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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体怎么样好不好?”最终,裴冽只是无助地低声问道,“我只是不想你再生病了……”

“洲洲,生病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病的不是我,药是给应许买的,满意了吗?”云洲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第46章嫉妒发狂

应许……应许……药是给应许买的……

裴冽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面上便血色尽失。

他一直都很清楚应许望向云洲的目光里掺杂着爱慕与欲色,在那天应许成功回到云洲身边时更是嫉妒得仿佛心底有火在烧,潜意识里也始终“害怕”着这个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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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自己纯粹得多的爱意的竞争对手,可是他从没想过,云洲有一天会和应许这样亲近。

明明当年洲洲几次三番提醒应许,他只是一个助理;明明那日在影院首映仪式上,洲洲看向应许的目光与看向自己时的冷漠并无不同;明明、明明洲洲爱过的人是他才对。

可是一个上司,怎么会特地从工作地点跑出来给助理买药呢?

裴冽不敢再深想下去,高热晕眩的大脑和翻涌的胃脘几乎要夺走他的神志,可是他的注意力仍控制不住地停留在面前的云洲,以及云洲所给出的答案之上。

身体的重心踉跄了一下,哪怕他本来就已经跪在地上也险些栽倒过去,慌不择路间,裴冽抱住了云洲的小腿。

云洲的骨架较寻常男性纤细几分,小腿修长笔直,薄薄一层西装裤根本无法掩盖他优美的腿型,单是这么抱着,裴冽就可以清晰地回忆起从前自己握住这截漂亮的小腿和脚踝时,目光所及的是怎样莹白如玉的风景。

洲洲身体虽然一直不好,但一向对他予取予求,柔韧性良好的身体可以被随意弯折成任何姿势,直至从唇角溢出一点很轻很轻的气音。

可是如今,这样的风景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裴冽忍不住开始设想,洲洲是不是也会对应许予取予求,也会对应许露出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只要这样的可能性存在着,就如同万蚁噬心,令他全身发麻,痛苦得不能自已。

事实上,这些时日他每天都处于这样的状态。

一日三餐彻底没了规律,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随便对付一口;已经彻底没了时间观念,长期缺乏睡眠导致昼夜对他来说都没有了区别。

唯一规律的,就是酒一瓶一瓶地喝,以至于不止一次胃出血进了医院抢救。

医生木着脸对他说过很多次戒酒,可是饮鸩止渴的人怎么可能戒得掉呢?

好像只有酒精麻木了大脑和身体的时候,整个人才不会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痛到不能自已,也只有醉酒以后,他才能在恍惚间看见他的洲洲,不是如今这样一脸冷漠的洲洲,也不是当初在病房里虚弱苍白的洲洲,而是两人相识之初,那个明艳骄矜的、脸上常常带着明朗的笑意的洲洲。

裴冽恍然意识到,对方的改变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裴家。

为了裴家,洲洲才收敛了明艳骄矜的性子,哪怕手中始终没有股权也任劳任怨地打理产业,可是自己却嫌他不像一朵温柔纯白的菟丝花,父母则先是不满于大权旁落,后来又总觉得他做得不够好。

为了裴家,洲洲才累出了一身的病,却还要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为了不让自己挂心,可是自己却总是忽略他的痛苦,从来不会主动陪伴洲洲,父母则丝毫不管他的身体,一心只想利用他。

裴冽忍不住想,他们真是恶劣到了极点的一家人,或许那把大火烧得是对的,这样好、这样明媚的洲洲,怎么能和他们这种污浊不堪的人一家呢?

裴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得有些不正常,也痛得有些不正常。

好奇怪,明明是因为发烧和胃病才来买药的,怎么变成了心脏最难受呢。

“劳驾让开一下,我还没结账。”裴冽抱住了自己的腿的动作并没能留住云洲,反而让他嫌恶地抽了抽脚。

因为云洲的动作,原本重心就不稳的裴冽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向后摔倒过去,整洁的西装凌乱不堪,就连头发上都沾染上不少尘土。

而云洲只是无动于衷地结了账,同时再一次对药店老板说道:“您记得替他叫一下救护车,麻烦您了,有些人既然有病还是不要出来扰乱市容市貌的好。”

说罢,云洲拿起退烧药,头也不回地就向门外走去。

然而,裴冽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又或许只是彻底丧失意识前的回光返照,才刚刚摔倒在地的裴冽猛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由于体位迅速改变带来的晕眩失重,裴冽凭借本能快步向前,接着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云洲的腰线。

熟悉的略低体温与柔软的腰肢在怀,裴冽动荡不安的心好像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由于云洲没反应过来而没能第一时间推开他的缘故,他恍惚间觉得两人好像回到了从前最亲密的时光。

裴冽下意识就将下颌抵在了云洲的肩头,贪恋地嗅闻着熟悉的气息,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侧过头去亲吻云洲的喉结,那是他记忆里云洲身上非常敏感的地带,只要轻轻一个触碰,对方就会失去理智,直至彻底软到在自己怀里。

云洲比裴冽略矮半个头,从旁人的角度看去,就好像云洲被裴冽亲昵地搂在了怀里,只不过,被抱着的那个人衣衫整洁,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而抱着他的那个人蓬头垢面,本该精致名贵的西装皱起,还沾着不少灰尘。

高高在上的小岛和烂到了骨子里的泥,根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

云洲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开看了,可是被拥住的一瞬间,身体还是不自觉地痉挛起来,胃里一阵恶心上涌,他再也不管裴冽如何了,一把掀翻了裴冽,接着倚着门框干呕了一会儿,才觉得痉挛稍稍平息。

可是被人触碰的感觉就像是一阵防不胜防的触电,哪怕已经过去,身体也会心有余悸地难受。

明明他的大脑已经能很平静地对待裴冽,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路人,但身体却仍恐惧着他的触碰,仍然孤苦无依地漂浮在暴风雨肆虐的汪洋里。

云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

你不能这样,云洲,振作起来。

之前在住院的时候,医生就曾问过他要不要做一下评定精神状况的量表,只是被他以“他没有病”的理由拒绝了。

从前的他害怕看到自己的不完美,更害怕自己病态的一面暴露在裴冽面前,但现在他意识到,他无需害怕任何的不完美。也只有勇敢地面对乃至战胜精神上的疾病,他才会获得彻头彻尾的新生。

想通了这一点的云洲反而释然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讳疾忌医,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为了工作拖延自己的病情和身体,他要更好地活着,为自己活着。因此,云洲决定等明天就去医院看病,然而勇敢地战胜蛰伏在自己潜意识深处的怪兽,新生为更好的自己。

而被云洲挥开的裴冽,一时间也顾不上起身,只茫然地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的靠在门边干呕的云洲。

只是被自己触碰了一下,都会起那么大的反应,云洲的情况让他害怕起来,好像对方又回到了在病房里,站在18层高楼的窗户旁边随时都要一跃而下的时候。

好不容易才见到洲洲,怎么又被他搞砸了呢。

洲洲本来好好的,可是因为自己身体又不舒服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裴冽缓缓地眨了眨眼,企图驱散眼尾的热意,但是没有用,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决堤,沿着侧脸一路留下来,直至打湿了他的衣领。

可是在无边的愧疚面前,他的心里又仿佛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欣喜。

洲洲再也不愿意正眼看他,不仅没有了爱,连恨也不愿意给自己,好像已经完全把自己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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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洲洲的身体,似乎还恨着自己,那样剧烈的反应虽然代表着排斥,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裴冽而言就连排斥都比忘却来得更好。

至少还可以给他留有自欺欺人的余地。

药店里人来人往其实有很多人,一身正装的裴冽显得很是扎眼,而他与云洲的动静更是吸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跪坐的裴冽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神色茫然地凝望着云洲离去的背影。

“我最后说一次,放手,我要给应许送药过去了。”

从干呕中缓过来的云洲挺直了脊背,因为被自己抱了那么一下而皱起的西装也重新捋顺,打理到了一丝不苟的程度,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向着夕阳和光走去,直至整个人的背影都完全没入了光里,和光彻底融为了一体。

哪怕再向往光的飞蛾也只能无畏地扑火,却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光。

在这一刻,裴冽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并且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光是只能被仰望的。

裴冽仰望着离去的云洲,内心的涟漪一点一点地平息了。

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半是自嘲半是苦涩。

他是怎么敢奢望拥有光,是怎么敢伸手去抓住对方的衣角甚至将对方拥入怀里。

他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裴冽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而云洲只是头也不回地,向新生影视公司总部的方向走去。

新生影视公司位于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写字楼,站在总裁的办公室窗边,可以俯瞰整个明城,自然也包括裴氏。

他要站到顶峰,他要再也不会回头看。

第47章就是报应

“你怎么又折腾进医院了!”医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裴冽,“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戒酒戒酒吗!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不听劝!”

以往裴冽至少还会礼节性地应和一两声,但今天,他却连在医生面前都心不在焉。

“病的不是我,是应许。”

“我还要给应许送药。”

云洲的声音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冷冰冰的话语化作尖刀,一下又一下往他的心上扎去。

裴冽甚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打给应许却被挂断的那两通电话。

当时的自己尚可以掩耳盗铃地在心底骂怎么就连一个小小的助理都敢挂断自己的电话,但现在好像自不量力的人变成了他。

应许可能不止是一个助理,但自己似乎永远只是一个路人了。

又或许,就是因为应许不再只是一个助理,才敢挂断自己的电话的吧。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医生生气地拔高了音量,“你要是不想再活就继续喝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胃出血穿孔还能熬到几时!”

“要是不想听医生的,就别来医院!”

别来医院?

好像也不是他想来医院的。

断片的记忆一点点苏醒,裴冽猛地想起,自己到医院来似乎是云洲对药店老板的提醒。

这样的认知令裴冽的心底忍不住冒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甜意,明知道哪怕只是有一个路人晕倒,以洲洲善良的性格也绝对不会不管不顾,裴冽还是生出了几分自欺欺人的高兴。

也许洲洲也不是那么不在乎自己呢!

看着面前仍旧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开始傻笑的裴冽,医生终于被气笑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我都管不住了是吧,行,那我不管了,你自己爱咋弄咋弄吧,我回办公室去了。”

裴冽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开始畅想自己要怎样打败“情敌”应许,重新获得洲洲的心,直到听见了医生开门准备离开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叫住了对方:“抱歉医生,我刚刚有点走神了。”

医生无语,裴冽这已经完全不是走神的问题了,或许之前劝过另一个年轻人要做但是没能做成的精神量表,也该劝裴冽做一做了。

医生将从前给裴云洲准备的问卷交给了裴冽,道:“这套问卷你做一下吧,我们需要评估一下你的状态再决定后续的治疗方案。”

他本以为遇上裴云洲那一个坚决不肯配合的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眼下又遇上了一个,就听裴冽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不想做,医生,我没有病,我的精神很好。”

“谢谢您的关心,只是我知道我很好。”裴冽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医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裴冽这里得到与从前的裴云洲所给出的相似的答案。

“……算了,随你吧。”

他虽然有心再劝,但也心知这些豪门世家的事情不是自己改管的,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送走医生以后,裴冽再一次站在裴云洲曾经站在的窗边向下凝望。

他并不是没有常识的人,医生说的问卷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那是在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虽然裴冽坚定地拒绝了医生的提议并称自己没有病,但裴冽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完全就是反话。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这段时间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夜半山别院的火海,是被摔在了地上的金刚石项链,是洲洲冷漠无情的眼神,噩梦拖垮了他的精神,也让他睡得越来越少。

而在他清醒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更加严重。

在公寓里随便拿起一件衣服,都好像看见洲洲站在自己身边,悉心地替自己整理衣领;在办公室里一坐在椅子上,就仿佛看见洲洲也坐在自己身侧,和他一起讨论公司事务,结束以后还商量要去哪里放松休息一阵。

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他好像都能看见洲洲,不是噩梦里那个冷淡疏离的,而是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不仅看见了洲洲,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能摸到对方为自己跳动的心脏——

没有人比裴冽更清楚他绝对有病。毕竟,凭他和裴家对洲洲做的事情,洲洲怎么可能还会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切都是幻觉,他都知道。

但即便是这样,也甘之如饴,如果不在病中、不在幻觉里,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见到他的洲洲了。

从前发生在裴云洲身上、也发生在这间病房里分事情仿佛全都调转,因果轮回般地再次发生在了裴冽的身上。

站在窗边想象一跃而下的快感的是裴冽,拔掉针头签署自行出院的是裴冽,不停医生劝告坚称自己没病的是裴冽——

在病房里苦苦等待自己的爱人而不得的,依旧是裴冽。

有意无意地,好像把裴云洲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部都再经历了一遍,甚至是变本加厉地经历了一遍。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望着玻璃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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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映出的、面色苍白的自己,裴冽喃喃道。

自从发现如今的云洲,就是所有人心心念念的裴云洲以后,那些曾经伤害他的人都彻底疯了,与云洲相关的所有信息都被他们苦苦搜罗,反复阅读乃至最后珍藏。

可是云洲不仅不舍得施舍他们一个眼神,就连让他们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也不肯。

虽然随着《新生》的大爆,云洲的热度已经不逊色于眼下最火的流量明星,但他的生活却非常低调,不像其他明星那样常常出现在热搜词条上,甚至连vb的个人账号都没有注册。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粉丝在《新生》的官博以及剧组其他成员那里留言表达他们对云洲的喜爱与支持。

与其他演员不同的是,云洲并非单纯因为电影的大爆而吸了一波粉,还有不少粉丝喜欢上他,是因为他的画和他的音乐,其中专业人士更是不在少数。

自《新生》的首映仪式后,时隔多日,云洲终于出现在大众面前,就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新的画作完成,而这一次,不再藉藉无名的他,画作终于可以达到它本就应有的高度。

当初创作《新生》的时候,他一没有名气二没有资源,不得不和所有落魄的画家一样将作品送到画廊寄售,若非有幸遇到林导,恐怕就要明珠蒙尘,而现在,他凭借一幅《新生》就在国际绘画圈子里闯出名头,新的作品自然也能够登上更大的舞台,被搬上更高级别的拍卖会了。

谁也不曾料到,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的云洲居然一出现就给大家来了个大的。

#云洲《新芽》拍卖会成交价近亿:被演员身份耽误的天才画家#

#云洲:比他懂音乐的没他会演戏,比他会演戏的没他会画画,比他会画画的没出生#

这几条热搜才刚曝出来,就引发了网友们热烈的讨论。

【成交价多少?近亿?谁能告诉我那些明星拍戏一天才268万我就不满了,云老师一幅画直接一个亿我却只觉得瑞思拜!!!】

【楼上的,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对艺术天才的不明觉厉orz】

其实不光是网友,云洲自己也没想到《新芽》居然能拍出这么高的价格,毕竟在他看来,虽然他已经积攒了一些名气,但距离世界顶尖的画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其实这也并不奇怪。

单论构思和画技,哪怕是最刁钻的评论家也很难昧着良心说云洲的不好,如果非要说出点什么不足来,那么云洲距离真正站在金字塔的那批画家所差的,也只是时间的沉淀、名气的积累以及笔触中所蕴含的人生阅历而已。

云洲值得起这样的价格。

那天的拍卖会堪称盛况空前,从业数十年的主持人都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了,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那幅画的作者最后成功入选了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画作也破格被收入国家博物馆,与那些诞生于历史长河中的艺术结晶享有了同等待遇。

而仍被拘在医院里静养的裴冽得知云洲的画作的拍卖,已经他登上热搜之后的事了。

哪怕只是看着热搜里,云洲与买家以及那幅画的合影,裴冽都要嫉妒得发狂。

照片上的青年眉眼含笑,唇角的梨涡在灯光下分外漂亮,就连眼神也不复先前的冷漠无情,而是含着烂漫春意,而他所画的那幅画,笔触鲜活生动,充满了新芽的生机,与画的作者本人一样浪漫热烈。

裴冽再一次意识到,不论是本人还是在艺术上的天赋,他的洲洲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

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洲洲这样笑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大半年前。

咚、咚、咚。

裴冽听见了自己用力地锤砸墙面的声音,手背传来剧烈疼痛,仿佛连骨骼都要被砸碎,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来,弄脏了洁白的墙面。

洲洲终于笑了,可是面对的却不是他。

如果自己也去参加了拍卖会,如果自己才是最终的买家,是不是就会是不一样的结局,是不是洲洲也会这样对自己笑?

都怪这具该死身体太不争气!

清脆响亮的巴掌再次落在脸上,非但没觉得痛,反而有一种替洲洲惩罚自己的快意。

裴冽觉得自己好像彻底疯了。

第48章他是舟舟

“才花了三千万就买到了你价值差不多一个亿的画,而且这三千万最后也没花出去,白捡了一大笔电影投资,看起来我真是太赚了,”看到热搜的林导在电话里也不忘调侃云洲,“而且以这三千万为灵感来源的电影还大爆了,再也没人能像我这么赚了啊,小洲。”

“您就别取笑我了,那可是我最落魄的时候,如果没能遇上您,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街头给别人画肖像画为生呢,”云洲无奈道,“是我要感谢您才对,您给了我新生的机会,又带着我入行,如今还指点我重新创立公司。”

“行了行了,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小洲,知道你是大忙人,但下周的电影节一定得去参加知道吗?还有,在颁奖仪式前有一个慈善晚宴,你也在邀请名单上,去参加的话要拿出点东西来拍卖,”说到这里,林导仍不忘揶揄,“哦对,拍卖这回事你熟啊!”

“……您就别取笑我了,我知道了,我会把时间空出来的,”云洲哭笑不得,“只是最后要是没得奖,您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们会得奖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影帝奖,我们都会得到的。”出乎云洲意料的,林导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这样回答他。

“你要自信,小洲,因为你是真的值得。”

这是云洲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和慈善晚宴,以他从前参加慈善晚宴的经验,大家大多会拿出家中珍藏的名贵珠宝、古玩等物作为拍卖品,只是他脱离了裴家之后“囊中羞涩”自然拿不出这些,但云洲也不想太过敷衍,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将画送上去拍卖。

他的画作近日才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用来作为晚宴的拍卖品,应该也不算敷衍了吧。

至于拿哪一幅作品,云洲已经有了答案。

既然是以慈善为目的的晚宴,就应该拿出代表爱与希望的作品,没有什么比他新生以来每天送给自己的一朵鸢尾花更有意义了。

而这些东西,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了,应该送给更需要的人。

重获新生的他已经走出了黑暗的小巷,而他也希望,还有更多的人能感受到这遍野的鸢尾花所代表的爱意,有更多人也能自黑暗中找到一束光,最终重获新生。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慈善晚宴在明城市中心最大的酒店召开,云洲上次来到这里还是为了参加裴云洲的追悼会,如今不过短短半年,一切却已经彻底不同了,如今的他虽然是在“故地重游”,但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伤感,好像作为裴云洲的那段糟糕人生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

“欢迎云老师,您能来参加我们的慈善晚宴真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负责人非常客气地在门口迎接云洲,同时恭敬地向他伸出了手,“听说您正在创办公司?您真是年少有为,太让人敬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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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洲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心里说不出的讽刺。

从前那帮人也将“年少有为”四个字送给了自己,可他直到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句狎昵的戏言,哪怕自己已经做得很好,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全无半分尊敬。

只是没想到,从前得不到的尊重和平等,自己只不过“死”了一场又换了一种方式,居然是如此地唾手可得。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云洲进入了会场,他的座位赫然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主桌,往常这个位置都是安排给名流权贵的,以他现在的身份怎么看都够不上这个位置,但或许是因为他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新锐画家,更被媒体吹捧为华国近年来最可能获得国际最高奖的画家,不少权贵都想和他攀上交情,连带着他的身价也就水涨船高了。

今日的慈善晚宴与从前裴云洲参加过的那些也并无什么不同,开场致辞后台下就会开餐,而台上则由主持人开始一件一件地展示拍卖品。

坐在主桌上的人全都非富即贵,大家或多或少都互相认识,更有不少人其实认识从前的裴云洲,但既然裴家的小少爷彻底消失在了那场大火里,也就无人敢真正将云洲与裴云洲之间微妙的联系搬到台面上来提。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云洲也只神色自若地拿起筷子,动作优雅,脊背挺直,虽然是以一个画家的身份破格坐在这里,但他令人赏心悦目的仪态却仿佛让人觉得,他天生就属于这里,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就连从前不认识的裴云洲的人,都忍不住为这个优雅矜贵的青年走了神。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云洲没有回头看,但心里也大概猜到了那是谁。

裴家是没有资格坐在主桌的,此刻坐在第二席上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不是来自裴冽又还能是谁?

如芒在背的感觉并不舒服,但云洲的眼底却连一丝波澜起伏也无,他没有回头看,也懒得回头看,转而和同坐在主桌的几位低声交谈起来。

这些从前自己还是裴云洲时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如今都对他尊敬不已,望向他的目光也没了从前的轻慢,而是平等而珍视的,不少人在听说云洲的公司刚刚起步时,甚至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合作或是注资。

只不过,云洲一个人都没有答应。

迟来的深情和悔悟,本就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

在第二席上,裴冽在看见云洲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陷入了明显的狂喜。今日的慈善晚宴他本不想来,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一个人躲起来喝酒,然后在幻梦中见到他的洲洲,若不是裴氏需要有人参加,若不是裴氏是洲洲多年的心血,他恐怕是不会来的。

因此,在晚宴上看见了云洲,对裴冽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虽然明知洲洲不可能原谅自己,更不可能给自己好脸色,他的目光也还是完全黏在了云洲的身上。云洲的气质和长相实在是太出众了,尤其与主桌上的其他人相比,他年轻得过分,也漂亮得过分,绝对是人群中一眼就可以找到,并且从此再也移不开目光的焦点般的存在。

他的洲洲怎么能这么完美呢。

为什么从前的自己就不懂珍惜。

不管洲洲今天拿出什么东西,也不管这件东西最后价格被抬到了多少,他都必须将其拿下。

裴冽相信,这不仅是他一人的愿望,也是裴父裴母的愿望,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慈善晚宴拍卖的次序,一向是被认为越贵重的东西上场越晚,物品的提供者身份越高贵上场越晚,直到大部分人都上过台了,也每轮到云洲。

“你拿出了什么好东西,小洲,”坐在云洲不远处的林导好奇问道,“居然现在都还没上,该不会是压轴上场吧。”

“也没什么,就是拿出来了一幅画而已,或许只是主办方看得起我,”云洲玩笑道,“如果真是压轴品但成交价很低,那我也太没面子了。”

“哈哈哈,那怎么会!小洲,你是不知道今天在座的每张桌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专门为你而来的,你也该对自己的名气和水平有点清晰的认知了,我们的云老师。”

云洲被他说得脸热,正尴尬地不知该回答什么,主持人终于拿出了下一件拍卖品,此时拍卖环节已经临近尾声,眼下压轴出场的拍卖品,赫然就是云洲的那幅画。

“接下来的这件拍卖品来自一位新晋的艺术大师,他被评论家和媒体盛赞为华国当代艺术最伟大的天才,更被认为是有望登顶世界艺术殿堂的画家,在前不久,以他的绘画改变、又由他主演的影片刚刚上映,以文艺片的定位卖出了比寻常商业片还要高的票房,相信大家对这位艺术大师的名字并不陌生,让我们欢迎——”

还没等主持人说出云洲的名字,台下的观众们就不约而同地高喊着云洲的名字,这样出格的事情发生在今天来参加晚宴的这群高高在上惯了的宾客身上,实在很不可思议。

在热烈的掌声里,云洲站在了聚光灯下,并请工作人员向观众们展示今天自己带来的作品。

云洲所画的并不是艰涩难懂的抽象画,他的笔触细腻而写实,哪怕再缺乏鉴赏能力的人,也能看懂他所画的内容。

在云洲介绍完了这幅画的构思和基本情况之后,大屏幕上也特地将镜头切到了这幅画的特写,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开出了一丛又一丛五颜六色的鸢尾花,每一笔都是那样生动,简直就像有生命力一样。

云洲的画工实在太惊人,单是这样一幅平面的画,就仿佛能带着全场所有人身临其境地走进那片独属于鸢尾花的原野,去亲自感受爱意与希望。

而云洲拿出来的这幅作品,主题无疑是今天所有藏品中最贴合慈善晚宴的,同时也是目前云洲对外公开展出的作品中最热烈也最积极向上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幅画所吸引,互相小声交流试探对方肯为这幅画出多少价格,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就是裴冽。

在看见那片鸢尾花海的那一刹那,尘封的记忆好似从大脑深处破土而出,与此同时,一个几乎要令他的意识彻底崩塌的念头飞快闪过——

那片花海实在太熟悉,而台上的青年也实在太熟悉。

那是他的洲洲,那好像也是他的……

舟舟。

第49章不过笑柄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而出,就如雨后春笋般在大脑里疯长,他的眼前先是闪过舟舟与洲洲相似的眉眼,接着又闪过两人共同的、对生活赤忱的爱,最后定格在那片熟悉的鸢尾花海上。

其实十多年前的记忆对裴冽来说已经非常模糊了,很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若非有那张旧照片的存在,裴冽有时候甚至要以为,他记忆里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场美好的梦,不过是自己为了度过最艰苦的少年时光而臆想出来的梦。

他对舟舟最后的记忆,就是停留在那片鸢尾花海里。

出身孤儿院的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看起来落魄不堪,他的眼底始终明媚带笑,哪怕自己始终冷着脸面对他,他也只是甜甜地唤自己“阿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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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片鸢尾花海,是舟舟偶然发现的一片天地,是舟舟拉着他的手亲自带他去往的秘密领地,也是少年送给生活在枯燥而阴暗的世界里的,最明媚的亮色。

裴冽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温暖的日光下,明艳热烈的鸢尾花海,更不会忘记,在花海中,舟舟唇边泛起的比漫天的鸢尾花还要明艳热烈的笑意。

哪怕时至今日他已经淡忘了少年时期的许多事情,和舟舟的相处也忘记了不少,但他依旧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一日在鸢尾花海里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每一朵花的颜色,以及舟舟唇边那抹笑意的弧度。

裴冽神色怔忡地凝视着大屏幕上被展出的画作,凝视着其上每一朵艳丽的花——

对很多画家来说,这样杂乱无章的颜色搭配是没有美感的,但是云洲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五颜六色的花朵碰撞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混乱,反而愈发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而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花海,与自己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大胆但又肯定的猜想在裴冽心底悄然形成。

洲洲这样绘制了这片花海,并不单单是因为艺术家对色彩的执着,更是因为他也曾是这一切的亲历者,是他亲手将漫山遍野的花海送给了自己。

其实那只是一片废弃的花圃,久久没人打理,也远没有“漫山遍野”那么壮观,但对于那个时候的自己和舟舟来说,那样明媚的颜色,就是梦中的伊甸园,是一片真正的花海。

裴冽清楚地记得,在舟舟送了自己那片花海以后,自己承诺终有一天会带他离开这里,离开让舟舟痛苦的孤儿院。

可是在那之后,裴冽再也没见过舟舟,而后来他偷偷去孤儿院找过几次,得到的却是“舟舟已经被人领养”的答案。

旧照片里少年漂亮温柔的眉眼与台上容貌昳丽的青年悄然融合,裴冽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明明舟舟与洲洲有那么多相似点,自己却视而不见,反倒将洲洲视作替身,甚至想方设法让洲洲与舟舟变得更像。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一开始他就认出了舟舟,不,如果他没有食言,更早地去找舟舟,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父母不会因为那个荒谬的批命从孤儿院里带走舟舟,他和舟舟也不会分开数年直至最终相忘,所有伤害了洲洲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他作为始作俑者,更没有资格谈如果。

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痛苦与忏悔的深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孤苦无依的小舟在巨浪滔天的汪洋上一旦翻了船,就注定只有沉底这一种结局。

而眼下,他显然已经翻了船。

也显然,彻底沉沦。

恍惚间,鼻尖仿佛萦绕着熟悉又陌生的鸢尾香气。

他好像又一次站在了那漫天的花海里,只是这一次,每一朵花都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生命力,每一朵花都在指责他的食言,指责他的谎言,指责他的欺骗,指责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裴冽慌不择路地将目光投向台上言笑晏晏的云洲,企图在与他的对视中得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共鸣,企图在对方的目光中找到洲洲同样有这一段他们共同的回忆的证据。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荒谬的幻想,幻想这幅画是专门为他所作,毕竟,这是独属于他和舟舟的秘密。

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云洲一如往昔,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裴冽不免失落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汤,思维更是完全涣散。

“鸢尾的话语是爱意与希望,这幅画所传达的情感也正是如此,”云洲站在舞台中央,不疾不徐地介绍着自己的作品,“这幅画陪伴了我的新生,希望在我之后的下一个所有者也能传递到这一份爱与希望。”

“既然云老师已经介绍完了,那名接下来就是拍卖环节,低价一百万,现在请各位开始出价吧。”在云洲介绍完后,主持人宣布了竞拍的开始。

与云洲之前卖出的作品价格相比,一百万的底价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一百万不过是一个开始,想要拿下这幅作品非得下血本不可,毕竟,今天的晚宴上,不少宾客都是为云洲的画而来的。

而听到这话的裴冽,却是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他猛地想到,只要自己能够拍下这幅画,是不是就有了和上一场拍卖会上买下了洲洲的作品的买家一样,和洲洲交谈合影的机会?

更何况,那明明就是独属于他与舟舟的回忆,哪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能将那幅画作拱手让人?

裴氏的资产是洲洲的心血,等洲洲愿意原谅他了自然还要还给洲洲,而他自己经营的事业……

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可同时,裴冽也清楚地知道,不只有自己这么想,今日在场的大多数人,只怕都这么想。

这幅画的拍卖有一半人是为了云洲在艺术上独到的才华而来,而剩下的人,几乎都是为了云洲而来——

虽然这样的想法依旧卑劣,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着埋没云洲的天才的嫌疑,但这的确就是事实,当一个人太过于耀眼的时候,某些方面的长处就很容易被忽略。

裴冽知道,在座的陈哲陈董、秦冉峰秦总……光是随便瞄上一眼,他就能叫出数十个专为云洲而来的名字,而这只是他看的第一眼而已。

毕竟,他的洲洲实在是太美好,也太像一束光了。

而在这个阴暗又腌臜的上流社会里,又有那个人会不向往光。

竞拍开始后,会场上大部分人都没有出价,只有少数坐在会场最后的宾客,小打小闹地十万十万加着价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数额是绝对得不到这幅画的,真正的竞争,从第一个坐在前半会场的人喊出了“三千万”开始的。

三千万的流动资金,哪怕对在场这些豪门权贵,也并不是一个特别小的数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幅画作的主人配得起这个价格,在他名不见经传时的第一幅画都卖出了三千万的高价,近期更是有近亿的作品成交,更何况,他作为慈善晚宴的压轴嘉宾,所拍卖的展品本也该达到更高的价格。

但即便是这样,坐在最前面几排的宾客也依旧没有出声,在场的各位大多互相认识,因此此时也纷纷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猜测其他人究竟能为这幅画出多少价码。

随着价格不断被抬高到了七千万,前排的权贵们终于坐不住了。

坐在裴冽不远处的陈哲,率先举起了“八千万”的手牌。

前面的人加价都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加,而到了陈哲这里,直接就加了整整一千万。

在云洲的画作上场前,所有拍卖品拍出的最高价格,也不过五千万而已。

前排的人们都很清楚,白热化的竞争,才现在才正式开始。

“八千二百万。”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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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个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裴云洲的“老熟人”的陈哲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一面报出了这个惊人的数字,一面深情地凝望着台上的云洲。

第一排距离会场舞台不过十余米的距离,从他的位置甚至能清晰地看清聚光灯下云洲纤长眼睫投射下来的细密阴影,就好像那柔软漂亮的细刷直接蹭过掌心,激起一阵令人心晃神摇的痒意。

恍惚间,令陈哲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夏夜,自己第一次见到露台上的裴云洲时对方的样子,明明一丝不苟地禁欲,但又有种清纯的诱人。

云洲并非没有察觉到他滚烫的目光,但他也只作没看见。

陈哲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期盼着能从云洲那里得到一丝回应。

在他看来,自己再怎么说,也比裴家和裴冽,要更有资格竞争云洲。

裴家伤得他那么深,重获新生的云洲理应看看自己才对。

可是云洲完全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凝望着云洲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冷,直至最终沉入谷底,可陈哲依旧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原本被他抓在手里的手牌“啪”的一声掉落下来,打翻了桌面上的高脚杯,殷红酒液一下子就将他白色的衬衫衣领弄脏,显得落魄且不庄重,他身为陈氏的董事长,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上这么失礼,已经是相当丢脸的场景了。

衣领浸湿的陈哲一下子就慌了神,可是他脑子里所想的,却并非是自己的失态,而是那个难忘的夏夜,他向裴云洲敬了一杯酒。

有求于他的裴云洲以尊敬的目光看向自己,同时主动举起了酒杯。

容貌姝丽的青年咽下殷红酒液后,仍有一点沿着侧脸滑落下来,打湿了雪白的衣领,愈发显露出旖旎动人的风景。

而今天,这一切好像彻底地变了。

敬仰的人变成了他,被酒液打湿了衣服的人也变成了他。

可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裴云洲哪怕什么都没有做,也令他恨不得当即就答应下来裴云洲所有的请求。

而现在,哪怕自己已经拿出这样高的价码,云洲也不肯施舍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在觥筹交错的大厅里,他好像成了众目睽睽下的笑柄。

而云洲只是漫不经心地想——

不过区区一个亿,又算什么呢。

像陈哲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呢。

哪怕幡然悔悟,也只把他当作可以竞争的所有物,又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眼神呢。

第50章为他竞争

“一个亿一次、两次——”

主持人的定音锤还未砸下,秦冉峰就紧跟着站了起来,大概是吸取了陈哲的教训,他的做法相比陈哲要聪明得多,至少在明面上更过得去。

而随着秦冉峰的站起,陈哲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场竞争中,已经彻底丧失了资格。

并不是他不能拿出比一点五亿更高的价码,而是他已经在大厅上彻底丢了脸面,这样卑微又落魄的自己,又怎么有底气去竞争这个或许可以接近云洲的机会呢?

毕竟,云洲是那样干净、美好又纯粹的白月光,而白月光,是永远不会与腐烂发臭的泥为伍的。

陈哲眼底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彻底浇熄,他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连座椅早已被打翻的酒液弄湿都毫无察觉。

心一抽一抽地作疼,但他也没有选择离席,而是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一心想要留在这里,只为能更多地、也更久地看着他梦寐以求的云洲。

如果离开了这里,下一次再当面见到云洲又会是什么时候?

这个可怕的问题以及相应的答案,他不敢去想。

“一点五亿,”秦冉峰慢条斯理地给出了自己的价码,“云老师的笔触鲜艳又细腻,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热烈的作品了。”

“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希望大家能够割爱,让我得到这个机会。”

他语气真诚,就好像当真只是为了这幅画而来的一样。

只可惜,在场大多数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从前裴云洲的艳色,在上流圈子里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无数利益至上的商人都肯为他放弃利益;在他“死后”,每日流连于他的墓前,只为送上一束代表爱意的玫瑰的人也络绎不绝,成了所有人求而不得的那抹月光。

如今云洲以更耀眼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又怎么能有人肯当真“割爱”。

只是,他们似乎都搞错了,云洲从来就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转让的附属品,他是一个人,他是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漂浮在云上的高高在上的小岛。

他不需要爱与割爱,只需要仰望而已。

云洲对秦冉峰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印象,唯一的印象也只是从裴远口中听到的他的名字,估摸着大概是裴家为自己计划的联姻对象之一。

但总之不论是谁,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所能提供的价值,仅限于给自己的画作出更高的价格,也顺便让他的名气更上一层罢了。

秦冉峰关于画作的那番言论并未能如他所愿地引起云洲的注意,云洲的态度与其他人竞拍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秦冉峰心底生出些微妙的不安,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回想起在云洲还没有离开裴家时所发生的一切,秦冉峰的心暂时定了下来。

至少,在裴家、裴冽以及陈哲面前,他有相当的自信。毕竟,他可什么都没有对云洲做。

他也不过是在背地里向裴家明码标价想要得到这位明珠一般璀璨的小少爷而已。

舞台上,云洲微微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动作在秦冉峰看来,莫名就有了些鼓励的意味,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当真得到了这幅画,也得到了和云洲当面交流的机会,他又该对云洲说些什么。

但秦冉峰注定是要失望了。

云洲所想的自然不是他,而是要如何处理这笔款项。按规定,慈善晚宴所得的收入个人可以保留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要投入慈善事业,可以交由主办方打理,也可以自行安排,只要事后出具相关证明就可以。

这幅画现在就已经被炒到了一点五亿的高价,最终的成交价也只会更高。虽然个人可以保留一半,但他现在既然不缺钱,公司也渐渐走上正轨很快就会有盈利,这笔钱他也就不打算自己留着,全部投入慈善事业,也算是将自己新生的喜悦分享到那些仍旧需要帮助的角落。

云洲垂眸沉思了很久,这笔钱究竟要拿来做什么,二十四年的人生经历在他眼前一幕幕倒带,最终云洲决定,拿这笔钱来建设一座新的孤儿院。

“孤儿院”其实是他非常害怕的三个字,少年时的记忆里只有痛苦,好像除了无边的黑暗和打骂,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但少年时期的生活不该是那样的。

自己没有享受过的快乐,应该让别的孩子能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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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上看,台下这些人的想法其实一点都没有错。

云洲不是像一束光,他就是一束光,一束让所有人心生向往的光。

只有光才会哪怕历经磨难也始终温暖明亮,也只有光才肯燃烧自己,照亮别处。

但光是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的。

虽然“孤儿院”是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他也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建立一座崭新的孤儿院,也未尝不是在与自己的噩梦告别,让自己获得更明亮的新生。

再次抬起眼时,云洲眼底的冰雪终于化尽,微微上挑的眼尾仿佛总算带上了几分笑意。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其实并不明显,但唇边漾起的清浅梨涡足以说明主人的心情不错。

舞台下所有望着这一幕的人几乎都要看呆了。

云洲的笑分明很浅,但又好像比那幅五光十色的画还要明媚,画上任何一朵鸢尾花,也都不及他的秾艳漂亮。

这个笑对刚刚出价的秦冉峰而言,无疑是一种默许,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即将成功了,面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与此同时,裴冽本就动荡不安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先前是给应许买药,如今是对着秦冉峰笑,他的洲洲好像也不是像表面那样冷漠无情。

可是,为什么所有与洲洲产生了牵绊的对象都不是自己呢?

灼烧的嫉妒之火,让裴冽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分析具体的情况,他只知道,他的灵魂几乎都要崩塌了。

应许和秦冉峰又有什么好,又怎么值得洲洲付出真心!

是,秦冉峰是没能当面对洲洲做些什么,可那根本不是因为他不想啊。

那不过是因为他久在国外,才刚回国而已。

这样才回国,只见过洲洲一面,就妄图明码标价将他占为己有的人不过见色起意而已,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洲洲身边,有什么资格让洲洲对他露出笑意?

一定、一定只是洲洲受到了蒙蔽而已。

明明他对父母说的话难听到了那种地步,完全把他当作可以用来交易的漂亮玩物,难道就因为他回国晚,还没来得及当面对洲洲做什么,就能骗走洲洲的注意力吗?

心脏的绞痛此时再次发作起来,冷汗一下子就浸湿了裴冽的脊背,若非在白衬衫外还有西服的遮掩,恐怕连衣服都要变透而彻底失了体面。

阴鸷的目光落在秦冉峰身上,哪怕秦冉峰出身上流世家阅历无数,此刻也不免有了一丝如芒在背之感。

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不到最后一刻就没有人会认输,也没有人会主动退出。

裴冽深吸口气,逼迫自己尽快拾起打碎了的灵魂,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拍卖会上。

不过是一个笑而已,没有到最后,谁都不是赢家,自己还有机会,不能就这样方寸大乱。

裴冽自欺欺人地想道。

只是秦冉峰胜利者的姿态并未维持多久,还没等裴冽出价,前排的一个男人就站了起来,语气淡淡:“三亿。”

男人名叫林岩,是明城最年轻的市委,而他本人更是出身名门世家,家境哪怕在今天的晚宴上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他才刚刚站起,就将目前的竞价直接翻了一倍。

台上的云洲瞳孔微缩。从前他并不认识这个林岩,但也算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是那日自己在墓园里见到的,在裴云洲的碑前摆上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后,又俯身亲吻墓碑的人。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想起,作为裴云洲的时候,究竟与林岩有什么交集。

他自然不会知道,就是在当时北城新区项目的招标会上,作为市委的代表的林岩第一眼就被他惊艳,在此之后,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地找到裴家,加入了这场卑劣的竞争里。

林岩纵横明城商政两界,哪怕给裴家开出的价码并不是最高的,但因为他的身份,裴父裴母一直将他视作最理想的联姻对象之一,当初趁裴云洲昏迷给他量体裁制的订婚礼服,甚至都曾过过了林岩的眼——

只是最终他也没能等到生日宴上裴家小少爷的回眸,等到的只是深夜里半山别院的一把大火,以及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北城新区是个很大的建设项目,前期投入由市政和裴氏共同完成,而三亿,正是市政划拨给北城新区的投资,林岩斩钉截铁地报出了这个数字,就是希望它能唤起云洲的记忆,能让自己也像前一个上台的秦冉峰那样,让云洲也对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

但是他的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

新生的云洲与从前之事再无半分瓜葛,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微妙的数字就产生那么多的联想,即便是产生了,也只会是厌恶的联想。

谁会留恋一个自己耗费大半心血、最终却只给别人做了嫁衣的项目呢。

林岩非但没能得到云洲的回应,反而得到了对方一句——

“林先生出价三亿,还有人要加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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