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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一心向死
怎么会这样呢。
裴冽想不明白。
两次的“暂时无法接通”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事实的真相就是他的号码被云洲标记为了骚扰电话,加入了黑名单而已。
不过是一个号码,一个号码被拉黑了还能换一个号码再打,可是这样的事情,也毫无意义了。
洲洲将他拉黑,就是因为不想见他,甚至连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都会不高兴,这是洲洲的决定,哪怕自己可以通过欺骗的方式换号码来打电话,他也不该这么做。
他对洲洲的欺骗已经够多了,他不应该再欺骗洲洲了。
可是他的心还是好痛啊。
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地发黑,耳边不断响起的恼人嗡鸣让裴冽听不见监护仪的报警声,最后一点意识彻底失去的时候,他好像恍惚间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记忆里的舟舟,也曾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鸢尾花田里。
“洲洲,是你吗,洲洲?”裴冽的意识已经彻底涣散,却还是忍不住低声梦呓,“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接我回家的呢。”
他的舟舟是那么温柔又干净,哪怕一个人生活在黑暗的孤儿院里,在他面前也始终唇边含笑,仿佛将全世界所有的星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孤儿院里的孩子没有多少新衣服穿,裴冽就去孤儿院借过那么一次工具,见到的孩子们也都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上尘土、汗渍、墨迹都有,可唯独在打开了储藏室的门后,走出来的少年,是那么干净,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澈,与身后满是灰尘,连一丝光也透不进去的储藏室形成了鲜明对比。
舟舟很喜欢那件白衬衫,即便衬衫都旧的起球发皱,也始终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当舟舟与他一起站在鸢尾花田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使,只有天使才会这样干净漂亮,也只有天使,才会将漫山遍野的鸢尾花送给他。
洲洲也常常穿白衬衫,毕竟这是商务的标配。回到上流圈子的裴冽,见惯了穿白衬衫的人,更有不少人一穿脏穿旧就会扔了换一件,因此每个人的白衬衫都保持着干净如新的状态。
可即便是这样,洲洲也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他的干净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与那些只靠衣装的人全然不同。
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有认出那就是自己的舟舟呢。
看着眼前那片白色的衣角,裴冽不禁想到,是不是洲洲来了。
可是洲洲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场盛大的烟火里,永远地离自己而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洲洲是纯白无瑕的天使,天使一贯是居住在天堂里的,像他这样卑劣的人,合该进地狱,又怎么能见到洲洲?
明明洲洲刚刚才将他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现在却愿意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洲洲原谅自己了,愿意带自己走了吗?
裴冽觉得自己好累啊,累了就该闭上眼睛。
闭上眼以后非但没有见到预料的黑暗,反而看见了那片鸢尾花田,以及花田中央的洲洲。
天使好像真的愿意带他走了。
“患者心跳骤停了,快抢救,快抢救!”在现实世界里,医生大声指挥道。
在监护仪刚刚报警的时候,他就匆匆忙忙赶到,那时候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不稳定,但也不像是这么快就会到心脏骤停的程度。
明明只是因为淋雨后发了肺炎入院而已,下午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和各种指标都还算正常,怎么到了晚上就恶化成这个样子。
医生也不知道,裴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白大褂那截白色的衣角,被头晕眼花的裴冽看成了独属于裴云洲的白色衬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就处于心死边缘的人禁不起任何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尤其是和裴云洲相关的一切。
按压和药品一轮轮地上,可也只是勉强维持住了裴冽的生命体征,距离脱离危险还很遥远,再这样下去只怕都要气管插管进ICU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陪护的人呢?”医生暴躁道,“快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这么硬抢救不是办法。”
“陪护的人不在!”护士也很绝望,“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和陪护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都这样的关系了怎么还叫他来陪。”
“算了,再用一次药吧,要是还不能稳定,也只能插管了。”
裴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和舟舟以及洲洲的一切不断倒带、交织,一会儿是他们少年时期的时光,一会儿是步入大学后的偶遇与惊艳,一会儿是自己追求裴云洲的那两年,一会儿是洲洲和自己一起坐在钢琴前,他手把手教自己弹奏《鸢尾》时的模样。
全部都是他和洲洲之间,最美好的记忆,连半点阴霾都不曾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这里这么美好,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吧。
原来像自己这样的罪人,也能够拥有进入天堂的机会啊。
裴冽放任自己沉溺在梦境里,哪怕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这样的生活太过美好,根本就不可能属于他这样的罪人,也被他刻意无视了。
自从那场大火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月,而他也四个多月没有见过他的洲洲了。
就连进入他的梦境都不肯的洲洲终于出现在了他面前,这让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地跟上去?
漂浮在汪洋上的小舟,终于在和暴风雨的搏击中听见了悦耳的歌声,虽然依旧看不清灯塔所在的位置,依旧得不到最正确的指引,但这样烂漫又美妙的乐声,应该也能为他指引方向吧。
小舟摇摇晃晃地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行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漫无边际的汪洋里离岸边越来越远,船只渐渐驶向的目的地,是被迷雾所笼罩的无回之地。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烂漫的乐声,而是塞壬的歌声,指引着小舟走向倾覆。
监护仪上的情况越来越糟,原本情况还算稳定的病人突然就需要抢救,而且抢救还没什么效果的案例其实很少,医生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两例,可偏偏,这两例都发生在最近的四个月里,也都发生在这件病房里。
上一个是主观地抗拒着救治、一心向死的裴云洲,现在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甚至仿佛向死之心更加决绝的裴冽。
这件病房简直有种致命的魔力。
“这样下去不行,患者主观意识排斥抢救,我们药物再上上去也只是维持现在的状态而已。”医生无奈道。
虽然他一直觉得裴冽是个很能折腾、很能给他惹麻烦的病人,但到底医者仁心,做不到看着原本只是肺炎,症状也不算也别严重的裴冽变成这样命悬一线的样子。
“得想点什么办法激起他的主观求生欲才行,”医生焦急道,旋即又想起自己不久前和裴冽的对话,看向另一边随时待命的护士,“对了,他送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东西在哪里?”
“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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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的小东西,应该都还收在我们那里。”
“好像是一串项链和一张照片,”医生回忆了一下,“你去找找看吧,能找到最好,给他拿着说不定还有点指望。”
那位护士领命而去,医生则继续观察着监护仪上的情况。
现如今裴冽这个样子,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能不能将裴冽需要的东西找回来了。
幸好裴冽是第一天入院,东西还没有被清理掉,医生说的项链还算显眼,那么大一颗金刚石清理东西的阿姨也不敢随便扔,至于照片,护士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也只好先放弃了寻找,选择将项链给医生送过去。
“先这样吧,”这样的结果和医生预料得大差不差,“给他塞手里,他应该还是有一点意识的,看看他能不能感觉到项链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在昏过去之前太过痛苦,裴冽的指尖紧攥成拳,就连掰开他的手将项链塞进去都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不过好歹是很快完成了。
在又一次推药过后,医生的目光紧紧盯着监护仪,期待是否有奇迹发生。
裴冽的确还有最后一点意识,或者说最后一点感觉比较恰当,他的思维和神志已经完全破裂,只能感觉到掌心锐利而熟悉的形状,却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平白无故地,梦中的裴冽看见正站在船头的自己,掌心里突然多出了一块不知名的东西,这东西好像一团云看不清具体形状,但还是令裴冽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东西很重要。
究竟是什么呢……
他只有一双手,如果用来触摸这件莫名吸引了他的东西,就不能继续掌舵开船,他不确定是否要停下了感受掌心里的物件,因为远处的乐声也同样吸引人。
有传说认为,当人将去往天堂的时候,上天会响起接引的乐音,那是世界上最动人的音韵,裴冽隐隐觉得,自己听见的就是这样的音乐。
随着指尖下意识地抓紧,金刚石尖锐的棱角离掌心贴得更紧,潜意识里给他的感觉愈发熟悉,好像这样的痛楚,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一边是烂漫的仙音,一边是熟悉的、带给他痛苦的东西,选择什么似乎不需要思考。
小舟依然决绝地向着远处行驶,而掌心的金刚石,无声地坠落在地。
这个人世间的确很好,但如果没有他的洲洲,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第72章掌心触感
对了,他刚刚在想什么呢。
洲洲,他的洲洲,他的舟舟。
好像有一道电流自他身上蹿过,令他的意识都清醒了一点。
小船航行的方向笼罩着一片黑雾,未知的前路令裴冽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
“阿冽。”
“阿冽哥哥。”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洲洲的嗓音,那是很久没有对他表现过的温柔,是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温柔。
当头浇下的冷水令裴冽再一次认识到,他的洲洲不要他了,哪怕是亲自来接引他进入天堂,想必也是不肯的。
掌心尖锐的触感再次传来,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这样的触感源自何处。
记忆在大脑里疯狂倒带,直至定格在自己将项链戴在洲洲的脖子上的那天。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洲洲是学校里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成绩、家世、外貌无一不是最出挑的,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学生,在洲洲一众追求者中,他根本就不是最被看好的那一个。
他虽然是裴家真正的少爷,但因为那个荒谬的批命,他这么多年没有回过裴家一次,就连自己创立的公司都是白手起家,没有家世支持的他连贷款都很难批下来,不过是勉强支持而已。
对着酷似舟舟的那张脸,他实在没有办法忍住不心动。
他追了裴云洲两年,才终于站到了洲洲的身边,那时候他的公司才刚刚走上正轨,但即便是这样,在拍卖会上看见这串项链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不顾高价买了下来。
因为这串项链上的金刚石,很漂亮,晶莹剔透,就像洲洲漂亮澄澈的桃花眼,潋滟又温柔。
在向洲洲表白的那一天,就连他自己都没底,他真的可以获得洲洲的心吗,但或许也正是他在所有人中的“真心”打动了洲洲,最终洲洲还是收下了那串项链,并且乖巧地低下了头,将自己脆弱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的面前,任由他用这串项链将他的洲洲圈住。
如果他能再回到那个时候,他想,他一定不要将项链送给洲洲了,只要他不和洲洲在一起,也不想着回到裴家,那洲洲一定就能过上本就该属于洲洲的,平安顺遂的人生。
裴冽忽然意识到,他不该强求的。
洲洲将项链丢进了火里,就是想要彻底告别这段关系,是自己非要在废墟里翻找三天三夜将项链找回来;
洲洲又将项链从他脖子上摘下,毫不留情地扔到了草丛里,本身就是对他的警告,警告他别再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他本就不该强求的。
可是,虽然想通了这一点,裴冽却非但没有觉得释然,反而觉得自己的心疼得更加厉害。
想通了不代表他能甘心,他可以退一步站在默默仰望洲洲的位置,但他也不想就这么彻底被斩断与洲洲的牵系。
他要看着洲洲过上本就该属于洲洲的天之骄子的人生,他要看着洲洲安然无恙地走上高位,成为云上那一座高高在上的小岛。
“那些人是照顾不好洲洲的……”裴冽喃喃自语道。
他们连洲洲喜欢什么花都弄不清楚呢。
他不能就这样迷失在黑暗里,他要回去,要把属于洲洲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还给洲洲,包括裴家,包括过往的甜蜜回忆,也包括他的心。
监护仪上的曲线奇迹般地抖了一下,接着就往好转的方向迁移。
人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物种,人的生命力总是很脆弱,可以一夕之间从很好的状态恶化到随时处于死亡边缘;但人的生命力又很顽强,即便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地狱,还是有被拉回来的时候。
当初的裴云洲是这样,如今的裴冽也是这样。
“生命体征好起来了!继续监测!”医生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让护士去找来项链只是他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没想到对裴冽来说竟然真的管用。
裴冽原本也只是因为肺炎和高热入院,虽然情况也很危险,但远不止此,眼下他自己的求生欲望终于恢复,状态也就稳定了不少,很快医生就宣布抢救结束,患者恢复了自主呼吸心跳,血压也回到了正常水平,医生终于松了口气。
“行了,先这样吧,你在护士站密切关注监护情况,大家也都辛苦了,大晚上的真不容易。”
病房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裴冽的掌心多了一串金刚石项链。
“洲洲,洲洲!”冗长的梦境戛然而止,那节雪白衣角也消失在以前,裴冽猛地惊醒坐起,下意识向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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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望了一眼,天光已然大亮,昨日的大雨就像不曾来过一样,没给这座城市留下任何痕迹。
掌心的触感提醒着他,他想找的东西终于找了回来。
裴冽低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了那串项链,而舟舟的旧照片则消失无踪。
明明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的,看到这样的结果,依旧免不了心中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明明在梦境中已经决定不再强求,醒来的时候也还是很想念他的洲洲,人或许可以欺骗自己的大脑,却永远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他们照顾不好洲洲的,我得亲自去看一眼,”裴冽揉了揉发涨的眉心,“至少,得看一眼。”
洲洲体质那么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
虽然有那么多人围在洲洲身边,但只有他知道,洲洲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独处,而不是被一群人嘘寒问暖,
得亏他之前一直在坚持健身,身体还算好,虽然自洲洲离开以后一直在糟蹋身体,医院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进,但这会儿烧也已经退了下来,只是按道理抗生素的疗程还要再用几天防止再燃。
但是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要出院?!”医生明显不赞同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我知道,”裴冽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医生的眼睛,冷静道,“当初的洲洲也是这样,我知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医生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这么出院,我敢说你要不了几天就会烧起来了,说不定明天就烧起来都有可能!你现在只是单纯被药物压下去了热而已。”
“很谢谢您,但我已经想好了,”裴冽目光淡然,“我是来签字的,医生,很感谢您昨天没有放弃我,也很感谢您替我拿来的项链,如果你们见到一张破碎的但是被透明胶粘起来的旧照片,请一定要通知我,那对我真的很重要。”
患者一定要出院医生也拦不住,只好任由裴冽就这么走了。
医生望着裴冽离去的目光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才刚退热的缘故,他的脚步虚浮,好像随时都要栽倒一样,但最终也没有栽倒,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甚至不需要扶墙。
他坚定且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与昨天经历抢救时那个了无生气的人完全不一样。
虽然对豪门世家的纠葛并不清楚,但裴云洲和裴冽前前后后闹那么多次,他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
作为局外人他没有资格评价任何人,也只能默默注视裴冽离去的背影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啊……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吧。
裴冽并没有在离开病房的第一时间就去往云洲所在的医院,而是回到了公寓。
他清楚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副鬼样子,眼窝深陷,眼周青黑,眼底血红,胡茬凌乱,身上是挥之不去的医院的味道,他根本不能就这样去见他的洲洲。
回到公寓之后,裴冽先去电饭煲里炖上了一锅粥。
裴冽发了疯似的贪恋公寓里每一寸空气,好像随处都残留着他的洲洲的气息,不许第三个人的染指。
自从那场大火过后,裴冽就再也不许其他任何人涉足这间公寓,这是独属于他和洲洲的领地,不该再有第三个人的痕迹,就连从前负责采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被请退。
裴冽守着公寓的一亩三分地,犹如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他虽然住在公寓里,可是公寓却再也没有了人气与烟火气,灶台自裴云洲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开过火,冰箱里的食材放到腐烂,也无人清理,无人补充。
若非大米没那么容易坏,公寓里连这最后的一点食材都没有了,但幸好还有最后一点大米,他还能亲自熬一锅粥带给他的洲洲,那些不会照顾人的公子哥,怎么可能做得好这些事呢?
裴冽并不会做饭,但到底和裴云洲生活了这么久,裴云洲身体又弱,肠胃虚弱,他也就学会了在一夜荒唐过后或是洲洲病中煮个白粥。
将淘过的大米下锅后,裴冽认认真真洗了一遍澡,全然不顾洗澡会不会使他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反跳,他只想着要把自己弄干净点再去见洲洲。
在医院里那个冗长的梦,让裴冽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年追求洲洲时不少细节,那时他自己虽然不被所有人看好,但也至少是意气风发的,那样的自己才有资格站在洲洲身边被洲洲喜欢。
洗完了澡刮完了胡子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裴冽对着镜子反复看了几眼,确认自己的着装再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完美,这才出了门。
若不是他的面色苍白得过分,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才从医院里出来的人。
打理好了自己,裴冽才敢带着新煮的粥出发去云洲的医院。
哪怕他心里清楚,那些人肯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眼色,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第73章暗潮汹涌
中心三院,云洲的病房里,病榻上的青年睡了很长时间,依旧没有醒来。
大约是他从前过得太累了,每一次生病住院都没能好好养病就为了工作出院,这一次原本病得其实不算重,却一下就病来如山倒,身体像是要一次性把从前的亏空都给补齐,躺在病床上怎么也不肯醒。
VIP病房的面积很大,一般人住在这里即便有不止一个陪护也不会显得拥挤,但眼下,云洲的病房却不是这样。
光是陪护的人就远远超过了医院规定的最多两个,更别提陪护的人所带来的成山的鲜花、水果和补品,哪怕迟迟没有醒过来的云洲根本就看不见也吃不着这一切。
虽然医院有明文规定,不能有这么多人留在病房里打扰患者的清净,但在绝对的特权面前,所谓的规定倒也不算什么。
病房里虽然人很多,但是环境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已经输液器里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只是环境虽然安静,气氛却格外压抑,格外暗潮汹涌。
在别人的病房里,照顾的事是除却至亲至爱都不愿意做的,可是在这间病房里,最靠近床边可以亲自照顾云洲的位置却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没有人不想抢。
在这间因为人多变得并不宽敞的病房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论资排辈”,社会阶级的差异好像在病房里无形地复现了。
毕竟,在所有人都没能走到云洲的身边、没能敲开云洲的心门的情况下,能用来互相攀比的东西少得可怜,而阶级地位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场的这么多人中,阶级地位最高者无疑就是市委林岩,他当仁不让地坐在床边最近的那张陪客椅上,离云洲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此刻正深情地凝望着云洲昳丽的眉眼,似乎只要他微微俯身,就能亲吻云洲纤长柔软的眼睫。
云洲的床头是他带来的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同样被摆在了离云洲最近的位置,只要云洲一睁眼,就能看见玫瑰花上晶莹剔透的水珠。
只是权势地位也不是完全有用的,虽然林岩就坐在离云洲最近的位置,也还有人靠得比他更近,从公司将云洲送来医院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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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来地最早,VIP病房的病床非常宽敞,睡下两个成年男性都绰绰有余,彦络坐在他的床边根本就不是问题,因此,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到的时候,彦络就已经坐在了云洲的床边。
虽然其他人数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彦络也始终占着那个位置不放,市委如何,名流权贵又如何,他可是唯一“登堂入室”的人啊。
毕竟,这段时间他有意无意和云洲传出不少绯闻,在网络上俨然就是云洲“正牌男友”的姿态,一般艺人传出绯闻只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和人气,但彦络与云洲在颁奖夜上的互动实在太引人遐想,彦络又是已经站上了行业最顶尖的金字塔的天王级人物,云洲更是才刚出道就被粉丝称为“老师”,虽然不是一个纯粹的演员,地位却比一般演员超然得多。
哪怕其他人对彦络也“恨得牙痒痒”,此时却也无计可施。
而本应离云洲“最近”的应许,却因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外加所有人都不待见这个能够时时刻刻跟在云洲身边的人而被排挤到了最外圈,就连想看一看病床上云洲的面色,都要隔着好几个人。
原本和这些人商量瞒着裴冽,严防死守不让裴冽到云洲的病房来的时候,应许还觉得他们的想法很有道理,像裴冽这样曾经真正拥有过云洲却又不珍惜的人,怎么有资格和他们一起站在云洲的病房里。
可是现在,看着这满屋子只知争夺云洲身边的位置的人,应许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裴冽说得没错,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根本就照顾不好云洲,他们留在这里也并非是为了照顾云洲,争抢那个最靠近云洲的位置的目的,无非也只是为了让云洲醒过来的第一眼能够瞧见他们,而后借此献一献殷勤罢了。
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云洲呢。
从前跟在裴云洲身边的时候,应许就隐约知道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们”看向裴云洲的目光从来都是不纯粹的,他们把裴云洲当作可以用来交易的玩物,不惜拿出一切筹码只为换得裴云洲的所有权。
而在那场大火过后,他们好像一夜之间洗心革面,所有人都用缅怀与爱恋对待裴云洲,应许本以为,在云洲回来之后,这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他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云洲,也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怜惜。
可是现在他隐约发觉自己好像错了。这些人虽然一个个深爱着云洲,实际上的行为却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只是把云洲当作可以争抢的所有物而已。
他们用来争抢是一切他们拥有的东西,可唯独,不是对云洲的爱。
裴冽并没有第一时间从公寓去往医院,而是先去了一家花店。
“裴先生,又来买鸢尾花吗?”花店老板娘对这个和从前的云先生一样“出手大方”的新主骨挺有好感,态度也很热情,“您这次是要什么颜色的?我们今天早晨新到的花都在后院里,专门给老客留着呢。”
虽然之前那位成天戴着口罩的云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但好在这位裴先生出手比云先生还要大方,云先生买花会精挑细选,裴先生却常常将所有鸢尾花包圆。
……对了,说起来,那位如今正火的国民老师云老师,眼睛和云先生还挺像的呢!
“带我去后院看看吧,麻烦您了老板娘。”裴冽对这家曾给了洲洲无数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的花店很有好感,因此也对老板娘非常尊敬。
他心里隐隐清楚,如果没有这家花店和这么多花,也许他根本就留不住他的洲洲那么长时间。
这家花店,正是从前裴云洲常去的那家。
裴云洲还在的时候,一直很喜欢花,也总会往家里带,对他说这样会让家里变得很有人气,而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直到裴云洲离开以后,他发了疯地想要寻找一切曾留下过他的洲洲的印记的地方,因而找到了这家花店,这才知道洲洲所有的花都是在这里买的。
而父母痛不欲生地告诉他的,那束被他们一起扔掉的五颜六色的鸢尾花,也出自这家花店,出自老板娘之手。
自那场大火之后,他就常常亲自到这里买花,买各种各样的鸢尾花,而在知道曾与自己在鸢尾花田里有过共同一段记忆的舟舟就是他的洲洲之后,他更是将所有的花都买了下来,甚至还咨询了老板娘,要怎样才能拥有一片鸢尾花田。
“这就是今天新到的花了,都还新鲜着呢,眼下虽然不是鸢尾的花期,但是从南边暖和的地方运过来的花,每一朵都开得正好,不信您瞧!”
裴冽出神地望着五颜六色的花,抿了抿唇,道:“所有颜色的花我都要,一起给我扎一束,麻烦老板娘了。”
“这样的配色……您确定吗裴先生?”老板娘迟疑地问道。
她的上一位老主顾云先生,就是在下了这样古怪的一单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她的店里,如今她又要失去一个新的主顾了吗?
“就这样给我包起来吧,麻烦您了,”裴冽诚恳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
虽然这样一束花曾被裴父裴母扔掉,虽然在路演的时候裴父裴母送的花又一次被云洲送给了观众,但裴冽相信这一次不会了。
这样烂漫又多彩的颜色,就像那日的鸢尾花田,像洲洲灵动妍丽的笔触,像那幅他自从买回来就不敢再看一眼的画。
洲洲……一定会喜欢的。
裴冽带着饭盒与刚买的花束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路上他想过自己想见云洲会受到重重阻拦,但也不曾预料,居然从踏入医院的大门就开始受到阻拦。
“抱歉,这位先生,上头有人吩咐我们,如果看到您这样的人来了,就不给进,”保安拿着一张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确认裴冽就是照片上的人无误,“您是来探望病人的话就请回吧,病人已经有很多人在陪了。”
下达这样的指令的是谁,裴冽不用想也知道。
除了林岩,还会有谁敢对医院进行这样的命令;除了在拍卖会上被自己驳了面子抢了画的林岩,又还有谁会对自己记恨同时也防备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了,谢谢你,先生。”裴冽并不打算为难面前的保安,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
因为上头下的指令是“这个人很难对付,一定要小心防备”,在保安的设想里他可能还得和裴冽争执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这么走了,甚至连将自己带来的饭盒与花束请他帮忙送上去的请求也没有,虽然自己也得了命令,所有这人送的东西都要销毁罢了。
裴冽当然没有就这么放弃,只是他心中清楚,凭借常规手段是肯定进不去医院的门的。
医院周围有着不高的围墙,他是可以翻过去,但饭盒和鲜花肯定会损坏,显然也不太行。
犹豫了片刻,裴冽从口袋里翻出了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立时就有鲜血涌出。
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第74章引狼入室
裴冽戴上口罩,换了一个门,将手腕上正涌着鲜血的手腕展示给保安看,同时面无表情地对保安说道:“我是来看急诊的。”
虽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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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会产生大出血的桡动脉在皮肤下更深的位置,裴冽那一刀只能划破表皮和静脉,但也是比较粗的静脉了,这样划了一刀以后也会血流如注,保安哪还有功夫核对是不是需要拦住的对象,也没管裴冽带着的东西压根就不像来看病的而是来探病的,爽快地给他让了路。
刀刃划破皮肤和血管所带来的撕裂性的疼痛让裴冽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毫无血色,但与他心底的疼相比,身体上这点痛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恍惚间,裴冽想起那一日云洲掌心被花盆的碎瓷片划下的道道创口,那时的洲洲,也和他现在一样痛吗?
急诊的医生紧急给裴冽清创缝合,想要让他留观,同时还不忘教育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别动不动就想着自.杀,多想点积极向上的事情,这世界明明很是很美好的嘛。”
“谢谢医生,以后不会了,”裴冽漠然道,“留观就算了,我会小心的。”
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已经在黑暗的汪洋上体验过了独身一人葬送在黑夜里,葬送在没有洲洲的地方是怎么样的感受,以后他不会再想不开了。
就算不能陪在洲洲身边,也要亲自将这世上所有的好都送给他的洲洲,要亲眼看着洲洲走上高位。
“随便你,那你签个字就走吧,”医生递给他一张单子,接着就看到他手边的花束,“怎么,表白失败了,所以一时想不开?不是我说啊小伙子,你带花表白是很好,但是这花实在,嗯,审美上还需要提高一下。”
“没有失败,”裴冽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我也不会失败,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医生。”
说完裴冽就抱着花束和饭盒走了,就连医生给他开的止痛药都没工夫去拿。
手腕上缝了线又包着厚厚的纱布,裴冽不得不拉了拉衬衫袖子,才能将其勉强盖住。
不能让洲洲看见这样的自己,一定会吓到洲洲的。
伤口处的疼痛依旧,裴冽却恍若未觉,身体的虚弱令他感到很疲惫,但他的脚步却愈发轻快,一路向着目的地住院部走去。
医院的电梯不管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在电梯间看了一眼,不光要等电梯,还要和那么多人一起挤,怀里的花很可能会被挤坏的。
于是裴冽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楼梯间,准备一层层地爬上去。云洲的病房在十七楼,普通人就是身体好的情况下,想要一口气爬上去也会累得气喘吁吁,更何况如今的裴冽。
才不过爬了几层楼,他的眼前就开始眼冒金星,接着是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冷汗很快浸透了他的脊背,在十二月寒冷的日子里,更是让他全身泛起一阵颤栗。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不光是因为急着想要见到云洲,也是因为他隐隐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可能就会晕倒过去,再也不能站起来继续了。
他一只手抱着怀里的花,另一只手还需要提着饭盒,脚步踉跄的时候连扶一把墙面和扶手都做不到,好几次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但好歹强大的意志占据上风,让他没有真正摔倒过去。
十五楼了,很快就要到了。
裴冽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是强弩之末,口罩下的嘴唇不仅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就连唇峰都在打着哆嗦,为了给身体提供足够的氧气,呼吸和心跳都快得不正常,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时不时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地停跳。
这具身体就像一座残破的风箱,拉一拉还能鼓出风来,但是却永远修补不好了。
等楼梯间里的数字变成“17”的时候,裴冽的视线都涣散了起来,很难聚焦在数字牌上,若不是他的大脑下意识一级一级地计数着楼梯,差点就要错过这一层本能地继续向上。
“到、到了吗?”裴冽怔然道。
大概是近乡情怯的感情作祟,终于到了17层的楼梯间的时候,裴冽反而不敢推开病房走廊的大门了。
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喘着粗气,也依旧无法平复自己不知是因为爬楼梯的疲累还是因为紧张变得异常急促的心跳。
目光落在怀里五颜六色、娇艳欲滴的鸢尾花上,裴冽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洲洲看到这束花时,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又欣喜的表情,就和从前一样。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万一洲洲真的对自己绝情到恨屋及乌,连带着自己送的花都和自己一样被拉入了黑名单而不受待见,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明明他应该考虑一会儿要怎么应付那一屋子对洲洲不怀好意的人的刁难,但此刻站在病房外的楼梯间里,裴冽想的却是,要是他进去以后,洲洲依旧没醒,依旧是那副病弱苍白的样子,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洲洲在生日宴上骤然晕倒,进了医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那段可怕的经历如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他再也不敢想象洲洲生病的样子,仿佛只要洲洲一进医院,记忆就忍不住回到那个失去了他的洲洲的夜晚。
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味一遍遍提醒着他,他的洲洲是那样病弱无助,他不是医生,不能帮洲洲好起来,如果洲洲还是没有醒,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心疼。
但总之,一定是会被现在心脏的抽痛,以及手腕上伤口的疼痛加起来还要痛的吧。
“洲洲……”裴冽低下头,嗅闻着怀里鸢尾花的香气,企图用花香掩盖消毒水的味道,麻痹自己敏.感的大脑神经,“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再吓我了,洲洲。”
不知过了多久,裴冽觉得自己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一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也起码不再狂跳得吓人,裴冽终于定了定神,推开了走廊的门。
VIP病房在拐角能最好地照到阳光的地方,裴冽向走廊尽头走去,果不其然就在病房门外看见了几乎将这个走廊彻底堵死的人群,一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孔。
像陈哲、秦冉峰这样的大老板,出门在外自然是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的,大多事情都是由助理代劳,因此他们来医院陪护的时候,自然也带着助理。
只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些助理显然是没有进去的资格,没有和他们一起凝视着病床上的青年的资格的。
能在病房里的助理,总共也只有一位,那就是云洲的助理应许。
但即便如此,应许也只能远远站在最角落的地方,透过人群担忧地望着床上的云洲而已。
看见这些熟悉的助理,裴冽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但这同样也说明,他虽然从门口瞒过了保安进来了,想要进入云洲的病房,也还需要过他们这一关才有可能。
病房里,依旧和先前一样暗潮汹涌。
秦冉峰数次想要越过林岩,像彦络那样轻抚云洲柔软的发顶,但也每次都被林岩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与他相比,陈哲显然有自知之明得多,并不奢求能靠得云洲更近,只是深情地凝望着病床上云洲病弱苍白,却依旧昳丽得不像话的面容。
青年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鼻翼和眼睫还有很轻很轻的、随着呼吸共同翕动的幅度,简直都要让人以为,他已经抛下了这个世间。
只是他实在太漂亮了,即便满面病容,也很难让人将他与病患联系起来,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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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睡美人,只需要有人在丰润漂亮的唇瓣上落下真爱的一吻就会被唤醒。
这件病房里的所有人都想这么做,但也没人敢这么做,哪怕是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坐在最前面的林岩,以及仗着自己和云洲最亲密的关系坐在他的床边的彦络,都不敢打破眼下微妙的平衡,成为其他人眼中的众矢之的。
所有人滚烫的目光落在云洲昏睡的眉眼上,虽然大家都盼着云洲醒来,但所有人的心底,又隐约有个卑劣的念头,希望他昏睡的时间持续得再长一点——
这是他们得来不易的,能够安静地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着云洲的机会,病弱的青年卸下了防备,而一旦醒来,他就不再是他们可以直视的人,是高高在上只能被仰望的“云老师”了。
也正是因此,眼下能和云洲在“平等”的地位的机会被他们格外珍惜。
可是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从前的他们一直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裴云洲的。
在这间病房里,唯一还留有一点勉强的理智清醒的人,是离病床最远,对云洲的心也最真的应许。
应许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些人虽然爱着云洲,但好像,也没那么纯粹。
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应许甚至忍不住想,一贯喜静的云洲醒了过来,只怕会生气的。
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引狼入室”四个字,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想赶走这些人,还云洲一个安静休养的环境,好好照顾云洲,但他只是一个助理,哪怕是云洲的助理,也指挥不动这些一个比一个“官威”更大的人。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到病房了,能不能找个借口,帮忙把门口的助理请走。”
——发信人:裴冽。
第75章争风吃醋
其实医生说了,云洲虽然在发烧,但烧得并不厉害,本不应该昏睡不醒这么长时间,是他的身体常年虚空,这原本不是什么大病,云洲迟迟不醒只是身体太累了,他需要安安心心地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好起来。
而所谓的“休养”,自然该是静养的,可是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就连病房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人和各种鲜花混杂的污浊气息,这样的环境下,云洲真的能做到“静养”吗?
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应许迟疑了一下,原本他已经和病房里的其他人说好,一致对外、严防死守,不许裴冽出现在病房里打扰云洲的安宁。
可是现在,好像病房里的那些人,正是在打扰云洲的安宁。
他不是不想将人赶走,但他实在人微言轻,也缺乏了一点魄力,如果是裴冽的话……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从脑海里剔除。
如果是裴冽的话,或许不是不能一试,就算不能让那些人离开,至少也该让他们知道,照顾云洲,可不是就这么坐着这么简单。
“好吧,我帮你一次,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为了云总。”应许这样回复消息道。
“我知道的,那就多谢你了。”裴冽藏在柱子后面给应许发出了消息。
虽然和外面那几个助理同样都是助理,但应许毕竟是云洲的助理,更是能留在病房里的人,地位自然超然,他想要吩咐外面几人去做些什么事并不困难。
于是应许走出病房,对外面几人说道:“陈董和秦总让你们去买点新的洗漱用品,哦对,沐浴露要雨后莲花味的,我们云总喜欢那个味道。”
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必劳烦里面的大佬亲自出来吩咐,应许又特别点出了云洲喜欢的味道,这几位助理自然不疑有他,也不会想着要去和自家老板核实一下,对应许说道:“我们知道了,那如果老总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吩咐,就麻烦应助理了。”
“去吧,别买错了,”应许点了点头,“这边有我就好了。”
应许重新走进病房,而病房外很快就没有人守着,裴冽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还没有进去就能想象出里面是怎样热闹的场面。
虽然刚才那么多人守在门口,门口和病房里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环境符合云洲喜欢的安静氛围,但这样的安静,并不是真正的安静。
洲洲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安静。他喜欢一个人在午后弹钢琴或是作画,喜欢一个人懒懒地倚在摇椅上晒太阳,而不是被一群人沉默无声地簇拥乃至目不转睛地凝视。
他们不该这样打扰洲洲的安宁。
裴冽走到门口,深吸口气后推开了门。
屋里和他想象得差不多“井然有序”,但也同样和他想象得差不多就是一团乱麻。
以病床为中心,这么多人形成了罕见的论资排辈的架势,与云洲看起来关系最好的彦络正坐在云洲的床边,温柔地俯身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云洲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接着是坐在陪客椅上的林岩,他的指尖虚虚打在云洲的手背上,像是想要用自己的热度温暖云洲冰冷的双手。
在林岩之后,那一晚成为了云洲的手下败将的沈时序和徐晓站在窗边,用自己的身形适当地遮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令云洲能沐浴在和煦暖阳之下,但也不至于被阳光直射而晒伤。
而秦冉峰和陈哲等人,站在更远的地方,望向云洲的目光里不加掩饰的灼热和爱慕,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不用怀疑,他们肯定恨不得在云洲身上打下数不胜数的印记。
一个个根据地位和阶级、根据与洲洲的亲疏远近排序,的确井然有序。
一个个都在假模假样地照顾他的洲洲,可是没有一个人做的事情真的有用,他们不过是自我感动自我欺骗,各自的方式并不是为了照顾好洲洲,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愿而已。
根本就是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裴冽拢在袖中的指尖不断攥紧,因为手腕下意识地用力地缘故,才刚刚缝上的伤口暴起,随时都要崩开。
这样的画面令裴冽如鲠在喉。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将目光转向门口,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唯有应许则心事重重,他既担心裴冽没办法将这些人送走,又担心裴冽如果真的将这些人送走了,等云洲醒来以后,要是对裴冽加以改观他又能怎么办。
就在应许不知道自己帮助裴冽的决定是对是错的时候,屋子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怀疑。
裴冽是怎么进来的?明明已经吩咐过保安无论如何不能放他进来了,更何况,门口还有他们的助理守着。
显然,屋子里有人“叛变”了,只是不知道是谁。
他们几个虽然有着共同的目标以及共同的敌人,但彼此作为竞争对手,自然是全无信任可言,都在互相猜忌究竟是谁引狼入室,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让裴冽混了进来,没有半分好处。
屋内屋外的安静很快被狠厉的人声打破。
“你来干什么,”率先发难的是陈哲,不善的目光落在裴冽的声音,旧事重提道:“裴氏靠着洲洲才得到的北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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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企划项目,你到底做好了没。”
他知道这件事是裴冽心底拔不掉的一根刺,更知道对裴冽来说这个问题和凌迟相比也不遑多让,他提起这个项目自然是故意的。
自从裴云洲离开以后,裴氏的新晋掌权人虽然很有权势和能力,一成为总裁就表现出了惊人的部署能力,原本他应该能乘这一阵东风将裴氏发展得更好,但好像并没有将能力用在开疆拓土上,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了北城新区的项目上。
无非是因为,北城新区是裴云洲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几乎倾注了裴云洲所有心血的项目,接管了裴氏的裴冽当然会全心全意投入这个项目之中。
陈哲并不是不能理解裴冽的做法,相反,换成他自己,他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也正因为这是裴云洲留下的项目,他才好将这把刀捅进裴冽的心窝。
要怪,只能怪裴云洲曾对他是那么上心。
“不劳陈董费心,”裴冽假笑两声,冷然道,“还有,你没资格叫他洲洲,嘴巴放干净点。”
裴冽不是不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就会至少惹恼在场一半以上的人,毕竟,他们只怕私下里都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洲洲的名字,只是即便裴冽知道自己这么说会得罪人,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他们也叫“洲洲”。
就连自己都不被允许再用的称呼,这些人有什么脸面去用?
“我们怎么叫洲洲,你管不着,倒是你自己,才是最没资格的人,”秦冉峰厉声道,“裴冽,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混进了医院,但你最好是赶快离开,在洲洲醒来之前就离开,不然他要是看见你不高兴,身体又不舒服了,我们第一个饶不了你。”
其余几个人虽然暂时还未说话,但眼底的神色无一不透露出,他们和这两人是一样的想法。裴冽的存在本就是所有人心中越不过去的一道坎,如今裴冽还妄图以胜利者的姿态发号施令,剥夺他们亲昵地称呼云洲的权利,这让他们怎么能够甘心?
“他不喜欢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裴冽说话的声音很轻,与恨不得立刻将他赶出去而没有控制音量的陈哲与秦冉峰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喜欢清净。”
明明裴冽也没有说什么,但这话听在秦冉峰与陈哲耳中,和指桑骂槐也没什么区别,屋子里打扰了云洲的清净的,显然就是高声想要将人赶走的他们两个。
“我们当然知道,如果裴总不来打搅,病房里明明很安静的,”秦冉峰勉强定了定神,镇定道,“裴总如果没什么事就赶快离开吧,裴总也能看见,这里拥挤得很,站不下再多一个你了。
接着,秦冉峰意有所指地看了裴冽怀里那束五颜六色实在上不得台面的“俗物”一眼,又道:“显然也没地方放裴总这束难看的花了。”
VIP病房里不像普通病房那样只有一张床头柜,屋子里有沙发、茶几和好几张桌子,任何一个来住院的人都很难将一间病房放满,但此时,云洲的病房却被放得满满当当。
离云洲最近的床头柜上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裴冽曾在裴云洲的墓园里见到过一次,这是林岩所喜爱的花色,他用它来表达对裴云洲的爱意与温柔。
窗边的办公桌上是含苞待放的香水百合,养在精致的花瓶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那浓郁的香气甚至令裴冽都不自觉地有些晕眩,如果裴冽没记错的话,在裴云洲的追悼会上,秦冉峰就带来了一束百合,还对他说,只有像百合这样纯洁美丽的花,才配得上纯白无瑕的裴云洲。
在角落里甚至有人搬来了一架立式钢琴,好像是为了病中的裴云洲如果兴致上来了,依旧能触摸到他喜爱的钢琴琴键一样,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坦白地来说,病房被布置得很好,但唯独不好的是,它并不像一间病房,更像是为了心爱的宠物打造的,一座精心布置的牢笼。
第76章你争我抢
看得出布置病房的人很精心,甚至连什么花该放在哪个位置更合适都考虑到了,玫瑰能摆在离云洲最近的地方,不仅是因为送花的人地位最高,也是因为玫瑰没有很浓郁的香气,不会让近距离的云洲感到难受,而百合放在窗边,散发的香味能恰到好处地盖住整间病房的消毒水味。
墙角的钢琴用心地遮住了医院墙面上的宣传标语和宣教图画,让房间的环境看起来不那么像一间病房,更具有家的气息,在钢琴顶上甚至放了一本厚厚的空白五线谱本和速记笔,以便房间里住着的人随时都可以记录自己的灵感。
要不是在墙角实在腾不出地方再摆一个画架,裴冽毫不怀疑,只怕还有人会来一整套的画材。
布置房间的几个人按照自己的喜好,以及他们所认为的云洲的喜好布置好了一切,可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环境,是否当真有利于云洲养病。
“裴总,不是我们不愿意留下你带来的东西,实在是,这有点太上不得台面了,”林岩微笑了一下,“你看,大家都很用心,你这束花留在这里,我怕会吓到洲洲。我们洲洲毕竟是大艺术家,对审美的要求很高。裴总如果没有认识的审美好一点的插花师,我也可以介绍给你。”
“不需要,”裴冽强压下内心的怒意,“你们最好是把这些东西撤走,在他醒过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