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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Jungle
Jungle:71.
竿春山所在的南桂省一座小市的江曲镇管辖区域里,是江曲镇最南端的山脉。
南桂省全年气候如春,风景绝佳,是近些年才被挖掘出来的旅游度假城市,最近风头正盛,冬季的旅游热度都快压过滇南那边了。
就算是在最冷的十二月到一月,气温都足足有十几到二十多度,对于北方人来说,这边是再合适不过的避寒圣地了。
叶伏秋一下了飞机,身上的羽绒服和毛衣就一分钟都穿不住了。
从北方带来的一身寒气,踏上这片土地没几分钟,就都被稀释得分毫不剩了。
赶过一次上竿春山的山路,颠簸难走,所以这次她没敢带太多行李,把最稀罕的设备随身带着,剩下的都还在邮寄的路上。
叶伏秋就一个大号旅行包,形单影只,简单利落。
娇小的个头穿梭在人群中,没一会儿就溜出了机场大厅。
一出门,温暖的风扑面而来,各种接机的,宣传旅游团的,趴在门口拉客的黑车司机叫喊不停,叶伏秋独自面对有些陌生的城市,竟回想到头次过去霄粤湾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稍微有点窘迫,紧张,但也有期待。
只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不会再害怕,叶伏秋背好包,左右环顾,寻找机场大巴的中转站。
叶伏秋躲进门内,脊背贴着门板,听见楼下车辆依次启动、远离,激烈的心跳仍未平静。
骆诗曼在房间内探头探脑,目光越过她身后。
“你在和哪个男人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她硬邦邦地回。
“哦……”骆诗曼拉长声调,“所以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追到了你家门口来。”
叶伏秋一只手拨开她,绕到厨房取冰水,声音很模糊地传出来,“你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干什么,聂东煜不是在伦敦吗,他不管你?”
不就是互相恶心吗,谁不会。
她一说这个,骆诗曼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声音骤然尖利,“他来伦敦我就要去伺候他呀?什么道理,哼。”
骆诗曼和聂西泽的亲大哥聂东煜是大学恋人,到现在也有八九年了。直到今年,聂东煜订下了联婚,骆诗曼过不了这个坎,分手说了一百遍,最后也没有分成,拉拉扯扯,藕断丝连。
骆诗曼瞪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眼角是湿漉晶莹的。
叶伏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酒,塞给骆诗曼一个,“哭什么,又不值得。”
骆诗曼抹过眼角,平复着呼吸,“行,说正事。先说好,你惹得我哭,今晚这件事,你非得答应我不可。”
“喂。”叶伏秋打她小臂,“你是专程来讹我的吧?”
“错,我是来救你的急。”骆诗曼提起她的鳄鱼皮kelly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用两只指头夹着晃了晃,“郑总请你去赌场陪他玩几天。”
叶伏秋只听了“赌场”两个字,就厌烦得别过脸,“我不去。”
“他开了十万磅。”
叶伏秋举起两只手,“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进赌场了,放过我。”
骆诗曼也不白费口舌劝她,只问一句,“叶德珍今年又欠了多少债,你又还清了多少?”
若不是叶伏秋有个嗜赌成性的妈,若不是骆诗曼这些年在伦敦替聂东煜打理着几个私人产业,她们两个原本也不会认识。
属于两个不同圈子的人,就算存在一层“妯娌”关系,但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场面上不会有什么交集。
两年前,叶伏秋到赌场替叶德珍还债,债主一眼见她,就色迷心窍,将人扣了下来。
债主说,请叶伏秋陪他打一轮德扑,若是能在他手下赢过三把,再放她走。
那个人在澳门素有“赌神”之名,但叶伏秋无知者无畏,面不改色在牌桌前坐下了。
谁也没想到,她连续十场十胜,一夜吸入七位数的筹码。到最后,逼得赌神当场失态,面色铁青地掀了牌桌。
闹得太大,不免惊动了骆诗曼这个老板娘。
骆诗曼听手下说这砸场子的是个德扑新手,连规则都是别人当场教她的,已经很吃惊。到了场内,再看当事人,竟然是一个又冷又艳的美人,更是出乎意料。
最后是骆诗曼捞了叶伏秋出来,替她还清了那笔债。唯一的条件,是叶伏秋要留在她的赌场里做荷官。
骆诗曼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叶伏秋算牌的天赋,认定她能做顶级的荷官。
她没看错人。一个月后,叶伏秋戴着半张面具出场,清清冷冷不怎么说话,却成了伦敦切尔西区最炙手可热的美女荷官。那两年,她给赌场带来的红利,超过她欠下那笔债的十几倍。
骆诗曼一直认为,叶伏秋是她做过最棒的一笔投资,直到聂西泽骂她见识浅薄。
叶伏秋岂止是会算牌。
十四岁拿IMO金牌,十五岁上大学,常青藤学校抢着给她发全奖。
她从一开始的起点就那么高,天赋是她的象牙塔,把她从污泥里捧出来。
把她阴差阳错地推回了泥潭,骆诗曼的确有一瞬间是愧疚的。所以,当叶伏秋开口说要走的时候,骆诗曼没有二话,因为知道她的未来会在更高处。
但是她知道,叶伏秋还是很缺钱。嗜赌的母亲不再是家人,而是一只蚂蝗,附在她身上源源不断地吸血。
“别犟,气节没有真金白银要紧。”骆诗曼把支票塞进她捏紧的掌心里,“郑总不会乱来,叫你去打牌,就只是打牌,不会有别的事。”
*
十月底,伦敦仍是多雨。
梅森大道上,刚从金融城下班的办公人群顶着公务包匆匆走过,在赶路的间隙,望见远方巴洛克式建筑里水晶灯的暖光灯光,暗自肖想着里面的纸醉金迷。
他们不会想到,在那个英国最古老的私人俱乐部的二层,竟然有一个装饰成了纯粹东方风格的会客厅。天花板正中间是红木雕刻描金泥的藻井,博古架上高低摆放着残缺的佛头、陶俑和汝窑青瓷。墙角的黄金支架上有一只洁净柔软的黄鹂,正在安静地啄羽。
会客厅延伸出去,是一个悬空平台,正对着一个戏台。台上的青衣拖着绸缎水袖从纱帘后面绕步出来,折扇遮脸地唱了这折戏。
厅内,几个男人坐在一起,低声交流今年港股上市的几家科技公司,哪些是风口,哪些是泡沫,哪些是长线,何时买入,何时抛售。
他们都是市场背后翻云覆雨的手。可是他们说话时,却频频看向旁边的男人,似乎是在征询、揣测他的心意。
旁边的乌金木沙发上,那个男人独自坐在那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沉思的样子,正如一樽古希腊雕像。
骆诗曼凑过去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周围那一圈人、连同郑总本人都瞬间收敛了表情,取而代之一种热切、忌惮和蠢蠢欲动交织的古怪神情。这放在他们这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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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富商脸上,违和感实在很重。
“这……”有个人搓了搓手,“好不容易在伦敦遇见了,我们是不是该去问候一下?”
“听说他最近不爱见人。”
“只由老郑带头去敬一杯酒,礼节上的事,不算打扰吧。”
余下几人都说好,各自将随手脱下丢在一边的西服外套穿上,纽扣一颗颗规规矩矩地扭上,松开的领带结打上,散了散烟酒气,握着酒杯鱼贯而出。
究竟是什么人要他们像给主子请安似地大费周章去敬一杯酒,叶伏秋没有精力细想,只觉得这些男人走后,房间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忍了一晚上的咳嗽也终于能咳了个痛快。
她咳得两眼泛红,骆诗曼坐过来给她拍背,“哎呀,我在休息室给你煮了雪梨水,你记得去拿。”
叶伏秋知道她今晚一定是忙得团团转,点着头,“咳咳……知道了……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骆诗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叶伏秋靠在沙发上,好容易才顺过气,起身找了个侍者问了休息室的方位。
这个私人俱乐部的赌场区域正对着戏台,十分开阔,赌桌与赌桌之间以淡金色的绸纱相隔,可以看见里面秋秋绰绰的客人,听见骰子、麻将翻滚的声音。
叶伏秋咳得头又痛又昏,觉得一切声音都像刀子般割耳朵,低头挑了清净人少的路走。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的小礼服,飘逸轻薄,冷不防后面有人拽了一下她裙子背后的缎带。
面前的人一只手扼住叶伏秋的脖子,另一手拍拍她的脸颊,“叶小姐,还记得我吗?”
叶伏秋睁了睁眼,气声吐出三个字:“张、仕、成……”
三天后,叶伏秋才接到叶德珍的电话。
她还没说话,叶德珍先干脆利落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啜泣地说,“我不知道张仕成还敢去找你……都是我该死。”
她是歌厅小姐出身,如今四十几岁了,声音依然很娇很甜。这么一哭,别说是男人,就连女人也要心软。
叶德珍又是痛哭,又是赌咒发誓,说自己再也不赌了,会好好过日子。
叶伏秋把手机移远了,对着电脑显示屏的一张脸面无表情,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不停,代码运行的一行行荧光倒映在淡漠的眼底。
等那边哭累了,她才开口,“我又没被怎么样,别把那些死啊活啊的放嘴边。”
叶德珍立刻笑逐颜开,甜丝丝地问她,“好、好,你的病好全了吗,你李叔叔说,不如圣诞时我们到英国来看看你……”
叶伏秋手一顿,“哪个李叔叔?”
“就是李奉年,你认得的。”叶德珍支支吾吾。
“我不是让你和他断了么!”叶伏秋猛地推开键盘,代码错乱了,滴滴地报错。
上次回国看叶德珍,还是去年新年的事。她半夜到家时,大门虚掩着,一只文胸落在玄关处,叶德珍搂着男人懒在沙发上,嘴角含着半截的卷烟。
叶伏秋在英国街头常见这些,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浑身的血液都气得冲到头顶心。
叶德珍先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爬下床,“小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伏秋不理会她,抬脚要把李奉年踢下去。
她恨李奉年把叶德珍当玩物,脚尖下了狠劲,“滚……”
李奉年挨了几记窝心脚,竟然也不生气,眼神黏在叶伏秋身上,哼呵直笑,“德珍,你女儿比你带劲。”
叶德珍哎呀哎呀地挡在李奉年身前,“说这些浑话!疼吗?”
她一身丝绸睡裙,曲线毕露地去心疼男人,真是活色生香。
母亲是这种烟视媚行的货色,叶伏秋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扯了扯嘴角,“叶德珍,你贱,非要连带着我也贱。”
那个新年,她拖着行李箱在江边走了一夜,第二天回英国,之后再也不肯回家,电话也很少打,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点开彼此的聊天记录,只有一页又一页的转账流水。
叶伏秋闭了闭眼,“你从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是么。”
叶德珍自知理亏,越说越气虚,“李哥他知道错了,说要送我一栋楼,等过户完我就……”
“他要送你一栋楼?你有什么值得他图的,能换来一栋楼?”叶伏秋气得冷笑,“叶德珍,你就是太蠢了,年轻的时候被骗身,被骗去赌,现在四十几岁了还不长教训,你是不是要被骗到死才会醒悟!”
叶德珍吵不过她,尖细地喊叫起来,“没有我生你养你,你凭什么清清白白地读书做你的女博士,如今反倒嫌我脏了?你知不知道,换了别个女的生了你,你只会被丢到厕所里、垃圾场里……你只不过是碰上了我……”
这些话叶伏秋早都听过一万遍了,起初难过,后来只觉得疲于应对。
捏起玻璃杯猛灌了口冰水,她平静下来,“我就是记得你的生恩养恩,所以现在还认你。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的情分就到头了,知道吗?”
不等叶德珍反应就挂了电话,眼角掉下一行眼泪,她若无其事地抬手擦掉。起身出了办公室,丽然在门外垂头丧气,肉眼可见已经徘徊了许久,一见到叶伏秋就气鼓鼓地告状,“师姐,那个爱丽丝今天来实验室了,还非要占你以前的工位,把器材都弄乱了!”
叶伏秋还没收拾好情绪,做不出多轻松的表情,只能勉强地笑了笑,“占就占了,反正她也不碍着我。”
丽然憋了又憋,还是藏不住话,直白地问,“可是教授把她安排过来,不就是摆明了要她抢你的——”
叶伏秋抬起一根手指比在唇前,丽然便咽了回去。隔了一会儿,小小声道,“她要抢你的课题,我不甘心。”
爱丽丝是导师莫里哀的新婚妻子,今年秋天刚进实验室做博士后。日本女子私修学院出身,履历也不甚亮眼,她是如何打败一众候选人来剑桥做博后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莫里哀对她的资质大约也心中有数,没有给她独立的课题,而是把她放在了叶伏秋手下。
——博后被一个年轻的博士生管着,说出去是够丢人的。但再细想一层,莫里哀对他年轻妻子的安排,是大有思量的。
叶伏秋蹙着眉,“抢课题暂且不说,老师让爱丽丝来我这里,首先是因为我可以做她的挡箭牌。”
莫里哀的实验室多年来成果斐然,但也十分臭名昭著。他推崇horseracing,倒逼学生组内竞争,赢家通吃,输家一无所有。这种无异于养蛊的教育方式无疑对研究成果的产出有相当大的催化作用,但也是一种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导致组内既有叶伏秋这样独立领导课题、做首席负责人工作的博士生,更有苦苦挣扎延毕多年的边缘群体。
这些人怨气冲天,叶伏秋顺理成章成了宣泄的靶子。都是剑桥的博士,哪一个不是少年天才。拉不下脸承认技不如人,就只能在背后编排她,有的骂她根本不懂生物学,靠带资进组才被莫里哀另眼相看,有的骂她不会写论文,都是聂西泽在背后代笔。
爱丽丝若是明晃晃地空降,难免不会步叶伏秋的后尘。但是将她放在叶伏秋手下就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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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了,别人会说,看啊,师母都在给她干活,教授果然最偏爱她。
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内里文章,丽然一向很不忿,鼓了鼓脸,问叶伏秋,“刚才她还问我要活儿呢,我不想让她拿到我们的数据。师姐,到底怎么办?”
一只宽厚的手掌接住她,“是我,我来了。”
“干什么……”
叶伏秋还没来及回头,后面的人将她垂在后背的头发往后一拉。
头皮一阵剧痛,然后被人掼倒到地上。叶伏秋有好几秒的工夫眼前一片昏黑,过了一会儿,才昏沉地看清对方的脸。
两人中断了对话,赶紧跑两步跟上。
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高耸树木,眼前有一片小空地,有几个穿着登山服的男人站在那儿很显眼。
“辛苦了辛苦了!这片林子还没做完规划引导,很容易迷路。”前面的村干部和他们握手,“都没受伤吧?”
叶伏秋正打算跟着小单师傅帮帮忙,拿拿行李,就在这时,她抬头,一眼在人群里——对上了一双丹凤眼。
心跳咚地一下落地就没再弹起,呼吸停滞在这一刻。
叶伏秋双耳轰然嗡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祁醒身姿挺拔,穿着暗蓝色的冲锋衣,领口遮住下巴,少年气仍在。
短发清爽,露出来的挺鼻和黑眸格外出众。
他背着个包,双手抄兜站在靠边的地方,单脚懒悠悠踩着颗大石头,与其他略有慌张的人比起来,淡然得完全不像是迷了路的人。
感知到视线的下一秒,他偏眼过来,抓住叶伏秋惊愕的目光。
半晌,他扬起下颌,对着她微微挑眉。
仿佛在说。
叶伏秋。
还跑吗?
第72章Jungle
Jungle:72.
村领导看见祁醒,跟看见了祖宗一样两眼发光迎上去:“祁总,你说你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
祁醒将视线从不远处收回来,对他说:“没什么可准备的,我们这回就是普通游客,不用麻烦。”
“村子里能有这么好发展,可不都要感谢您。”村领导招呼后面来帮忙的村民:“来!帮忙给拎拎东西。”
这群年轻人们一拥而上,十分热情地帮忙拿东西。
村领导给他们介绍:“这都是村民家里的儿子们,都是挑闲下空的,祁总放心,没耽误家户干活。”
叶伏秋站在小单师傅身边,一瞬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最后为了不暴露太多异常反应,硬着头皮低头跟着往前。
没想到村干部一个个都给介绍,她本来想帮身边一位女士拿行李,结果被一个小男生抢了先,她两手空空很是尴尬,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嗓音响起。
慢悠悠的,带着某种故意挑事儿的感觉。
“这位看着面生,也是村里人?”
叶伏秋一愣,心想这人在装什么啊!?
一下子好多人看过来,她只得硬邦邦抬头,与祁醒疏淡的目光对接。
村干部摇头,笑着说:“这姑娘这么白净秀气哪像我们山里的孩子,好像是……”
小单师傅这时候插话介绍:“叔,这是我朋友,外面来的。”
“也是旅游工作。”
祁醒轻轻瞥了他一眼。
叶伏秋后背一僵,知觉突然变得敏锐,感应到男人强烈的存在和呼吸。
他就站在她身后。房顶有一盏水晶灯,将他身秋沉默地映在胡桃木的长桌上,笼罩住她握笔的手。
一只冰凉的手越过叶伏秋的肩膀,抽走了她压在小臂下面的教案。
嘉宁探头探脑地去看哥哥的脸色。他不知道是从哪个会上刚下来的,一丝不苟穿着西装三件套,一边低头看教案,一边抬手拧松领带,眉眼些微的倦意和不悦,“这些不是早就教过了?还不会就让她去做二十页题,不要什么都惯着她。”
他的语气冷淡到近乎严厉,叶伏秋屏了屏呼吸,大气不敢出,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非得跟嘉宁一起挨训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积水阻断了诺福克郡与伦敦之间的高速公路,祁醒没能即刻反程。
下了课,嘉宁听说哥哥还未走,眼巴巴地望着楼上紧闭的书房门,“哥哥不一起用晚么。”
潘师良慈爱地看着她,“少爷还有电话会,你和叶小姐先去吧。”
嘉宁像个小动物似地哼唧一声,“他眼里果然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伏秋心里有鬼,知道祁醒是为了避开谁才冷落妹妹,连忙替他说好话,“祁先生很关心你的,他那么忙,都还会抽时间过问你的作业呢。”
嘉宁:“……”
这种关心她是可以不要的谢谢。
眼看雨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叶伏秋惦记着实验室里的事情,婉拒了晚餐的邀请,披上雨衣就走了。
雨势甚大,乡间原始的排水系统捉襟见肘,转眼间,积水就没过了小腿。但叶伏秋在英国生活了这么久,很难不锻炼出和恶劣天气共存的技能。她高高挽起裤脚,踩在道路两边的岩石带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一辆迈巴赫SUV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她的去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举伞走到她身边,“叶小姐,我送你。”
叶伏秋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疑惑,“你……”
对方读出她的疑问,颔首道,“是先生的吩咐。”
“你确定是因为叶小姐?”陈私助结合他的病情和这种精神疾病的资料,“十几年的经验表明,你每次癔症的深入程度是不一样的。”
“或许只是那天你状态好,程度不深,就算是别的外置刺激也能叫醒你。”
“概率事件,我想你也是这样判断的。”
“毕竟……”小陈偏头,小声说了句:“你那天只拿了一把削皮刀,都没拿大菜刀砍自己。”
祁醒眼角一抖,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小陈站直,非常骄傲:“高情商和幽默感,是一位心理医生必备的天赋。”
祁醒满脸写着无语,拉开车门,没说话,而是上车前对着他指了指脑袋。
【脑子,你有?】
叶伏秋委婉地望了一眼迈巴赫的底盘,“雨这么大,车子会报废的。”
“没关系,报废的话,他会批账单。”西装男笑了笑。
“……啊?”叶伏秋怀疑自己听错了。
男人恢复了面无表情,“您担心得不无有道理,所以我本来提议用直升机送您的,这样最妥当,但先生说您一定会拒绝。”
……那可不吗,一辆直升机大张旗鼓降落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那个画面根本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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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一向是喜欢折中的,如果你说让她坐他的车子回去,她一定不肯。但你如果你用直升机来威胁她,她瞬间觉得坐他的车不算什么了。
叶伏秋疑心自己被合谋套路了,但她没有证据。
上了车,透过车窗回望,雨幕下的庄园灯火辉煌,她不期然看见站在二楼高台上的修长人秋。
他看着她。他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用绵长的眼神。
*
叶伏秋心底的尘埃陡然落定了,终于低垂眼眸开口,“祁先生,好久不见。”
“又冇几耐,两个月啫。”潘师良在旁老神在在地拆台。用的是粤语,叶伏秋听不明白,那么只能是专门揶揄祁醒的。
祁醒微眯眼给去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转过脸,神情又柔和下来,“好久不见。”
其实的确没有很久,但对他们来说,却已经跨过了许多时钟秒针。
由秋到冬,跨过一个季节,跨过了她努力建立的秩序和原则。
叶伏秋开始后悔了,此处的晚风是否太轻柔了些,花香树秋都被染成透明。
为什么要开口叫他?秩序的坍塌只需要一次破例,剩下的只有节节败退。
但是迟了,祁醒已经捉住了她一瞬间的心软。
“替我照叶好嘉宁,可以吗?”他征询她,姿态有礼有节无懈可击,跟那个无情弄哭妹妹的暴君,简直判若两人。
叶伏秋盯着他严整的领带结,视线无意间向上,看见男人说话时,硬挺的喉结微动。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听见他催促地问了一句,“叶小姐?”
叶伏秋回过神,又想要叹气。
长兄如父,他明明很关心嘉宁,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祁先生——”她抬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祁醒目光一闪,似乎也惊讶她突如其来的莽撞勇气。
她抿了抿唇,郑重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忙的。”
…………
叶伏秋背着摄影包出了院子,叹了口气,一转头被坐在院子外树下的男人吓了一跳。
祁醒懒洋洋半躺着靠在石头和树干上,怡然自得的架势像是山林里化成人形出来游玩人间的狐狸精,手里还捏着一个用狗尾草编的兔子。
见她出来了,他挥着草兔子,微笑顽劣:“忙着呢,叶大摄影师?”
叶伏秋被他这“叶大摄影师”嘲笑到了,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啊,没空搭理你。”
祁醒看她实在烦恼,没多逗贫,扶着膝盖:“你啊,就是跪在他门口天天求天天劝,也未必能成功。”
“那你说要……”叶伏秋愣住,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干嘛。”
她突然捂住肚子,“你还真,真给我肚子里蛔虫打电话了?”
她的事找村里的大妈大爷们打听打听就都知道了,祁醒没想到她竟然“天真”到这个地步,盯她一秒,然后低下头猛地颤抖肩膀,漏出一声。
在憋笑,而且没憋住。
叶伏秋又被他笑话了,恼羞成怒,走上去踢他小腿,耳朵泛红:“别笑了!你烦死了!”
祁醒一下握住她再次踢来的脚腕,叶伏秋瞬间成了单脚站立,踉跄好几步,“你,你……”
他故作暧昧地摩挲两下她细腻的脚腕,然后松开,“凡事呢,讲究方式方法。”
“我有一招儿,要听吗?”
叶伏秋赶紧站稳,不懂了:“什么?”
祁醒缓缓起身,然后从身后拎出一坛子酒,对着她晃了晃,挑眉。
她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嗯?
第73章Jungle
Jungle:73.
结果祁醒的办法就是假借她朋友的身份,拿着好酒好菜,上门去请老爷子吃饭。
她倒也没想到单爷爷是个好酒的,这两人一喝就是好几个小时。
叶伏秋和小单师傅都坐不住了,偷偷跑到后院拍了几个镜头。
不过在刚刚陪着喝酒的过程中,她听见醉酒的老头吐露了不少过去的事。
有关于这一家子。
本身上两代的人思想就比较保守,尤其是像单家这样代代务农又传承文化技艺的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踏实,踏实干活,踏实把手艺继承给下一代,踏实生活。
心浮气躁,唯利是图,是手艺人最忌讳的。
心一飘,手就会跟着虚,技艺就从这一代歪了。
这样的人家,做的都是对民族文化的大事,自然也不被很多人理解。
小单师傅的妈妈,生下他没到七八岁就跑了,不愿意跟着他们家一辈子窝在山里,想去过更好的日子。
凌晨三点,叶伏秋躺在床上,人却去世得很安详。
管家为她准备的客房空旷得吓人,一个厅套了又一个厅,最里侧才是床。绸缎的窗帘被外面的风吹起,发出沙沙的怪声,叶伏秋与床头油画里的人像大眼瞪小眼,仍精神得像只鬼。
干脆爬起来对着笔电想实验,聂西泽的邮箱主页挂在面前,那一张冷漠如无机质宝石的脸,对内可煞气腾腾,对外可镇宅驱邪。
她一面给聂西泽写长邮件汇报工作,一面将电话听筒夹在耳侧拨出内线,“需要一片安眠药……嗯,是的……床很舒适,不用换,我的问题。”
值夜女佣答应了送药,又体贴地推荐了浴室内的助眠精油。
挂了电话,叶伏秋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冷汗黏黏,的确很不舒服,索性去重新泡澡。那款精油的确有玄妙的作用,香味在水汽中层层叠叠地放大,沁入满心满肺。水声潺潺,波涛轻漾,柔和地推送着轻薄如玉的后背曲线。叶伏秋手臂垫在脸颊下面,身体温软,眼皮渐垂,模模糊糊地生出困意。
不久,有人敲响木门,稳定悠长的三声。叶伏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套上外衣,伸手开了门,“多谢你,精油很好,我已经——”
轻快带笑的声音一瞬间截停,下一秒,叶伏秋目光滞住,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人,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呆呆地打招呼,“祁、祁先生。”
祁醒还穿着西装三件套,领带饱满地紧束在喉结下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盏,里面的热牛奶冒着蒸汽。
起初,叶伏秋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劲。是祁醒的眼神先定住了,然后欲盖弥彰地、很绅士地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
脑子“砰”地一下爆炸了,她想到人类的起源,奇点,大爆炸,第一颗恒星的诞生,超新星,红巨星,白矮星,寂灭……
一言以蔽之,很想死。
佣人为她准备的睡衣是一件吊带裙,天蚕丝的质地,像云朵一样裹着身子,轻若无物。
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不对,这件裙子原是专门定制给嘉宁的。
嘉宁是纤细的少女身材,她的衣服穿在叶伏秋身上,只有腰身是正好,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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臀都紧紧贴身,裹得浑圆紧翘,裹不住的地方,便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白,由不得别人不去注意。
叶伏秋呆到不知道要跑。走道里的一面古董雕花更衣镜纤尘不染,里面忠实地倒秋,他西装革履高贵冷淡,而她衣不蔽体面红耳赤,妖娆与禁欲对比强烈。
沉默了好久,落地钟的指针走过一圈圈,滴答、滴答。
祁醒终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罕见地烦躁到拧了拧领带。
“叶小姐,你不冷吗?要不要去披件外套?”
这个庄园内部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恒定二十七摄氏度,最是舒适宜人。这个台阶递得生硬,但是有什么办法?
叶伏秋如梦初醒,冲进房间里裹上了大衣。背对着门口,她垂头丧气地,深深吸了几口气。
她不知道,这样香艳的、隐秘的美丽,已经过于直白地造成冲击。更何况,新浴后的她,雪面桃腮,还氤氲着温热的香气。
以前,她和聂西泽去宴会,有个人喝酒喝昏了,当着她的面不干不净地说,聂二少好艳福,女朋友是高材生,却不只是学问深。男人再高挺的鼻骨,也够不到叶小姐的深度呢。
叶伏秋越想越要哭。裹着大衣走回来,双手紧紧交叠在胸前,唯恐他误解什么,“祁先生,我在等女佣送药,不知道是你……”
祁醒终于重新看向她,确认她现在除了脸通红、双眼含水窘迫得要哭,没有别的不好。
“好,那就不要原谅我。”他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拿她没办法,“就这么记恨我,永永远远。”
在略有蹙眉忍耐耳鸣的生动表情中,他回到了现实。
比起恐惧慌张,叶伏秋完全被震撼了。
没有流血,没有痛苦。
所以是,是……
是她。
是她把他带回来的吗?
是她,她又能叫醒他了吗?
叶伏秋吭出一声哭腔,压抑了多年的伤疤在溃堤中愈合。
泪珠如断线般疯狂地冒。
“祁醒……”
祁醒脸色有些白。微微喘着,忍耐着耳鸣的不适,强撑出一抹笑。
“别叫了。”
“都听见了。”
第74章Jungle
Jungle:74.
叶伏秋望着秘书姐姐,看得出对方欲言又止,越是这样她好奇心越澎湃,连带着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听到虎啸就会胆颤。
坐在邻桌的男人给她一股扑面的危险直觉,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探。
没等温莉说话,叶伏秋余光瞥见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头,埋头咬了一大块饺子。
假装很忙,假装没偷看。
祁醒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脸上那片茶叶摘掉,掸了掸肩头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叶伏秋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强,如叶伏秋直觉的,他确实往这边走了,但她没料到的是他不仅是往这边走,还是直奔她们来的。
男人逼近的时候叶伏秋的心脏不可控地乱撞,头越埋越低。
她猜,刚刚自己没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肯定是没看见的吧,毕竟这餐厅里这么热闹,自己那么小一声,怎么会……
可是如果没听见,他过来干什么?
心跳几乎快达到阈值,满口慌乱道歉的话已经崩到嘴边,蓄势待发了。
下一秒,祁醒走到她们这桌停下,伸手,撑在温莉身侧,语气里带笑却不温柔:“温秘,你对我成见很深。”
叶伏秋耳尖一耸,咬着筷子的动作停住。
嗯?他认识秘书姐姐?
她试探着抬眼,却发现对方同时瞟过来,触电一般,叶伏秋猛地缩回去。
女生躲他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快到几乎把嫌弃和排斥写在摇晃的发尖上。
祁醒冷淡一瞥,又问温莉:“什么叫离远点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温莉面不改色,抻了张纸巾,放在桌边,“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
“祁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净吧,湿漉漉地离这么近,我会不舒服。”
叶伏秋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这人吗?
祁醒身上早就没什么水渍了,对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见,我被人泼了一身,又被你嘲讽一顿。”
“现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烦温秘先消失一下,我茶点还没用完,不太想看见你。”
他挑起眼皮,往叶伏秋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来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热目光,叶伏秋后脊僵直,动都不敢动。
她听见那人轻飘飘来了句。
“哦对,把你这没礼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带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难堪,双颊扑地通热一片。
…………
等走出酒楼被阳光安抚,叶伏秋才敢大口喘气,她跟上前面的温莉,小声问:“姐姐…我刚刚是很不礼貌吗?”
她确实是不太喜欢和人对视,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对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她明白。
温莉虽然一如既往面瘫脸,但外人不难感受到她吃了祁醒一口气之后的隐约不悦。
她明白告诉叶伏秋:“没有,不用在意。”
“疯狗被惹烦了,见谁吠谁而已。”
叶伏秋抿唇,所以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很熟吗?”
温莉叹气:“如果非要论个关系……”
“我算他表姐。”
叶伏秋:!?这么巧?
……
回祁家别墅之前,温莉带她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住处已经为她备好了基础的,但是一些贴身常用的东西需要让她自己挑选。
温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叶伏秋的时候,她在结账区已经给完钱了。
这时候她恍然,经过全方面培训的自己竟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甩开了。
温莉走过去,有些无奈:“你…”
这次,叶伏秋拎起袋子,率先抢了话:“我知道,这部分费用也在他们资助之内。”
她低头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单,拖鞋和毛巾,“但是这些东西等我离开后别人是没办法再用的。”
“家里给了钱的,还是我自己买吧。”
温莉紧紧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拿人没办法,接过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个和祁家人气质格格不合的。
…………
霄粤湾的富人区,位于黄金中心位置,却丝毫不会被高楼林宇的CBD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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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的熙攘吵闹到。
只有在湾区有头有面的人才能在这里拥有一亩三分地。
祁家的园区占地面积最大,一千八百方的园林别墅倨傲于富人区。欧式别墅坐落讲究的园林布局中央,高耸法桐在别墅的白墙蓝顶上投下属于它的绿色阴翳,喷泉淅沥,灵动了树叶摇晃的瞬间。
门口值班的安保看见车牌号,为他们敞开通往地库的入口。
温莉让司机停在地面,下车给叶伏秋开了门:“我们直接下车,你的东西一会儿会有人送上去。”
院子里的乳白地砖干净得连灰土都看不见,连绵延伸直至绿植区的鹅卵石甬道。
叶伏秋娇小的黑影在这片灼热又宽阔的白色中,渺小得不堪一击。
她早已被眼前的环境震撼得说不出话,瞪圆了眼睛,只知道乖乖听话跟着走。
“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先生出差不在家,夫人和她的大儿子都在。”
叶伏秋想了想,弯动眼睛,小声调侃:“你们管有钱人的儿子…是叫少爷吗?”
叶伏秋的黑发被晚风微微掀动,在周锐眼里构成一片如梦中画面的景色。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首饰盒,递给她:“生日礼物,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这个。”
“其实今天一直想跟你单独待会的,我有点话想说。”
叶伏秋看过去,是一条手链,点缀着星星和月亮,银色衬肤色,特别适合女孩子。
虽然礼物小巧,却能看出周锐的审美。
她弯动嘴唇,很开心。
但迟迟没伸手。
叶伏秋提了下单肩包的背带,垂眸,“我也有点话想说。”
一来二去,她或许有些迟钝,但又不是傻。
周锐对她的意思,她多少能摸到个轮廓。
但是。
她脑海里浮现出祁醒的脸。
叶伏秋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在南大的时间只有大一这一年。”
“明年我就会回到北方,并且我家在北方,未来工作生活,都没有再回霄粤湾的打算。”
“以前我没有朋友,曾经以为是自己性格不好,不讨人喜欢。”
“但是遇见你们我才知道,原来有朋友的感觉可以这么棒。”
“尤其是班长你。”她抬头,笑意诚恳又坦荡:“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又很照顾我。能和你成为朋友,让我开心到……就算过去多久都会记着的程度。”
“这就是我今天想单独跟你说的话。”
她的所有真诚和委婉都在话里,即便周锐作为比较直来直去的男生,也多少能感觉到这不愿说破而影响友情的婉拒。
周锐的所有激动和紧张,在叶伏秋一番娓娓道来的感谢中,一点点垂了下去。
他握着首饰盒的手逐渐往下掉,笑容也有些不自在。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嗯。”叶伏秋点头。
不管她和祁醒怎么样,但至少,她对周锐绝对没有异性上的喜欢,所以必须要说清。
“虽然以后我不在南大继续上学,但我们还能继续联络。”叶伏秋粲然莞尔,说:“好朋友是一辈子的。”
周锐收敛所有失意,也笑了一下,带着惭愧。
他还是执意把手链递给她:“生日礼物,既然是好朋友,也只能陪你过这一年的生日,那就必须收下!”
这次,叶伏秋像接其他同学的礼物一样,双手接过了周锐的礼物,欣喜接纳:“我会好好收藏的。”
…………
跟同学们走回学校,祁家司机叔叔准时到校门口接她回去。
司机下车帮她拎袋子,笑着说:“秋秋收到这么多礼物啊,人缘好的哦。”
叶伏秋鼓起脸蛋,点头,“大家对我特别好。”
司机驱车带她回到别墅区,一进了客厅,叶伏秋被眼前的景色惊讶到,以往大气的客厅此刻多了不少粉色的生日装扮,字母形状的气球黏在餐厅,礼物堆在蛋糕桌下面,多得晃到她的眼。
保姆阿姨拉响庆祝彩带——“嘭”的一声,彩蛋从天飘落。
梅若和阿姨们一齐恭喜她:“生日快乐——!”
靠在楼梯边刷个存在感的易慎默默鼓掌,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
祁醒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茶杯,回头看她,噙着很淡的笑意。
表面是隔了很多天没见的客气和疏离。
装得实在像。
可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餐厅的盥洗室急促地接吻。
叶伏秋仓促躲开他的注视,看向梅阿姨,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谢谢阿姨。”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客套话。”梅若牵着小姑娘到里面看礼物,然后知会厨房可以开始上菜了。
“来,全家人都给你准备了礼物。”梅若把带到蛋糕桌前,然后对两个儿子说:“你俩先上桌等着。”
“阿慎不懂这些,我怕他乱买弄得你不满意,索性就我来做主了。”梅若打开盒子,给她看:“女孩成年以后,怎么能没有自己的香水呢。”
“香水,口红,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她又打开另一个盒子:“还有正装,皮鞋,这种衣服是平时最不会买的,但是一旦需要,根本来不及准备。”
说完,她拿起最上面的礼盒,“这是阿醒给你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梅若扭头,“现在让小丫头拆开看看吗?”
英国的十一月,日出时间晚至七点,此时整座庄园仍在沉睡。月亮清冷地挂在崇山峻岭,清辉洒落在广袤的松林、草坪、花丛,间或有飞鸟越过。
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直到看见远处身形高大的男人。
看不清面貌,漆黑的头发正往下滴水,身上的油蜡风衣也湿透了。
在她发怔的电光火石间,男人抓住她的手肘,用力将她整个人从围栏旁边拽了下来。
叶伏秋脸色一变,甩开他,“别管我!”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手一松,捂住胸口倒了下去。那手掌下方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地流血,几乎染红了附近的地面。
看他的第一眼,她仍未从生与死的边缘走出。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映亮了男人的侧脸,她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聂西泽。
再度迈上台阶的脚步停住了,她俯下身,在第二道闪电中看清了,虽然很像很像,但他并不是西泽。
他不是西泽。
因为西泽是不驯的游侠、山间的风。而眼前的这一位,即便鬓发湿透,气场也透着属于上位者的秩序和掌控感。他赤手空拳和深渊谈判,把她的灵魂不由分说地拉了回来。
深吻之后,他笑话她:“午觉没睡醒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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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妈给你煲了汤,你最喜欢喝的那种。”
叶伏秋眼底倒映着他的脸庞,抚摸着他每一寸皮肤,目光摇曳不敢置信:“我回来了吗?我是,回来了吗?”
祁醒哧笑一声,捏住她鼻翼,故意让她憋气,使坏着:“还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啊?”
“再胡言乱语,我让厨房多给你做点补脑子的得了。”
说完,他把她提到怀前,故意让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祁醒伏在她耳畔,暧昧暗喻:“或者等晚上,我给你单独补补。”
叶伏秋被臊得热了脸,推他:“你又这样。”
她努努嘴,“你当我是说梦话好了,你快下去帮忙,我要再看会儿书。”
“行啊,现在还会使唤上我了。”祁醒这么说着,却老老实实起身,走之前还使劲揉揉她头发:“看累了就下来吃水果。”
叶伏秋脸蛋上鼓起窃喜的弧度,扭回头重新打开书。
就在这时,书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嘭”的倒地声。
她转头,瞧见刚刚还调侃自己的人,此刻静静倒在地上。
天地瞬间颠倒塌陷,叶伏秋惊慌大喊:“祁醒!!”
她跑过去跪倒,把人扳过身子,吓得尖叫一声。
地毯上的鲜血洇开了一大片黏湿的神色痕迹,祁醒脸色苍白已然是死去很久的样子,而他的手就握在,插入他心脏的那把刀的刀柄上。
轰然间——诸多杂音充斥她的大脑,整个空间也开始变形,扭曲。
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开始褪色,坍塌。
叶伏秋眼见着在面前惨死的祁醒,坐在地上后退,沾满了血的双手捂住头,恐惧痛苦地大叫:“啊!!!!”
…………
轰——
叶伏秋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目光木然,吓得嘴边溢出哭腔,退到墙角把自己紧紧蜷成一团,月光投在墙上的正在颤抖的身影暴露一切。
刚刚无比真实的梦境画面,像一把榔头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一次次地重创着她的生命。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叶伏秋越抹越多,听着撞动得难受的心跳声,反复回味可怕的梦。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梦。
不像是冷静求医,倒像是,困兽般无处逃窜。
陈容微笑,不慌不忙问:”我想问,祁先生,你遇到什么事了?”
摇椅的晃动停止了,祁醒盯着花房顶棚的丹凤眼陷入一片岑寂。
他的眼眸时常是无底深渊,也可以是浓稠岩浆,但有时候,是一片草藓浮泛的空池。
他唇角似乎是有动迹,但始终没能说出话。
陈私助跟在祁醒身边时间长,大胆猜测,试问:“祁总……你……”
“是被看见了吗?”
他含糊省略的内容,三人心照不宣。
陈容似乎也是这么猜想的。
祁醒盯着顶棚隔着一层透明罩的阳光,微微动着的眼睫,像皮肉内随呼吸扩张的胸骨,枯硬中扇动生命力。
“没到那个地步。”
他敛眸,不知想起谁,也不知在回忆什么画面,轻扯唇线:“看见了,不过是在一切之前。”
祁醒直起身,端起剔透的茶杯,举到唇边时停下,云里雾里说了句:“快十月份了。”
“往年一到冬天的时候,你发作的频率就会剧烈增加。”陈容问:“今年不过才到秋天,已经开始了?”
“不清楚。”祁醒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徘徊不定的词汇,他抿了口茶,“认真的,陈医生,你这儿能不能长租?”
“你就当我是个重症病号。”他笑了。
陈容摇头:“我这里只收真心自救的人。”
“不是提供给离家出逃的人的旅店。”
祁醒往后一躺,摇椅激烈晃动,透露着他的颓丧和不耐。
陈容多少知道祁醒的事,有些疑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会陷入烦恼的人,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
“真看见也好,没完全发现也罢,不管是谁,你有很多办法让他闭上嘴不是么。”
“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问的跟我这事儿有什么关系?”祁醒瞥他,指尖接住一束光,阳光贪婪地伏在他手上,“医生,我花了钱,就想讨个办法。”
“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
“办法很多,但都比较粗鲁,就算是医护也没有资格那样对你。”陈容忍俊不禁,以玩笑话说道-
说完,他转而再变了话锋:“即使这样,他的行为施加在祁醒心理上的创伤,也是真的。”
“祁醒,是最纯粹的受害者,他没有任何不对。”
“我认为,受害者没有道理反过来去理解施害者的难处,你说是不是?”
叶伏秋的心瞬间扭成了曲痛的形状。
“那时候叶小姐年纪还太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十四年前的冬天,在十二月二十六日到第二年的二月初这期间,你父亲是外出打工的对吧,而与之前外地工作状态不同的是,这期间他拒接有关家里的一切来电和短信。”小陈根据调查的情况说:“是因为那团伙的人不许他对外联络,估计连手机也都没收走了。”
“如果是正常的工作,又怎么会两个月不和家人通信呢,如果你不确定,可以问问你的母亲,当时是不是这个情况。”
叶伏秋动摇了,虽然那时候才五六岁不记事。
但是,这件事,在很多年之后父母吵架的时候,被母亲提起过,所以。
是真的。
那时候母亲怀疑他装失踪,实际上是在外地逍遥快活,生怕家人发现。
她责怪父亲根本不顾一家老小,没有责任心。
原来父亲是被迫切断了对外的联系,正处于担惊受怕的威胁中。
“祁醒这件事结束以后,叶坪先生以最快速度逃回了滨阳,”小陈翻看着手机里的档案,说:“但很快,就又离家了。”
“是因为他是这件事里唯一一个让祁醒看见过脸的人,他害怕祁家或者是犯罪团伙顺着他的踪迹找上他的家人报复,于是之后多年,他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工作踪迹遍布全国。”
小陈看着面前撑着额头不肯接受这一切的女孩,心里不禁想:
当初野山,悬崖边的那次救援,实际上毁的是两个人——毁了积极看待世界的祁醒,也毁了从来坦荡良善的叶坪。
这件事,错的不是叶坪。
但扎在祁醒身上最深的那一刀,却也是叶坪的。
叶伏秋扶着额头,刷地掉了两串泪,她颤着手指迅速抹去。
父亲那些年颠沛流离,最后在家的那阵子,也是抽烟,酗酒,夜不归宿。
她回想他坐在餐桌沉默抽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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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原来,爸爸一直在被自责,恐惧,愧疚折磨着。
可是,可是。
就在几个月之前,她还抱着祁醒,叫他一定要报仇,让那些所有伤害过他的人血债血偿。
然而此刻,她却发现这把该发出去报仇夺命的箭,也有自己父亲一份。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像脚下礁石粉碎,像靠山坍塌,像在最幸福的时候突然被人给了一耳光。
恐惧与悲哀袭来,让她在事实面前看清楚,原来祁醒的怀抱……
自己是最不配得到的那个人。
“叶小姐,如果祁醒没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会成为这个多嘴破坏你们之间的人。”小陈是祁醒的朋友,是祁醒半个负责医生,他没有道理对叶伏秋这个此刻害处大于益处的人产生同情。
他说:“过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在国外这阵子,他癔症的恶化速度快于过去十年每个时刻。”
“我目睹了两个月的每一次癔症,最严重的时候,他往自己身上刺了三刀。”
叶伏秋鼻尖骤然酸涩,吓得脚都软了。
怎么会。
他每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正常的很。
她看向左腕戴着的健康手表,又看向陈私助,“我的手表……”
“是的。”陈私助确定她的猜想,“是另一个人的心率,祁醒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你手表的绑定。”
他给她看自己的腕表,“这两月以来,监控他心率的人是我,但我没办法叫醒他,我只能拦住他不对致命的地方挥刀。”
叶伏秋沉默了。
昨天他生日,晚上他拉着自己接吻的时候,两人情到正浓的时候,他埋在自己颈窝喘息的时候,她手表上显示的心率平稳得无比诡异。
这之前她竟从没有怀疑过什么,真是傻。
祁醒,竟然这样“骗”了自己两个月。
她还觉得他健康无虞。
“叶小姐,你也发现了。”小陈将残忍的故事发展揭开:“你已经叫不醒他了。”
“因为你是叶坪的女儿。”
叶伏秋哽咽,没忍住溢出一声哭腔,把头埋得很低,像做错事的孩子。
就是说,她已经不是祁醒的救赎了,是吗?
在祁醒的潜意识里,她已经被驱逐出局了,是吗?
嘉宁被蒙在鼓里气坏了,当场表示怒而绝交。
回家路上,叶伏秋十指飞动回她一条八百字忏悔小作文,最后试图转移矛盾:【你难道没发现,祁先生是在故意挑拨我们吗?你这样不是正中他的诡计?】
嘉宁阴阳怪气叫她:【小嫂嫂。】
【我哥哥是大混蛋,你是小骗子,你们谁也别说谁。】
叶伏秋两眼一黑,哄不下去了:【不许叫我嫂子!!!】
第75章Jungle
Jungle:75.
祁醒缓缓抬眸,两人激烈对撞的视线在悠闲的氛围里一触即发。
电光火石藏在薄纱下,暗潮涌动。
叶伏秋心跳猛然落空。
不知为何。
空气里仿佛有一股说不清的浓稠,低燥。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她恍然心虚,不敢看他。
祁醒贴着咖啡杯的嘴唇悄然牵起,越笑越冷。
“请坐。”民警示意她。
叶伏秋点头,刚要坐,却发现祁醒坐在外侧,大喇喇敞着腿完全挡着她进去的路。
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异常,压着怦怦战栗的心跳,她故作平常开口:“让一下,我进去坐。”
祁醒抿了口咖啡,没动。
叶伏秋低头,瞧见他另一手在侧边捏瘪捏皱的烟盒。
烟盒里明显还有烟,但因为他的暴力搓弄,全都碎成一团,烟草丝顺着敞开的壳子正往外掉。
祁醒那只手的指腹刻着好几道红紫的硌痕,像是掐出来的。
可见用力程度,仿佛是个没痛觉的。
她眉心跳动,觉得奇怪。
“或者你坐到里面也行。”
祁醒听出她声音里的催促,有种慢慢回神的姿态,直起身,把伸着的长腿稍微收了收。
这是让她进去坐的意思。
祁醒摸了下鼻峰,眉压得有些死,目光偏到地面上,似在隐忍什么。
他放在桌下的手虚虚握成拳,手背青筋自然浮起,极有力量感。
“没。”祁醒轻轻回。
对方所有动作落入眼底,她眼眸一亮,意识到什么。
叶伏秋缓缓扭头,抬眼,正对上这桌前方墙上,正对着他们的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运作中,圆形一圈圈陷入数字世界,监控视线里的所有举动。
猩红的灯光亮着,像一只摄魂嗜魄的眼睛。
发现秘密的瞬间,她心跳漏空,骤然回想车祸那天在派出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偏开视线,摸着鼻梁。
祁醒这样嚣张的人,只有别人不敢抬眼看他的份,哪有他低头的时候。
而且祁家那么大一栋房子,连一个监控都没有。
果然,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骨瓷茶杯在地毯上碎成了两半。
叶伏秋目光发直地往向窗外,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吗?英伦三岛分裂了吗,泰晤士河倒流了吗?
“Evelyn,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yes?”
“聂老师,上一次你提结婚,是为了气你大哥。那这一次呢?”
“今天我是认真的。”
叶伏秋混乱地摇着头,缓缓坐下与他对视,“你还记得你曾经对‘爱’与‘婚姻’的看法吗?”
聂西泽大步走到门边,忽然止步回头,“Evelyn,虽然今天你拒绝了,但我的proposal会一直有效。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随时告诉我。”
砖墙偏冷,房屋空荡,于是男女之间碰撞在一起的体温,就成了这片区域相对静止又滚热的台风眼。
叶伏秋无法形容与他对视时的感受——那是一种既忌惮,又上瘾的感觉。
祁醒生病时候的眼眸比平时更浑涩,似乎看人都更认真了,也更冷漠。
他的双眼像一池飘着暗香的酒,令叶伏秋一不留意就沉醉。
对方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叶伏秋眼睫颤颤,“……你身上好热。”
“嗯,睡觉都不用盖被了。”他竟有闲心跟她扯着无聊东西,像是瞥了眼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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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盒:“羡慕么。”
叶伏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面前人突然压了下来,她抬头,险些撞上他鼻尖。
他微微发热的吐息和薄唇近在咫尺,她频眨眼睛,甚至不知道一时该把目光落到哪里。
祁醒眼底情绪是很淡的,却勾着唇角调戏:“你要羡慕,我可以帮你也发个烧。”
他知道叶伏秋招架不住这些,明显是故意吓唬她。
把她吓得骂着人跑走。
所以。
【叶小姐,这几天他不让任何人打扰。】
【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叶伏秋大胆猜测,手指伸到输入栏那里,一字字的,按下了今日的日期。
1225
门禁立刻显示密码错误,她立刻清楚,换下另一个猜测。
既然不是今天。
那就是明天!12月26日!
“密码正确——”
门锁落下,门开了。
叶伏秋抬头,心里轰然。
果然,他会把最痛苦的日子作为密码,每日输入,每日记忆,永远不忘。
叶伏秋推门闯入,“祁醒!”
她跑进厨房,一眼就看见他撑在盥洗盆旁边的背影,染着血的厨房剪刀被扔在地上。
祁醒个子高,身材强壮,平日里杵在那儿总给她一种松柏般的坚韧不可摧的强势。
可此刻叶伏秋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像一棵绷紧了,受尽千万次砍推,即将摧折的竹。
叶伏秋眼神不止晃动。
这时,祁醒回头。
如困兽般凶恶又破碎的漆黑目光,几乎吓得叶伏秋想后退,但她忍住了。
祁醒撑在柜台上的手爆起青筋,所有隐忍藏在僵硬的身体线条里,开口语气很重:“你怎么进来的。”
往日里笑着逗弄她的腔调全然消失不见,他的嗓音又低咬字也重,让她徒增委屈。
叶伏秋鼻尖发酸,“我,我猜的……”
“祁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醒偏开眼,呼吸粗重,或许在忍痛,尾音有些不稳:“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这几天比较危险,”叶伏秋惶恐,讷讷:“这样我就不会离开你了啊。”
他没有说话,艰难直起身,把地上的剪子踢到一侧:“回去,我又没叫你来。”
叶伏秋怎么能顺他意思,又不敢太用力碰他:“我不回去!你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叶伏秋!”祁醒头一次对她这么凶,而后立刻放轻语气:“算了吧,我本身就没想你过来。”
“你不用自责,是我不让任何人上来的。”
她咬住嘴唇,伸手打了下他的脸颊,“祁醒!你清醒一点!”
“不是你叫我拦住你的吗!”叶伏秋落泪,“不是你说,让我拼尽全力拦住你吗!”
她往前一步,直接抱住他的腰。
逐渐蔓延的铁锈血腥味,被女孩身上桂花香逐渐净化。
祁醒深色的裤筒已然洇成更暗的颜色,本就有点站不住,她扑过来一抱,他借力,直接半倒在她身上。
男人倾倒向自己,叶伏秋努力接住他,急得不行:“你哪里疼?说话啊!”
祁醒用力推开她,脸色已然发白,“没事儿……叶伏秋,听话,回去。”
“你不接她电话,她很伤心的。”
厨房安静了几秒,半晌,祁醒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沉了口气举筷子,垂眸夹起饺子:“睡着了,没故意不接。”
说完把饺子塞进嘴里,咀嚼无声。
“真的?那我现在就告诉阿姨。”叶伏秋拿出手机:“家人之间不要因为这点事误会。”
说着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露出细细笑意:“这样她就能确定你有好好吃饭了。”
祁醒掀眸看她一眼,忍着咽痛艰难把食物吞下去,“……不知道以为你俩亲的呢。”
“我才没那个福气有阿姨这样的妈妈。”叶伏秋发完消息收起手机,坐下,拆开药袋子给他分药。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如今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一个人默默吃饭,一个人拆药盒看说明书。
氛围安静中透着一股刚柔对撞后交融的和谐。
祁醒从小经受严格管教,吃饭食速虽然很快,但丝毫没流露出多余声音,且始终慢条斯理。
也许看他吃饭都是一种赏心悦目。
叶伏秋把适量的药放在手心里,递向他,“拿好,半个小时后再吃。”
祁醒薄薄的眼皮始终垂着,似乎很累了,他静了几秒,直接握住她手腕,俯身靠近。
当叶伏秋还在猜测他意图的时候,祁醒的嘴唇已经蹭上了她的掌心。
小行星撞地球的冲击在此刻的叶伏秋面前无足轻重,一股刺激伴随皮肤的酥麻窜上颅顶——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祁醒凑头,越过安全界限,握着她手腕吃掉了她手里的药片,干脆利索地就了一口温水,吞下去。
叶伏秋坐在原地半边身子软得不像话,眼眸晃动凌乱,如随剧烈摇动簌簌飘落的花瓣。
“你……”
“扳回一局”的祁醒瞟她,云淡风轻道:“我什么?”
叶伏秋突然很想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像灯笼一样红。
脸颊连带着耳朵全是烫的,她磕磕绊绊接话:“你,你都没等半个小时。”
祁醒盯着她红扑扑的脸,半晌,轻哼:“没必要。”
说完起身,转身往卧室走去,撂下一句:“碗筷不用收。”
她蹲在旁边乖乖看着,随时准备帮忙,看着他干活,小声问:“你还会修水管啊,你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吗……”
语气明显有种刻板印象。
祁醒正在转扳手,吃力的同时溢出一声笑,“谁跟你说大少爷就不会修水管了。”
“看见没?”
“什么?”
“男人该会的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还会。”
他倒是毫不害臊:“吃喝不挑,赚钱交公,经济实用。谁拿下我那可占大便宜了。”
叶伏秋听着这些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颇为戏谑地哧了一声。
她扶着双膝,看着他反驳:“吃喝不挑?祁醒,说这话不昧良心吗?”
你可矜贵得很。
祁醒拧好扳手,又确定了一下坚固度,偏头接上她的视线,“我挑?”
“以前你挑剩下不吃的菜,都进谁肚子里了?”
叶伏秋恍然怔住。
两人蹲在橱柜弥漫着油烟脏味的管道前对视,在一滩水迹狼藉的地方,把过去种种都揭盖翻起,以回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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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柴上浇油,再用一个对视抛下火苗。
一瞬间——余烬复燃。
大马士革的浪漫味道仿佛在氛围里溅淋,苦涩又馥郁,无花却起香。
“笃笃笃——”
敲门声骤起。
叶伏秋狼狈切断对视间的电波,扶着柜门起来,说话都磕绊了:“我去,去看一下是谁。”
说完踩着啪塔啪塔的水声出了厨房。
她走到门口,“来了。”还没撩开猫眼,门外的声音就响起。
“伏秋,是我。”
叶伏秋一惊,学长怎么又来了??
他不是都回家了吗?!
“你的耳机我给你找到了,没丢,想着不如就送一趟。”荣明的声音隔着门闷闷的,“而且我还有点话想说,不想再等一夜了。”
就在这时,叶伏秋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缓缓圈住了她,无比熟稔。
她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只要打开,外面的人就会看到——祁醒此刻站在她身后拥着她,将鼻尖嘴唇顶在她肩膀处,极致暧昧。
“你方便说两句吗?”荣明问。
身后男人正恬不知耻地用鼻尖反复摩挲她的肩膀,叶伏秋又不能斥责出声,一直用肘部顶撞他,身后人却跟不知疼痛一样丝毫不挪开。
叶伏秋回头瞪他:赶紧给我回去躲好!
祁醒放开她,还就往门口墙边一歪,赖着不走了。
大有一种“你开门呗,开门就让他看见咱俩衣衫不整搞在一块”的架势。
叶伏秋落败,对着门外说:“对不起啊学长,我刚洗漱完,没换衣服,有话你就这样说方便吗?”
“或者等明天?”
她心想:千万等明天再说吧,不要让祁醒听到什么不合适的……不要不要。
结果对方背道而驰,也不在意能不能面对面谈:“我就这么说吧,没关系。”
叶伏秋心凉一半。
祁醒靠着墙,吊儿郎当的,垂着黑眼睛听着。
“我知道祁总的威名,也知道论条件我比不上他。”荣明的嗓音充满着真诚,甚至比他告白那天还要诚挚:“但我对你的心,绝对不输给他半点。”
“我不怕会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你以前和他有过什么,至少你现在是单身。”
“既然单身,我就还有机会。”
和睦温馨的别墅像一层飘在水面上的油脂,包涵压制着下面早已翻涌沸腾的变化。
得知祁醒癔症之后,叶伏秋感受到与他之间气氛微妙的变化。
明明是他应该处处提防自己,但很奇怪的是,她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尤其是他当着家里这些人,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的面前,用那样复杂莫测的眼神紧盯她。
叶伏秋抿嘴,默默把脸往饭碗里埋更深一点。
看什么看……
瞧见她这副反应。
祁醒收回视线,神色被玻璃杯壁遮挡,喝水时飘过几分逞意。
“如果他再次追求你,我愿意跟他公平竞争,我会用实际行动说话。”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伏秋,你再考虑我一下。”
“耳机我放在你门口的快递盒里了,先走,明天公司见。”
说完,荣明的脚步声逐渐离去。
而门内,靠在墙边的祁醒也直起身,一步步靠近她。
叶伏秋难以形容此刻面对的祁醒的眼神是怎样的:纵容中又有盯中猎物的独断,悠哉中又有被挑衅的愠味。
她步步后退,可惜几步就抵到了墙根。
眼皮一垂,肩膀一靠,俨然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做派。
叶伏秋暗自用力,嘴硬:“我没跑。”
“话没说完,人就没影儿了。”祁醒当然不信,因为她谎撒得太没水平。
她不擅长伪装还要演,躲他的招式和样子都摆在台面上,落在他眼底特别有劲。
“你要说什么。”叶伏秋又往后缩了下,频颤眼睫,“……就说。”
“刚才瞧见有位坐在窗边的学生上课笔记记得很认真。”
祁醒扫量她,扬眉:“所以我决定,让这位叶同学当我的课代表。”
叶伏秋露出意外神色。
什么??
“我拒绝。”她立刻找借口:“我,我校内外都有很多事,没有精力当课代表。”
“好啊,可以拒绝。”祁醒仰头似在思考:“我好像有打学生表现分的权利。”
叶伏秋横眉:“祁醒!”
又来!怎么到哪里都能拿住威胁她的由头!
“没大没小。”祁醒微笑顽劣:“这儿是学校,叫老师。”
见她气得脸蛋都快鼓圆了,他愉悦地鼻梁发痒,低头用指腹摸了下,发问:“叶伏秋,想什么呢。”
叶伏秋怔愣,“什么?”
“隔三差五的。”祁醒掀眸,用锋利目光耗损她最后的防线:“你躲什么呢?”
心思一下被他戳破,叶伏秋微张的嘴唇僵着,一下难以编造敷衍他的借口。
“……没,没。”
*
八点整,灯光暗下,唯一的光束打在大旋转楼梯上,有客人端着酒杯,“咦”了一声。在一些轻轻的惊叹声中,出现一抹酒红色如玫瑰花重重绽开的裙摆,嘉宁从楼上缓缓步下,水晶灯火倒映在她眼底,如落星河。
音乐渐渐止息,宾客也心有灵犀地安静下来,等待宴会主人致辞。嘉宁落落大方地讲起成年的感悟,感谢来宾、感恩每一位家人。提及长兄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汇到了站在她身边的祁醒身上。
今天是妹妹的主场,他极尽低调。黑色西装,只有领带与胸口方巾出挑,用了和妹妹裙装的同色系。然而他单是站在那里,气场格调都丝毫不减,由不得别人不注意。
在东西方审美里,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好相貌。骨相绝佳,眉骨深邃,鼻骨高挺,下颚线清晰如玉琢。
单看这张脸,就会觉得他那些桃色传闻九成九都是真的,要是什么都没有,才叫人奇怪呢。
嘉宁的致辞以一声举杯助兴为终,音乐奏响,宾客如流水般聚集到她身边道贺。
叶伏秋正要收回视线时,那位符腾堡小姐提起裙边走到祁醒面前。祁醒身边原本环绕了许多客人,人人都期待能与他多说一两句话,然而公爵小姐一来,所有人都当她是故事里的女主角,自觉做了npc,为她让道。
小姐摘下手套,朝祁醒抬起右手的手背,要求一个吻手礼。
“Alex,好久不见。”
德国人说英语总会有不自然的生硬,但她完全没有,纯正的英伦腔调甜而不腻。
女士主动要求的吻手礼是不能拒绝的,然而祁醒只是客套冷淡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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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无视了那只雪白手背。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公然违反社交礼仪,且对方还是曾被盛传过会成为他正牌女友的人。周围的客人猝不提防看了场热闹,个个隐晦交换眼神。
可怜嘉宁刚进入社交场就要为自己的哥哥收拾残局,她一把握住符腾堡小姐那只尴尬落空的手,一脸明媚笑容,仿佛小姐原本就是要来挽她的手。
她不停眨着眼睛,“舞曲快开始了,我们去舞池吧!”
符腾堡小姐步入舞池时,唇边笑容仍很僵硬。骆诗曼走到叶伏秋身后,小声嘀咕一句,“看见了?”
叶伏秋转过脸,骆诗曼便笑了笑,用肩膀撞撞她,“得了,不关我们的事。走,去跳舞。”
*
舞会一直开到零点,以一场盛大的烟花告终。
远方庄园的钟楼为嘉宁长鸣了足足十八下,虚空中落下无数花瓣与金粉,宾客发出惊呼,纷纷走到落地窗与露台上,仰起头,抑或伸手去接。
叶伏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一枚花瓣随风飘飘荡荡落在她掌心里。她今晚跟着骆诗曼喝了一肚子酒饱,已经有些醉眼朦胧。见出口处已经有礼宾在送客,慢慢吞吞地收拾起手包,随大流地走出去。
“叶小姐请留步。”一位侍者在她面前停下,“嘉宁小姐请您参加afterparty。”
“嗯?”叶伏秋眼神迷蒙,反应慢半拍,“哦,好。……她在哪里?”
“东边花房。”
叶伏秋点点头起身,脚下发软地打了个趔趄。侍者连忙伸手扶住她,担忧道,“你还好吗?我送您过去?”
她站直身子,摆了摆手,“不用,我记得路。”
侍者还要去送别的客人,见她坚持,便只把她送到门边,目送她进了花园。
过了不知道多久,多地警方合力都没能找不到嫌疑人。
这些人身份多彩后盖,逃窜手段高明,除了绑架他之外,应该早就案底压身了。
案子时间越积越久,时间长了,就成了不被重视处理的沉疴旧案。
而祁醒学了许久的美术,终于把叶坪的肖像画出来交给警方,可却无法匹配到相似的人口。
可悲的事发生了。
时间过去太久,等他会画的时候,那个人的脸,已经在脑海里逐渐被粉饰,模糊。
他已经不记得叶坪具体的样貌。
后来陈容告诉他,这是逃避痛苦的神经反射。
神经系统会智能地让他忘记有关痛苦的一切,让心回归健康的状态里。
祁醒要求父亲追查,尤其是他的两个叔叔,而这个想法却被对方压下。
他的父亲清楚得很,这件事和他的兄弟脱不了关系。
她清晰地感知到,祁醒所有的“不费力”都基于他强悍的控场力和雄厚的知识底蕴。
让叶伏秋这么一个对经济完全不感兴趣的人都忍不住听入迷了。
但是他讲得再好,都不会影响叶伏秋打算一打铃立刻消失在这片有他的空间。
一个小时的课程结束,沉浸安静的课堂逐渐响起收拾书本的窸窣声响。
叶伏秋飞速盖上笔,合上本子,囫囵往包里塞。
祁醒刚开口说:“这节课先到这里。”
她下一秒就起身溜出了阶梯教室,速度快到一阵风过后,坐在原地的娄琪一眨眼:“……嗯?”
娄琪:刚刚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刚下课时候,学校像个骤然沸腾拥挤的小镇。
无数学生从各个方块教室里一涌而出,以流动的姿态霸占电梯间和走廊。
温莉哼笑一声,为她推开入户大门,耸肩:“反正我不这样叫。”
厚重又高耸的门敞开,扑面凉爽的冷风袭来,扫清她浑身暑热。
叶伏秋仰头,被别墅数米的挑高和悬挂的水晶灯压没了轻松。
她跟着温莉又拐又绕,最后踏进明亮宽敞的一楼客厅。
有人已经在这里等她很久了。
叶伏秋往前看去,有位妇人坐在侧面迎光的沙发上,因为有纱帘的削减,阳光并不刺眼,仿佛为她渡上一层金边。
梅若人到中年却丝毫没有苍老之态,丰腴且板正,肌肤光滑,雍容贵气,眉宇间的英气透着霄粤湾首富当家主母的气势。
身穿暖色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杯茶,颔首抿茶的时候听见她们的脚步声。
真怪,明明是最普通的饭。
却能让她吃得这么满足。
吃过饭,下午的课在三四节,她没着急回宿舍午休,而是请祁醒去尝尝学校的咖啡。
南山大学内部开有咖啡店,被学生们供成宝贝似的,一到了紧张的期末周,这里就成除了图书馆自习室以外最抢不到座位的地方。
叶伏秋端着两杯咖啡跑出来,祁醒坐在湖边等她。
她小跑过去,把两杯给他挑:“冰美式和桂花拿铁,你要哪个?”
祁醒盯着那杯桂花拿铁,本想说冰美式,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但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拿铁。”
“好吧,正好,喝杯美式我下午不会犯困。”叶伏秋把吸管戳进去,坐在他身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使劲吸了一口苦涩涩的咖啡。
祁醒瞧着她这口美式喝得表情狰狞,嘲弄着:“你这学上的,还挺能‘吃苦’。”
“你上学的时候不会觉得很累吗?每天的课都排满了,每一节都要认真听。”她难得牢骚。
“你怎么缓解啊?头悬梁锥刺股?”
“我倒还用不上那么复古的办法。”祁醒轻哂一声,随口装×,“我会在感到疲惫之前就把一切都搞定。”
“然后去睡觉。”
叶伏秋:“……”
我跟天才说这些干什么。
她捧着咖啡,对着湖面笑吟吟道:“我不信。”
“你肯定是偷偷在背后比所有人都努力,把事情做成以后再装作一副完全不费力的感觉。”
祁醒抿一口甜腻的桂花拿铁,不反驳不承认:“胡说八道。”
他看着她手里的咖啡,说着:“崇京大学里,有一条校园商业街,奶茶店,咖啡店,书店全都有。”
“明年你到了崇大,可以试试一家叫‘墨迹’的咖啡店,他家的柑橘美式还不错。”
来自崇大的学长一发言,叶伏秋瞬间对一年后真正的母校有了许多实在的想象。
崇京大学作为全国顶尖学府,在首都,是作为一个景点可以出入的,但仅限于节假日游客预约。
她没有进去过。
“崇大里连商业街都有啊,”她对崇大的一切都新奇,忍不住凑近想知道更多:“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跟我说说?”
说到这儿,有两个到处拍照的女学生无意间笑着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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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声响惹得叶伏秋和祁醒回头,其中一个女生赶紧拉着同学快步跑走:“哎呦快走,别打扰人家……”
“哎我也好想找个那样的男朋友啊……”
“行啦你,就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两个女生走远,叶伏秋却有点坐不住了。
即便是别人不了解情况,这种话飘到耳朵里还是让她怪臊的,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声音。
“叶伏秋,你被羡慕了。”意味深长。
叶伏秋脸颊更沸,舌头触电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不知道,这里,就湖边这片的长椅,平时都是学校里的小情侣们霸占着,所以她们就误会……”
她话刚说到这儿,身边打来一片阴影,他的气息靠近。
叶伏秋偏头,祁醒已经靠近。
她瞬间噤声,紧紧与他对视着。
呼吸似乎被湖边阳光晒得升了温。
在光下,祁醒的黑色眼瞳泛出几分浅色,更有少见的蛊惑魅力,此刻他只看着她一个,勾唇引诱:“误会什么?”
即便脑海里跳跃着各种答案。
但叶伏秋没办法再说。
因为都是些难以启齿的字词。
“崇大,也有类似于这样儿的地方。”祁醒缓缓下放视线,在她唇边游移,“中心花园的亭子旁边,挨着湖,有一片特别普通的草坪。”
“明明哪儿都有的草坪,他们偏要叫它情人坡。”他笑,似乎不屑一顾。
叶伏秋被他紧盯着,说话都慢了下来,更像情人呢喃了:“情人坡,也是学生情侣经常扎堆约会的地方?”
“他们,他们都一般都干什么呀……”光天化日,应该不至于在外面就。
她刚刚问出这一句“愚蠢至极”的问题,祁醒忽然偏头下来。
阳光明寐,无风却缱绻——
湖边长椅,忽然陷入一片安静。
远远路过的同学看见,也不过一脸艳色低头赶紧走过。
叶伏秋眼角随惊愕怔开,直到他确确实实吻到她唇瓣上,她才想起来闭眼。
那一秒,她好像不再是叶伏秋,对方也不是祁醒。
他们只是最普通的一对校园情侣,在特定又珍稀的地点情不自已。
他懒洋洋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看来这一路温莉没招待好你。进来都没个笑脸儿。”
听见对方责怪秘书姐姐,叶伏秋紧张,立刻辩解:“不是,都很好,是我…我天生就不爱笑。”
她的话全都顺着他的算计在说,每一步都踩在陷阱中央。
祁醒掀眸,眼刀锋利迅速:“不爱笑?”
视线里,纤细的女孩紧绷如弓上弦,脆弱得像块一捏就碎的豆腐,低垂的眸子里藏不住猜忌与心虚。
祁醒长指缓慢转动茶杯,目中无人与睚眦必报这两种极端特性在他身上从不相悖。
他使坏时,眼角的勾子更深更锐利,会笑,但是很淡,很假。
“那我人被泼脸的时候,乐得那么欢的是哪位啊?”
叶伏秋一边往外走,在细喘中小声嘟囔:“倒霉倒霉真是倒霉……”
“早知道就多练练手速,抢别的课去了……”
“本来就难学的课偏偏还遇到——”话没说完,直接身边突然闪出来一道力度搂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拽进旁边的房间。
叶伏秋被吓了一跳,瞳孔震放。
“嘭!”
门被关上的声音吞没在嘈杂的走廊噪音中,无人察觉拐角处发生的惊悸。
灰尘积攒的狭窄储物间,鲜少有人得知这藏匿于教学楼走廊。
门带过的风激起尘埃飞升,随着男女一退一进的脚步嚓嚓声,呛鼻的细尘像撒在扫在脸颊的猫尾草。
又刺又痒,想挥却挥不散。
叶伏秋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被货架抵住,扶着货架边缘,目光晃动地看着对方逼近。
祁醒走近她,直到鞋头撞上她的鞋。
他垂眸瞧着她紧张的模样,没急着开口,一侧身,倚靠在货架边,静静看她。
他半边身的阴影罩住了她,落在叶伏秋身上一片灰。
她握紧了单肩包肩带,“……有事儿吗?”
“跑什么。”祁醒抄兜,刚刚在课堂上那副正经姿态荡然无存。
可是为了手足之情,为了还在人世的奶奶,他什么都能原谅,也被迫必须原谅,不再追究。
祁醒的奶奶是个冷漠的人,他记得她那句冷冰冰的——“啟盛已经是你的了,你还要什么。”
“你儿子不好好的么,人没事,救回来了,就算了。”
第76章Jungle
Jungle:76.
点翠簪子此刻停滞在他胸口前,随着方才激烈的争执,圆润珠子微微摇曳,搅动房间里原本死寂的氛围。
带起叶伏秋身体里暗潮席卷的情绪。
那些梦里曾经反反复复无可奈何看着他死去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如见了光的灰烬,被风卷着粉碎化为一片虚无。
叶伏秋颤抖的手被他握住。
他的手也有些凉。
她看着他漆黑的丹凤眼,那清亮多情的眼里倒映的是自己的脸庞。
叶伏秋下唇都还在颤,“……是我吗?”
是我叫醒你的吗?
祁醒知道她在问什么,再次与她确认,“嗯,是你。”
叶伏秋双眼还噙着泪,突然就笑了,身体脱力一点点往下滑,最后坐到地板上:“怎么会……这么会……”
我不是刺激你癔症的根源吗,我怎么还能叫醒你呢。
第二天上午,叶伏秋在家吃过早饭以后便打算出发去4s店。
临出门前被宋女士截了回来:“你今天就穿这个?”
叶伏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休闲套装,一头雾水:“我去看车还穿什么?”
宋女士恨铁不成钢:“你去看车穿什么我不管,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答应过我什么了?”
闻言,叶伏秋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还有相亲的这回事。
见叶伏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宋女士嫌弃道:“想起来了?赶紧回去给我换一身衣服,再好好化个妆,别素面朝天地出去丢我的人。”
“……”
叶伏秋外公家世代从商,宋女士精致了一辈子,就算是平时在家也会给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然忍受不了自己的女儿不精致。
“好好好。”
叶伏秋拗不过她,只好又回楼上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
等她到4s店的时候,沈栖月已经逛累了正在休息室里享受甜品。
叶伏秋:“抱歉宝贝我化妆换衣服耽误了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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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急了吧!”
闻言,沈栖月放下手中的果汁上下打量了叶伏秋几秒:“不就是买个车你至于这么盛装打扮?”
叶伏秋把包丢在茶几上,随后用力靠在沙发上:“别提了,我妈下午给我安排了相亲,在我出门前堵着我让我回去换了身衣服还看着化了全妆。”
“?”
沈栖月反应了两秒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要相亲?”
“……”
叶伏秋:“你小声点,不就是相个亲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沈栖月不解:“你为什么会突然去相亲啊?”
“宋女士安排的呗,说我老大不小了也没对象,给我介绍一个认识一下。”
但凡有两全的办法,我怎么愿意离开你。
祁醒,你到底懂不懂。
我只想你好好的。
叶伏秋洇着眼挣扎,对着他痛骂:“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喊吧,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的声音。”祁醒强硬地抓住她的手,嗅吻着她手腕的香味,然后以一道蛮力把人压下去。
她躺倒地上,黑发在柔软地毯上铺开,用可怜又愤懑的目光看着他。
这样的身位,这样的表情,让他兴奋。
暴雨远远没有停歇的迹象,这样恶劣极端的天气,仿佛是为他们铺下最完美的前景。
是天然的激烈的背景音乐。
他带着她的小手放到自己半敞开的领口,又一路向下,“教了你那么多,秋秋每次都学得很好。”
祁醒盯着她,勾唇:“再教你做件坏事,好不好?”
男人爆发的侵略性过于猛烈,手上触感太过可怕,叶伏秋心尖猛颤。
……
祁醒这次是真的越过的那道界限,之前擦枪走火的时候,她曾经也有点憋不住的迹象,问他为什么总是在最后停下。
他说,觉得她还小,有点舍不得,所以两人最多也就是帮对方抚慰,仅此而已。
但今天,她一句分开,彻底冲破了他恪守依旧的边界。
即使在情绪不可控的时候,祁醒还是先服侍她,让她尽数放松,准备周全。
地毯上不断徒增温热之物,被她乱踹。
叶伏秋的心情从惴惴不安逐渐变成了兴奋与期待,犹如过山车一样,身心都被他掌控着。
他落下的每一个吻,那些暧昧鼓励的话语,她都好喜欢。
越喜欢,就越贪恋,而她却知道,这些终究是要结束的。
两人各自回到应该的轨道上,数年后,他也会拥有门当户对的妻子,会对另一个女孩付尽温柔和纵容,会和另一个人做尽亲密事……
所以,既然本就不属于她的人,为什么还要拥有呢?
想到这里,原本被对方拱起来的欲-火瞬间熄灭下去。
悲哀酸痛上涌,叶伏秋忽然溢出一声哭,泪水顺势而下。
已然待发的祁醒余光瞥见了她这一行泪,炙热的目光也逐渐冷静下来,在满室燥热中,他望着她悲伤的泪眼,停手了。
最终,他还是放过了她。
祁醒抬手,粗糙地抹去她的泪,然后将她……并拢,沉着沙哑嗓音。
“*好。”
“不会伤你。”
…………
祁醒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他很久都没有抱着她入睡了。
即使知道对方不愿意,他却还是强迫她留在身边,抱着背对着他的女孩阖眼。
再睁眼,一看时间已经十点钟。
祁醒一摸身边的床单早就没了温度,他唰地起身,踩着拖鞋跌跌撞撞跑出卧室。
他跑去叶伏秋卧室一开门,却看见人去屋空。
祁醒肉眼可见慌了,以最快速度下了楼,客厅却没有想看见的身影。
就在他套上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被坐在沙发上始终沉默的祁华甄叫住:“别找了,人已经走了。”
“走都走了,就是不想再见你,你还怎么找。”
祁醒僵在原地,下一刻失了礼貌,对父亲质问:“她搬去哪儿了,学期没结束,她不可能离开这里。”
“是你做的?”他蹙眉,“你到底跟她说过什么。”
祁华甄放下茶杯,回头,睨着他:“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我能做什么,我能逼着她跟你分开不行?”
他转回头,应允与小女孩的约定,说着假话:“我和她谈过了,她愿意和你分开,我也补贴了一笔钱,她已经决定跟你一刀两断了。”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有联系。”
沈栖月:“那你就同意了?”
叶伏秋偏头:“我干嘛不同意,多认识个帅哥又没坏处。”
想到昨天晚上那个离谱的梦,她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我妈说得还挺对的,我确实应该找个男朋友了。”
沈栖月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几秒索性还是不说了。
能迎接新的感情说明叶伏秋已经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了,作为朋友她应该替她高兴。
还没等沈栖月开口,就听见叶伏秋问:“对了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吗?”
“不是我还是能是谁?”
沈栖月:“不是我说,几年不见你酒量变差了啊!”
“祁醒。”
祁醒把车窗降下,钻进来的风掀动他额发。
他把手搭在窗口,感受着叶伏秋在电流那段的呼吸,懒洋洋开口:“怎么,想好怎么‘处置’我了?”
“祁醒。”叶伏秋还是重复他的名字。
祁醒眉头跳动。
下一刻,他听到她故作镇定的,也暴露隐忍的声音。
因为酸涩止不住发软的嗓音,宣告她的不快。
“我受委屈了。”
叶伏秋没说话,表情若有所思。
见状,沈栖月:“怎么了?”
叶伏秋摇头:“没什么,就是昨天喝多了有点断片,离开卡座以后的事情有点记不清了。”
沈栖月:“昨天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让苏简行过去看你了,你应该遇到他了吧?”
“苏简行?”
叶伏秋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明显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沈栖月:“就是昨天一起玩游戏,坐你下家一直开你那个。”
“是他啊……”叶伏秋这才有点印象。
见状,沈栖月:“你昨天没遇到他吗?”
“好像遇见了,但记不太清了,是他把我扶回去的?”
“不是。”
沈栖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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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你去洗手间的时候跟别人打了一架,还伤的挺严重的,直接去医院了,你是被酒吧的服务生送回来的。”
“送你回来的服务生说,是一位男士让他送你回来的,我估计应该是苏简行吧。”
说着,沈栖月抬头:“怎么了吗?”
叶伏秋摇了摇头:“没。”
现在她更确定昨天那是个梦了。
看来她的确应该叶个恋爱了,再这么下去她非得内分泌失调不可。
整理好思绪,叶伏秋起身:“走吧去看车,下午还得相亲呢!”
沈栖月笑着起身:“没看出来你还挺期待的?”
“一般般吧。”
叶伏秋:“不过有一说一,相亲对象还挺帅的。”
“真的假的,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叶伏秋偏头笑着:“有也不给你看。”
沈栖月:“你真是烦死了……”
两人说笑着从休息室走出去,很快就有专门的人为她们服务。
大概在场地里逛了一圈以后,沈栖月看中一辆粉色的帕拉梅拉。
“秋秋你来看看这辆怎么样?”
叶伏秋走过去大致看了一眼:“还可以,就是这粉色太显眼了,我想买辆低调点的。”
说着,叶伏秋视线落在不远处那辆白色劳斯莱斯上,轻轻抬了抬下巴:“那辆就不错。”
作恶的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付出了惨痛代价,换谁谁不解气呢?
但她不想再和这些人这些事继续纠缠下去了。
叶伏秋嘴角往下压了压,“你问我的话,我觉得就到此为止吧。
“这又息事宁人了?”他嘲道:“跟刚才似的嚣张点儿不挺好。”
祁醒说完拿着手机走远:“等着,打个电话。”
同时,她兜里的手机也振动起来。
叶伏秋一看是亲妹妹知春打来的,赶紧接通:“小春?你怎么拿到手机了?”
“学校不是封闭管理吗?”
“两周放假一次啊,我回家啦,姐你那边怎么样。”叶知春的声音传来,让她倍感亲切,“听姑妈说人家可有钱了。”
“再有钱跟咱有什么关系。”叶伏秋指正,关心道:“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补助能拿到吗?”
“还有两年就高考了,别松懈。”
提到成绩,对方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叶伏秋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妹妹的成绩确实没有自己好。
她知道挤破头去拿优秀生补助有多辛苦,叹了口气:“尽力就好,实在不行……姐这边回头找份兼职,每个月补给你一点。”
对方一听这话一下开心起来:“真的!好啊!”
“姐……你手里还有钱吗,我在学校这边吃饭花超了,奶奶给的都用完了。”
叶伏秋一听,想了想自己手里剩下的钱,张嘴却说不出话。
有些难堪。
剩下的钱是要在这里生活用的……万一之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至于风餐露宿。
“我……”她有些犯难。
“姐。”叶知春撒娇,还有些委屈:“学校食堂免费的馒头鸡蛋汤……我真快吃吐了。”
“真不想再吃了。”
叶伏秋咬唇,最终决定:“好,我转账给你,你千万要省着点,知道了吗?”
实在不行,之后多找几份兼职吧,妹妹还上高中,不能委屈她。
挂了电话,她心头又压下一桩石头。
人在外地生活,手里怎能不留些钱作底气。
叶伏秋叹气,几乎把所有钱转给了妹妹,一抬头瞧见从远处走过来的祁醒。
风一扫,他身上单薄衣服贴着身形,精炼有力的肌肉隔着衣服暴露在落暮光下。
他手里捏着支烟转着玩,忽然停下,背着风歪头点燃。
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叶伏秋以为还是妹妹,没看屏幕直接接通,语气无奈:“又怎么啦?我刚给你发完钱。”
通话的那一段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在风噪中,陌生的成年男声传来。
“张玉英孙女,这是你电话吧。”
叶伏秋一下就认出了这道声音。
这是他们家老房子的房东,但是家里交租的事都是奶奶姑妈在管,不该打到她这里。
还没等她问出口,对方的话直接打蒙了她的思绪。
“霄粤湾祁家,你和祁醒住在一起是吧。”
视线里不远处的高大男人吐出一口白雾,睨着手里火光蹙眉,似乎不是很抽得惯。
下一刻,祁醒抬眸,隔着距离看了过来。
椰树剧烈摇曳,风开始喧嚣。
光电坠落,为雷鸣出场投掷预告。
叶伏秋在风中与祁醒对视着,耳畔传来的言语僵止了她的心跳。
“房子我不租了。”
“哎,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们一家老弱病残的睡大街。”
她唇瓣陡然颤抖,“你……什么意思……”
对方直接摊牌。
“有人‘麻烦’你,帮他办点事儿。”
沈栖月:“?”
“劳斯莱斯低调哪了?”
叶伏秋:“颜色低调。”
“……”
沈栖月无语。
很快,叶伏秋便敲定买那辆白色劳斯莱斯。
见叶伏秋买车沈栖月手痒,顺便就把她刚刚看中那辆粉色的帕拉梅拉也一起买了。
叶伏秋:“你不是有车么怎么又买?”
沈栖月潇洒地从包包里掏出一张黑卡递给工作人员,笑道:“谁会嫌车多啊!”
“……”
手续办好以后,两人一人开一辆离开4s店。
因为下午叶伏秋还要去相亲,所以两人吃完午饭以后便分道扬镳。
相亲的那家咖啡厅里叶伏秋的工作室不远,她先回工作室把昨天没做完的方案做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发去咖啡厅。
她到咖啡厅的时候,相亲对象已经到了。
叶伏秋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五十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算迟到。
她没走过去,而是站在门口往预定的位置看了一眼。
男人穿着灰色西装,看得出来身材不错,长相跟照片上差不多,手腕上带着经典款劳力士手表,俨然一副精英的模样。
确定没有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叶伏秋才踩着高跟鞋走过去。
还没等走近,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就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秒。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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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起身,声线温和清越:“叶小姐您好。”
叶伏秋又羞又愤,心想那哪里叫耳光,她明明一点力气都没用。
祁醒埋在她颈窝,时则也压着,感受着她发育良好的温软。
他叹息,也觉得有点过火了,“怎么办,我下午还得开会呢。”
“我这样儿……”他暗示,“你让我怎么上楼。”
叶伏秋满脸绯红,他这样贴着她脖子说话,弄得她太痒了:“你,你问我?”
“不都,都是你的错吗……”
如果祁醒是猫科动物,那叶伏秋此刻就成为专治他的猫薄荷,能让祁醒入迷,沦陷,半步都挪不开,恨不得把魂魄都交代在她身上。
他抚摸着她后背,哄着她,也劝说自己似的。
“嗯,我知道。”
“乖乖的,让我抱会儿,一会儿就成。”
摩擦剧烈的激情不能肆意发泄,两人在逐渐平息晃动的车厢里拥抱着,用对方的呼吸逐渐找回自己的理智。
两人都心知肚明。
还不到时候,还需要,留下最后一层克制。
…………
叶伏秋身心凌乱地从他车上下来,然后被祁醒安排的司机送回祁家。
他的气味染遍了她全身,无论怎么挥散似乎都难以排解,叶伏秋趴在窗口,鼻子迈进袖子里,从衣料里嗅到的全是属于祁醒的清冽香气。
窗外飞驰的风掀动她的刘海,叶伏秋缓缓阖眼。
“你太过分了。”
她虽然没说全,但祁醒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祁醒咽了下喉咙,把从她那儿抢来的甘甜全都吞吃入腹,又像一头大型动物似的偏头埋入她颈窝蹭着耍赖,“嗯,但我就是想亲你。”
“忍不住。”
这样的祁醒,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再发火了。
狡猾又可恶。
叶伏秋直起身,与他对视,认真说:“……下次不能再乱来了,你至少要问过我意见。”
她偏眼,“偷亲算什么。”
祁醒一笑,复述也是嘲谑:“是啊,偷亲算什么。”
这是点她呢。
叶伏秋没想到被对方反将一军,面色一窘,“尤其还在家里,万一……”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阿醒啊,你在书房?有点事跟你说啊。”梅若的声音响起。
叶伏秋心跳漏空一拍,扯着他衣服就要下去,祁醒偏不让她远离半分。
她瞪大眼睛:疯了啊你!
她还坐在他腿上呢!
祁醒笃定母亲不会推门而入,应了一句:“在,待会儿下去。”
脚步声走远,叶伏秋气得使劲打了他两下:“我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祁醒被她打得往后退,故作很疼揉着自己胸腹,“这么害怕就直接告诉她呗。”
叶伏秋瞪他。
祁醒倒是不再说话了。
别把小丫头真气急了,又得哄半天。
“看书吧,”他伸手揉揉她头发,嘱咐一句:“明天周日吧?带你去个地方。”
明显是看过她的照片已经认出她了。
叶伏秋礼貌回应:“你好。”
说完,男人十分绅士地走过去帮叶伏秋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伏秋:“谢谢。”
坐好后,男人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另一杯咖啡,嗓音温和道:“听宋阿姨说你喜欢拿铁,便自作主张帮你点了,没加糖放心喝。”
“谢谢。”
这人细心周到得让叶伏秋有些意外。
说着,她这才有机会抬头仔细看对面人的长相。
男人肤色偏白面容清隽,眉骨偏高,真人是桃花眼跟照片上完全不同,透着温柔,看上去斯文儒雅,带着股书卷气息,跟祁醒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类型。
更是叶伏秋完全没接触过的男生类型。
“叶小姐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男人声线清越温和,听起来十分舒服:“我姓孟,叫孟清晏。”
叶伏秋对孟清宴的印象很好,她抬头看过去:“你好孟先生。”
这是叶伏秋第一次认真直视孟清宴。
这人天生一双含情眼,目光介于清冷和温柔之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冒昧。
过了几秒,叶伏秋才察觉到冒昧的人是自己,她连忙收回视线:“抱歉孟先生。”
孟清宴嗓音格外温和:“不用抱歉,长了一双能让叶小姐欣赏的眼睛,是我的荣幸。”
叶伏秋忍不住怔了怔,他居然知道她在看他的眼睛。
见状,孟清宴唇角轻勾,眉眼之间漾开一抹笑意:“叶小姐不必紧张,如果可以你可以把这次相亲当成一次交朋友的机会,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先互相了解。”
叶伏秋点头,她没有相亲的经验,但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还是比较舒服的,至少她不排斥。
孟清宴笑着提问:“叶小姐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出来相亲?”
叶伏秋有些无奈地垂眸笑了下,随后如实道:“我妈看她朋友的女儿都结婚了,所以……你懂的。”
闻言,孟清宴笑着:“叶小姐还真是诚实。”
叶伏秋:“那你呢?你的条件应该不缺女孩子追吧?”
热吻早已不能满足褶皱床单的渴求,她仰着下颌,张着嘴迎接他的所有吞吃与给予。
像只在雨天仰头接水喝的猫儿。
到现在,她还清晰记得他裤子的面料摩挲在她嫩-腿上的那种粗磨感觉。
他喜欢无休止地亲吻她的嘴唇,纠缠她的舌尖,烙印她的脖颈。
而她也沉迷于在那个时候,攀上他宽阔的肩膀,无助的指尖穿过他的黑发,听着他逐渐变粗的气息,享受他的情动。
飞机剧烈颠簸,机内广播里,空姐一如既往温柔地安抚所有乘客坐稳喜好安全带,等待飞机横穿气流。
叶伏秋的旖旎回忆也被这样摇得褪去了,她摸了摸发热的脸颊,赶紧把小窗关上,重新闭眼。
肯定晒太阳晒的,好热。
下了飞机,叶伏秋乘坐机场地铁回家。
祁醒把他们一家都安排在市中心的小区,交通不知道有多方便,曾经她上中学的时候,每天上下学倒腾长途公交车,就要浪费一两个小时,本该坐在家里安稳学习的时间只能像挤棉花里的水一样在奔波的路途中勉强利用。
现在好了,连从机场到家的小区,都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抵达。
叶伏秋真是怕自己习惯了这种方便和优越,更怕家人习惯。
痛苦的不是拼尽全力也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再失去,回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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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是一场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梦。
家里人今天都在,早就做熟了她最爱吃的菜在家等着。
到底还是学生,寒假的轻松让她感到兴奋。
娄琪也已经回到了滨阳,她们两人昨晚上微信聊天,打算这个寒假一起约着找个地方兼职攒些钱。
不过她是为了攒钱,娄琪出身小康家庭,更多的是觉得在家躺着无聊,正好和她就个伴,拓宽一下生活阅历。
两个人到处咨询应聘,最后在一家媒体工作室找到了一份寒假短期实习,给钱不多,但因为是跟本专业有关,对她们未来三年学业肯定是有益无害,所以两人商量着,就算是给钱少了些,也选择了这份工作。
钱少的实习生是最好用的,公司的活动和项目,恨不得都使劲用她们这样的实习生,叶伏秋和娄琪在每日奔波疲惫中忙得眼睛都快没时间眨了。
就这样日夜交替之间,时间来到一月底,快要过年了。
滨阳这座北方冬城,逐渐布上春节欢庆的色彩,再冷的风,都在路边商铺循环的过年歌单里被染暖了些许。
叶伏秋有祁家的资助,上了国家重点大学基本花不了什么大钱,家里住着祁醒的房子,更省了半年一交的房租。
今年到头来,他们家少去一大笔开销。
即使家里还躺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的病人,但奶奶依然告诉她,这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一家人再努努力,把小春供到大学毕业,他们家就再也不用这样吃苦了。
听奶奶这么说,叶伏秋也觉得生活真的是在往好的地方走。
长辈岁数大了,再能干,也不过是这两三年的事,她要快点长大,毕业后赶紧找一份工作,把生活的交接棒从奶奶手里拿过来。
他们家人少,过年冷清,所以姑姑就让她的孩子们跟着丈夫回奶奶家,她一个人回娘家陪他们过年,这些年都是如此。
叶伏秋家里的传统是晚上十二点守岁后吃饺子,不过奶奶姑姑年纪大了,熬不住,所以就十点多吃。
大年三十中午的饭是最丰盛的一顿。
一起床,叶知春就抱着手机在沙发里不停跟同学网聊,玩游戏,大人们在厨房忙也就随她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惯着她的时候最多。
叶伏秋把家里从里到外打扫一遍,除旧迎新。
都收拾完了以后,叶伏秋锤了锤酸痛的腰,洗干净手,轻手轻脚靠近爸爸的卧室。
推开门,阳光铺撒的房间里整洁干净,她走向床边,看着沉睡的父亲,笑着说:“爸爸,过年啦。”
她从兜里拿出一个红色信封,放在他的枕头下面,“我在霄粤湾勤工俭学挣了钱,过年图吉利,闺女给您包个小红包,您可别告诉小春啊,不然她又要跟我闹了。”
自说自话完,她靠着椅背,长长歇了口气,似乎只有爸爸在的地方,她才能短暂卸下所有紧绷。
这时候,门口传来动静,她一回头,看见姑姑进来了。
姑姑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叶伏秋身边,说:“陪你爸说话呢?”
“嗯。”叶伏秋眼梢弯起,说:“咱们在外面那么热闹,怕他一个人太寂寞。”
“我之前在国外工作很忙,一直也没能遇上合适的人,我不太奢望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有更好,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相比之下,我更希望遇见一个能够和我在思想和灵魂上契合的伴侣。”
说着,男人垂眸轻笑了声:“虽然我知道这也很难。”
“叶小姐呢,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
闻言,叶伏秋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事实上,叶伏秋从未想过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从小到大除了叶翊以外,她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祁醒。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理所应当的认为,祁醒就是她的理想型。
随后,叶伏秋整理好思绪抿唇道:“三观正、长得帅、温柔、脾气好、有耐心。”
除了前面两项,后面的都跟祁醒截然相反。
“叶小姐的要求不算高。”孟清宴抿了一口咖啡,温声回。
顿了顿,孟清宴抬起头,视线停在叶伏秋脸上,嗓音温和地问:“那叶小姐觉得我如何?”
“嗯?”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叶伏秋怔了怔。
见状,孟清宴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或许这么问是会有一些冒昧,但——”
顿了顿,孟清宴直言道:“我很欣赏叶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
下一秒,嚓的一声,呛人的白烟燃起。
半遮半掩飘过他愈发深沉的目光,升向冷空。
…………
叶伏秋跟着荣明走之后,两人也久久沉默没有说话。
她第一次见着荣明在职场之外这么严肃,卑微久了,就总是会下意识反思自己的错。
她心里叹气。
选择跟学长走,也是因为在心里,学长仍然算是朋友,跟祁醒那样曾经跟自己极尽缠绵的关系比,还是有些生疏在。
所以不能叫了人家来,又在那种场合下驳了人面子。
她才这么直接了当跟学长走,把这场气氛诡异的碰面中断。
“学长。”叶伏秋叫他。
荣明回头,又扬起熟悉的微笑:“怎么了?”
她心头满是歉意,“对不住啊。”
叶伏秋懂他。
疼痛实在无法消解的时候,就会需要一个承接点,需要转移注意力的发泄。
于是她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努力地回应他。
强势急促的吻,把彼此的嘴唇都折磨得发疼发肿,而灵魂纠缠的救赎,也在这样啃咬的吻里融入骨髓。
他唇舌攻势太猛,叶伏秋招架不住,嘴角流露出湿润痕迹,往下洇。
等身上和耳朵里那股剧烈的痛苦逐渐被她的吻舒缓过去,祁醒慢慢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温柔抚摸。
他再开口,嗓音哑得吓人:“……怕没怕。”
叶伏秋果断摇头,与他交换着温热的喘-息,张嘴却说:“你哪里疼吗?疼的话告诉我。”
祁醒眉头猛地抽动,一揽臂,又把她深深抱紧怀里。
叶伏秋与他胸膛相贴,感受他一点点平稳下来的心跳,抚顺他宽阔的背肌,“祁醒……”
他每次都会这么痛苦,她难以想象,他是如何自己捱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叶伏秋眼梢滚烫,腔调染着哽咽。
“讲给我好不好。”
“你的噩梦里,有什么,你讲给我,好不好。”
这样,你以后每次痛苦,我都能想象着那些东西,跟你一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