺打不透他,只会在脊背留下难以消去的印记而已。
他从来就没有被谁好好地爱过,母亲恨他,父亲抛弃他,亲生外祖也不要他,不疼他。
他们只当他是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种,是家族的耻辱,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就算不接纳,他也根本不在乎。
既然唯一在乎的人死了。
那就这样吧。
于是浑浑噩噩到了现在。
因为仅存对逝去之人的那些眷恋,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分一分注意。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那个叫友枝的少女有莫名的亲近之感。
友枝,是被自己纳入“需保护范围”的古怪少女。
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半晌,他语气冰冷地回:你话好多。“
算是一种不置可否的默认。
沈归京的桃花眼忽然眯了起来,“怎么样,她很漂亮吧?在水里就像条小美人鱼呢。”
艳烈纯洁又生动,是不属于这里的美感。
小美人鱼从大海游回了津北的小河。
原因呢,其实好像也显而易见。
网上的那些无休无止的恶评,是任谁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程度,沈归京有时觉得那些发恶评的网友,简直刷新了他对人类的恶毒下限的认知。
她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甚至是勇者。
却被口诛笔伐到如此地步。
发生了这么多事,小姑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学,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很强了。
“长的这么漂亮,性子又可爱,照这情况,咱们学校追她的人应该不少,我前几天还看到有男生给她递情书呢。”是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着,沈归京靠墙而立,颇有趣地打量对方的反应。
祁凛靠墙倚着,一言不发地站起,随后上前单手揪住他衣领,凑近,黑幽幽的丹凤眼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一点也不、漂、亮。”
哪可爱了?明明就是一个脾气暴躁又自以为是的小麻烦精而已。
脾气差死了。
一点就炸。
一点也不可爱。
祁凛想。
他兀自盯着沈归京,也不知在跟谁较劲,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变了,自己却仍然不知道。
无法不在乎。
被很轻易就挑动神经了。
因为那个少女。
“是是是,”对方无所谓地摊开了手,瞅着少年,一边轻轻调笑地道:“阿凛,你认真了。”
祁凛一愣:认真,认真什么?
错愕了几秒,他心尖蓦然翻上一点没来由的慌乱。
“你对她不是很感兴趣?”偏偏对方又好死不死地问了一句。
祁凛默。
他的耳根莫名染上烫热。
该死,心跳加快了。
唇瓣张合两下,又抿成有些烦躁的幅度。
少年抿唇,暗骂一句。
——有他妈这么明显吗?
“阿凛,最近你脸上笑容变多了,看来,友枝的到来真的让你很高兴。”沈归京这么说。
他听后一愣。
“祁凛,让我拯救你吧。”梦里那个女孩子轻快又得意的话回荡在耳边。
他轻哼一声。
真是傻里傻气,又自以为是。
“说不定真是前来拯救你的神女呢~”
指骨分明的手忽然重重抵在粗糙的墙壁上,因为心脏一乱而蓦然加重了力气,“行了,”祁凛眼神冷冷地别过头,压抑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对沈归京轻轻启唇说:“别再胡说八道。”
窗外的树枝仍然不停摇曳,有几片落在地上。
“拯救”?
他挑了挑眉。
要是她能给自己乏味的日子带来不一样的话。
少年忽然又觉得这样也行。
……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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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凛摇了摇头,勾唇笑自己犯蠢。
混乱无序的十七岁,汗湿脊背,稍作痛的伤口,还有背包里卷边的课本,染灰尘的篮球。
两个少年笑谈侃着天上地下,由着胸腔里年轻旺盛的情绪,这么自顾自地往前走。
年轻,野性,堕落。
他尚不知对方一语中的。
作者有话说:
摸摸凛崽的头。
“他尚且不知对方一语中的”
要评论xd
第38章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第二天是照旧的义务劳动。
祁凛沈归京:疲惫厌烦打卡上班小黄鸭.jpg
听着不远处教学楼的读书声,两个少年靠在窗台吃着早点,祁凛咬了一口栗子面包,一双长腿晃荡着,模样瞧着百无聊赖。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上课。”沈归京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我怎么知道。”他说。
风忽然吹起来。
窗外,树枝头的小麻雀啁啾一声,扑棱几下翅膀,再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背包上,轻快地跳了跳,歪歪脑袋,用小爪子踢了一下落在上面的一串小紫藤花穗。
“奇了怪了,今年好热,十月份都这样。”
躁动。
少年心烦不已地抬起头,视线随意看去,学校栽种的山茶花开的太慢,向阳的开败了,阴面的花丛还有好多刚刚结花苞,眼前空荡荡的巨大露台上,隐约传来紫藤萝那浓郁逼人的香味。
祁凛动了动眼睫,蓦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小麻烦精丫头。
——她好像经常在紫藤萝架子下面走,因而乌黑的发尾总是染上一点淡淡的香气,上课的时候,那缕漆黑的发丝随着女孩的身体一摆一摆,他总是会被晃神。
将指尖按住那让他晃神的家伙的一缕头发,轻轻一拽,他捏了捏,很惊奇地发现触感不错。
少女好像扯痛了,她猛地看过来,被打扰到一般:“祁凛你是不是有大病——”她眉眼间是俨然生了气的神情,然后女孩伸脚,狠狠踢一下他的桌子。
下一秒她就被气到冒烟的秃顶老头叫起来回答问题。
友枝自然不知道他在讲哪道题,支支吾吾半天,结果挨了顿批,坐下时眼底里泪汪汪的,也不知气得还是羞的。
然后就一整天没搭理他。
沈归京闻言,哈哈大笑:“你怎么老欺负人家?她跟你做前后桌,可真是倒大霉了。”
祁凛靠在露台上搭着腿,闻言混不吝地笑:“爷乐意。”他扬起手,忽然坏心思地揪了一下身旁小鸟的羽尾。
小麻雀吓得“啾咕”了一声,气鼓鼓地在他书包上狠狠蹦了蹦,啄他手指一下,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祁凛托着下巴看它飞上树梢,左右跳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幻视,他觉得那只小麻雀,好像被他惹毛了的友枝。
“祁凛,你又惹我!”
“烦死了!”
“语文作业,再拖我立刻鲨了你。”
那个麻烦精丫头。
他轻轻勾了勾唇。
——
下午的自习课被用来打球。
受不了数学老头的摧残,友枝和高秋佳借着排球训练的由头偷偷溜出来,等训练结束,两人就溜达到篮球馆躲阴凉偷懒,快乐摸鱼。
室内篮球场上,新选拔/出来的校篮球队成员们正在组织训练,白炽灯照耀明亮,几个男生在场上奔跑,传球,很热闹。
高秋佳从座位上探出头,拎着一个塑料袋递给篮球场上的少年:“哥,给你带的水和毛巾。”
高非接过,他站在球场上,抱臂骄傲得像只小公鸡:“咱就是说,非常牛逼了。”
他说校篮球队里一共就两波队伍,十个位置,他们高二年级就占了五个。
友枝拿指头这么一数,不由得咋舌:祁凛沈归京两人无疑都入了选,而且高非朱列居然也都在。
还挺强的嘛。
还有一个是四班的体育委员。
然后……
她兀自盯住篮球场上那个耀眼高挑的丹凤眼黑发少年。
他运球,闪避,上篮,扣球,落地,就像是一只灵活进攻的猛兽,倒退着走了两步,抚着脖颈,姿态随意又嚣张,末了抬手打了个响指,黑压压的瞳仁里灼灼发光,很是吸人眼球。
友枝细细地看着。
丹凤眼,绯唇,断眉,上次不知为何而来的伤口愈合了,在他眉角上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看着野气十足,眉眼阴鸷漂亮。
她凝思。
十七岁的祁凛,他身上充满了戾气、死亡、野蛮的气息。
野蛮生长,狂妄不驯,阴晴不定。
友枝对他很感兴趣——她不想掩饰这种情绪。
她见过他揍人,也见过他漫不经心的模样,鞋子慢条斯理地踩在人的手上轻碾着,少年挑着细细的眉梢,冷漠嚣张,又坏又薄情。
如果不了解里面的内情,可能第一眼会觉得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少年霸王。
可是这样的人,却会为弱势的女孩子鸣不平,训诫那些道德低下的垃圾渣滓。
会出手拯救一个被欺负无力还手的男生。
像是混乱中的善良。
又或者,邪恶里的光。
……忍不住对他更感兴趣了。
她想。
祁凛这个家伙,时常戾气,看人的眼神很冷,恶劣又痞,而他身上那种混乱的赤诚,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所以之前搬东西时才会主动提出歇一歇,让他见到她妈妈。
因为本来就知道自己母亲一定会把他邀请进设计间的。
她忍不住揉了揉脸。
唔,好矛盾。
自己也变得奇怪了。
她蓦然想起了师父江宴礼的话:
“友枝,不要为了作画而作画,情绪要对,感情也要对,不管别人怎么想,你要画你想画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景色,尽管依据本心,放肆而为。”
“了解,探求,追逐,拯救。”
“唯有不断靠近,才能获得新的体悟。”
友枝颤了颤眼睫。
好像……隐约明白了。
———
训练之后大汗淋漓,祁凛走到长椅,扭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一点水珠顺着喉咙滑落进衣领里。
他扯了扯篮球服领口,散着热气,忽然听到身旁人正低声议论:
“就那个,坐在高非妹妹旁边的,长的特漂亮的女孩。”
“叫友枝是吧?卧槽,长的真他妈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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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没看过,之前女生们排球训练,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那光景,真是前凸后翘……”声音意犹未尽地停顿,伴随着很恶心的偷笑声。
祁凛掀了掀眼皮,随后把矿泉水瓶重重怼在椅子的平面上。
咚。
两个男生吓了一跳,抬眼怒视过去,“草谁啊……”
就见祁凛不紧不慢地抬起脸庞,一双丹凤眼淡漠地扫过他们,目光里带着显少的不善。
不爽。
指骨捏着水瓶盖子,少年的眼睫轻轻掀动。
十分不爽。
想揍人。
“喂。”他开口。
“想死吗。”少年的声音冷的像冰碴。
两个男生抖了抖,看了看眼前散发阴沉不定气息的少年一眼,知觉不能惹,于是起身悻悻地走了。
身后传来清脆落地的声音。
祁凛回头。
那个少女忽然从看台上跳下来,走几步,拿起一只系着小珠的发带小皮筋。
少年见状一顿。
之前他看到过一个样式相同的小皮筋,只是颜色不同,掉在图书馆的地上。
之前还不确定,原来就是她的。
他叫她一声:“喂。”随后掏了掏运动裤的左边口袋,想把昨天随手捡到的那只小皮筋还给她。
少女抬头。
他的手揣进口袋里,忽然就僵住。
等等。
现在拿出来,好像并不大合适。
他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包括沈归京和高秋佳在内的无数道视线此时正火辣辣地锁定着他们。
“……”
友枝一时疑惑:“干什么?”
“没事。”他轻咳一声,别过头。
友枝顿时觉得奇怪,“……”她扭头走回去。
祁凛垂眸。
鬼使神差地,他把口袋里的小皮筋又塞了回去。
算了,明天随便放她桌上吧。
——
友枝在看台座椅上睡了一觉,惊醒了。
揉揉眼睛坐起来,四处茫然地看了看。
篮球馆里只剩几个人了,台下的高非看见她,“秋佳有急事找数学老师,就先走了。”
她看了眼时间,到放学的点了,于是睡眼惺忪地提着书包走下看台。
结果一个没踩稳,走到最后台阶时踉跄着跌了下去,撞到一个少年的背上。
鼻子撞了下,她一下子疼清醒了,立刻愧疚地跟对方说:“抱歉。”
那少年转过来,手里转着一只篮球,好整以暇地盯住了她。
要命了,居然是祁凛。
“真醒了吗?”他自顾自瞅着她,语气里不无淡淡的揶揄,“居然在这里都能睡着。”
友枝理亏,呈鹌鹑状,但又觉得气势不能输,结果刚一挺胸,脑门就被对方屈指轻轻弹了一下。
“疼!”她捂着脑袋,怒视过去。
他略微扯了扯唇,很愉悦似的,随即拍打几下篮球投扔进篮球筐里,随手拎上外套,对站在旁边看戏的沈归京扬眉,“饿了,吃饭去。”
友枝也饿了,索性不和他多计较,拎着书包快步走掉了。
不生气不生气,妈妈晚上给她炖了番茄牛肉锅~
友枝急速奔向牛肉锅。
篮球馆里,祁凛收拾了背包,对沈归京挑眉,“今儿还在外面吃。”
“行啊,你有推荐没。”
麦当劳。
两人已经把商圈附近的外卖吃过一遍了。
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食荒。
“对了,这星期六是不是要补课了?记得要准时去哦,阿凛。”对方忽然说。
“知道,不用你提醒。”少年懒洋洋地回,浏览着点餐页面。
“可不要再惹友枝生气了,还有,晚饭我想吃点菜。”
“…沈归京,你就像个老妈子。”
他忖度。
星期六。
虽然有点烦放假了还要补课。
不过这种程度,算的上是约会吧。
插兜走出校门时,少年忽然这么想着。
于是他轻微扬了扬唇。
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变好了。
作者有话说:
动心而不自知/凛
第39章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周六,主干道路车水马龙,市图书馆门口。
“什么玩意。”
祁凛的脸色很臭,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正挽着胳膊、模样亲亲热热的一对少女,高非和朱列拿着书包,互相追逐打闹,他旁边则站着一个笑得很大声、非常幸灾乐祸的沈归京。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祁凛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强忍住那种想扭头就走的强烈欲望。
……什么鬼东西啊。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哎呀,补习一个人也是补习,补习五个人也是补习是不是?”对方重重拍拍他的肩,“别生气啦阿凛,集体出游比单独两个人出来热闹多了是不是,还能联络感情,加强同学友爱。”
“我没生气。”祁凛这么平淡地说着,但表情还是很臭。
高秋佳忽然蹿出,抱着友枝胳膊:“京哥说的一点都对。”
“哈哈,是吧,人多热闹呢。”高非很兴冲冲。
祁凛:“……”
他深呼吸了一口,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被气的。
友枝叼着棒棒糖,见状,很疑惑地看他一眼。
“你怎么啦。”
少年凉凉地抬眸看她一眼。
友枝莫名幻视对方身上有一点微妙的怨妇气质。
……?她不解。
祁凛率先推开大门,表情冷酷:“快走吧,别磨蹭了。”
于是干饭小分队莫名其妙地又变成了六人补习小组。
祁凛和沈归京停了课,语文单门课的进就度是0,翻开两人的语文书,发现真是比脸还干净。
她随便考了考两个人文学常识。
“戴望舒被称为什么诗人?”
“现代诗人。”
“…写林黛玉进贾府的作者是谁?”
“……不知道。”
maybe曹雪芹?”
“《师说》作者?”
“……师说是什么?”
“叫韩什么来着……鱼?”
“……”友枝拿语文书的手正在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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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颤抖。
“您二位,真就一点都不学啊。”她由衷地说。
祁凛双手搭着后脑勺,垂着眼睑漫不经心的,沈归京正在打双排王者,两人同时“嗯”了那么一声。
“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她被气笑了。
“你,把游戏关了;你,给我直起身子。”她指了指。
两个少年这才乖乖坐好。
友枝拿了文言文的参考书,对照划出每个课文的重难点,先讲了自己觉得需要掌握的东西,然后让他们对着语文书自学,她把整理好的笔记翻开后借出去,“先记好基础知识,然后再做卷子,不懂的就整理到一起再问我。”
祁凛:“哦。”
沈归京:“成。”
现在他们学的是文言文单元,要背诵的东西很多,字音字形还有古今字,一词多用、名词活用,总之就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他人则写着作业。
划拉着文言文语段标拼音,过了半个多小时,祁凛开始觉得百无聊赖起来,指尖转着笔,窗外阳光照在上面,一圈一圈反着光
抬眸,坐在他正对面的少女在做着卷子,神色专注又认真。
纤长的睫毛上翘,唇瓣微抿,长长的黑发披在肩头,随着少女伏低在桌面的动作,一小捋头发很柔顺地滑落下来。
他看着,清浅地呼吸着,眼睛微微闪动。
下一秒,少女似有所感,朝这边抬起脸庞。
在她看过来之前,他垂下眸子看向桌面摊开的书本。
她看了看自己,忽然开口问他:“有哪里不懂吗?”
声音小小的,大概是顾及图书馆安静的氛围。
祁凛浅淡地摇头,支着下巴,表情懒散又随意。
她这么看了看他,有点无奈,低头继续写着作业。
高秋佳忽然凑过来,小小声地对她说:“枝枝,这道题我不会……”
少女轻声说:“我看看。”
紧接着她翻动纸张,轻轻咳了一声,“嗯,这道题是这么写的……”
少年按着笔头,心不在焉地听进去几句她们的对话,眼帘动了动,祁凛抿唇。
明明是个很不好惹的刺丫头,此时给人讲题的语调却异常温柔。
她涂了唇釉,是樱桃色的玻璃唇。
女孩撩了撩头发,轻轻调整坐姿,讲完之后同伴回过身子,她则支着下巴,手指揉摸着在笔袋上挂着的一个毛绒小白玩偶。
一下一下,很轻柔。
好像很喜欢。
他瞄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背挎包的帽子微笑小羊公仔。
少年再次垂眸。
不要再看了。
他对自己说。
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少年捋了一遍上面繁杂晦涩的生僻字读音,呼吸沉重,他有些心躁地抬手挠了挠脖颈,眉眼稍显不耐。
面前的少女揉了揉眼睛,唇边发出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自己的鞋尖忽然被对方的轻轻碰了一下。
他立刻条件反射将长腿往后一退。
后来又被轻轻碰了一下。
“……”少年往桌底下看了一眼,一双女孩子穿的小巧的黑色乐福鞋正轻轻抵在他的鞋尖上。
……?
祁凛讶异地抬了抬眼睫,看着她。
而那少女却毫无反应,手指翻过一页书,继续认真专注地学着。
“……”
也没出言提醒,半晌他垂下眼睑,少年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唇。
友枝正琢磨着一道数学选择,忽然听到对面少年轻轻“喂”了一声,嗓音淡淡的:“有道题我不会,麻烦讲讲。”
她抬眸过去:“什么题?”
他把手里的卷子往前一推。
是一道区分文言文字词含义的题目。
“这个,你要掌握每一个“之”的意思,才能做对,先看第一个。”她说着侧着身子笔尖圈点着字词,一个一个讲着,一边做着小批注。
稍长的黑色发尾垂下来,搭在她肩头,祁凛眼帘微掀,手背传来淡淡的痒意,才发现少女的一捋发丝恰好落在上面。
散发淡淡的香气。
他的唇轻轻动了动。
“把翻译都写出来,然后用排除法,最后得出选B,我说明白了吗?”友枝忽然抬头问。
他连忙移开视线,盯着卷子上的那个英文字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手指却悄悄在上收紧。
“还有别的题不会吗?”友枝问。
她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很清澈。
他蓦然觉得喉咙有点渴,有点心烦意乱地直起身子,“没了。”
女孩听了没什么反应,低头继续写题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学习学到头昏脑胀,祁凛烦躁地合上眼前的书本,抬头一看,见高非趴在桌上睡觉,沈归京正玩着手机,其他人则不知所踪。
有点渴了。
喝了口水,他也起身,在图书馆里随便闲逛。
慢悠悠地绕着溜达了一圈,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漫画书翻着看看,觉得无趣,又放了回去。
绕过两排书架,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靠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友枝逡巡着书架,并试图把一本大部头的画册本拿出来。
书架的层数很高,友枝够不到,于是踮起脚尖,手努力往上够,好容易才碰到书扉,正一点点把它扽出来。
有点吃力的样子。
祁凛挑了挑眉,于是插兜走过去,在少女吃力地把书拿出来时,他先一步抽走了那本书。
友枝不忿回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诧异,“给我。”
他随意把这书翻了翻,掀开一页,发现斑斓的画页上是一对接吻的少年少女。
友枝也注意到了,脸颊顿时一绯,“瞎看什么,你快还给我。”
她说着要抽走书,祁凛见状故意把画册拿高,让她够不到。
结果立刻收获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你干吗啊?”踮脚够不到,她真的是有点生气了,抱臂瞪他,“一天不作弄人就心里难受?”
“想要吗?”祁凛扬了扬画册,很懒散地说。
“……不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吗?”友枝有些无语。
好幼稚啊。
……简直像在刻意引起她注意一样。
喔。友枝被这种想法惊到了。
而他眉眼间戏弄的意思很足,少年的丹凤眼里透着懒散又愉悦的笑意:“不如求求我?说两句好听的,叫声哥哥就给你。”声音磁性,在哥哥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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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上加重了点。
友枝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祁凛,你几月生的?”她问。
“11月。”少年扬了扬眉。
“哪一年的?”友枝不死心地又问。
得到了回答,友枝沉默了。“……”
淦,祁凛还真比她大了几个月。
最多也就比她大半年而已……这算哪门子的哥哥啊。
不过……
友枝想了想,一点坏心忽起,抬头狡黠地抬眸,唇角扬起一个笑。
祁凛不解其意,“?”
她忽然一个壁咚过去,把祁凛给扑倒,圈在身后的书架上。
他比她高出不少,少女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祁凛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着她,唇微抿,漆黑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友枝清清嗓子,先在原地酝酿了一下。
一抬头,以一种热切的目光楚楚可怜地注视着他,对方见状,眉头狠狠一跳。
她启唇轻轻唤着:“祁、凛、哥、哥~”
眼瞅着眼前少年的身形僵了一下。
她在心中偷笑。
叫哥哥是吧。
恶心不死你。
“以后不要捉弄我了,好不好。”她继续装可怜,柔若无骨的手顺着对方的衣角轻轻扯着。
如她所愿,面前的少年变得沉默了。
“……”
她以为是自己成功地让他哽咽到了。
在祁凛眼中,那少女用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柔弱地看着自己,指节扯着他衣角,不轻不重。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那种甜的红丝绒蛋糕,嗓音娇软,是很刻意的那种,又娇又作。
奇怪,好矫揉……但是也好……可爱。
什么啊。这丫头居然搞这出。
……真他妈的犯规。
直接被她蛊到了。
祁凛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升温,垂下眼睑,开始战术沉默了起来。
友枝瞧着他反应,发现并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问:“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咳。”对方轻咳一声,稍稍侧过脸。
“无聊。”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变得有些飘忽,掩饰似的避开她的视线。
她忽然发现少年的耳朵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友枝:?
你有病啊!
她后退两步,眼含嫌弃,而少年好像不耐烦并害羞到炸了毛,他粗暴地把画册随便塞进她怀里,扭身飞快走了。
友枝愣愣地抱着画册,过了一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芜湖。
她顿时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这不还挺纯情的嘛。
突然有点想逗他了。
第40章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她在原地看了一会书,之后慢悠悠地在图书馆里闲逛,眼睛四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终于,在最末的书架后面发现了祁凛。
友枝拈着画册走过去,发现少年在看书。?他居然在看书。
哦,是漫画书。
行吧。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伸手捂住他眼睛打算吓唬一下,对方忽然转过身,一双好看的眼睛朝她轻飘飘地瞟来。
“干什么?”
她啧了一声,顿时有些失望地站直身子:“没事。”就想离开。
少年歪头,忽然抬起长腿,轻而易举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友枝没好气:
“让开。”
“脾气怎么这么差啊,你。”他合上手里的漫画书,倾身凑近,有些纳罕地问。
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走过来的。
不识逗的丫头。
“你也好意思说我。”友枝说。
他盯着她黑漆漆的漂亮眼瞳,不由得轻笑,懒散地说:“友枝,每次跟你说话,都是我脾气和耐性最好的时候。”
“是嘛,”她明显不信,因为刚才没捉弄到他,嘴巴几乎撅到天上去,见状,祁凛扬了扬眉,他将一只手抵在书架上,俯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少女的皮肤很白,滑嫩嫩的,像牛奶。
身上是一股清新的橘子香气。
他忽然低头,朝她左耳朵吹了一口气。
少女浑身一抖,接着她不可置信地抬眸:“你干嘛?”她捂着耳朵,脸颊有点发热。
“逗小猫。”祁凛懒洋洋地说着,用那种很要命的眼神睨着她,微微勾着唇,邪气又懒散的笑意。
“你才是小猫。”她垂下眸子,走过去搬他的腿,结果却纹丝不动,他忽然低头,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别动手动脚的。”
声音的热意在呼吸间喷洒,懒散好听得要命。
友枝有一瞬短暂的愣神。
美人在骨不在皮,可他的骨和皮都似乎优越到过了头,眉眼锋致俊厉,有着精致流畅的下颌线,黑漆漆的发丝,唇瓣绯红又薄透,丹凤眼深黑狭长,平常不笑时还好,可一旦笑起来,能把人魂儿给勾走。
她的心脏蓦然涌起一点微妙的颤栗。
唔。好想画下来,想拥有。
她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由衷地说:“你好漂亮啊,祁凛。”
少年听后,愣了那么一下。
等反应过来,他白皙的脸庞划过一抹淡淡的薄红。
“瞎说什么。”少年不由得轻嗤。
漂亮怎么能用来形容一个男人,怎么着也得是“帅气”吧。
“祁凛,我不介意叫你“漂亮哥哥”哦。”友枝用起了眼神攻势,一双桃花眼里blingbiling的,她凑近一步,歪头,语气像是无意识地在跟他撒娇,“漂亮哥哥,让我画一张像怎么样?”
“不行。”被这太过暧昧的称呼弄得一阵耳热,祁凛当即一口回绝,“再说一遍,别叫我这个名字。”
他耳根子热了。
“那,祁凛哥哥?行吗行吗?”女孩眼神攻势+100,她还拿指节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仿佛就这样吃准了他。
祁凛后退一步。
友枝上前一步。
“…”
祁凛又后退。
友枝又上前。
“哎呀,别害羞嘛,漂亮哥哥。”她的眼睛弯成月牙,越凑越近,笑声很放肆,“看不出来呀,我们祁凛哥哥长的这么好看,还这么害羞呢。”
“…友枝你给我把嘴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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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凛整个人都热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那让我画张像。”她眯起眼,指节扯了扯衣角。
“麻烦死了,别过来!”
小狼狗又被她弄的再次脸红炸毛,放下漫画书,转身快步走了。
友枝站在原地很得意地笑。
嘿嘿,拿捏。
她抱臂,吐了吐舌头。
咱就是说纯情男高,有什么摆不平的。
她慢悠悠踱步回之前的位置,敛了敛裙摆,然后坐下来,继续写作业。
沈归京有些好奇看她一眼,问:“心情不错?”
友枝:“嗯哼。”
百丽鞋尖轻点地面,少女指尖轻碰书本扉页,露出一个稍带顽皮的笑容。
过了十分钟之后,那个少年也回来了。
祁凛插兜走近,随后拉开椅子,在她面前的位子坐下。
听到声音,友枝抬头看过去,眼神狡黠。
而少年正淡漠着表情,托着下巴,自顾自盯着书本,也不看她。
见状,她扬了扬眉,索性托着下巴使劲盯着对方,目不转睛。
过了过,他终于忍不住了,祁凛撂下书抬眼:“看我干什么,看书。”
惹得沈归京高非朱列都朝他们看了过来,眼带好奇和探究。
“……”
他抿唇侧过脸庞,耳朵又红了。
“。”友枝则眨巴几下眼,很自然又无辜地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他忽然觉得有些躁热,抓抓头发,一双丹凤眼兀自垂下来,里面闪动几分莫名的情绪。
……好像只有自己在变得乱七八糟。
友枝这丫头反而游刃有余的。
嘁。
居然被摆了一道。
祁凛莫名有些恼,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竟然想到之前被她按在书架前,凑近时对方那双闪光翕动的眸子,拉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还有樱粉色的玻璃唇,看着很水润……他的耳根又忽然热起来。
紧了紧喉咙,少年霍的一下子站起来。
呼吸不大稳当。
沈归京不解:“阿凛你去哪?”
“热,买冰棍。”面无表情地撂下这么一句,祁凛快步离场。
——
一小时之后,友枝撂下笔,伸了个懒腰,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用指腹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花。
饿了。
她这么想。
“饿死了,我们去吃饭吗?”高秋佳问。
“成啊,吃什么?”朱列说。
“这附近商圈里有一家烤肉店还挺不错。”沈归京提议。
友枝点点头:“那不如就去这家吃?”
高非忽然一拍掌心:“对了,我记得旁边还有KTV,我有优惠券,不如吃完就一起去唱卡拉OK吧?”
几个人没什么意见,收拾好东西就快步走出图书馆,准备快乐干饭。
陆陆续续走进最近的娱乐商场,两个女孩轻快地走在前面,沈归京和祁凛则殿后。
祁凛肩上提着包,插兜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视线落在高秋佳挽着友枝的手臂上,停顿了几秒,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沈归京仔细地捕捉到,于是露出一个颇为深意的笑。
烤肉店。
厚切五花肉,蜜汁肥牛片,培根金针菇卷,生腌肉,和牛肋条以及羊排,各种色泽鲜艳的肉类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还有各种小吃,甜食。
看来他们干饭大军的战斗力很强大。
炸虾鳗鱼卷看着油汪汪的,上面泛着“我看着很好吃”的油亮色泽。
夹子不断翻动着金属烤盘上的肉片,香气四溢,几个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两个女孩子受到优待,基本不用下场烤肉,全部由男生包圆。
友枝咽下一块五花肉片,肉质很嫩,火候把握的很不错,配上调制的烧烤酱汁,酸酸甜甜,很好吃。
顺着喉咙把果汁咽下去,随后她微微眯起眼,看着对面的少年拿夹子翻动着上面的肉片,表情平静安谧,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漆黑漂亮,闪着微微的光泽。
她吃下一块虾肉,好整以暇地盯着少年指骨纤长的手。
手背像是骨瓷,根骨分明,又很骨感。
唔,手也很漂亮耶。
真的是个美人。
而自己这么叫他还炸毛。
“看什么?”他忽然掀起眼帘看她,语气随意,似乎已经忘了上午的炸毛烦躁的样子。
“没什么。”她专注他正在烤的那块肉,舔了舔唇,决定还是不当着其他人的面逗他,不然这人一旦炸毛撂筷子走了,就没人给她烤肉了。
友枝等着肉被烤熟,模样超级乖巧,像只等待投喂的猫猫。
“觉得好吃吗?”沈归京问。
她重重嗯了一声。
“感恩家人。”(椿老师语气)友枝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两个少年,眸子里闪动小星星。
几个人一听都很意外,祁凛颇为新奇地看她,沈归京:“喔,稀奇,你居然还会说津北话啊。”
友枝:“?那当然,因为我祖籍就是津北的呀。”
“那咱俩用津北话试试?”
“来呗。”友枝撂下筷子。
两个人戏精上阵,腔调很哏,逗的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不biu准啊。”
“那也比你biu准。”
祁凛忽然用烤肉夹子轻轻磕了磕烤盘,服务员于是走过来,帮忙换了一张。
几个人静了静。
少年掀了掀眼睫,语气平稳,不咸不淡地说:“吃饭,烤肉要焦了。”
霍霍,酸溜溜。
沈归京笑,“好,听阿凛的,友枝你多吃啊,今天点的多。”
女孩应了一声。
吃完饭,酒足饭饱,随意在商场里逛了逛。
“枝枝去唱卡拉OK吗?去嘛去嘛?”高秋佳抱着友枝撒娇。
“成,别晃了,头晕。”友枝揉了揉太阳穴,稍稍侧目时,少年从她身侧走过。
一行人这么去了KTV。
包厢很大,点了很多饮料和水果拼盘瓜子零食,“来来来,开炫。”沈归京调了调麦克风,友枝自己寻了个位置坐,祁凛坐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她侧过身子,和高秋佳靠在一起点歌。
一开始大家好像还有点拘谨,后面就完全唱嗨了,沈归京唱了一首《七里香》,高秋佳唱了《斑马斑马》,高非朱列拿着麦克对唱《妹妹你坐船头》,一群人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真,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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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就是潮嗷。”
友枝竖起大拇指。
“枝枝也来一首嘛!”高秋佳塞给她话筒。
“好。”友枝沉吟,点了个很简单的口水小甜歌,是《热爱105℃的你》。
她清清嗓子,随着轻快的音乐节奏缓缓唱起来:
“super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
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
热爱105℃的你,滴滴清纯的蒸馏水…”
她嗓音轻甜,像是草莓味的糖果,又泛着气泡水的轻快,男生很配合地打着拍子。
唱到“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时,友枝和拿手机手电筒打call的高秋佳wink了一下。
转学之后,她心情就变得好了很多。
之前在学校里压力很大,现在却放松了。
算得上是好事吧。
友枝弯着眉眼,笑得很好看。
“在这独一无二属于我的时代,莫忘了初心常在,痛快去热爱……”
随后友枝的视线滑过沙发上的某个丹凤眼少年,很放肆地在他脸庞上转了那么一圈,勾着和他如出一辙顽劣的笑容。
在旁人察觉之前,少女又轻快地看向别处。
祁凛兀自垂眸,喉咙紧了紧。
唱完之后,下面叽里呱啦响起一阵掌声。
她放下话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真的好甜啊。”高非说。
“怎么说,还以为友枝是酷酷的那种妹妹。”朱列拍手笑。
“枝枝赛高!”死忠高秋佳如是说。
她环顾了一圈,忽然发现祁凛忽然不见了。
……咦?
刚才明明还在的,唱歌的时候没和她对视,一副烦躁的炸毛样。
“凛哥害羞了,我去抓他回来。”沈归京见状,露出一个很了然的柴犬笑,“借过借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炸毛小狼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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