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张好看的鹅蛋脸上多些忧思,一双手局促地摆弄着帕子,好像个才进府的小丫鬟似的:“这事我们少奶奶也心烦得不行,今儿我进府一说,太太也犯了难,唉,这事……”既已开了口,便再没往回收的道理,碧玺再为难,还是把事情吞吞吐吐地说了。姜启文替先帝编撰的那本传记得了皇帝的夸奖,上司对他也加以青眼,如今很肯放开让他历练,放来放去,也不可能净是好差事,这一遭,便有件为难的差事掉了下来。那位北戎来的萨仁公主,如今该称作灵均公主了,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如今在皇帝的授意下,皇后开始替这位义女物色驸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这个驸马的位子,瞧着是光耀无比,然而公卿贵族、文武百官听了都是避之不及,有哪个肯应的?若是真正的公主,那等没本事的风流儿,或许还愿意去博一博驸马的位子,这灵均公主不过是个异族的冒牌货,哪日朝廷与北戎翻脸,说不得她也要落罪的,谁失心疯了要去做她的驸马?这桩差事,可是难办得很。皇后盘来盘去,把这为难的差事交给了姜启文。不为别的,就连先帝的传记他都能办得妥妥帖帖,小小一桩公主的婚事,他哪里会办不好?再者说,姜启文又是昭贵妃一派的势力,皇后单为这一条,便乐意把这为难的差事交给他。碧玺脸上早臊得通红,却还是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完,末了,还不好意思地补一句,“这差事着实难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秦芬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碧玺的说法,问一句,“四姐的意思,是不是叫范大人出面说和,替四姐夫推了这差事?”碧玺一时不曾答话,小心地打量一眼秦芬。眼前的五姑奶奶,身穿大红挑金线的衣裙,头上戴了支赤衔珠的大凤钗,胸前挂着五宝金璎珞,端的是金碧辉煌、耀目无比。从前在家中,三姑娘是风流婉转,四姑娘是端丽大方,六姑娘是俏丽明艳,五姑娘只得一个秀丽温和,何曾作这样出众的打扮了,可是如今算来,却是这五姑娘的地位最高,她不打扮,谁打扮?碧玺一咬牙,一个“是”字已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她想想主子那句“不必强求”的吩咐,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们少奶奶倒不敢这样口气大,皇后派的差事,哪能说推就推了,少奶奶说,三少爷曾与那灵均公主有些缘分,想请三少爷向那公主问个准话,公主若是能说个人名出来,咱们少爷的差事,也能好办一些。”桃香站在边上,提心吊胆的,到这会听见碧玺的话,才把心放了下来。她听见蒲草传来的消息,分明是四姑奶奶想请自家姑爷推了这差事,怎么这会,竟又改了个说法?可是,就算是改了说法,这忙可也不好帮。秦芬聪明伶俐,哪里瞧不出方才碧玺脸上的纠结,甚至就连杨氏前头的欲说还休,也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时秦芬也不去问旁的,只慢悠悠打个马虎眼:“三哥那里,和四姐夫也是有交情的,怎么四姐夫不自己去说?”碧玺脸上顿时一热,惭愧地低下头去。她怎么好说,自家少奶奶是叫她见机行事,若是可,便请范大人出面推了这差事,若是不可,便请三少爷出面去应付那公主。姐妹两个从前情深,如今各自嫁了人,却得替自家打算了。这道理听起来明白,说出口却该多伤人。碧玺正无地自容地低头乱想,忽地听见秦芬说话了:“三哥那里,我请范大人去说这事,可是成不成的,我却不敢保证了。”第202章碧玺还当五姑娘要来回推搪一番的,已在肚子里准备了许多话来求,谁知,五姑娘竟痛痛快快地应了。五姑娘自来是个实诚人,应下的话,从没有打虚的,她说去对三少爷提,便一定会尽力去做成这事。碧玺知道自家求的事情为难,这时见秦芬一口应了,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喃喃地说着些“费心有劳”“万分不好意思”的话。桃香在边上听碧玺说些场面话,脸上还维持得住笑容,心里却快把碧玺给骂出火来了。真不好意思,怎么干脆不把方才求的话收回去?皇后派下的差事,她们竟也想着来求自家姑娘说情推拒,幸好良心发现,没真把这件为难事说到姑娘面前,也算是没让姑娘顶雷。可是做好人难道不能做到底么?做什么又叫姑娘去三少爷面前说和去?三少爷难道只是姑娘一个人的兄弟,不是别人的兄弟?论情分,论体面,四姑娘一个嫡出,在三少爷面前哪里就差似姑娘了,她自家怎么不去说这事?还不是瞧姑娘如今嫁了个位高权重的夫君,便不客气地算计起姑娘来了!桃香气哼哼地抿着嘴,从碧玺俏丽的脸蛋,一直看到她富丽的打扮。瞧碧玺的样子就知道,四姑娘在姜家过得也是不错的,姜家有事,四姑娘能办就办,不能办的就推了,四姑爷还能为此休妻不成?想来是四姑娘不想自己在夫君面前落下不是,应了事情,转头便为难庶出妹妹来了。桃香想到这里,又是气得冒火。自家姑娘不过是个庶出,从前并不曾比旁的姑娘多享什么福,责任倒是担了不少。当年在绛草轩,便是自家这不起眼的庶出姑娘调停姐妹们拌嘴,后来回晋州路上,太太想是瞧姑娘稳妥,竟把三少爷交给了姑娘这么个妹妹照应。姑娘小小年纪便做大人事,也算是太太面前立了功,得了太太赞赏,终于有个厚道周全的名声出来。谁知,这厚道,先惹了六姑娘出门算计一道,如今又惹得四姑娘算计起来。厚道人招谁惹谁了!便是范夫人这婆婆,对自家姑娘这儿媳,都是照应有加的,连带着喜儿等一干奴婢,也对姑娘敬重无比,哪像太太和四姑娘,对四姑娘还真是毫不客气。桃香眼瞧着碧玺渐渐说起姐妹俩出嫁前的日子,不由得气上心头,才要发作起来,却听得门外腊梅的声音响起:“五姑奶奶,太太请你移步去吃饭呢,徐姨娘今儿也在上房用饭呢。”这句话猛地惊醒了桃香,她方才还热得发胀的头脑,一下子冷了下来。哪怕是为了徐姨娘,姑娘也不能当面和四姑娘的人翻脸。这道理姑娘必然明白,故而才一直笑着与碧玺敷衍。桃香用力攥一攥拳头,挤出一丝笑容,出门时还客气地对碧玺让一让:“姐姐请先走。”碧玺见了桃香的模样,心里愈发惭愧起来,然而再惭愧,也不能把家里交给少奶奶的差事办砸了,这时只好厚着脸皮与桃香互相让一让,一同走了出去。有了这件事,秦芬心里便不大高兴得起来,到了上房,与杨氏一打照面,见这位当家太太竟是眼神闪躲的样子。她是秦府的当家太太,是秦芬的嫡母,在庶女面前,有什么好躲闪的,秦芬知道,杨氏这是为女儿的事自愧。不知怎么,秦芬心里的阴霾竟散了一些,当着范离,不好说范家的长短,便把铁牛拿出来说。安哥儿这时又有话好说:“五姐,娘前几日给我买了一匹小马驹,可神气呢!我问了六哥,他说不喜欢小马驹,倒养了只小狗。”秦芬心中的阴霾,愈发散得干净,这一顿饭,便高高兴兴地吃了下来。吃完饭了,杨氏便打发秦芬去午睡:“五丫头那屋子昨儿已扫洒干净了,歇一歇晌再走,饱着肚子坐马车,可颠得难受。”范离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家的姑娘这样娇养,一茶一饭都是有规矩的,他这几天老是扯着这姑娘胡缠,也真难为她怎么忍得下来的。他还记得前次带秦芬去喝茶时,这姑娘露出松快的模样,原想早些带她回去,路上顺道逛逛,这时见她已起身应了嫡母的话,范离只能遗憾地把话给藏了回去。秦芬在范家几日,饭菜并不算特别合口,今日好容易饱餐一顿,头脑都晕乎起来。人都快出门了,才想起还有个新婚的丈夫一道,连忙回头对他笑一笑:“凤举要不要也去歇一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范离喜滋滋地应了个好,站起身来,拔脚就要随着秦芬走。谁知秦览却客客气气地伸手作请,范离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岳丈家,他是不能随着妻子一道去午歇的。秦芬困得连连打呵欠,哪还顾得上别的,带着桃香和南音,转身就走。范离连一个眼神也没多得,被孤零零地抛在原地,心里好似打翻了油盐坛子,气得恨不得把那娇滴滴的姑娘拉进怀里再揉两下,然而当着旁人,还得作无事:“多谢岳丈,请岳丈先行。”秦芬走在路上困倦的,回了屋子一躺,倒又精神起来。翻来覆去只是睡不成,干脆就盖着被子,靠坐在床头与桃香说话。桃香不似平日活泼,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笑的圆脸蛋,这时拉得老长,秦芬见了,不由得好奇,问了两声,桃香只是不肯说。“我知道了,桃香定是在秦家有个什么看得上眼的人,这会想到要回范家去,心里不高兴了!”秦芬开起玩笑来,便是昭贵妃也忍不住开开颜的,桃香哪里忍得住,又是笑又是急:“还是姑娘呢,怎么和我们丫头开这样的玩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既你不是有心上人了,怎么有心事?”桃香小心看一眼秦芬的神色,咬了咬嘴唇,还是老实说了:“姑娘,今儿你为什么答应帮四姑娘的忙?她的忙可不好帮,一个闹不好,说不定你还要落个埋怨呢。”秦芬不曾忙着答话,仔细看了看桃香。这丫头才进府时天真不懂事,后头一向是活泼开朗的,如今不知是不是人长大了,心思也细了起来。这话纯然是为着秦芬着想,秦芬自然分得清,她与桃香并没什么好瞒的,便实话说了。“四姑娘难得有事求我,我怎么能不应呢?若是不应,四姑娘在姜家,可多难做人?”“四姑娘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姜家还能为这事休了她不成!”桃香把个脸皱成一团,“她可不是学了六姑娘,打量着姑娘好说话,便来提些无理要求了。”“话也不能这么说。”秦芬见桃香愤愤不平,不由得笑了,“平日里说些姐妹情深,真遇见事了便往后躲,难道姐妹情深就是一张嘴说出来的不成?要做好人,必得有些代价么,你当好人那样好做的。再说了,四姑娘来求的事也不算难,不过是叫我去对三哥说和,我和三哥关系好,三哥又是个明事理的,我去卖卖面子也没什么的。”桃香这次不抱怨了,却还是嘟嘟囔囔的,“姑娘光想着做好人了,可是自己又落着什么好了?”“你不曾见徐姨娘今日穿的那身衣裳,料子可有多好?还有安哥儿得的那小马驹,也是太太一早就买的,这不就是太太对咱们的好?”桃香偏着头想了想,似有所悟:“是了,姨娘的衣裳和安哥儿的小马驹,总不是今日才办的,姑娘的意思,太太平日就待咱们好,所以你才愿意对四姑娘好?”秦芬见桃香终究还是明白了,不由得欣慰,点头赞一句,“桃香真聪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桃香咧嘴一笑,替秦芬掖一掖那崭新的缎面蚕丝被,又咬起嘴唇:“太太和四姑娘,到底与六姑娘不同,今日求姑娘办个事,太太满脸的不好意思,碧玺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我看着都怪不落忍的。”这几句,倒又替杨氏和秦贞娘说起好话来。秦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轻把桃香的额角一戳:“你这丫头,好话也叫你说了,好人也叫你做了,你还真是滑不留手,赶明儿叫老爷给你派个御史台的差事,保管不得罪人。”桃香扮个鬼脸:“罢了,老爷自家如今当差都不上心了,哪还能给我派差事。听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旁人瞧在华阳宫的面子上,也不来挑他,如今府里又进两个侍墨丫头,他更没空忙别的了,幸好姨娘是不必再和这些人争了。”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秦芬还真没什么感情,听了桃香一大篇话,也没什么触动,只轻轻“嗯”一声便作罢。谁知桃香又扔出一句好的来:“金姨娘在铁月庵病重,求着回来,说死也要死在家里,听说太太已经准了。”秦芬大吃一惊:“太太怎么会准她回来?”下人们如今唤徐姨娘副太太,可是她在后宅的排场和威望,比当年的金姨娘可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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