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被徐栾推到了墙边。
少年在阴影里抬起头,看见门口对峙的两道颀长身影几乎完全同等,身形的宽窄、五官、发丝……他只能凭借神情与站位分辨。
与对面相比,徐栾居然也显得友善起来。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相像?
江橘白舔了舔唇,猛地想起来刚刚徐栾探进自己嘴里的舌头,与他刚刚在楼下看见那个东西的舌头,是一样的形状和长度?
为什么?
难道问题出在徐家这块地上?就像江家村产橘子,徐家镇产柚子,所以徐家地界产怪物?
"好、久不见了。"它开口,眼睛却是看着徐栾身后的江橘白。
江橘白咽了咽口水,什么意思?
在江橘白还在疑惑的期间,徐栾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亲眼见着对方化作一缕黑色的烟,钻进了徐栾的眼睛。
徐栾回过头看向江橘白,脸上的神情与对方刚刚的神情,几乎重合。
他们是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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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橘白大脑里冒出来的第一个信号。
“我想起来了一点事情。”徐栾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向江橘白。
江橘白手掌贴在身后的墙壁上,他回头看了下身侧的窗户,估计着二楼到地面的距离,直接跳下去的话,会不会摔断腿?
“只是一点,不是全部,但我不确定是否有全部存在。”徐栾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哪怕是同样的黑色,也分深浅。
甚至,两只眼睛看着江橘白的眼神都不一样,一只疑惑,一只全是垂涎和贪婪。
“你,”他嗓音变得含糊湿凉,像从淤泥下沁出来的水,“小时候比现在乖。”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江祖先的大喊,“江橘白!你跑哪儿去了?!”
江橘白看了眼窗下院子,再看向面前时,徐栾已经消失了。
房间的门朝内敞着,走道里昏黄的吸顶灯灯光弥散进来。
江橘白不再有四面漆黑得密不透光的感觉,他目光梭巡,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个跟徐栾卧室布置陈设一模一样的房间-
徐家院子处处透露着诡异,处处都有着令江橘白感到不对劲地方。
什么叫小时候比现在乖?
他跟徐栾以前认识?
还跟跟刚刚那个肖似徐栾的东西认识?
还是说,他跟它们都认识?
江橘白不敢多待,他跑下楼,与四处找他的江祖先撞上,不止江祖先,徐家不少人也被江祖先给吆喝起来了,纷纷都在寻他。
“你去哪儿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你不好好在堂屋守夜,你乱跑什么?”江祖先真生气了,跳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少年骂。
江祖先身后几个眼熟但叫不出来的名字的徐家人上前拉住江祖先,让他别气,小孩子玩性大,待不住到处走走,也能理解。
老人依然生气,他气呼呼地抓着江橘白从上到下地检查了一通,没发现哪里少块肉,最后视线来到江橘白脸上。
少年脸色白,唇角破皮的那一块红得像一片鲜红的花瓣。
“你嘴巴怎么破了?”江祖先质问道。
“我哪里……”江橘白下意识就要说自己不知道,但刚蹦出几个字,他就想起来了。
是徐栾刚刚啃的。
江祖先转身让众人都散去睡觉,拽着江橘白走到了屋檐下,“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跑到楼上去?你嘴巴又是怎么回事?”
老人一脸严肃,能看出他没想歪,也绝对猜不到真相。
因为就连江橘白都没有鬼会啃人嘴巴的概念,上了年纪的人就更不可能有。
江橘白双手插在兜里,他看着飘落在院子各处的香灰,“刚刚撞鬼了,它跟徐栾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有个跟徐栾长得一模一样的鬼,但比徐栾弱很多,徐栾把它给吞了,然后徐栾忽然说起了我的小时候?”江橘白顿了顿,看向江祖先,“我小时候是不是认识徐栾?”
“我不知道啊!”
江橘白在江祖先的脸上没有找到撒谎的痕迹。
“徐家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江橘白低声说道。
江祖先摸着下巴,“那咱们以后可得离徐家的人远点。”
“我们要不要去把秘密翻出来?”江橘白抬眼,目光漆黑,锐利地直射江祖先。
江祖先感觉自己半张脸都被孙子这一眼给看得热气腾腾的,他目视远处黑压压的夜色,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坦然地垂在身侧,而处在江橘白视野盲区的另一只手抖成了筛子。
“我们小门小户的,你阿爷我这水平,去揭人家的老底?太天真!”
江橘白想了想,觉得也是。
反正基本都是徐家自己的事,他以前也确实不曾认识徐栾。
“那你再给我五百块。”少年半天没张口,一张口就是要钱。
江祖先脸上的热度一面褪去,“滚。”-
翌日翌日徐家,江泓丽给江橘白递去一封厚厚的红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她说。
江橘白接了红包,说了谢谢,语气微顿后,又说:“希望你能生下个健康的孩子。”
江泓丽一怔,随机情真意切地笑起来,“谢谢,我也希望。”
爷孙俩被江泓丽目送着离开院子,江橘白撕开红包低头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江祖先太了解他,要是比自己少肯定会跳脚,这小子肯定拿得比自己多。
“多少?”老人看似漫不经心。
“两万。”江橘白把红白塞进了外套里面裹着。
“你把我给你的一千还给我!
“不。”
两人是一路吵着回到家的,江祖先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一到家门口,从电动车上跳下来就冲进了屋里,把正打算出门上班的江梦华吓了一跳。
“你小子,有点本事,能把我爸气成这样,他一直讲究修身养性……”
“我妈呢?”江橘白问道。
“还在吃早饭。”
江橘白进了屋,发现江祖先也坐在餐桌边上用着早饭,他数了两千递给老头儿。
又数了两千递给吴青青,吴青青看自己跟江祖先是一样的,她撇撇嘴,“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吧,哪有大人拿小孩钱的?”
“……”
被点到的江祖先脸上掠过尴尬,又要将还给江橘白。
“别装了。”江橘白把他的手推回去。
“早饭我不吃了,我上楼睡个觉,下午直接去学校。”江橘白说道。
吴青青叫住他,“那你午饭也不吃了?”
“午饭吃,你到时候叫我。”说着,江橘白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
江橘白的腿又细又长,爬楼三步并作一步都轻轻松松,他很快就站在了自己房间门口,站着不动,看着门框上左右昨天还没有的对联。
上联:金榜题名吉星高照
下联:学业有成步步高升
横批:江家之光
“……”
江橘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踮起脚抬手就要将对联给撕下来,撕到一半他动作停下来,又贴了回去。
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免得挨骂。
而且这种东西,能驱驱邪也说不定。
他走进房间,关上门,很快又抱着睡衣出来,下楼洗了澡才回房间睡觉。
家里的床怎么都比外面的床好睡,江橘白一躺下,那些纷扰他的杂事就都跑得无影无踪了,睡意迅速来袭。
他没关窗户,方便外面太阳照进来,照得床铺和房间都暖洋洋的,一片金色。
只有墙角一块地方是阳光找照不到的阴影。
一只苍白的手在少年熟睡之后从阴凉的墙壁之中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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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手指细长,食指和中指轻柔地抚摸着少年的唇角,它拇指按着少年的下唇轻轻往下,露出几颗糯米一样的白牙。它将中指送进去,指腹触到少年柔软温热的舌,对方下意识就将它往外推。
修长昏暗的鬼影从墙壁中爬出半截身体来,他俯身,手肘与膝盖支撑着他,他鼻尖几乎快要碰触到了少年白若初雪一般的脸颊。
少年身上散发出还残留在皮肤上的沐浴露香气,阳光和温暖的棉被让他变得像一只刚从烤炉里取出的柔软馨香的面包。
他侧着睡,额前的碎发落一部分在枕头上,露出清晰形状锐利的两道眉毛,薄白的眼皮微微隆起,倔强桀骜的眼珠被深埋在了眼眶中。
徐栾跪在他的身边,手指细细地从江橘白的脸颊上抚过。
他的中指还停留在江橘白的口中,不自觉模仿起了抽与插的动作。
直到熟睡中的江橘白蹙起了眉头,眼皮颤了颤,有要醒来的样子。
徐栾消失在了他身旁,江橘白身后平坦的被面无端隆起了一块。
徐栾苍白的脸从江橘白背后出现,他从后面拥住江橘白,将还湿润温热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仔细地舔了一遍。
江橘白又没睡好,本以为在家里肯定能比在徐家的堂屋里要睡得好,结果他居然感觉自己睡梦中喘不过气。
一开始只是感觉呼吸不畅,甚至有隐隐的反胃感,他差点醒来时,那股令人不适的感觉便骤然消失了。
没过多久,他便开始做梦,梦见一只通体漆黑的章鱼,它湿润冰凉又柔软的触手将他紧紧地桎梏住。
章鱼将他锁得十分牢靠,他几乎完全动弹不得,挣扎不出,它其中一条触手分明勒紧了他的腰间,还有一条触手勒紧了他的胸腔,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挤压着他体内的空气。
醒来时,江橘白昏昏沉沉的,墙上钟摆才指到一点的位置。
他又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这次那只章鱼没出现了。
江橘白睡得比之前都要好。
直到吴青青来叫他吃饭,他才醒来。
吴青青熬了一锅老鸭萝卜汤,其他的菜常吃,江橘白就抓着老鸭汤喝个没完。
他感觉特别渴,感觉嘴里焦干得像一片沙漠。
“水牛啊?”吴青青给他盛都盛不过来。
“我自己盛。”江橘白拿走吴青青碗里的勺子。
吴青青给他碗里又夹了一只鸭腿,另一只她不是很情愿地夹给了江祖先。
“学校里的伙食可不如家里,你多吃点,我做了几个小菜,你带到学校里去,吃饭的时候可以搭着吃。”吴青青脸上眼里都是对江橘白的心疼。
村子里不乏有成绩好的孩子,他们家长每天扎堆聊什么营养餐恨不得一个个化身成厨神,吴青青那时候还觉得她们小题大做,现在啊,这自己家里孩子一懂事,她感觉自己也得去跟她们聊聊怎么做营养餐。
“不带,我在学校吃得饱。”江橘白拒绝得毫不留情,直接把吴青青的一腔母爱都给拒绝了个精光。
吃完饭,江橘白拿上江梦华提前放在柜子上的生活费,换上校服。
母爱回归的吴青青拎着装好的几件毛衣和厚外套递给江橘白,又让江橘白穿上棉袄,不放心地嘱咐,“明天要降温,在学校不要耍酷,穿厚点不丢人,冷就把秋衣秋裤都穿上。”
“知道了。”
“对了,你跟徐栾那孩子的关系搞得怎么样?”
“……”
第37章创可贴(2更)
上晚自习,陈芳国胳肢窝里夹着几本书而来,郑重其事地宣布了由于本次月考成绩比上一次显著进步,所以决定和隔壁末班联合冬游。
“末班也进步了?往哪儿进?”有人出生质疑。
陈芳国把胳肢窝里的书一下就拍到了讲台桌子上,“你们还别说,末班这次平均分比上回高了三十多分。”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笑着高声接话:“肯定是看见江橘白成绩变好从末班转到咱们班,他们受到刺激了呗。”
“什么刺激?那是激励!”陈芳国纠正道。
“小芳,我们冬游去哪儿啊?”有人问道。
陈芳国:“上午我们去徐家岩体验摘柚子,下午我们去江家村的六爷庙,晚上我们就在六爷庙补冬。”
“不是星期天冬至……”
“我想吃鸡肉馅的糯米丸子!”
“差点忘了,难怪我来学校的时候我妈让我放学了早点回去。”
徐家镇和江家村对二十四节气比较看重,对冬至又最看重,因为冬至是镇子村子集体祭祖的日子,各个学校还会特意在这一天放假。
“那周三要祭祖?”
“周三祭了冬至那天祭什么?”
陈芳国摇摇头,“周三还是准备时间,我就是带你们去逛逛,缓解缓解学习的压力。班里哪几个是江家村的,举手我看看。”
江橘白趴在桌子上补觉,江明明撞了撞他,他把手抬了起来,人还趴着。
“就六个,到时候你们六个就当导游啊,东道主。”陈芳国撑着讲台,“对了,刚刚有人问要不要钱,那自然是要的,不过——这个钱你们已经靠自己挣到了,那就是在徐家镇摘柚子的辛苦费!”
班里同学丝毫没有被陈芳国振奋到,依稀有声音响起:“谢谢了啊,我上个月一放假就给家里摘柚子,我都快摘吐了。”
江橘白的家里只有橘子,没有柚子,所以他就算帮家里干活也是摘橘子。
但摘橘子估计跟摘柚子差不多,橘子结得更密,柚子更重。
不过他家的橘子一般都是花钱请人摘,摘完了当场称重拖走。江梦华要在徐家镇的加工厂上班,吴青青和江祖先两个人怎么都摘不完那半片山的橘子。
江明明激动得不得了,“听说六爷庙今年杀了两头牛和好几只大肥羊,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了。”
“江橘白你怎么一到休息时间就睡觉?”江明明胆子肥了。
江橘白没理他,他现在觉得趴在教室课桌上睡觉比在家里的床上睡觉还要舒服。
周一下午的化学课,徐游特意到教室把江橘白叫到了外面走廊。
为的是感谢江橘白送给他的鱼。
“鱼很好吃,就是有点太大了,我一个人需要吃上很久才能吃完,幸好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教了我腌鱼的做法。”
江橘白一怔,他想起江梦华说的徐游老师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没结婚,母亲也去世了?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少年脸上的神色似震惊似哀切,徐游失笑。
他抬手揉了揉江橘白的头发,手感果然很好。
江橘白不习惯和年长的人这么亲昵,他反应过来,立刻将头偏到一边,躲了过去,回答道:“没有。”
他想自己总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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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直接说“我觉得有点可怜”。
“要是觉得心疼老师的话,放假有空的时候可以来老师家里吃饭。”徐游完全看穿了少年心中所想,再怎么伪作漠然,想法也还是能被轻易看出。
江橘白点了点头,“好。”
徐游转身离开后,江橘白都还没来得及回教室,就又跟徐文星徐武星兄弟俩撞上。
徐武星看起来又瘦了点儿,他手上戴了穿褐色的珠子,脸色蜡黄,眼下青色的大小都赶超眼睛的大小了,他听见徐文星跟人打招呼,张开眼睛,费劲力气地看了江橘白几眼。
“你跟徐游老师关系还挺好的?”徐文星有些意外。
“他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江橘白靠在阳台上,太阳正当空,像刚碰到锅底的鸡蛋黄,鲜黄明亮,但还是有点冷。
少年身上穿的是吴青青手织的毛衣,是粉色和青色交织在一起的,毛线不够,下摆用黄色织了一大朵太阳花。
乱七八糟的好几个颜色凑在一件衣服上,江橘白却穿出了随性轻狂的少年气。
徐武星看得眼珠子都变得更浑浊了,都是末班的,凭什么江橘白人模狗样?
徐文星跟着江橘白一起靠在了阳台上,"你聪明,徐老师一直都比较偏爱聪明的学生。"
江橘白起先听见这句话还挺高兴,挺得意,但低头琢磨了会儿,又觉得这种偏爱对其他学生好像不怎么公平。
“人非圣贤。”徐文星忽然说道。
“那徐游应该也挺喜欢你的。”江橘白说。
“还好,他带我们班的生物,他更喜欢徐栾,哪怕到现在给我们上课,都时不时的会提起徐栾。”徐文星笑得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欣慰。
江橘白没做声。
徐文星在旁边长叹了一声,仰头看起了天,“徐栾现在应该已经投胎转世了吧,应该已经开始他新的人生了吧。”
“不知道。”江橘白淡淡道。
他只知道昨天晚上他还在跟徐栾一起打鬼。
徐文星笑了笑,这回看向了江橘白,眼神变得有些落寞,“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我?”
江橘白却没看他,“没有,你想多了。”
莫名的,徐文星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徐栾对他做的事情,一开始并不像接吻,但紧随其后的一定是,男的跟男的接吻,徐栾也是同性恋?还是他是个神经病?
放在徐栾身上,后者的可能性明显要更大。
这让江橘白想起徐文星是个同性恋的事情。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徐文星说。
“不是,”江橘白正觉不适,徐文星话音刚落他就出声否定了,“我们是同学,不同班的那种。”
徐文星镜片后的眼神凝滞了片刻。
他反应不大,徐武星的反应剧烈,“江橘白,你他妈给我哥道歉,我哥之前还给你讲题!”
“对不起。”
“?”
少年回得太过于干脆利落,以至于徐武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的暴跳如雷在江橘白的淡然处之下,显得莫名其妙。
徐文星回头看了眼徐武星,“你先回教室。”
徐武星并不愿意,但对上徐文星不悦的眼神,他只得不情不愿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丢下狠话,“江橘白你敢欺负我哥你就完了。”
江橘白一直看着徐武星的背影从末班的前门走进教室,对方形销骨立,衣服挂在身上,像极了一面幡。
“这次月考你考得很好,恭喜。”徐文星诚心道。
“你是年级第一,比我考得好。”
徐文星:“我没有上升空间了。”
江橘白这才奇怪地看了眼徐文星,“你总分七百不到,怎么没有上升空间?”
换做以前,江橘白肯定不会关注年级第一的分数,哪怕是年级第一,都得连续出现好几次他才会有印象。
徐文星哑然失笑,“你得知道我们高中如果不算上我和徐栾,历年来的最高分没有超过650的。”
江橘白不知道,他不仅不知道,他还想考个七百多试试。
要么不学,学了,他就想拿个第一。
但江橘白没告诉徐文星自己不知道,显得他很蠢。
“你的分数再提高不了了?”江橘白不解道,“很难?”
“……”
“应该还好,”少年口吻轻松,“徐栾不是都考过满分。”
“……”
徐文星忘了自己打算说的,震惊于江橘白说的,讶然道:“你想考满分?”
江橘白没说话。
但是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来,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你知道满分是什么概念吗?”
“我知道,物理难得分,语文难拿满分。”江橘白低头看着脚下黑白相间的地砖,如电视屏幕里的雪花画面。
徐栾都行,自己也行。
徐文星看着江橘白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含混,之前的温和少了许多,多了审视与距离感,“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距离高考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一般来说,你能在这半年里将分数提升到五百五左右,就已经算罕见的速度。”
“而且,一百到五百和五百到七百以及七百到七百五,它们的难度不是同样的,想拿到满分,我都做不到。”徐文星拉开了与江橘白的距离,“看在认识的份上,好言劝你,不要好高骛远,人心不足,最终受折磨的是你自己。”
江橘白蹙了蹙眉,不明白对方怎么忽然开始给自己上思想教育课了。
“因为你做不到,所以觉得我也做不到?”
徐文星扯了一下嘴角,“你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互相挑衅的,之前的友好荡然无存,徐文星有着被否定的恼怒,江橘白也有着被轻视的漠然。
“你以为我们高中还会有第二个徐栾?或者说,你认为你可以成为第二个徐栾?”徐文星笑得别有深意,“不可能的,徐栾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徐栾……”
“徐栾徐栾徐栾,”江橘白被徐文星重复念起的徐栾弄得嘴巴破了的那块地方发疼,他打断徐文星,回望过去,“你这么崇拜他,你是不是暗恋他啊?”
“……”
当天,11班所有人都看见1班那个习惯把笑挂在脸上的徐文星,黑着脸从他们班走廊冲过去-
晚饭后,江橘白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张创可贴贴在唇角。
刚出小卖部,迎头撞上勾肩搭背来买零食的陈白水和陈芳国。
两人看见江橘白嘴角的创可贴,脸唰地一下就沉下来了。
“又打架了。”
“……”
江橘白懒得解释,掉头跑掉。
晚自习要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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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将近十点,江明明一个晚自习问了江橘白好几遍“你嘴巴怎么了”。
江橘白说蚊子咬的,江明明表情夸张,"我才不信,被蚊子咬了应该擦花露水,你为什么要贴个创可贴?"看他的样子,也没想歪。
江橘白埋头做着题目,“被我挠破皮了。”
“这样啊。”
“那你帮我看看这道题,行不行?”江明明小心地将试卷递到江橘白面前。
他本来还以为江橘白是跟人打架了,打架了说不定会心情不好,他怕自己不小心撞枪口上。
既然是被蚊子咬的,那江明明就放心了。
江橘白笔尖猛地一顿,他眸子闪了闪,眼神看似平静地瞥了江明明一眼。
江明明呼吸微滞,怎么了?被蚊子咬了也要打人吗?他只是问个题目而已。
“我帮你看题?”江橘白语气难得变得有些不确定。
自己吗?他还能帮人看题?
“对,你帮我看看。”江明明挪着椅子坐得离江橘白近了些,“就是这道填空题,我列了好几个公式,都没算出答案。”
江橘白脑门都有些发热了。
愣了会儿,望着江明明求知若渴的表情,江橘白握了握拳头,开口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不保证我会做,就算会做,我也不一定能给你讲明白。”
“没事,你先看。”江明明看自己四周,就江橘白成绩好点儿了,还是同桌。
江橘白将江明明的试卷拨正,找到对方刚刚说的那道填空题。
“挺简单的。”他说。
“啊?”江明明把脑袋几乎快送到了江橘白脑袋边上,两人都快头碰头了,“简单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好难啊。”
江橘白在草稿纸上先把答案算出来了,又验算了两遍,确定没有出错后,他才叫了江明明一声,开始给对方讲题。
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江明明看着被江橘白用笔圈起来的答案,一拍脑袋,“真的简单,你好厉害啊江橘白,你进步好快啊!”
“而且你讲得比他们要好懂,你太强了吧,你脑子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这么聪明,你简直就是为理科而生的嘛,太牛了你!”
江明明从来没对江橘白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害怕江橘白。江橘白的名声在学校里实在是算不上好,脾气太坏。
直到江明明说完了话,江橘白才丢下笔站了起来,“我去上个洗手间。”
江明明受了江橘白的大恩,直接跳起来把椅子全挪出去给江橘白让道。
江橘白面无表情地从教室后面走到走廊。
末班这会儿吵得很,他路过时,好几双眼睛朝他看过去。
少年把校服穿在了里边,在毛衣底下若隐若现,晚自习连续不停地做题让他看起来显得淡淡的萎靡,和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中和得刚刚好。
“才换走几天啊,拽什么……”
“就是…”
“11班不也就是个吊车尾的班吗?”
他们“窃窃私语”的分贝不算低,刚好全进了江橘白的耳朵里。
江橘白懒得搭理他们,他拐进洗手间里,没真的上洗手间,而是站在水池边上拧开了水龙头。
他弯下腰,接了捧水,直接往脸上泼去,他泼了好几次,脸上的热度才退下去不少。
他将水龙头拧紧,用力拧了好几圈,表情看起来有点走神。
要是江明明能再说一遍就好了。
好听,录下来,天天听。
江橘白从洗手间里离开后,蹲在坑里蹲到腿麻的李观嬉拎着裤子站了起来。
怎么神神叨叨的?
大冬天的,跑进洗手间不撒尿不拉屎,洗冷水脸?
跟徐武星一样,脑子坏了?
李观嬉手指搭上手龙头,他脸一僵,手背暴起青筋,妈的拧这么紧?
被李观嬉疑惑着的江橘白没回教室,他在末班外面的走廊站定。
左边是楼道,往下下楼,往上上头,但是是天台,平时上着锁的天台门此刻是敞开着的,风呼呼地刮得鬼哭狼嚎。
江橘白缓缓走过去。
少年低下头,他知道现下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但他的意识似乎主导不了他的身体。
脸颊上还没干涸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在抬起来的膝盖上面,将浅蓝的校服裤子染成藏青。
外面的风比想象得还要大,走到门边时,寒风从江橘白两边耳侧刀子一样刮过去,又冷又疼。
平坦的教学楼天台上面顺着岩板拼接的缝生长着一条条油绿的青苔,望出生了锈的围栏,像望着一道悬崖。
卫星接收器旁边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形黑影。
不等江橘白反应,对方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被拽着衣领拖今天天台,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隆”一声,重重关上。
他被一把摔在了冷硬的墙上,接收器旁的黑影消失了,拽他进来的东西也不复存在。
对方从他身后的墙壁里探出手臂来,环住江橘白的脖颈,凉得像一条锁链从江橘白颈前横过。
江橘白微微昂起下巴,看见了徐栾不知何时抵在自己肩头的脸。
徐栾扭过头,鬼气森森地看着他,“心情很好?”
看见是徐栾,江橘白松了口气,他甚至主动松懈自己,直接靠在了墙上。
就像是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鬼祟的怀里。
他脸上的水渍还没干,眼睫鼻尖都在远处照明灯的光线下闪烁着水晶一样的光芒。
“还可以。”
徐栾弯起嘴角,殷红的嘴唇在他脸上看起来像一道血红的口子。
“你喜欢他?”?
“喜欢谁?”
“你的同桌。”
江橘白差点跳了起来,但还没起身,就被徐栾的手臂给带了回去,他后背撞在墙上,闷哼一声,“我不喜欢男的。”
徐栾眼神柔和下来,但仍旧阴森吓人,漆黑的眼睛像翻涌的黑海。
鬼祟纤长雪白的手指刮弄着江橘白的下巴,指腹触到粗糙的创可贴边缘。
徐栾站在了江橘白面前,他周身绕着令人浑身发寒的死气。
低下头认真注视着江橘白时,江橘白依然忍不住绷紧神经,戒备地看着对方。
接着,徐栾抬手毫不犹豫地撕掉了江橘白唇角的创可贴,露出创可贴底下的那一抹艳色。
江橘白皱眉,“你神……呜——”
徐栾又舔他!
“不要遮住它,”徐栾冰凉的手指按在江橘白的唇上,“你是我的。”
第38章冬游
江橘白此时还丝毫听不分明徐游的真正话音,徐栾不是人类,他不正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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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常的。
他回教室,已经将江橘白视为偶像的江明明一眼便注意到对方嘴角消失的创可贴,那块破了皮的地方在江橘白的脸上看起来很是秾丽娇艳。
这蚊子好会咬。
“江橘白,你脸上创可贴掉了。”江明明以为江橘白是不知道脸上的创可贴掉了,他指指自己,好心提醒对方。
江橘白嘴唇被吸得微微发麻,破了的地方好像又重新破了一次,比之前要疼。
“你的题都做完了?”他蹙眉看着多管闲事的江明明。
“……”江明明缩了缩脖子。
江明明反正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末班的学生训斥学习的一天。
江橘白自己也没想到。
南方迎来的降温比吴青青说的还提前了一天,周日的当天晚上,宿舍楼外的风便刮得大有排山倒海之势,连窗户都被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陈白水穿得严严实实,特意跑来末班的几个宿舍,各个晃悠视察了一遍,还不忘捏捏有些人那薄得跟纸片似的被子。
“都换厚点的被子啊,别感冒了。”
“晚上早点睡,那几个总悄悄带手机的,我迟早给你们都收走了。”
“江橘白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早上早点起,去教室看。”
江橘白半躺着,“早上起不来。”
“那你晚上就使劲熬?”
“我在背文言文。”江橘白答非所问,他不喜欢背书,背了半个小时还在第一段。
陈白水念叨了几句,背着手出去了。
隔壁上铺的小马从被子里把头探了出来,他眼珠子骨碌转,“江橘白,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少年靠在墙壁上的后脑勺微微挪开,抬起几分,顶上强光使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小马也知道自己有事找人家还让人家主动过来很蛮不讲理。
但是……
“我肚子痛,求你了。”
“过会儿。”江橘白冷冰冰地回答完之后,又低下头看着书上的文言文。
他不会专门为小马跑一趟。
快熄灯了,江橘白下床去洗手间,路过小马床边时,顺便看了眼。
小马被子隆起,他埋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江橘白伸手一把就把小马被子给掀开了。
“你他妈……”小马本以为又是爱恶作剧的李药香,骂人的话提前飚了出来,却在看见江橘白时,一整个梗住。
小马从肚子下面把一张皱巴巴的试卷掏了出来,“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
李药香蜷缩在旁边床玩俄罗斯方块,听见笔在试卷上划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小马你变了。”
“你不使劲还不让我使使劲了?”小马看着江橘白飞快地解着题,觉得对方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与以前相比,恍若隔世了。
“看你写,感、感觉还挺简单的。”小马趴在枕头上,小声说道。
“不简单吗?”江橘白语气平淡地反问。
“……”
江橘白做题不炫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写得清楚明白,他没说话,小马也不敢问,但小马看也能看懂。
"好了,"江橘白把试卷和笔丢回去,“类似的题都能这么解。”
他说完之后,也不管小马什么反应,转身走出宿舍去洗手间了。
这会儿的洗手间躲着几个末班的男生在抽烟,几个坑上都烟雾缭绕的。
看见江橘白,被围在中间的徐武星冷嗤一声,试着吐个烟圈耍帅但是没成功。
几个男生一齐伸头看着江橘白掏鸟。
徐武星也看了,但不屑一顾,“谁男的玩意儿长那么白?”
李观嬉嘿嘿笑了两声,“江橘白肯定撸得少。”
江橘白没理他们,把尿放干净了后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外面响起洗手的水声。
徐武星狠狠地咳嗽了两声,看着手里的烟,“今天这烟怎么这么呛?”
“没有啊,都是小卖部买的,两块钱一根,跟以前一样的牌子。”
“武星哥你是不是因为生病,所以味觉也变了?”
徐武星一听人说自己生病,心就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
他上周末在家,父母请的道士拎着他家买来的一只羽毛火红的大公鸡,直接手起刀落割开公鸡喉管,在家里所有房间的墙壁上都用公鸡血各画了一道符。
说来也奇怪,自打屋子里的墙上有了血符后,徐武星就没再在家里感觉到压抑过,只是一出了家门,那股阴冷的窒息感觉便又扑了上来。
道士给了他一个手串,红豆做的,道士在上面施了法,说能让邪气不得近身。
但也只是不得近身。
徐武星时常看见红色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你就是在放屁,武星哥看着精神着呢。”李观嬉狠吸了一口烟,搡了说徐武星味觉失灵的男生一把。
其他几人看着徐武星凹陷下去的、蜡黄消瘦的脸颊,不仅眼珠浑浊,就连眼白也微微发黄,眼白与瞳孔的分界线变得模糊,整只眼睛看起来似乎像是即将要融化了一般,众人不敢说话。
这岂止生病,这看起来都有点病入膏肓的意思了。
“你好着呢哥,”李观嬉用手掌拍了拍徐武星的肩膀,徐武星突起来的骨头顶了下李观嬉的掌心,他低头极快地扫了眼徐武星脸上两块高凸的颧骨,说,“这是标准的超模身材。”
其他人见李观嬉这么讨好者徐武星,也在脸上挤出笑,“是啊是啊,超模超模。”
被众人这么一顿捧着夸,徐武星刚刚悬起来的心又飘飘然地下落了回去。
“说得也是。”徐武星说道。
刚回到宿舍里,踢掉拖鞋,宿舍里的灯就灭了。
“熄灯了,睡觉睡觉。”
“我再玩最后一把。”
“今晚轮到我充电了,谁这么不要脸把插座占了?插队啊!”
宿舍里闹成一团,没有半点要睡觉的迹象。
江橘白躺了下去,他还没换被子,吴青青一开始给他带的被子就挺厚,他现在睡着也完全够用。
少年睁着眼躺了几分钟,又坐起来下了床,打开了每个人都专属的小柜子,他在里面把自己的MP3和耳机翻找了出来。
他以前的手机是个二手机,买来三百块钱都不到,但MP3和耳机他却咬咬牙用五百块钱买下了,纯黑色,机身小巧,空间巨大。
上次被徐马克拉拽到地上,外壳裂开了。
但被他重新合上后,音质也没受影响,只是外壳上多了一道白色的刮痕。
小小的一块白色光芒投射到江橘白的脸上,江橘白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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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P3的按键,找着适合听着睡觉的歌。
他以前喜欢听节奏很强的重金属摇滚,越吵越好,但现在不行了,他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可也不能太安静。太安静的环境让他觉得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随便打开了一首英语老师推荐的英文歌,塞上耳机,彻底躺了下来。
耳机里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
低迷的,断断续续。
江橘白以为是自己放错了歌,正要伸手去摸MP3,手指刚碰到MP3冰冷的外壳,耳机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Don''tstayuptoolate。”
即使这句话比英语老师说得还要标准动听以及清晰,但是江橘白还是瞬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想都没想就将耳机摘了下来,压在枕头下面。
神经病。
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江橘白磨了磨牙-
周三,江橘白拎着被他清空了的书包,在小卖部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和饮料装在书包里。
他背着书包,双手就空了下来,不像班里的其他同学,不仅背着,还手提着大包小包。
陈芳国拿了一只喇叭,吆喝着,“都过来把队排好!后边的快点儿,拖拖拉拉的,再拖就别去了,知不知道冬游有多难申请?”
在出发前,陈白水才跟他们透露,学校不赞同他们两个班冬游,高三了,冲刺阶段,别整天想着玩儿。
学校死活不肯答应,双陈软磨硬泡了好几天。
“反正再怎么努力,升学率还不是这么个死样子。”
“劳逸结合懂不懂?”
双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又是发毒誓又是写保证书,学校才点头让他们带学生出去玩一天,晚上九点必须全员一个不落地返回学校,否则就扣他们工资。
江橘白撕开一包薯片,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耳朵里塞着耳机,他一边听着歌,一边吃着薯片。
耳机没再像那天忽然出现徐栾的声音。
江柿从末班队伍的尾巴偷偷站到了11班队伍的尾巴,他笑嘻嘻地跟江橘白打招呼,“我们一块儿。”
江明明站在江橘白的旁边,他对末班的人观感很差,“你是隔壁的,来我们班干嘛?”
“我以前跟江橘白是同桌,怎么不能来了?”
“江橘白现在是我们班的,以前是以前,你别越界了。”
“哇,你这个人,你歧视我们。”
“不能歧视?洗手间的烟味全是你们搞出来的。”
“能不能别吵了?”江橘白担心听不见两个班主任讲话,耳机音量调得很低,结果听见的全是吵架。
江明明和江柿立马就将嘴闭上了。
三人都是一个江家村的人,但江家村面积辽阔,下面分了七个组,一组多的能有六百多户人家,少的也有八十多户。
正好,三人都不是一个组里的。
“好了好了,出发出发!”陈白水挥着手臂,“后边的同学别掉队!”
班长戴着鸭舌帽,举着小旗子,两个班主任都跟在自己班级旁边。
头顶烈日炎炎,队伍拖得长长的。
“小芳,走着去啊?”
“难道还给你们配个大巴车?别做梦了,”陈芳国说,“走过去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我爸上工还骑摩托去呢。”
“你爸是你爸,你们是你们,你们正年轻,身体正好,就是要多锻炼多吃苦,以后身体才好,精神才强,老师都是为了增强你们的体魄,磨炼你们的意志!”陈芳国。
刚出发时还不算热,在有着太阳的前提下,甚至还冷飕飕的,走了十来分钟,一个个便开始满头大汗了,队伍开始断成几截几截的。
江橘白发现自己的耳机里激动人心的摇滚变成了机械女音一板一眼念出来的英语单词。?
他脚步顿了一下,从外套兜里把MP3拿了出来,发现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高考英语词汇。
“……”
少年捏紧了MP3,绝对是徐栾干的,好不容易出学校玩一天都不放过自己。
江橘白往四周看了看,几乎算得上刺目的日光底下,看不出有任何的鬼影存在。
他直接把耳机摘了下来,跟耳机线MP3一起揣到了兜里。
徐家岩是徐家镇专门为一种新的柚子品种开辟的一块地方,面积不算特别大,只有二十多亩,全是温棚种植的品种,柚子树外形矮小但枝繁叶茂,结的柚子硕大金黄,入口比市面上大多数的柚子都要甜。
听说这个柚子不上市,只提供给高消费人群。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柿就见不得徐家镇嘚瑟他们的柚子。
早在数年以前,江家村和徐家镇的经济还不分上下,只是在时代快速发展的冲击下,徐家镇抵挡住了冲击,迅速转型,而江家村守旧,现在成了徐家镇的附庸。
即使不服气,但这却是不得不认的事实。
去徐家岩不用经过镇上,从学校后面的小路便能抵达,小路弯绕曲折,人深的茅草后面是数年前人工挖出来的水库,水库的面积在省里都能排上号。
水面水光闪烁,波光粼粼,成群的鱼影在水面下滑过。
“都注意啊,别掉下去了。”陈白水说。
陈芳国,“啊就是这儿,这儿,你们哪几个被我逮住在这儿洗澡的?”
才没有人理会陈芳国。
江明明弯腰在地上捡了片薄薄的石块,斜着身子轻轻一抛,石块在水面上连续跃起,溅起水花。
“1、2、3、……6个!”江明明数完,看着石块沉下去,一扭头,看见江橘白居然停下来,在看着自己打水漂。
“江橘白,你也试试。”
江橘白把薯片口袋揣进兜里,弯腰随便捡了块石头,往水面丢过去,他丢了两个水漂。
这一幕有点眼熟,他以前跟李小毛还有陈港最喜欢在苏道河河边一边游泳捞鱼一边打水漂,谁打得最少谁回家就得把鱼背上。
在江明明的鼓励下,江橘白又丢了几次,最多的也就只扔出3个水漂,最少的则是直接沉进了水库里。
“江橘白,看来你在扔水漂这件事情上一点天赋都没有。”江明明遗憾地说道。
江橘白掉头走了。
他懒得跟江明明说,他以前最少也能扔出七八个水漂。
陈白水本来走在队伍中间,看见江橘白跟几个男生落了后,还在后边打起了水漂,他放慢脚步,正准备叫上他们时,江橘白就自觉又跟上来了,其他几个男生也很快跟上了他。
“怎么了?心情不好?”陈白水走到了江橘白旁边,问道。
“没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拒绝沟通的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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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讲啊,你这个样子以后上了大学参加工作了可吃不开,嘴巴甜点,脸上笑多点,整天丧着脸,看着都让人头疼。”陈白水看了他一会儿,看见他外套兜里露出来的薯片袋子,他伸手把薯片给人掏了出来。
“给我吃点儿。”
江橘白:“……”
“怪味儿,”陈白水嘴里嚼着薯片,把袋子拽平,看着上面印着的广告体,“少吃零食,没营养,越吃越瘦。”
见江橘白还是沉默不语,陈白水才正了正神色,缓缓而言,“你还年轻,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现在过不去,以后也能过得去,你还别不信,时间确确实实能抚平一切你当下觉得过不去的事情。”
“我没觉得过不去。”江橘白没说具体是因为什么,他看着如浪一样被风吹得左左右右浮动的路边茅草,“我也不喝鸡汤。”
“你好赖不分。”
“薯片还我。”
“别这么小气。”
陈白水要去前面带学生,陪他走了会儿,又跑去了前头。
江橘白独自走在队伍后面-
徐家岩的温棚跟江橘白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是跟江家村的塑料温棚一样,一列一列,里边挂着灯泡。
他以为的是江家村版本,徐家岩温棚却是一座大型基地,外形看起来像一个个巨型白蘑菇,里边的棚顶高耸,人造日光比外面还要明亮温暖,柚子树的高度刚过江橘白的头顶,金黄的柚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熟悉的柚子香气,让江橘白蹙了蹙眉。
这几乎令他感到徐栾就在自己身前后左右上下。
“能吃吗?”有人大声问道,“这个看起来会很甜!”
“能吃,等会离开没人还能带走一个。”陈白水说道。
江明明给江橘白送了双棉手套和一把剪刀,见江橘白表情晦暗地看着他,他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江橘白本来打算躲树下偷懒。
大家的书包都被存放在了外面的储物柜,保证他们能轻松地干活。
目前有十几座温棚的柚子进入成熟期,可供他们摘取。
陈白水坐在椅子上,喝着刚接的开水,“其实也没指望他们能真干活。”
“幸好这个品种的柚子树够粗,耐造,”陈芳国点着头,忽然横眉瞪着一个方向,“李益!不许爬树!”
江橘白拉上外套的拉链,戴上厚厚的手套,他抬头眯起眼睛。
他只摘一棵树上最大的,小的他看不上。
很快,他筐里就满了一半。
江明明四处逛着视察,在看见江橘白的箩筐时,呆了一下,怎么都那么大?比他摘的大一整圈儿。
“你……”
一听见说话声,江橘白剪刀丢在箩筐里,“你想要?送你了。”
少年转身就走。
“我想要?”
“什么意思?”江明明是真没明白。
江明明很快就明白了,江橘白是溜走了,他溜走了,就等于,现在江橘白的箩筐也归他了,就等于,他把自己的一箩筐任务完成后,还得完成江橘白剩下的这半箩筐。
他看着筐里的剪刀,“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橘白在休息处休息去了,休息处有基地的科普栏,一张张图片做得很漂亮规整,还有基地工作人员的专栏介绍。
这么看,徐家镇的发展已经赶超江家村数倍,现在的江家村连跟徐家镇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江橘白喝着自己带的饮料,站在科普栏前挨着挨着看过去。
基本都是徐家镇的人,有两三个外地的,江家村的只有一个。
江橘白的目光在看见科普栏最后一位工作人员专栏介绍时凝住,动弹不得。
徐栾为什么会在这个上面?
人类少年模样的徐栾,给人的感觉和鬼气森森的徐栾完全不同。
蓝底白衣的登记照,徐栾在镜头里笑得温和明媚,眼尾柳叶一般收拢上扬,很难有人不会对这样的少年心生好感。
江橘白举着饮料,他往身后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边。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确定不是自己出现幻觉。
照片下面是有关徐栾对基地做出的杰出贡献。
贡献?杰出?杰出贡献?
眼前文字写着,徐栾不仅参与了该品种的整个培育过程,同时还修正解决了好几处品种自带的基因缺陷。
而最让江橘白感到吃惊的一点是,他身后这片基地的柚子品种,以徐栾的名字命名,叫金栾。
“很震惊?”徐栾带着笑却阴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江橘白骤然就直起了身,与科普栏拉开了距离。
少年这一退,恰好就撞进了徐栾的怀里。
徐栾的身体柔软,但却冰凉,江橘白差点以为自己陷进了冰冷的井水里。
他迅速抽身,转过身,“你怎么白天也能出来?”
这对自己而言,也太危险了。
“谁跟你说的我不能白天出来?”徐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用手指挑开桌面的基地手册,兴趣寥寥地点了两下,“这也是我写的。”
江橘白:“整个徐家镇都是你的。”
“我爸的确有这个打算。”徐栾托起腮,“但不巧的是,我死了,他的希望落空了。”
“可我又不想要徐家镇,”徐栾含笑看着眼前浑身戒备紧绷的少年,“我现在只想要你。”
江橘白攥紧了饮料瓶子,心里下意识在徐栾话的后面加了个“死”字,不然这句话不通顺,不合理。
“没看出来,徐美书还是个野心家。”江橘白坐在了徐栾对面的位置,尽量保持远距离。
“你判断一个人的方式是从外表?”徐栾问道。
“差不多吧。”江橘白觉得自己判断得挺准确的,他看徐栾就是个坏东西,这不是挺准的?
“那很容易受骗。”
“我没觉得。”
“江橘白!!!”一个戴着太阳帽的女生扶着帽子从离休息处最近的一棵柚子树底下钻了出来,她满头大汗,脸红着。
“你喝汽水吗?”她把自己藏在背后的汽水递向了江橘白。
江橘白感觉奇怪,“我不喝,我有饮料。”
“这个汽水,是葡萄味的,很好喝,你试试。”女生继续热情推销。
徐栾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着,他脸上笑意盈盈,只是眼底不见分毫笑意。
“什么声音?”听见桌子“哒”“哒”被敲响的声音,她奇怪地咕噜了句。
只是紧张和羞怯的心情,让她一时间只能听见,却做不到去思考外界带来的声音。
江橘白看见是徐栾故意的了,他再看了几秒钟面前的女孩子,瞬间就明白了女孩子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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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他想到前不久因为一封情书而被徐栾作弄到住院的五班的一个女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对方,“不用,我说了我不喝汽水,你听不懂话?”
少年表现得太冷漠了,还很冲,脾气好坏。
女生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尴尬又难过,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她嗫嚅着嘴唇,“对……对不起。”
说完后,她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抹着眼睛。
江橘白暗自舒了口气,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善良的人,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别人招去麻烦。
还是被鬼缠上这样的麻烦。
哭吧,反正也就哭这一次,总比被鬼吓哭要好。
徐栾回头看了一会儿女生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茂密的柚子林里。
他回过头,昏暗如深夜浪潮的目光直接击打在了少年脸上。
“你在担心她什么?”
江橘白否定得很快,“我没有。”
"她在向你表白,她很可爱。"
“只是送一瓶汽水而已,同学之间相亲相爱,你别想太多了,”江橘白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她可不可爱,我没看清。”
“她刚刚戴了鸭舌帽?”徐栾莫名说。
“是太阳帽。”江橘白蹙眉道。
徐栾立刻笑了,“没看清?”
“……”
江橘白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来气,“我跟人说话总得看着人说吧,我又不会谈恋爱,而且你放心,就算谈了我也不会影响学习。”
徐栾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少年后悔这一通发泄了,恐惧从心底滋生,他脸色在人造的阳光下泛成惨白。
“我什么时候说过,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你可以谈恋爱了?”徐栾玩味地问道。
第39章庙会
什么意思?
不影响学习也不能谈?
江橘白在感情这回事上面再迟钝,他也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他脑子里有这个概念,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有另一半。
江橘白想说“你也管太宽了”,但没这个胆气。
他怕徐栾掐死他。
头顶日光白亮得使人眩晕,江橘白却头一回产生了自己身处的位置暗无天日实则暗无天日的错觉。
“不谈就不谈吧,以后都不谈,我孤独终老,行了吧。”江橘白踢了一脚桌子,站起来,从科普栏离开。
生气了。
江明明正在哼哧哼哧地给两个大箩筐里丢柚子,他满头大汗伸长手臂举着剪刀在繁茂的枝叶里翻找大个柚子的样子,像是在基地工作多年的工人,挑选剪下的动作都尤为熟练。
江橘白走过去,拾起另一把剪刀,跟江明明一块儿摘起柚子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江明明语气委屈。
“没有,过去喝了水。”江橘白语气冷淡。
江明明听出来了,他把脖子探长了,“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心情不好的样子?小芳骂你偷懒了”
“没有。”
“那你怎么黑着脸?”
“没有。”
“明明就有啊。”
“没有。”
“那你……”
少年手里的剪刀忽然掉转方向,指向了江明明的脸,江橘白面无表情,“你很吵,不要再说话了。”
江明明眨眨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江橘白拿着剪刀离开,走到了另一棵柚子树底下,他才放开呼吸。
差点忘了,对方以前怎么着也是个脾气很坏的坏学生,一朝学好,可底子还是在。
被剪刀指着嘴巴的那一刻,江明明真的感觉就在下一秒,江橘白就要用剪刀把他的嘴捣烂。
到了午饭时间,两个班的学生在基地食堂用午饭,用午饭后休息半个小时,他们便要赶路去江家村的六爷庙。
基地的食堂比徐家镇高中食堂还要宽敞富丽,学校毕竟还是得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连教学楼都走朴素节俭风,可外边就不是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食堂,弄得像电视剧里布满高科技的研究所。
江柿端着餐盘四处张望,“原来带我们来徐家岩不是摘柚子,是见世面啊。”
“徐家镇到底多有钱啊……”
他们中午吃的甚至是日本料理。
“什么料理?这不饭团吗?”
“我不吃生鱼……”
“烧烤?哦,烧鸟,鸟在哪儿?”
江橘白站在长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碟子。
他在阿姨的示范下挑了一勺芥末,倒了酱油,用寿司沾着喂进了嘴里,被呛得当场就流下了眼泪。
他红着眼睛重新换了个碟子,这回连酱油也不要了,想吃什么直接往嘴里塞。
有的很难吃,有的很好吃。
他喜欢水果寿司,吃不惯生鱼。
后边大部分时间,少年都站在烤炉前,师傅烤一串他吃一串,把师傅吃得满头大汗。
“江橘白。”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叫得江橘白一愣,他没回头,接过师傅递来的鸡软骨。
徐文星站到了他的身侧。
两人上回因为江橘白的一句“你暗恋徐栾”而冷战……其实也算不上冷战,江橘白现在本来就不想和徐文星扯上关系。
对方不理他了,反而正中他下怀。
可真论起来,徐文星也没做什么使人感到恶心的事情。
“你怎么也来了?”江橘白莫名。
“压力太大了,放松放松。”徐文星笑着回答,仿佛那天跟江橘白的矛盾从未发生过一样。
江橘白觉得徐文星这个人,跟徐栾真的有些相似,都是这么云淡风轻,脸皮也都像是专门练过的。
“年级第一也有压力?”江橘白把串儿喂进嘴里,这比本地烧烤的肉块要小,但是味道要好不少,佐料味不重,又脆又香。
少年吃东西的样子格外好看,没有沾得嘴巴一圈都是,只是唇上覆了一层油亮亮的光,让他的脾气看起来都好了不少。
徐文星打量着他,也喝着汽水,点了下头,“昂,就是第一才压力大啊,怕下一次就不是第一了。”
江橘白:“那有什么,不拿第一又不会死。”
徐文星挑眉,“那你前几天还打算考满分?”
“打算是一回事,但我没说我非做到不可。”江橘白以自己的感受为重,他想考满分,是因为觉得徐栾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
但如果做不到,他也不会折磨自己。
不值。
“你想得还挺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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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星眼神中有一丝羡慕,明晃晃的,只是江橘白低头苦吃,没发现。
江橘白难得笑了笑,“还行吧。”
他要是想不开,在与鬼做契,被徐栾缠上的那个时刻,他就该直接吊死在房梁上了。
不管怎么说,少年都还是想好好往下活的-
江六爷是江家村从伊始就开始每年进行祭拜的本土神。
每至逢年过节,江家村人就会每家每户都出一笔钱,凑成一笔祭祀用的经费,接着购买贡品,在节日当日,办一场隆重的祭神仪式。
江橘白小时候被吴青青带着参加过两回,很无聊,长大了再去,开始没多久就会和李小毛陈港悄悄从六爷庙的小门溜走。
庙每隔五年翻修一次,经费同样是全村人一起出,所以即使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庙宇依旧在江家村后山威严地屹立着。
爬上六爷庙有一段百步梯,说是百步梯,但从最底下看,就跟那云梯似的。
江橘白把外套脱了盖在头上遮阳,汗水从下巴往下淌。
徐文星走在他的旁边。
江柿用网兜拎着两个从基地带走的大柚子,但是太重了,他一会儿直接拖在地上,一会儿扛在肩上。
“六爷要是真的心疼他的子孙后代,就不该把庙建在这么高的山上!”
“我终于知道江家村的人为什么都那么瘦了。”
“我要是每年都爬七八回,我也瘦。”
“听说六爷很帅,是真的吗?”
“好像是,庙里有画像,身高两米,长得像二郎神!”
下午的太阳堪称暴烈,山道两旁几乎全是橘子树,最近的一批橘子已经被下了果子,树叶泛黄卷曲,但空气里还残存着橘子皮的味道。
江橘白的眼皮上都是汗水。
他用手背一抹,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一愣,百步梯的最高处,一道发虚的黑影站立在那里,它正朝下俯瞰着。
爬上山时,太阳西沉,庙宇在他们眼前矗立,前院停着一辆大货车,还有几辆轿车,在宏伟高大的庙宇衬托下,显得十分娇小。
陈芳国和陈白水从门槛里迈出来,一派轻松。
所有瘫在地上的学生,包括江橘白在内,都愣住了。
徐家镇的学生最懵,“能坐车上来啊?!我还以为只有一条路!”
“小芳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开车上山让我们用双手双脚爬上山!”
“不得不说,这座庙不像是江家村的建筑物,太华丽了,房顶是黄金吗?”
房顶是黄琉璃,在要落不落的夕阳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上半部分有多灿烂耀眼,已经失去日光照耀的下半部分,就有多沉默肃穆。
大门高耸,赫赫巍峨,但内部没有灯光,看起来像一张黑色的深渊大口。
“这叫锻炼,锻炼懂不懂?”陈芳国手里端着一盅茶,“这个好喝,橘子皮和龙井茶,你们也去喝喝看?败败火。”
“去逛逛吧,拜拜江六爷,让他保佑你们高考顺利,学业有成。但是得按着规矩来啊,不能瞎拜,不让碰的地方不许碰,”陈白水站在院子中间,那棵年逾百岁,粗壮弯折的橘子树下,“后院有求签的地方,这两天不要钱,你们也可以去求一支看看。”
“徐武星,你干什么呢?”嘱咐完的陈白水,看见徐武星忽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朝庙门方向猛磕头,地板撞得砰砰作响,撞了一头灰。
徐武星听见陈白水的声音,咧开嘴,他牙齿有些发黑,每条牙缝上面都出现了一道黑线,“嘿嘿,拜六爷啊,让六爷保佑我。”
徐文星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什么年代了,你还真信?别丢人现眼!”
“他们不是说六爷庙很灵吗?为什么不能信?”徐武星甩开徐文星的手,“哥,要不你也拜拜,让江六爷保佑你能一直是年级第一。”
徐文星:“我什么时候不是?”男生下巴微微扬起来。
徐武星贴到他耳边,"徐栾在的时候,你明明一回第一都没当上,劝你也拜拜吧,免得学校里出现第二个徐栾。"
“哗啦啦”
安静的暮色中突然响起水声,江橘白把前院池子上方的水龙头忽然拧开了,他外套丢在旁边的阳台上,蹲在地上,用双手接着水往脸上泼。
从少年脸上淋下来的水帘,在最后一抹金色的暮光下,像一串串往下掉的金子。
陈白水吼他,“江橘白!剧烈运动后不能直接用凉水泼脸!你赶紧给我把水关了!”
“哦。”江橘白已经洗完了脸,他抬手把水龙头拧紧,起身穿上了外套。
陈白水:“……”-
徐武星不喜欢徐文星待在一块儿,不自在,所以他趁徐文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找李观嬉去了。
徐文星也懒得管他了,找上江橘白。
“你怎么不是导游?”徐文星问江橘白,他看11班和末班两个班的都是江家村的在前边当领队,介绍六爷庙的神像和设施,分别代表了什么,以及在六爷庙中必须要遵守的忌讳。
“累,而且庙也不是特别大,墙上也有介绍,要什么导游?”江橘白说道。
庙宇正殿中的男性神像便是江六爷了,他年轻早亡,所以金身也是仿照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做的,但要更早一些,看面容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前几年江家村人凑钱重新花大价钱给江六爷描了一遍金身,还做了纯金的发冠,绣了金线的红黑相间的长袍,连眼睛都是请专业的人所绘成。
江橘白记得,当时江祖先很想干这活,一是给钱给得多,二是这代表了实力。
因为不管是佛教神还是道教神,他们的眼睛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并不是随便戳两颗眼珠子便成了。
而是要六根清净的修炼之人才能给予神像一双充满神力的眼睛,不然神像就跟街边五块钱一座的没什么区别。
但江祖先是个水货,没人用他。
“你信神吗?”徐文星站在巍峨庄严的神像前,他仰头看着江六爷的脸,轻声问道。
江橘白用手指擦掉神像鞋面上的一抹灰,“挺信的。”
“我不信。”徐文星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我只信我自己,我的一切成就都是我自己达成的,神没帮我,也帮不了我。”
江橘白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才问对方,"年级第一?"
徐文星忍不住笑起来,“不止年级第一。”
“那还有什么?”学生除了学习,还能有什么?
不过江橘白也不是特别好奇徐文星的想法,他问一问,只是不让场面冷下来。
旁边几个女生给江六爷上完了香,江橘白走过去,拉开抽屉拿了一柱,用桌子上的红烛点燃,恭恭敬敬地给江六爷上了一炷香。
江橘白也不是特别信,要江六爷真的神力无边,那怎么徐栾都附身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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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了,也没见他出来把徐栾弄死,反而被徐栾所利用。
但要说不信,也不对。
因为前些年天大旱,橘子花谢了不结果。
眼见着一年收成都要泡汤,村子里集资在六爷庙求雨,没像电影里又是杀女人又是杀小孩,就宰了一头猪。
上午求的雨,雨晚上就下了。
那一年的收成到至今为止,都是收成最好的一年。
徐文星也学着江橘白的样子,给神像敬了一炷香。
等他抬起头来时,江橘白已经不在正殿了。
江橘白提前跑到了后院求签,其他人都没他快。
少年看了看四周,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抓着竹筒使劲开始摇。
读签的是村子里的人,看见他就头疼,怕江橘白把竹筒都给摇裂了,用戒尺使劲敲着桌子,“轻点轻点!你这是大不敬!”
江橘白踌躇着,低头不知道该抽哪一支。
过了良久,他闭上眼睛,虔诚地,随便抽了一支。
他不敢看,递给了桌子后面读签的女人。
江棉一开始还在笑话他,笑话平时下河捞鱼上树掏鸟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抽个签还这么郑重其事。
平时不见他修习,也不见他来多多拜六爷,现下还突然诚恳起来了。
她摇头笑着接过江橘白手中的签。
只是下一秒,她在看清签文时,怔了怔。
她再次抬眼看向还跪在蒲团上的少年,不可置信,低头,过了半天,她嘴唇颤着,眼神复杂,“你怎么抽到了唯一一支凶签?”
第40章庙会2
凶签?
江橘白跪着没起来,还有这种签?他以为签筒里都是上中下签,以为自己运气差点,抽个下下签。
“什么意思?”他问道。
江棉示意他把签筒递来,江橘白把签筒放回到了桌子上,江棉把签又放了回去,“你再抽一次。”
还能重复抽?
江橘白知道这确实不吉利。
他双手握紧了签筒,使劲摇了几下,签筒里直接飞出来了一支签落在面前的地上。
江棉快他一步,将签试了起来。
她脸色变得比刚刚更加难看。
又是凶签。
“再抽。”她语气严肃。
那支凶签再一次回到了签筒中,江橘白摇了两下签筒,捡了一支签出来,这次他自己看清了签上面的黑体字:大凶无限
江棉一把将他手里的签夺了过去,连着签筒一起,重重放在桌子上,她垂目端详着地上还跪着的少年,突然伸手揉捏着他的脸,江橘白感觉自己的五官都快要被她搓散了。
“你这面相怎么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江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村子里的传言是真的?”
江橘白躲开,站了起来,“别卖关子了,直说吧,这签什么意思?”
“这个凶签是什么时候的你知道吗?”江棉指着桌子上的签筒说,“这是咱们的江六爷亲手写下的,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警醒后人,这支签已经近二十年没被人抽到过了,而你却一连抽到了三次!”
江橘白:“……那是挺凶的。”
“……”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江棉是村子里的人,她打量了江橘白一会儿,压低嗓音问,“你几个月前在徐美书家的地下室…村子里都传你沾上了脏东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感觉?”
江橘白一时间没立刻给出回答。
“你说啊。”女人催促。
看出江橘白似乎是有担忧和踌躇,江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了看周围,“你跟我过来!”
江橘白被江棉拖去了一个黑漆漆的侧殿,殿内面积狭小,进门便直面一排排不足二十厘米高度的六爷神像,每一尊神像前都染着一支花朵形状的红蜡烛,摇曳的烛光似乎给神像提供了活灵活现的神采,他们也似乎都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都看向了闯进来的少年。
身后的门刚被关上,江棉的手还扣在门栓上没来得及抽走,门忽然发出一声被大力撞击的巨响。
“砰”!
“砰”!
“砰”!
江棉大骇,她往后连退几步,撞到了江橘白身上,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身上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
江橘白看着门外那忽远忽近的巨大黑影,他浑身凉透了,连江棉说话他都没听见。
他本以为六爷庙只是村子里的人为了寻找精神寄托,才弄这么一座庙出来,他相信有神灵的存在。
但因为有徐栾的存在,所以江橘白不相信的是神力无边。
然而江棉一带他走进这间侧殿,徐栾便怒了。
江橘白环顾着四周,徐栾居然进不来!
“发什么呆?快跟姐说,外面那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招惹上的?”江棉拍了江橘白两巴掌,她明显是看不见外面如乌云罩在房顶的黑影,只能听见对方制造出来的声音。
江橘白惨白着一张脸,挑挑拣拣地说了全部事实的三分之一。
但也足够将江棉震住了。
“糊涂!”江棉呼吸深快,“江祖先这个老不死的,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驱鬼?这不是害你吗?”
不过她又很快变脸,“但这也怪不了他,他也不知道那玩意儿附了神像的身,”江棉嘀咕着,忽的一声大喝,“放肆!那孽障居然敢冒犯六爷!”
江橘白:“有什么办法吗?”
“有。”江棉点头,只是眉眼间的愁色已经告知了少年,这个办法的可行性非常低。
“它自杀。”
“不知情的自杀也可,但一定要它自愿,自愿去死。”江棉双手在腹部绞紧,“它的来源是徐家的地下室?徐家怎么会有这么恐怖恶心的东西?我从来没听说过……”
“他已经死了,还能死?”江橘白不解。
“当然,人都能死,为什么鬼不能死?”江棉说道。
在巨大的连续不断的撞击声中,江棉越发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你先去那罐子里抽一张符出来,我给你包一把香灰,那样,它就近不了你的身了。”
“真的?”江橘白不惊不喜,情绪更多的是复杂。
少年如今对徐栾早就没有一开始的恐惧和厌恶了。
江棉按着江橘白的肩膀,迫使他跪在蒲团上,“快点,给六爷磕头,让他保佑你。”
江橘白每往地上磕一下,身后的门就被重重撞响一声,门框簌簌振动,像撞在江橘白的心口上。
他抬起头,发现江棉抱了个罐子到他眼前。
江橘白犹豫了一下,伸手从罐子里面拿了张符纸出来。
江棉一把就将他手中的符纸抽走,她走到旁边没有灯光的桌子,直接咬破手指,沾了一碟子紫红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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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符纸上留下蛇形的笔画。
女人在正中间神像面前的香炉里掏了一把香灰包到了符纸里,包成三角状,最后半蹲下来将三角包系上了江橘白的脖子。
“就算它发现了也别怕,它拿你没办法。”
“再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了,我只能让它接近不了你,但让它消失,恕我无能为力。”
只是说完后,江棉又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号码,“如果实在不行,你去找这个人,他说不定能帮到你。”
江橘白拉上外套的拉链,在烛火火光下,看清了纸条上的的字。
好像有点眼熟。
在哪里看见过。
他想起来了!
在回魂后,他被请到派出所问话,一名女警在送他到家之后,也给了他同样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江棉站在江橘白的身后,看着少年拉开门,撞门的声响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在围墙之外,不远处的檐角挂上一轮如钩弯月。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侧门里走出来,他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脚步声轻盈,毫不费力。
看着影子如波浪一般在台阶上起伏,江棉的心提了起来。
“我找了你半天,你去哪儿了?”男生走到台阶上面,他看着江橘白说完话后,看了眼还在侧殿里的女人,“你好。”
是个学生啊。
江棉松了口气。
江橘白看着眼前的徐栾,他没干坏事,但是没来由地心虚,可能这对徐栾来说,不算好事?
“我进去拜了江六爷。”江橘白说道。
“你怎么,来了?”少年声音艰涩,除了自己,徐栾从不曾在其他人眼前出现。
徐栾朝江橘白伸手,“我刚刚说了啊,我找了你半天……”
他的语气顿住,像骤然消声的一道气流。
江橘白低下头,徐栾正准备牵他的手,只是不知怎的,对方又无端停了下来。
“它近不了你的身了。”江橘白记得江棉刚刚是这么说的。
“小白,你做了什么?”徐栾缓缓收回了手,他伪装出来的瞳孔慢慢地涣散了。
江橘白发现自己刚刚以为的不恐惧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想象。
他还是害怕徐栾。
他现在更怕了。
“好、好奇怪,”江橘白装作懵懂不知,“我也这、这么觉得。”
徐栾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惊慌的少年,但笑意未达眼底,甚至眼底开始浮上一层雾一般的红色,腥气朝少年迎面扑过去。
江橘白忽然就想吐。
徐栾朝他身后看过去。
江棉本来落下去的心,在这一刻,重新提了起来。
跟江橘白说着话的,不是人!
然而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站在江橘白面前的男生就陡然消失,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空地,她看着江橘白的背影,发现自己的视野在慢慢朝上抬起,不受控制地持续上台,她听见自己脖颈发出“咯吱咯吱”被强制扭动的声音。
她的身体彻底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给吊了起来,她彻底看向了头顶上方的房梁,一道薄淡的黑影缠绕在房梁上。
将她吊离地面的也是这道黑影。
“你把他教坏了。”一道凉薄的声音传进江棉的耳朵里。
江橘白也能听见。
他恍然看见陈港被陈巴赫在地下室勒死那一幕。
少年面孔迅速褪成惨白色,他大步跑回到了侧殿里,仰头看着上方,上方空荡荡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肯定是徐栾。
“她没做什么,跟她无关,我就是抽了个签!”
“徐栾,你放了她!”
江棉胸腔里发出鼓风机一样呼哧呼哧的声音,她双目瞪圆,看着下方抱着自己的江橘白。
江橘白颈后一阵微风轻抚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江棉看着江橘白,她齿关里挤出“不”字。
江橘白低下头,把脖子上刚刚戴上去的三角包摘了下来,丢了出去。
女人在三角包落地的时候跟着一块重重砸在了地上,她鼻涕和眼泪呛了一脸,她紧急抬手从桌案上抓起一把滚烫的香灰朝江橘白撒过去。
江橘白偏头躲开,可耳边却响起一阵滋滋声。
徐栾站在江橘白的身侧,同样偏着头,他被香灰袭击的半张脸,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一片被灼伤出现的黑洞,正往外袅袅冒着黑烟。
但又很快愈合。
“果真是鬼,是鬼……”江棉喃喃。
徐栾弯腰牵起江橘白的手朝外面走去,江棉大声叫他的名字。
“小兔崽子,老娘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夜色深浓,六爷庙前摆起了长桌案,不少妇女彻夜忙着准备补冬祭拜所需要的食物,几架大蒸笼往上腾腾冒着白雾,空气里被各种肉香与蔬果香充斥着,水果清甜,糯米与羊肉同样沁香扑鼻。
在准备祭拜的食物之前,忙活的人们得先把这群学生喂饱。
院落被燃起了一大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有人往里倒了一箩筐红薯进去,火星四溅。
“能吃完吧?”
“我觉得没问题。”
“我也觉得没问题。”
江橘白坐在地上,他手指折断一根树枝,他面前已经被掰断了一大堆树枝。
篝火的火舌不断窜向半空,江橘白面无表情的脸不时就被火光照亮一次。
他给江棉带去了麻烦,他并不敢保证徐栾会不会事后再去找江棉算账。
江棉低估了徐栾,他也低估了徐栾。
徐栾杀不了他,但是可以杀其他的人。
他太天真了。
以为真的能跟鬼祟和平共处。
但其实只要稍微反抗,使对方感到不快,麻烦就会找上门。
江橘白抓起一把树枝往面前的篝火堆里一丢,溅起的火星带着火舌直接朝他的脸袭来。
他没躲,只是闭上了眼睛,他明显感觉火苗携着被烹煮得灼热的空气而来。
只是火苗还未来得及碰上江橘白的面孔,就被一道黑影给挡了回去。
江橘白缓缓睁开眼睛。
徐栾坐到了他的旁边,跟所有的学生一起,只是除了江橘白,没人能看见他。
“我戴个护身符,也没坏处吧。”江橘白拾起一根棍子往火堆里扔,呐呐道。
他自己能不能撇清无所谓,他得把江棉撇干净。
“她让你戴的?”
江橘白嗤了声,"我想戴就戴,而且我也不知道戴了之后对你有影响。"
徐栾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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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比平时更加要阴森,火光在他的脸上摇曳着,他幽暗的目光和殷红的唇色,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带着浓浓的煞气。
“是吗?”徐栾说。
“不信算了。”江橘白手指掐着地上的树枝。
徐栾缓缓弯起嘴角,“我信。”
江橘白偷偷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的神色并不像还在记恨,他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也挺好哄的。
下次不敢了还不行吗?
“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在殿内聊了什么,但是她带你进去的,我不喜欢那个地方的味道,下次不要再去了。”徐栾轻声叮嘱道。
江橘白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比平时都要温顺的样子让徐栾忍不住发笑,他抬手,冰凉的手指捏了捏江橘白的脸,"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你真的以为戴那么一个玩意儿就能摆脱掉我吗?"
江橘白的脸同样冰凉,但是有着活人才有的柔软。
少年身体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不是普通的肉香。是令人闻了便发狂便想要贪婪地揉碎塞进自己的身体的香气。
并且,这种味道属于江橘白独有。
“小白,下不为例。”徐栾收回手,他笑意温柔,注视着江橘白的目光但凡换成出现在人类的脸上,也不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而是柔情蜜意。
“听见了吗?”他朝懵懂又委屈还隐隐气愤着的少年索要着答案。
江橘白腮帮子咬得发酸,“知道了。”他瓮声瓮气。
左右摆荡的火光在江橘白的视野里变得朦胧。
抱着一盘烤红薯走来的徐文星被红着眼睛的江橘白给吓了一跳,江橘白天不怕地不怕,老师同学一视同仁地呛,哪里露出过这么委屈的表情。
谁这么有本事啊?把人欺负成这样?
徐文星梭巡四周,愣是没在现场找出一个能做到的人。
“吃烤红薯吗?”知道少年自尊心强,徐文星当做没看见,直接端着烤红薯在他旁边坐下。
江橘白垂头,“不吃。”
徐文星只得坐在一旁,捧起一个滚烫的烤红薯啃着。
“他们等会要玩游戏,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徐文星问道。
“不玩。”
见对方情绪始终低落,徐文星才忍不住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欺负?
徐栾那是欺负吗?
江橘白被徐文星一下点醒,对啊,徐栾是在欺负他。
“没谁欺负我。”江橘白蓦地起身,他拍掉裤子上的灰,“我去个洗手间。”
徐文星回头看着江橘白的背影。
其实他想说,江橘白委屈巴巴的样子比平时随时准备张嘴咬人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但他也知道这话肯定不能说,要是说了,江橘白说不定会真跟他翻脸。
徐栾似笑非笑地看了徐文星一会儿,才起身跟上江橘白。
六爷庙的洗手间还是老式的一整排蹲厕,窗户比厕所还低,要是不关窗,就跟在大庭广众之下蹲坑没什么区别。
地面用的还是水泥,没找平,坑坑洼洼,布满刮痕,墙壁上挂着橘子树的水墨画,只是被岁月腐朽,边缘缺角还泛黄。
江橘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直接转身,"我们能不能谈谈?"
徐栾眸光漆黑,“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谈?我的孩子还是我的朋友,或者是别的身份。”
“……”谈话需要什么身份?
“以上的几个身份都没有和我平等谈条件的资格,”徐栾歪了歪头,脸上出现玩味的笑,“但是有一个身份可以。”
“什么?”江橘白不懂。
“如果你愿意,彻底属于我的话,你可以跟我谈任何条件。”徐栾语气温柔下来,仔细辨别,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意味。
只是少年还没有分辨清的能力,他只感觉稀里糊涂的,“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本来就是徐栾的,不是做了契?
徐栾嘴角朝两边牵开,“让我上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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