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舒顺手关上了门。
而门内的张高磊再次回味时舒的话,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是第一知晓她答案的人了。
因为,当局者,迟钝-
长榆飞往澜城的航班上。
时舒正觉得座位上颈枕和颈部不太贴合,她也因此有点儿想念,来程的时候,徐欥往她颈后垫的那个U型枕,他那个枕头很舒服,不知道他在哪儿买的。
年轻帅气的空乘便巧合地转交给她一个手提纸袋,他微笑着说,是经济舱一位姓徐的先生托他转交的。
“经济舱?”时舒想起她昨晚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明天,不许跟我坐在一起。”
但她也没让他坐经济舱去。
时舒点头,生硬地和空乘道了声谢谢。
然后,打开手提纸袋,里面装的是她来的时候,徐助理给她准备的U型枕和午睡毯。
时舒拿了出来,闻到U型枕和午睡毯上面有好闻的花香味道,还有一丝清凉的薄荷味道,是他清洗过晾干的气息。
原本昨晚,她为他解开了困扰已久的心结,该是个愉快而温馨的夜晚。
吐露心声,彼此进一步了解。
或许气氛到了那样的时刻,她也会自然而然地问他一句:徐助理,你要不要跟我交往试试?
如果不是她在他的背包里,发现了一盒避孕套的话。
……
看到将军门外,高博只接回来时舒一人,时文奎凑上前问:“你一个人呐?”
“嗯。”时舒:“您本来也就只有我一个后代。”
“咱们家本来就人丁稀薄。”
时文奎:“……”
她吃错药了?
时文奎摸了摸鼻子,惹不起哦。
时文奎于是继续惹她:“谁跟你谈血脉了?”
“嗯,您谈的是血脉压制。”
“南郊不去了?”
“不去。”
“不跟我分居了?”
“嗯。”时舒点头:“我留在西山,伺候您。”
“?”时文奎:“你会伺候人?”
“我可以学。”
“但是……”时文奎想到了那杯五次糖的齁甜美式:“那我不会短寿吧?”
时舒舌尖抵抵牙,忍不住笑了下:“那还挺可惜。”
时文奎一噎,只好明着问:“我只是想问小徐助理呢?他为什么没送你回来?”
他想说的是,这大晚上的,她也不邀请小徐助理一起回来吃晚餐,他们家又不多他一碗饭。
但,时文奎总觉得,时舒今天对徐欥的态度有点莫名怪异,时文奎于是接着试探道:“好几天没喝到他冲的咖啡了,有点嘴馋。”
她果然说:“您晚上喝什么咖啡?”
时文奎只好说:“好嘛,不让喝就不喝嘛。”
他又自我安慰:“有人管总比没人管的好。”
……
“所以,小徐到底哪儿惹她不高兴了?”
直到睡觉前,时文奎还是问了高博这个问题。
高博替他盖被子的动作一顿:“说来话长。”
高博居然知道?
他都不知道,高博居然知道?
时文奎来了精神,一把按住高博替他盖被子的手:“那你长话短说。”
“那您会失眠。”
“失眠就失眠,老人家少睡一晚怎么了?”
“您失眠,倒霉的是我。”
“我不弄明白我也失眠。”时文奎坐了起来:“我失眠我就会跟你彻夜谈心,倒霉的还是你。”
高博:“……”
高博只好用脚勾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时文奎坐在床上道:“我发现,高博你腿挺长的。”
高博:“嗯,您手也挺长的。”
时文奎眉头一挑:“怎么说?”
“您手伸得挺长的。”
时文奎又一噎:“我管太宽了?”
高博抿着唇,一副“您说呢”的样子。
但高博还是告诉了他,两个人之间发生的误会。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高博去机场接他们,徐欥替时舒关好后排车门,对高博说:“麻烦董助。”
高博就多嘴,问了徐欥一句:“那你去哪儿?”
徐欥说:“我先回家了。”
紧接着,后排座椅上,时舒就抛物线过来了一个盒子。
“差点扔我脸上。”
高博转告时文奎。
还好他身手敏捷。
早知道,他就不跟她说话了。
他也没跟她说话,他只是跟她的助理说话而已,现在连跟她的助理讲话都不行了吗?
时文奎听后,一副不信的模样:“怎么可能呢?”
“他是小狗,又不是傻狗。”时文奎:“他怎么可能买那东西放在背包里,时刻准备着?
“……”高博沉默了一会儿:“是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时文奎沉默了一会儿,果然又开始怪罪起高博来了:“所以,你为什么要给小徐助理那东西?”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制造这种人为的误会?”
“最初这不是您的意思?”
眼看着,内讧即将起。
时文奎又陷入了沉思。
他别扭地道:“你不能体谅我一个老头,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外公又当外婆的,你不能为我分担点儿什么吗?”
“再说我让你直接放了吗?”时文奎:“我是让你提醒她,在国外一个人要保护好自己。”
“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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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男的,我怎么提醒?”高博:“何况我还比她小两岁。”
他一个十三岁的青春期男生,要怎么告诉十五岁即将出国的她,如果交了男朋友,要做好保护措施?
他只能笨拙地将她的行李箱拉开一条缝。
把东西塞进去。
“唉,苦了你了。”时文奎:“但她没怀疑过吗?”
“她从小聪明。”
“嗯。”高博:“所以,我模仿您的笔迹,给她留了信。她一直以为,这是您的行为。”
时文奎:“?”
……
窗外,一阵风起,后院的竹林簌簌作响。
时文奎叹了口气:“唉,也是难为你了。”-
澜城机场离西山还算近,但离市中心的老城区就挺远的,徐欥辗转地铁多条线路,才回到家。
徐宪瑭刚好回来拿东西,看到出差回来的弟弟,跟几天没睡觉了一般。
“怎么无精打采的?”徐宪瑭:“这么累?”
徐欥就三言两语地倾诉了一下。
他心中的郁闷。
“为什么不解释?”徐宪瑭问:“说不是你买的。”
没给解释的机会。
而且——
“重要吗?”徐欥:“出现在我的包里,就是我的行为。即便不是我的初衷和本意,也是我默许和认同。”
徐宪瑭坐在院子里荡秋千,扫一眼院子中的墙绘图,安慰弟弟:“你个傻狗。”
徐欥抿抿唇:“……”
他忍不住回一句:“哥,你要是不会安慰人,你就别安慰了。”
看着向来很有条理的弟弟将旅行箱和背包随手立在墙角,转头就往地下室走。
他不是一向儿都要先收拾好东西再做别的事情吗?
徐宪瑭从秋千上站起来,追问:“你去哪?”
徐欥步子不停,回答他:“我想去游泳。”
徐宪瑭懵了懵:?”
他说,他想干什么去?
想去游泳?
那不就等于是——
徐宪瑭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劝:“你别想不开啊?ππ。”
“不就是你包里放了一盒避孕套吗?”
徐欥唇线抿得更直了:“……”
他就不该试图从一个心理咨询师身上,获得心安。
徐宪瑭仍跟在他身后:“多大点事啊?你又没用过。”
徐宪瑭劝了徐欥几句,也跟着他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正反你都分不出来吧?”
徐欥:“……”
还有……正反吗?
徐宪瑭这句话说完,听见地下室的门砰一声被关上。
他被徐欥关在了门外。
徐宪瑭:“……”
他弟弟因为一盒没拆封的避孕套,把他关在了门外。哦,不对,他弟弟因为一盒没拆封的避孕套,把自己锁在了地下室。
就像小时候,他邀请弟弟看恐怖片的时候,那样无助和抗拒。
徐宪瑭尝试推了推地下室的门。
门撕开一条缝。
哦,他没锁门。
不过,刚才是他耳朵听岔了吗?
他什么时候说游泳两个字,说得这么轻松了?
待徐宪瑭紧跟着徐欥到地下室,发现,他居然还真的游起来了。
徐宪瑭蹲在泳池边上,问:“你能游了?”
“嗯。”
“你怎么出了趟差,突然能游泳了?”
徐欥不想再跟心理咨询师聊起去出差的事情了。
他问:“哥,你要跟我比赛吗?”
徐宪瑭点头:“可以啊。”
徐欥重新可以游泳,这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徐宪瑭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致。
徐宪瑭边脱衣服,边问:“不过你刚刚恢复状态,要不要我让你一圈?”
徐欥在水里回答:“不用。”
“是你说的啊。”徐宪瑭换了游泳裤,入水:“那哥不让你了啊。”
“嗯,好。”
待徐宪瑭游完来回五圈上来,看见徐欥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你干嘛把自己裹成那样?”
他身上淤青未散,他不想让他看见。
徐宪瑭却以为他害羞,语气古怪又戏谑:“你身上是有哪个部位我没见过?你忘了小时候,我还经常给你洗澡?”
徐欥:“……”
徐欥丢给徐宪瑭一瓶水。
徐宪塘接住:“你刚才游了几圈?”
“十。”
“啧。”徐宪瑭坐下来喝水,偏头看向徐欥:“你那么会游,就不能让让我吗?”
他仰头喝水,修长的颈线白皙又漂亮。
难怪,那个时候,他作为一个实力小将,会有那么多的颜粉。
如今,他长大了。
比小时候更有魅力。
性格沉稳又内敛。
他不再是少年,而是年轻男人。
徐宪瑭听见徐欥说:“我不会让你的。”
徐宪瑭:“……”
第57章
秘书办的同事们最近也发现了时总和徐助之间。
关系的微妙变化。
起初是——
时总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准时下班后,她从长榆回来,就又开始加班了,而徐助……
时总都在加班,徐助,他作为总裁助理,当然也不会准时下班。
时总去研究院的次数和时间多了起来,并且拒绝了徐助的同行,理由是:你又不懂技术。
“你不懂技术吗?”许叶霖问徐欥:“你不是前段时间专攻了集团当前的几个大项目吗?”
要一个艺术生,从头到尾去建立所有项目的全部知识体系,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需要很多,也困难。
但有便捷的学习方法。
那就是从当前的主要项目着手,去扩展相对应的知识储备。
这种方法虽然经不住仔细推敲和考究,肯定也比不上相关专业出身的技术人员扎实的基本功,但对于外行入门来说,他已经是学有所成了。
许叶霖问徐欥:“时总月初不是还认可过,你的学习成果吗?”
徐欥回答许叶霖的时候,还挺平静的:“那是月初。”
“现在已经月底了。”他说。
许叶霖:“……”
好了,许叶霖告诉其他人,徐助的口风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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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他们吃瓜失败。
可以散了。
……
陈秘书有几次晚上很晚了,撞见时总自己一个人从停车场开车回家,而徐助就站在停车场的不远处,默默看着时总将车开出公司。
然后,他才开始从停车场步行至地铁站,乘坐地铁回家。
时总不用他接送了,他车也不开了。
杨秘书也看见过几回,徐助背个包,步行往教堂的方向去。
于是,就又有这样的传闻传出来,说——
徐助不受时总重用了。
徐助失势了,被冷落了。
许叶霖作为秘书办的代表,就又领了大家的信任,前来关心徐欥:“徐助,时总最近是不是不太待见你?”
大家现在讲话都这么直接了吗?
就不能委婉一些,旁敲侧击地问他吗?
他本来心里也挺难受的。
徐欥的鼠标因为同事们的直白道出,首先受到了惊慌,表现在——
他正在制作的PPT页面上,鼠标自作主张地画了个很丑的框。
徐欥自认为,他是一个对PPT完成的质量,有着严格要求的助理,包括一个框的自我意识,他都不能允许它有一时的思想崛起。
徐欥撤销操作,重新画了个正常的框,才不紧不慢地反问,但也算是默认了:“我失落得很明显吗?”
“嗯。”许叶霖:“可明显了。”
徐欥:“……”
“啊,原来你在失落啊,抱歉,我没看出来。”许叶霖反应过来,又摇头:“不好意思,我在你伤口上撒盐了。”
徐欥:“……”
“你表现得太不明显了,但凡你把你的失落表现得明显一点,我说话就能够注意,委婉一些了。”他又说:“不过呢,时总表现得挺明显的。”
“时总现在对你的态度吧”,许叶霖找了个参照物,“就跟她一直以来对董助的态度,差不多少。”
徐欥:“……你不是说会委婉一点吗?”
许叶霖:“……哦。”
徐欥想了想,说:“我在做PPT。”
许叶霖:“所以呢,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做PPT和你在时总那儿不得宠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徐欥希望许秘书能够通过他的委婉表达,自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显然,许秘书还不具备这样的揣摩能力。
徐欥又递给他一句话:“时总明天的并购案会议上,要用到我的PPT。”
许叶霖摇头:“我不理解。”
徐欥唇线抿得更直了,但也忍不住,说:“她至少还需要我做PPT。”
她至少还是认可了他制作PPT的能力的。
许叶霖:“……你心态挺好的。”
能屈又能伸。
不愧是能成为总助的男人-
时舒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夏章桃的电话,她去长榆前,就和夏章桃约好了回来见面。
今天也刚好两个人都有时间。
夏章桃在电话里,告诉时舒:“我又失恋了。”
也记不清她这是第几次了,时舒见怪不怪,她拿了车钥匙,从办公室里往外面走。
她点了下头,对电话里的人说:“购物可以让你开心点儿吗?”
夏章桃在电话里拒绝:“不了,每次失恋都是购物,真没意思。”
购物都不能让她开心了?
“那你这次伤得还挺深。”时舒若有所思:“嗯,那你想怎么安排?”
她没意见,陪她就是了。
“我们去会所玩吧。”夏章桃提议:“我还没去过会所呢。”
“我想去见识一下。”
“没什么好玩的。”时舒想起在冯彤私人包厢里的场景,拒绝她:“我不想去会所。”
“你不是说,你没意见的吗?”夏章桃嘀咕一句:“听说会所里面可以点男模,我想点一排男模。”
“……行。”时舒点头:“那就去会所。”
黑色的高跟鞋经过秘书办,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做停留,哪怕一秒。
但几声零散的打招呼,她也会轻应一声:“嗯。”
等总裁专用的电梯门关合后,秘书办公室掀起一小阵的讨论:“哇哦,时总今天晚上,要去会所玩啊。”
“是我理解的那种吗?”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句:“可以点男模的那种?”
“应该是吧。”
“时总往那儿一坐,面前站一排男模,随便她挑。”
“……”
杨秘书见徐欥一直没加入他们的讨论,就cue他一声:“徐助,你在听我们说话吗?”
徐欥没听他们的讨论,但他听见了时舒经过他工位时说的话,所以,大概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对那些没有兴趣。
他因此为她正名:“时总不会点男模的。”
她就只是去会所。
她不会点男模的。
“去会所,不点男模?”陈秘书说:“徐助,你就自欺欺人吧。”
“就是说,时总不点男模,那她为什么不带你去?”
“她就是要点男模,才不方便带你去。”
“……”
徐欥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
继续工作。
杨秘书又cue他:“徐助,你在做什么呢?”
“我还在做PPT。”他平静地回答说:“我每天都在做PPT,我有做不完的PPT。”
“啊对。”许叶霖补一句:“虽然时总不带徐助去会所,但至少,时总还需要徐助做PPT。”
徐欥:“……”
“不像董助。”许叶霖:“做不了一点。”
四点五十五分,已经将电脑关了的高博:“……”
还有五分钟下班。
这五分钟刚好足够他从工位走到停车场。
他起身往外面走,顺便强调一遍自己的职位:“我是董助。”
“不是总助。”
“我不需要做PPT。”-
时舒等红绿灯,又接到了夏章桃的来电。
以为她已经到目的地了。
“你已经到了?”
时舒很自然地接听电话,并表示,她要等她一会儿。”
“哦,好。”夏章桃将车停好在车位上,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那我发个定位给你。”
电话没有挂断,夏章桃切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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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微信,给时舒发了个定位。
【徐宪瑭心理咨询所】
看见夏章桃发来的定位,时舒好笑着,在耳边的听筒里回复她:“不是说想去会所?”
“你说的会所,是心理咨询所?”
“我去会所是为了排解心中郁结。”夏章桃说:“那去心理咨询所也是为了排解心中郁结,本质上差别不大。”
夏章桃:“再说,你不是也不想去会所吗?”
时舒:“不是说了陪你,你不用考虑我太多。”
“算了,会所外面都没几个正经男人,会所里面又能有什么正经男人呢?天底下的男人,除了你的徐助理,都一个样。”
时舒:“……也一个样。”
夏章桃:“?”-
夏章桃领完叫号单,坐在【徐宪瑭心理咨询所】外面的长椅上等叫号。
听到时舒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忘了自己失恋的这件事情,八卦心起:“徐助理也一个样,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时舒在思考。
来访者的号叫到夏章桃了,咨询助理过来指引:“夏章桃女士,请跟我这边来。”
时舒还没到。
夏章桃想着等会儿还要再跟时舒讲一遍这事儿,还不如不挂电话,这样她只要讲一遍。
第一遍她能骂得声情并茂。
第二遍就会少几分感情。
讲多了,连自己都觉得没劲。
夏章桃想让时舒听见她的第一手倾诉。
她看着面前佩戴着白色口罩的咨询师,也将自己脸上的墨镜往上推了推,口罩往鼻梁上拉了拉。
她问:“徐老师,我能不挂电话吗?”
徐宪瑭看着面前遮得严严实实的来访者,问:“电话里面是谁?”
“我闺蜜。”
“你闺蜜也有心理困惑?”
时舒听见夏章桃那头的对话,出声回答:“我没有。”
徐宪瑭:“不太建议。”
“她有。”
夏章桃又对电话里说:“说你有。”
她说好今天陪她的。
时舒:“……好吧,我有。”
闺蜜是女性群体的亲密关系。
徐宪瑭大体也能猜到对方说有的目的,他因此点点头,但还是又确认了一遍:“二位确定要一起咨询吗?”
夏章桃:“我确定。”
时舒:“可以。”
夏章桃将电话开了免提。
一对二的咨询模式,一对二的收费标准。
徐宪瑭:“两位,谁先?”
夏章桃:“我先说。”
“嗯。”
“徐老师,就好不要脸一男的……”
“……”徐宪瑭笑了声:“来访者,建议你在对我的称呼,和你即将要吐槽的对象之间,加上一个清晰的主语,或者,你长时间停顿一下,来证明,你骂的不是我。”
“噗呲。”夏章桃没忍住笑出声:“抱歉抱歉,抱歉,徐老师。”
“我骂的不是您,是我的前男友。”
时舒也因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心理咨询所,听上去还不错,比会所有意思。
一个小小的玩笑,打破了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距离,夏章桃摘下墨镜放一边,露出一双漂亮的小鹿眼:
她说,她刚分手的这位前任,和她的职业差不多,他们都是自媒体博主,粉丝挺多的,算是网红。
但是,网红是有生命周期的,所以对方想要成立自己的公司,文化传媒类的,也就是专门来培养和包装各类网红。
徐宪瑭点头,并表示,从她目前的描述来说,对方的思维没什么明显的问题,的确是网红转型的选择。
徐宪瑭尝试以她的原话来追问:“所以呢?‘好不要脸一男的’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他让我,把我的存款拿出来和他一起创业。”
“你没同意?”
“我当然不同意了。”夏章桃:“骗我感情可以,骗我的钱,他想都别想。”
“我好不容易攒的钱,我还要给我爸妈养老呢。”
徐宪瑭点头:“嗯。”
“这不是最过分的。”夏章桃继续说:“他想骗我钱就算了,他居然还想让我,劝说我闺蜜出钱投资他的公司,他这是想把风险转移到我跟我闺蜜头上。”
“你闺蜜?”徐宪瑭适时确认:“就是电话里这位?”
“嗯,是这样的。”夏章桃:“他以为我恋爱脑啊?他想开什么公司,他自己去攒钱,自己去拉投资,关我和我闺蜜什么事情啊?”
电话里一直没出声的人,突然开口出声:“那就开。”
夏章桃:“?你疯啦?”
淡淡的语气从听筒那头传出来,时舒表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既然做网红有生命周期,那开公司是很合理的一条退路。
夏章桃:“……你真的疯了。”
时舒表示,她并不是打算要投资夏章桃的那位她叫不上名字的前任,而是让夏章桃自己单干。
夏章桃:“我哪儿来的资金?”
她攒了一些钱,但那更多的是留给父母养老的钱,她不太能承受很高的资金风险。
时舒言简意赅:“我有。”
“可我也不会啊。”
“我会。”
“你哪有时间?”
“我找人教你。”时舒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公司盈利了,你再还给我。”
“那万一赔了呢?”
“就当给你教的学费。”时舒:“积累经验,再来。”
“那我会不会掏空你的家底?”
“你想掏空我的家底?”时舒笑笑说:“以你的能力,还挺难做到的。”
“……”
“我有你真好。”夏章桃:“……我想哭。”
夏章桃其实也不是真要咨询什么,她就是找个地方倾诉一下,倾诉完了,她也就没事儿了。
夏章桃摘下口罩,对徐宪瑭说:“我咨询完了,谢谢你啊,徐老师。”
来访者摘了口罩,徐宪瑭也摘下口罩,他耸下肩:“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徐宪瑭没以为眼前这位来访者,电话里的那位闺蜜真有什么要咨询的困惑,不过是为了不挂电话的推托之辞罢了。
徐宪瑭看了眼时间,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那这位电话来访者,你有什么困惑?”
时舒不假思索:“我没有。”
“我这儿是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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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费的。”徐宪瑭:“那既然你没有什么困惑,我们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
“嗯。”
夏章桃重新佩戴好口罩和墨镜,正准备挂电话,突然又听到电话里——
“等、等一下。”
空气中有片刻安静和沉默。
徐宪瑭听见电话来访者的声音从听筒另一头传出来:“我在我助理的随身背包里,发现了一盒避孕套。”
徐宪瑭觉得这剧情有些巧合和雷同。
但他也没有太在意。
他接着电话来访者的话,问:“那他是给你准备的?还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还是给你和他准备的?”
第58章
时舒:“……你挺会抓重点。”
和她抓得一模一样。
徐宪瑭:“嗯,那看来你的助理并没有向你解释,这盒计生用品出现在他背包里的原因和用途。”
“你为什么不问呢?”
“他不是那种脸皮很厚的助理。”时舒想了一下,回答:“……硬是逼着他回答,只会让彼此难堪。”
性格不同的来访者,指出困惑或者问题要害的方式不同。
徐宪瑭根据对电话来访者的性格的判断,选择了一针见血。
“你为什么不认为,是你自己害怕他的答案,不是你想听到的那个?”徐宪瑭:“还是说,这三个答案选项,都不是你想听的?”
“但他才是出题人,选项从来都该是出题人来给,而不应该由你来猜。”
时舒的车已经停在徐宪瑭心理咨询所的楼下了,但她选择了不上楼,不再继续进行面访。
时舒在电话里说:“我结束咨询。”-
等夏章桃从咨询所里出来。
她的车仍停在咨询所的车位上,她上了时舒的车,两个人开了一辆车,去吃夏章桃喜欢吃的火锅。
热闹嘈杂的火锅店,环境不算很好。
夏章桃替时舒烫好碗筷,问她:“所以呢,你刚才怎么就结束咨询了?”
因为,对方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犀利,一针见血。
直击问题的要害。
她如果再多说一句,对方应该就会反问她:
【你这么在意这盒出现在助理背包里的计生用品,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你的助理吗?】
【还是说,你对他的这层助理身份,其实已经有了更多的期待?你害怕这种已经持续过一段时间的期待,仅仅是因为一盒计生用品而落了空?】
【你也害怕你习惯且享受的一种生活状态,又或者说,你和助理的这种相处模式,仅仅是因为一盒计生用品产生了嫌隙与隔阂,从而使这段关系变得糟糕,那些你理想中的,或者你认为还不错的感受,会因此一去不返?】
对方咨询师也会很快得出,那个她自己已经得出的结论:
【你害怕失去。】
……
但时舒说出口的,告诉夏章桃的原因,却是——
“说话挺不中听的,一咨询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判断力。
夏章桃觉得这个心理咨询师还不错,温和又平易近人,让人很快就能够敞开心扉,向他倾诉。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继续就这个叫徐宪瑭的心理咨询师和时舒讨论下去。
她关心的是——
“所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夏章桃:“不像你做事的风格。”
时舒清水涮牛肉,也不裹酱料,道得平淡:“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
正如那说话不中听的咨询师,所说。
三个选项中,没有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不怕承认自己喜欢谁,但……
她的确害怕失去。
第一个选项:如果他是有心为她准备的。
那么,他到底把她看成什么人了?
而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和默契,这种不被信任的人信任的感觉,让她感觉到了侮辱。
第二个选项:如果他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这个选项不能细究,时舒摇头,接受不了。
第三个选项:等同于第二个选项,也接受不了。
他不是纯吗?
她喜欢的是他的纯粹,他被她撩到落荒而逃的感觉,而不是——这一切只是他裹在身上的一层迷惑。
怎么说呢,这三个选项无论哪一个被确认,她都有可能会失去他,不一定是他主动离开,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就会把他丢掉。
那么不被确认的答案,反而是一种斟酌和缓冲。
夏章桃总结道:“这么说,第一个选项,居然是程度最轻的?听起来,你还是能够接受这种侮辱的。”
清水继续涮着牛肉。
时舒警告性地点头,不忘阴阳她一句:“你也挺会排顺序。”
“那有没有可能不是徐助理准备的?”夏章桃讪笑:“我总感觉他那样的性格,应该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离谱吗?那是他的背包,谁能想到往他的背包里塞盒避孕套?陷害他吗?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离间我跟他吗?对方知道我哪天要去看他的背包?”
“那就真没有第四个选项了吗?”
时舒手腕撑了下下巴,摇头:“反正我想不到。”
夏章桃:“你都想不到,我更想不到。”
夏章桃灵光一现:“那要真是被别人陷害呢?”
“夏章桃女士,请你不要天真。”时舒:“徐欥是会经常清洗背包的人,他很细心,没理由不知道自己的包里,多出来了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没有及时清除掉。那不是他的作风,不符合他的性格特征。”
那他会在她发现的第一时间否认,而非默认。
而且。
她并非随意给他扣帽子。
她有证据链。
那盒避孕套还和她经常抽的同款女士烟,以及她惯常服用的同款安眠药摆放在一起。
多么有心的行为?
多么细致体贴的助理?
多么讽刺。
“也是。”夏章桃被她的证据链说服了,筷子上的牛肉裹满麻酱,说:“嗯,是我看错他了。”
筷尖用力一按,戳穿整颗虾滑。
时舒不沾任何调料,咬一口,说:
“还有我。”-
天气渐暖,春装褪去。
城市换上了单薄的夏衣,热情的石榴花在街头盛放出火红,向日葵、绣球花、格桑花……还有大片大片的粉黛,都是澜城这座城市的城市之花。
现代化建筑风格的大楼,高耸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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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美景。
窗内,徐欥坐在工位上,做PPT。
嗯,他还在做PPT。
他有做不完的PPT。
高博今天下了个晚班,临走前,他步子顿了下,抬手敲敲同桌的实木桌子:“去不去喝酒?”
徐欥不想应付任何人:“不去。”
“是喝酒不做PPT?”高博想了下,问:“还是做PPT不喝酒?”
徐欥沉默片刻:“……走吧。”
……
高博开的车,徐欥坐在副驾上。
早在车子开出公司,第一个拐弯上外环高架时,徐欥就知道这是去哪儿的方向了。
他太熟悉通往西山的这条路了。
徐欥很快便猜到了高博的用意,他没拒绝。
高博也知道徐欥接受了他的用意。
他于是问:“为什么不说,是我给你的?”
“没给机会。”
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另外——
“也没意义。”徐欥说:“它出现在了我的背包里,这么久了,我要怎么才能完全撇干净关系?”
他不是没想过跟她解释。
事实上,他不愿意她误会他一分钟。
他想了很多条说辞,但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
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要怎么说服她?
她只要反问一句话,就会堵得他哑口无言。
【所以你说那么多,你还是没解释清楚,它为什么会在你的包里?既然不是你准备的,你为什么不丢掉?你别说是故意等我发现?】
不管是别人交给他的,还是他自己购买的,总之,出现在了他包里,就是他的默许和认同。
在她的气头上,他去对她讲一堆站不住脚的理由——
“我会被扫地出门的。”徐欥得出结论。
“你还怕被扫地出门?”高博阴测测地刀他一句:“你又不是第一次。”
“我以为你挺有经验。”
“……”面对高博的打趣,徐欥倒没产生什么不适,他实话实说:“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外公去世,被迫离开老城区的宅子时,他那时候的年纪尚小,懵懵懂懂,还没有完全理解,什么是在乎。
因为不懂得什么是在乎,所以不害怕失去。
离开游泳队时,游泳队里没有他在乎的人。
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害怕失去。
而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在乎的人。
徐欥如实说:“我不想失去。”-
车子停在西山,将军门外的停车位上。
徐欥解开安全带,看了眼旁边车位上停着的车,她最近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他默了一瞬,自顾说:“她不一定想看见我。”
高博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说:“你想见她,不就行了?”
徐欥点头:“嗯,是这样。”
董助说的没有错。
等她愿意见他,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他害怕面对被她扫地出门的结局,但……也总得去面对。
既然喝酒本就只是一个幌子,一个递给他的理由。
“那酒还喝吗?”高博问:“还是你就这样去?”
徐欥说,酒还是要喝的。
他总得有句开场白。
高博点头,表示理解。
高博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徐欥。
他有自己的独栋别墅,但他很少有值得邀请到这儿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在外面完成了感情维系。
他因此取了酒柜里最贵的一瓶酒,他也提前交待过厨房,备好了招待徐欥的晚餐,还算是挺丰盛的。
不过,徐欥只和他喝了一杯,就放下了酒杯:“我喝好了,谢谢款待。”
“……”感觉到错付一场的高博,挑眉:“就一杯?”
“嗯。”
徐欥点头,表示,喝了就行,喝多少不重要。
“下次再和董助畅喝。”
高博笑了笑,给自己又倒上一杯,打算独酌。
“你喝过酒吗?”他问:“不会是第一次喝吧?”
高博不了解徐欥的酒量,这会儿突然也有点担心。
他第一次喝酒,如果酒量浅,误了事,那就更说不清了,这事儿,毕竟他们都不无辜。
徐欥:“不是第一次。”
徐欥澄清,董助不需要为他担心。
他清楚自己的酒量,在明确过自己的职业生涯,是要到企业里面走职场这条道路之后,他刻意练习过他的酒量,只不过作为总裁助理,平时需要喝酒的场合其实很少。
“能喝多少?”
“我没醉过。”
高博:“……小看你了。”
徐欥点头:“那我走了。”
“嗯。”
待徐欥起身,他今天只穿了件白色衬衫,他仍旧将洗刷得干净的双肩背包背在身上。
“你还背着包去?”高博:“背包也有错?”
“背包没有错,错的是人。”徐欥郑重地点了下脑袋:“但道歉总得带着诚意和态度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规划和打算。”
背包里装的是他的诚意和态度。
规划和打算。
“对了。”
待徐欥转身,高博看见他过分优越的背影线条,突然又叫停了他的步伐。
徐欥听到身后先有玻璃酒杯磕在桌面的声音。
随后,他身后才响起高博清冽而冷沉的声音:“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教你游泳吗?”
第59章
高博问的是,最初时舒以为徐欥不会游泳那会儿的事情。也就是徐欥刚刚成为时舒的助理不多久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教给他游泳这项生存技能。
以及徐欥相信,凭借高博董助的实力,他也一定知道的是——
她后来知道了他对于游泳存在一些心理障碍之后,仍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帮助他去做游泳恢复性训练。
再到后来,她知道他身上具体经历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又劝说他,这游泳不一定要继续下去。
这整个过程中,她对他的好。
对他的付出,不计回报的。
他知道,这一切,董助都会知道。
当然,徐欥如今已经不再受这个困扰。
托她的用心,托她的福。
因为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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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下,他已经战胜了过去,解开了心结,如今也能够和她畅快地比赛一场。
她曾经说过,她是希望他遇到溺水的情况时,有自救的能力,而不是要把生还的希望交到别人手里。
徐欥后来听许叶霖秘书讲起她父母的事情时,也曾经想过,应该是她父母的事故给她留下的遗憾,让她不希望身边再有人因为不会游泳,而失去活下去的机会。
这也是,他当初鼓起勇气,恳请她帮助他做游泳恢复性训练的原因。
他不希望自己会加深她心中的遗憾。
但这会儿,高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徐欥再次回忆着当初许叶霖秘书和他说过的,已故的董事长夫人,是将生还的机会留给了高博。
徐欥因此重新思考这句话,突然也读出了别的含义:“是因为董助,不会游泳吗?”
空气中闻到花香的味道,是盛开在高博院子里的芍药,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只此一种,很容易辨别。
他的院子里空旷僻静,古朴而典雅。
只栽种着芍药,这一种花。
高博肯定了他的这个猜测,说:“嗯。”
高博董助是个寡言的人,他从未在任何场合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事情。想着他一定很多时候感觉到了困苦,徐欥于是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
徐欥没开口主动问他更多,徐欥也没转过身,他就这样背对着他。
他想,之所以高博董助是在他转身之后才喊了他,那他便是以这样的背姿和倾听方式,最为适合。
如果高博董助他想要继续往下说,那他不去正面去面对他偶尔随着芍药风起的脆弱,如果他不想往下说了,那他刚好可以继续提步离开,他可以维持着没有发觉他一瞬的仓皇,他在用等待,假装为芍药的花香驻足停留,他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高博在自斟自饮的一杯酒之后,告诉了徐欥,当初的事故的细节,比许叶霖讲述给他的,更为具体。
出自亲身经历者之口。
车子和逆行的渣土车发生碰撞后,冲出防护栏,坠入河道。
高叔叔,也就是时舒的父亲,高董事长,眼见着避不开渣土车的撞击,为了减轻撞击的力量,他及时打了方向,将受力点大部分集中在他自己身上。
他因此脑部受了严重撞击,当时已经伤得非常重了,但是他还是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拿安全锤敲碎了车窗,为妻子凿开一条生路。
他让时汐阿姨一定要活下去。
因为,他们的女儿不可以同时失去父母。
那是一个丈夫在遇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对妻子,对女儿,对家庭,无私的爱和嘱咛,和责任。
如果,时汐阿姨放弃救他的话。
那她是完全能够活下来的,毕竟她的游泳技能娴熟,又在丈夫的保护下,她没有受到任何身体的伤害,以及,丈夫弥留之际,给她凿开了一条逃生的道路。
高博想起车内最后的对话。
时汐阿姨翻出车窗后,高博以为她会听从丈夫的话,抓紧时间逃生,因为她是一个冷静而又睿智的女人,她知道危难之际,什么样的取舍,才是最优解。
高博不是一个出身幸福家庭的人。
父亲因为经济犯罪入狱,母亲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作为父亲朋友的高董事长,决定收养他的话,他应该是被要抛弃的。
所以,当高董事长在最后的关头,没有考虑到他,他并没有什么怨恨,高叔叔只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优先考虑了他深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女儿而已。
如果高叔叔和时汐阿姨不是来接他的话,他们本也不应该遭遇到这样的不测,都是因为他,一个本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抛弃了的人,他们才会遭遇到不测。
“你心地善良,一定会告诉我,那是一场意外,我不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高博坐在六角亭中,看着徐欥被夏风吹熟的白色衬衫衣摆:“但是,我见过开渣土车的那个人。”
他是他父亲入狱前的仇家,妻离子散,走投无路,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那场人为的车祸事故中。
徐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夏天的风,说来就来,夏天的雨,说下就下。
风沙掀起,徐欥抬指揩了下眼角。
高博继续说。
他也告诉了时汐阿姨。
但令高博意外的是——
时汐阿姨还是把手递给了他,她让他抓住她的手,借力爬出车窗。
高博已经连累了高叔叔,他不想再拖累时汐阿姨,他于是拒绝:“阿姨,您放弃我吧。”
但她没有收回手,她说:“一秒钟都是生命。”
“你要在这里浪费吗?”
高博想起不小心听到的高叔叔和时汐阿姨在收养他这件事情上的争议时,他问:“可您不是不喜欢我吗?”
时汐阿姨曾经反对直接领养,她说她可以资助他,但不愿意领养。
“嗯,因为你的到来,我们要关心你、教育你、照顾你,这一切势必会分走我们对女儿的爱和精力,所以我不喜欢你的到来。”她说:“但那不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
她不爱笑,是属于严肃认真的那一类女强人形象,严谨刻板是他对她的初印象,她不像高叔叔一样平易近人,所以,那个年纪的高博其实有一些怵她,他于是诚实地告诉她,他的腿被车门卡住了。而且,他也不会游泳,他并不具备和她一起逃生的条件。
他以为,她会放弃的。
他这样的一个拖油瓶。
但是——
她甚至没有犹豫一秒,她好不容易从车子里爬出来的,她又耗费了很多力气进来,帮助他脱离困境。
这耗费了她更多的力气。
等时汐阿姨带着他一起逃生至岸边时,她先把他推上了岸,就在高博以为,他们两个人可以同时活下来的时候,可就在时候,她抓着岸边的手突然失力,滑了下去,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她的最后一点儿力气。
是向上用力托举他受伤的那条腿。
以让他减少疼痛感。
他获救了,但也只有他获救了。
岸边上有围观的人。
但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去救她。
没有人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乞求。
只有人拽着他的手,将他拽离岸边。
……
所以,活着重要吗?
好像也不重要了。
那死去有意义吗?
死去会变成连自己都无法宽恕的罪人,会让那个拼尽全力,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你的那个人,所做的一切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
所以,他只有活下来。
从那一天起,他便没有了赴死的资格。
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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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好吗?
西山是很多人眼里羡慕的生活的地方,中式园林,独栋独栋的别墅,优越的居住条件,康复的疗养胜地,四季风景如画,但这儿也是一座困顿的心牢。
将他一生都困在这里。
没有自由。
不是身体上的自由,而是灵魂自由。
他一生都要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
所以,时舒当初教他游泳的意思是——
不仅仅是,不要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是,不要连累了别人的生还机会。
“那董助,你……”
他跟他一样,对她的心思并不单纯。
他跟他也一样,他也害怕失去她。
所以,他在用他的方式,留在她身边。
也留在时董的身边,成为左膀右臂。
但他们其实不同。
高博起身,将院门关上——
他平静地跟徐欥挥了挥手,说:“不是每个人手里都能够握有一张入场券,走进她心里。”
“我比你更早地等在这里。”-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守护者。
而是感知者-
徐欥站在侧院的将军门外。
她的院子外面开着成片的鲜花,比起董助院子里单一的芍药,侧院装下的是一整个春与初夏。
风势渐大,花枝弯腰曲背。
绕墙的藤蔓,色泽翠绿,蓊郁。
天空中开始丢起了雨点。
耳边是风声穿透竹林,簌簌作响。
徐欥留步,选择了直接给她打电话。
时舒正坐在侧院里的四角凉亭中,斜斜地坐着,几滴雨珠落在池塘里,几条小鱼儿游过她面前,雨水的波纹被鱼儿的嬉水痕迹一并吞没。
松松握在手中的手机,嗡嗡振动几声。
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
等了足足有两分钟,见对方似乎对打通她电话这件事情足够执着,她才姗姗接通。
大约是意识她这电话接通不易。
甫她一接通,他便先开口:“您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一瞬,她也知晓了,清净又惬意的庭院,她心中那一抹燥意源于何处。
他的声音清润,像这夜晚寂静的庭院,清风竹影,让人寻找到心灵的片刻安宁。
她因此问:“徐助理现在,是在跟我没事找事吗?”
“不是。”他说:“您看出来了吗?比起没事找事,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是在跟您没话找话。”
他的幽默属性解锁,现在哄人开心的本事渐长。
不过,时舒无动于衷,懒散地应他一声:“嗯。”
大约他又意识到了她这冷淡的态度,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不会跟他分享她的生活。
他因此没话找话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开始主动跟她分享起来他的生活:“我刚才喝酒了,在董助的院子里,和他喝的酒。”
不等时舒回答,但似乎他也确认了电话没有被掐断,他继续分享他的生活:“喝酒可以做PPT,做PPT也可以喝酒。”
时舒:“……挂了。”
就在时舒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您已经罚我做了两个礼拜的PPT了,我不想再做PPT了。”
时舒随口问:“那你想做什么?”
他回答得很快——
“我想见您。”
不知道,他是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还是,他思考了很久。
总之,他回答得很快。
时舒没开免提。
但或许是听筒漏了音——
亭子外面的雨点儿,落得密集了起来。
池塘深处的鱼儿翻了身,涌上水面,欢快地抖来抖去,抖得莲叶摇摇欲坠,粉白的睡莲睁开了惺忪的眼。
她的心跳像这——
骤急的雨。
活泼的鱼。
惊扰了的莲。
乱,又无序。
她听见——
他的声音像这——
沉稳的烟色。
安逸的石桥。
坚定的榕树影。
克制又欢喜。
时舒捡起立在美人靠长椅边的一把黑伞,不动声色地问:“徐助理,喝多了?”
“我就只喝了一杯酒,您肯定不知道,我的酒量挺好的。”
院子里的灯亮了。
照着曲径通幽处。
黑色的伞面撑开,在雨夜中炸开一朵黑色的花,像黑巴克玫瑰一样,高级又有质感。
她说:“嗯。”
“所以,接下来我对您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清醒着的,心里话。”
尖脆的高跟鞋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雨水扑着伞面,和他的声音,谱成一曲和谐的调子。
“您在质疑我的动机的时候,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儿对我的信任,就好了。”他说。
晚风一吹,鼻尖里灌入的都是初夏的花香气。
分不太清是院子里的味道,还是听筒里那个人留给她的印象。
天黑了。
雨刚下,还有没退场的月亮,攀在百年石榴老桩的枝头,藤蔓缠绕,光影婆娑。
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温和清润,但也不卑不亢:
“那您是不是就会相信,第二个选项和第三个选项,都不是我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您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时隔半月。
他们之间,是由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他一直知道的,她在介意什么。
时舒也因此知道,她没有缓冲的时间了。
她只能选择在此刻,去听他的答案,他的解释,他的说法,他这个出题人给的选项,能不能被她接受。
时舒低低应一声:“嗯。”
嵌在雨声中。
又是极为冷淡的一声轻应。
黑色的将军门,图案雕刻精美,繁复。
雨下得大了起来,雨水冲刷着图雕。
徐欥的眼睫,垂下一截。
将军门下,三槛台阶。
能跨过去吗?
但只要——
只要,她在听。
“虽然我没有办法完全撇清,我和第一个选项的相关性,但我还是想要先向您澄清申明,那最初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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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工作的一项常规性的工作交接。”
并不是只有那一件。
还有另外两件物品。
女士烟和安眠药。
他第一天晚上就将这三样物品放在了一起,做为前辈对后辈的嘱咐,一直放在背包里。
他有经常清洗背包的习惯,也有经常整理背包的习惯,不存在他不清楚他自己背包里的每一件物品,这样的说辞。
但一直以来——
这三样物品,就只是前辈对后辈的嘱咐。
她如果不是只注意了那盒计生用品,她就会发现除此之外的女士烟和安眠药,都没有拆封。
他后来递给她的烟和药,都是他重新准备的。
这就像是——
第一天入学,前辈/长辈送给了后辈/晚辈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物品,用来激励勉励后辈/晚辈努力学习、积极进步,后辈/晚辈谨记教诲与嘱托,将那本有纪念意义的笔记本放在书包里、课桌上,以此来提醒自己,前辈/长辈对自己的嘱托和期望。
后辈/晚辈从来不会在那本笔记本上,记录或者写字,因为它的存在,就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一种提醒,一种激励勉励。
“当然,我知道您还是会质疑我。”
“因为撇不清这层关系,所以,我们可不可以,从我的立场出发,从结论来倒推条件?”
“如果我真的是给您准备的,那就意味着,您有用到的场合,那我……那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情呢?”
“酸涩和隐忍。”他的声音低低的,仍然清润好听,让人为之动容动情:“因为喜欢您,爱慕您,而必须去承受的一种酸涩和隐忍。
时舒精准地听见了那几个字。
她步伐一顿,手中开门的动作停住。
她咬了下唇,仍不动声色:“嗯,所以?”
“所以,您是打算在电话里,听我向您表白吗?”
第60章
哐吱——
冗长而沉重的一声。
将军门从里面被打开。
徐欥看见,她手执一把黑伞,站在三槛台阶后面。
黑色的居家款式的新中式旗袍睡衣,丰厚的黑发挽成发髻,随意挽在脑后,别一支简单的黑色发簪,凭添几分慵懒之意。
框架眼镜,零落至耳边的碎发,将她的清冷和高贵,描摹得服帖乖顺,又让人觉得遥远。
因为她平时睡得晚,这会儿才堪堪八点过半,不是她向来休息的时间。徐欥因此有些意外她这一身打扮:“我打扰您休息了吗?”
时舒点头:“嗯,刚洗完澡,准备睡。”
徐欥迟疑了一瞬。
这一瞬被她捕捉,她因此嗤笑一声,问:“所以呢,徐助理是打算要留到明天,再向我表白吗?”
她如果不想听他说话,她不会打开这道门。
她如果不想听他说话,她不会接通他的电话。
“不打算。”徐欥因此摇头:“但我会尽量,长话短说。”
“嗯,那你说。”
三槛台阶,隔开两人的距离。
她在门内,而他在门外。
雨水顺从屋檐往下滴落,滑过青瓦白墙,唰唰坠地,溅起或大或小的水花,荡漾着他的心事,风雨声贯斥着耳,和他的心跳一起膨胀鼓躁。
徐欥看着她,继续说:“无论是长凌雪场的野雪道,还是夜晚冯彤私人会所后面的那条樱花盛开的道路,又或者是眼前您别致的庭院,我都忍不住向您吐露过心声,但它们其实都不是我理想中,正式向您表白的场景。”
他的语速不快,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差不多,声线清澈温和,他或许心中反复演练过很多遍,才保持住眼前的镇定,时舒这般想着。
“我理想中的场景,我应该准备一个正式的告白仪式。在充满浪漫情怀的环境里选取一个合适的场地,布置好气球和灯光,邀请亲朋好友见证,准备鲜花、蛋糕和珍贵的礼物,只有我做足了这些,才不算草率。”
“但……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要向您解释误会,澄清我的行为和我必须坦诚告知您我的心意,捆绑在了一起。”
他并不是害怕被她拒绝,在见证人面前丢失了脸面,才没有去准备这些。他不怕丢脸,也不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会是一件让他感觉到难堪的事情。
喜欢从来也不是面子问题。
但他之所以没有准备这些,是担心她还在生他的气,而他贸然做足了这些自以为是的仪式感,是他的意愿,而非她的意愿。
违背她内心的意愿去这么做,不是惊喜,只会让她加倍地觉得反感,会给她带来一些困扰,会让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关系更难修复。
在误会没有首先消除之际,却试图以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来跨越误会的沟渠,那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那是一种暂时掩盖,是一种逃避问题的表现,这不是他的初衷,也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告白需要华丽浪漫以及诚意,而解释误会和向她澄清道歉,需要的是却是质朴和真诚,当这矛盾的两者形成了一种捆绑,他优先选择了质朴和诚意。
“所以,看起来会有一些潦草和简陋。”徐欥说:“但我不是临时起意,我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行为。”
“我……也做了别的准备。”
时舒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抱着身。
此刻,她抱身的手臂松弛地绕在身侧,纤直的手指敲了敲,弹了弹,仍不动声色:“嗯。那徐助理,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徐欥抿着唇,唇微鼓。
唇角溢出一个浅淡却乖巧的笑容。
微糖分微甜度,微治愈。
时舒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有很浅很浅的酒窝。
很浅,所以不容易被注意到,察觉到。
此刻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年轻男人,他的衣服布料小口小口抿着雨水。
清澈的眼弯弯,眼神专注,他身上那种蓬勃向上的少年感,像橘子味的汽水,瓶盖被他的炽热和真诚撬开松紧,气泡厚积薄发,鼓腾腾溢出瓶口,消散躁动的初夏夜里,那一点儿因气候乍起的炎热。
随后——
她看见他利索地脱下了他的背包。
一件一件往外拿。
一件一件递给她。
“这是我的工资卡。”徐欥伸出手,指尖捏住两张薄的卡片,递给她其中一张:“给您。”
空气中静默了须臾。
他的长睫被雨水沾湿,透下细薄的雨珠阴影。
时舒原本裹身的一条手臂松开,她接了过来他手里的卡片,轻嗤一声:“你的工资都是我发的。”
“嗯,是您发的。但这是我的态度。”
“另外一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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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臂的扣子扣得规矩紧实,修长的脖颈处却松开第一颗,他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做事也向来细致周密。
徐欥又递给她另外一张卡片:“这张卡里,是除了工资以外,我的积蓄。给您。”
时舒好笑道:“你年纪轻轻的,还有积蓄?”
“嗯,我攒的。”徐欥说:“以备不时之需。”
“我是你那个不时之需?”
“这些年我活得谨小慎微,却时时刻刻喜欢做一些准备工作,无论是生活技能,或是积攒储蓄,我都习惯提前规划,提前准备,这些都是让我能够对生活拥有一种安全感的行为和要素。”徐欥摇头,却道得认真:“您从来不是什么不时之需,您是那个会让我庆幸,我时时刻刻做着这些准备,做着这些不时之需,让我庆幸我在这个年纪里,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
……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
话却道得真诚。
字字句句,掷地有力。
让人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
“嗯,你继续。”
徐欥又递给她一个方形的精美的藏盒,藏盒表面镶有金质花卉,雕工高深灵动。
“这是我作为您的追求者和爱慕者,想要送给您的礼物。”
“盒子?还是盒子里面的东西?”时舒问。
“都是。”
他说明来意。
时舒以为会从他脸上捕捉到一抹羞赧,或低头不敢看她,或微微别开视线,他在她的印象中,吐露心声、真情告白,应该是羞涩的,内敛的。
但他没有。
他沉稳含蓄,但他勇敢地和她对视着,没有回避,眼中的清澈,更多的是他的深情和真诚,映在她的眸中,只他耳尖泛起一点儿薄红。
时舒于是从他伸出的手中,接过来,打开藏盒。
里面装的是,一支手镯。
因为之前的红翡灵狐手持,时舒问:“翡翠手镯?”
“嗯。”
他有两只翡翠手镯。
一只是母亲前段时间寄回给他的伦敦拍卖会上的帝王绿,一只是小姨前段时间托别人给他带回的帝王紫翡翠原石,他觉得紫色更适合她的清冷气质,所以加工成了适合她圈口的手镯。
时舒问:“很贵重?”
他点头,如实说:“我不会在这样的时刻,送给您普通价值的礼物。”
“可是我也不缺钱。”时舒看着他,她往墙壁上斜斜一靠,伞面因此倾斜,雨珠连成密密的水线快速下坠。
像局部下过一场中雨,很快减缓。
她眼中多了几分戏谑:“你准备的这些,我好像都不需要。”
翡翠手镯,她只是对翡翠没有特别的执念,她如果哪天喜欢上佩戴翡翠首饰了,她并不是买不起,也不用管什么价位。
“喜欢您不只是一种精神态度,喜欢和追求原本就包含了世俗的欲望,谈及世俗,就避不开物质,我知道,您什么都不缺。”徐欥说:“但我必须准备这些,这些是我追求您的态度。”
一条七彩锦鲤在池塘里跳出水面,扑通又落水,炸散水花。
时舒点头:“嗯,那你除了态度,还准备了什么?”
“我的诚意。”他又从背包里拿出来,时舒一眼便能分辨出来的东西:“我的身份证和户口薄。”
还有——
夹着两张敲着鲜章的证明。
【无婚姻登记记录证明】
【无犯罪记录证明】
哪有人随身带着身份证和户口薄表白的?
还特意去开这种证明。
青蛙从这张叶片跳到那张叶片上去,荷叶微微颤荡。
时舒笑意很轻地勾了一下眼尾:“你准备户口薄做什么?要跟我结婚啊?”
“我没有给您压力的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您,我追求您的行为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冲动之下,我的思想产物,也不是为了转移您生着我的气的注意力。”
“这是我的诚意,我的准备。我想告诉您,我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而选择权,它一直都会在您的手里。”他又说:“我也已经规划好了我们的一生。”
他说,我们的一生。
如此郑重的决定,他就这样神色平常地道出了口,仿佛于他而言,只是,他决定好了,他们明天的早餐,吃点儿什么。
“生育问题也考虑过了?”
婚姻、生育、疾病和死亡。
他都思考过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回答了她问的生育问题。
“如果您有生育的计划,我会和您一起照顾好他/她,会全心全意陪伴、教育他/她,也会教给他/她一些才艺和技能。”
“如果您没有生育的计划,丁克,领养,或者以养宠物来替代家庭对孩子的情感需求,我都已经考虑过了,也都分别思考好了对应的行动路径。”
他说:“在我这儿,您始终拥有优先选择的权利。”
“你自己没什么想法?”
“我认为在生育问题上,男性的话语权不足,所以,我想做一个拥护者。”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抛进澄净的湖面,沉入湖底,在时舒的心池上,漾起一圈一圈的縠纹。
涟漪散尽后,时舒平静地移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轻垂眼,时舒捏着他户口簿的手,手指轻颤。
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看见,他站在门外。
门檐挡去大部分的雨水,仍有少量落在他的身上,他清爽的短发,黑韧干净,额前染着湿润。
简单的白衬衫搭配西装裤,布料抿去一些水渍,色泽加深,皮带勒住他的漂亮线条的腰身,劲、窄、韧。
他身上那些少年气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既能在工作中和她形成默契配合的伙伴搭档,又能无微不至地润入到她生活中的,一种理想型的伴侣关系。
他沉稳挺拔,性子温柔温和,关键时刻却又坚定,有能够让人感觉到心安的力量,一种值得信赖的,所谓的为人夫,为人父的感觉。
时舒:“说说看,你的规划。”
很明显,他懂她的需求。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工作的时间和您一起工作,在工作中替您分忧,担去我能够承担的全部工作职责,这种全部是相对的,是会一点点延展铺开的,是会变得更多的。”
“我知道,现阶段我离优秀的总裁助理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我今年二十三岁,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努力和成长。我可以向您承诺,您可以尝试在我身上赌一把。”
“并且我为此做了一些学业上的规划,这一项,我等一会儿再和您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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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工作上来——
“您可以向我倾诉您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您可以向我吐槽甲方乙方第三方,工作压力,又或者是吐槽我,都不需要有任何保留、防备和哪怕一瞬的迟疑。”
“我可以充当您情绪的中转站,也可以成为,为您鼓掌和手捧鲜花的那个人,我会把这些看成是我的义务和责任,您不用担心我会敷衍您,守不住秘密,又或者是背叛,那些……都不会发生。”
这是工作方面。
还有生活方面。
“照顾您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我已经和您磨合过一段时间,相信您心中已有评价。”
“我有一定的生活技能,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虽简单却健康,我有收拾庭院、布置布局、做家务和做饭的习惯,这些不是为了迎合您、讨好您而去伪造的非我意愿的行为,而是我原本就已经养成的习惯,我可以长期坚持所做的这些事情,是可以和您形成良性互补的生活状态。”
她心里当然自有评价。
时舒因此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但我有家政阿姨、家庭厨师、庭院管家,宠物训练师等等,一切我可能会需要的,能够照顾我生活的社会角色。”
徐欥沉默须臾,说——
“家政阿姨会将您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但她不一定会每天关注气温的变化,随时提醒您添衣减衣。”
“名厨擅长烹饪各种菜系,但他不一定知道,向来口味清淡的您,偶尔想吃酸甜口、偶尔想吃清水涮火锅的临时起意。”
“庭院管家擅长打理庭院,但他不一定知道您给流浪的小动物在雨里撑起一把伞,您的未尽之言,是想要他贴着墙角,为流浪的小动物建一个栖身的庇护所。”
“宠物训练师会将家庭宠物照料悉心,训练他们学会讨主人的欢心,为主人提供情绪价值,但他不知道,您也会因为一条无辜小生命的逝去,怀念它数十年。”
徐欥:“我能够及时察觉您情绪的细微波动,不是因为我是高敏感群体,而是因为我在乎您情绪的变化。因为足够在乎,足够在意,足够喜欢,所以才能够成为您情绪的感知者。”
红隼立在枝头,凤头鸊鷉(pi4声,ti1声)在芦苇中筑巢,苍鹭脚撑着脑袋,抖落一身痒意。
笑意在眸中蔓延,带了点儿捉摸不透的淡定和从容。时舒应着:“嗯,还有呢?”
还有他刚才提到的学业上的规划。
“我已经完成了高中理科知识的基础学习。”
“您本科阶段学习的是,新能源材料与器件专业,我也已经大致翻阅过相关的课程。对我来说,专业上有一些难度,但不是不可以接受的程度,我会花一年半的时间完成您本科阶段的相关课程的网络学习。”
“我目前的阶段是已经进行了报名,通过了网络入学资格考试。”
“您在硕士阶段主修的是材料工程,我为之做的打算是参加明年年末的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跨专业考材料硕士。”
“您博士阶段主攻的方向是能源与动力工程,博士阶段学习我可能不会那么连续,但我仍然想用人生里不算短暂的一段时间,走一遍您走过的路。”
时舒提醒:“这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我知道,我还算有比较充足的信心和心理准备。”
……
他的这场告白没有盛大排场,没有鲜花和蛋糕,也没有观众,只有风浓烈,初夏的雨来得骤急匆忙,池塘的锦鲤活蹦乱跳,睡莲抻开懒腰。
他在她小小的庭院门口,隔着三槛台阶,隔着她一柄小小的伞,他向她表白。
他的准备,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真诚,考虑得更加细致、周密,远远超出了她对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的预期。
他让她觉得感动。
其实,他不需要说这么多。
时舒心里面早有答案。
“你就不担心你所做的一切设想都是徒劳?”
“那是因为我对您来说,吸引力不够,是我自身的人格魅力问题。”徐欥:“而不是因为我做了这些规划、设想和思考。”
“嗯。”时舒笑着说:“那徐助理读研期间,我们可是要异地恋呢。”
“不会让您经历那样的阶段的。”徐欥很自然地说:“我有理想中的本地目标院校,并且我已经联系过相关专业的导师,我们进行了详细的交流和咨询,他给了我一些帮助和指导。”
“不过。”徐欥突然笑了,他笑得乖甜可爱,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不过,您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是,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吗?”
时舒斜斜倚着墙,似笑非笑:“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
“您的言外之意。”徐欥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将他理解出来的意思说出来:“是您要省略掉,我追求您的这个过程,直接答应跟我交往。”
反应还挺快。
时舒点头:“我这个人呢,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耗着,也从不将任何人当作备选项。”
对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她不愿意的事儿,谁也强迫不了她的意愿。
“在我这儿,没有第三种答案。”
所以,她也不需要他有追求她的这个过程。
她站直了一些,多了些正色:“不过呢,男女关系的世界里,我更喜欢顺其自然,随性随意。”
所以,她没有办法向他承诺什么。
他说的那些将对方纳入人生规划这样的行为和举措,她都不会提前去做假设。
到了那个阶段,自然会有答案。
“因此,你跟我相处,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徐欥默了默,应着:“嗯,好。”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
她可以不将他规划进她的人生里,他却必须将她规划进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他这样的性格,做不出来匆忙的开始和无疾而终。
既然开始是她,那就一直会是她。
在这段即将到来的关系里,她只需要做她自己,而剩下的,是他该考虑的,如何提升自身的吸引力和人格魅力的事情,以及他理应做的必要的自我调整和排解。
“那现在,我是您的男朋友了吗?”
风声穿堂而来,掀着人的衣着鼓起。
闷雷躲在云层低处,低吼着寻找存在感。
雨下得通畅畅快。
“嗯,是。”时舒笑着点点头:“我的男朋友。”
徐欥也笑着。
一双狗狗眼弯起,眼珠乌黑清透。
细长的睫毛,鼻梁直峭。
淡淡的梅子色的唇。
“我的女朋友。”
……
徐欥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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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还想再和她待一会儿。
她疏远他已经有两个星期了。
但——
她刚才说,她已经洗过澡,准备睡觉了。
他也答应了她要长话短说。
这会儿,他已经耽误了她好一会儿了。
他因此准备和她告别:“那您早点儿休息。”
时舒觉得好笑:“你这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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