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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初秋十月,本该是枫红桂金的季节,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萧瑟之景。

叶归尘和陆妙韫缓步走在被战火烧焦的大地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还未燃尽的狼烟缓缓升空,堆积如山的尸体尚未被掩埋,就这样被胡乱抛在荒野,死者尚未入土为安,活人还在自相残杀。

战争的残酷在于,当战火被点燃的那一刻,历史的进程便被推动着不断向前,而渺小的个体在权力的争夺之中宛如尘埃,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如飘萍般被上位者的欲望挟裹着前行,在杀戮或者被杀的路上一路蹒跚,直至死亡或者胜利。

这场爆发于荒野的战争未必会被记载于史册,而死在野地里的每一个人更不会被人所知。他们生长在不同的地方,却死在了同一个战场。

叶归尘忽然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根掉落在草丛间的木雕发簪,那簪子雕的是玉兰花的模样,手工不算细致,但却通体流畅,不带半分毛刺,显然是时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手指一遍一遍地抚过簪体,硬生生将这簪子所有的毛刺抚平。

不知道,这是哪位士兵雕刻来的,是准备返乡之后送给心上人还是家中女眷?

更不知道,那位士兵如今是否还活着?

叶归尘打量着手中木簪,沉吟不语。

陆妙韫从他手中抽出那根木簪,轻轻地放回草丛中,提醒叶归尘,“叶师兄,我们虽是修士,但不是神仙,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这是规矩。”

说着,她又补充道:“况且,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两国交战,必然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发展到无法调和的地步,才会选择开战。”

叶归尘深知,陆妙韫的话没错。

四时有序,万物有时,天道亦有其时。修士虽自称是上界,然而却也还在人间,只是人间拥有灵力的一群人罢了。

人力如何能阻挡天道?若要强行改变天意,必会招致天谴。

故而,如今的修士大多选择避世,为了防止有修士倚仗实力搅乱下界,为祸人间,各大门派相互约定,除了降妖除魔之外,修士不得擅自下界干扰人间。

修士对付的只能是妖魔和邪修,而非人类。

相对应的,普通人之间的战争,修士也不得随意干涉。

当然,为避免生灵涂炭,人界大大小小的各国皇室都会找一些修真门派作为自己的靠山,平日为这些宗门提供供奉,换取一些规则之内的便利。

例如将他们有潜力的后代送去修道,或者换取一些能够延年益寿的灵丹仙果,有的也会在受到战争困扰的情况下向宗门提出求援的要求。

一般来说,若是两个国家之间有开战的想法,他们会先向自己附庸的宗派征询意见,两个宗派会先将两国的人安排在一起调节商议,看是否能避免战事。

若是能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谈不拢,他们才会掀桌子开战。

有了这些宗派的存在,原本人界的战事减少了很多,下界也曾经在修真门派的调节下维持过相当长时期的和平。

只是下界太大了,大大小小的国家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个,哪怕是九成的国家保持和平状态,剩余一成开战,也将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景象。

更何况,修士也是人,是人就难免被欲望所挟制。若每个修士都能做到超脱尘世之外,不囿红尘之中,怕是皆能功德圆满,白日飞升了。

“我知道。”叶归尘轻叹了口气,垂眸敛去眼底悲悯。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人间的兴衰败亡,与他们无关。

他和陆妙韫两个只是路过此地,也只能是路过此地。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一语不发地往前走。

忽然,一阵细碎的动静传入两人耳中,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看到附近尸积如山的轿辇旁,猛地探出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来。

叶归尘立刻走过去,抬手隔空挪开那几具尸体,就看到一名腹部中箭的小女孩正无助地蜷缩在地上,白净的小脸上沾染了血迹。

在看到叶归尘轻松便将护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挪走后,女孩惊骇欲绝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光彩,她死死地盯着眼前俊美得不像人类的男人,用微弱的声音问:“你你是天上的神仙来救我们的吗?”

神仙?

在少女期冀的眼神中,叶归尘缓缓地摇了摇头。

少女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整个人更是宛如暴风中孱弱的烛光,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陆妙韫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脉搏,随后便将一团灵气运于掌心,置于女孩腹部的创口处:“伤得有些重,不过无碍。”

女孩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腹部钻心剜骨的疼痛已经离她而去,她此刻只感觉腹部传来阵阵温暖的暖流,很快就流转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上下都像是浸泡在温水中那样安全舒服。

女孩神情恍惚地看着陆妙韫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低声喃喃:“那必然是我要死了,你们是来勾魂的使者吧?没想到勾魂使者竟也长得这样好看,有你们一路陪着,我去找父皇母后的路上也不害怕了。”

陆妙韫听着这话,不觉心中一软,她轻而易举地将小女孩必死无疑的重伤治愈:“有我们在,你不会死的,丫头,站起来试试。”

女孩低头,破烂的衣衫之下,贯穿自己胸腹的长箭不知何时被陆妙韫拔出扔在旁边,而那处足以致命的伤口竟然消失不见了。

她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又试着用手擦了擦被血污遮住的皮肤,随后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果然消失了,而她的身体也复原如初,不见半分不适。

忽然,女孩猛地抬头看着陆妙韫:“您果然是仙人对吗?”

对于下界的人而言,强如陆妙韫的修士便是传闻中能呼风唤雨的神仙。

陆妙韫轻轻摇摇头,柔声询问她:“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坦言相告:“绿裳,我叫绿裳。”

“绿裳,你”陆妙韫还未说完,忽然就听见远远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兵戈交错的金铁声以及粗暴翻动的声音。

“好好找找,看看那小丫头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她一定还在这附近没有走远。妈的,居然找个小丫鬟扮成公主欺骗我们,等老子找到她,定要让她知道老子的厉害!”粗粝的男声传入三人耳中,绿裳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他们是来找你的?”叶归尘看出了绿裳的紧张不安,轻声询问。

绿裳颤抖着点点头,却恐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为何要袭击你们?”叶归尘又问。

绿裳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却没有再回话,只是低下头轻轻抓住陆妙韫的衣袖,示意他们一起躲起来。

叶归尘与陆妙韫对视了一眼,陆妙韫指了指不远处越靠越近的人群。既然绿裳不愿答话,那问追杀她的人也是一样的。

“两位,先避开他们吧。”见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无动于衷,绿裳终于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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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小声请求道,“他们那边也有仙人,被那位仙长发现就糟了!”

虽然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表现出来的实力不俗,但是绿裳并不知道如何判断这些修仙者之间的力量,在她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之后,仅剩的本能就是极力避开他们。

闻言,陆妙韫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柔声道:“放心,有我们在。”

绿裳见劝不动两人,索性一闭眼横下心道:“他们必是来寻我的,如果两位仙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把我交出去,或许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们了。”

看着小姑娘明明怕极了却努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对方的想法,这件事,他们插手管定了。

不出片刻,那群人便已经找到跟前。一名身穿银甲的将士最先看到三人,立刻回头喊到:“她在这里。”

说着,捏碎了手中用于传递消息的符篆。

而他身后的那群人也很快跟上来,将三人一同围在中间。只是眼看着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龙章凤姿,气度不凡,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放肆。

须臾,一道霞光从天而降,落在三人面前。

那是一名身着天青色道袍的修士,手臂间挽着一柄墨色拂尘,面容俊逸,只是那眼神却莫名森冷阴沉。

一见他来,周围的士兵连忙后退几步,尊敬地行礼:“参见国师。”

国师?

叶归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修士,轻轻地挑了挑眉。

不过是金丹期的修士罢了,私自下界不提,还敢在人界借着修为兴风作浪?

那国师也在观察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第一眼他就看出,眼前这两人也是同道中人,只是他竟然看不透对面两人的实力,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来,这两人的实力远远在他之上,二来,他们服食过某种丹药来隐藏自己的实力,让旁人看不透。

然而,这两人却将绿裳那小丫头护在身后,可见他们是要为这个丫头出头了。

思及此,国师便淡淡地笑了,朝两人行了个稽首礼:“两位道友有礼,在下乃西陵国国师出云子,不知两位道友乃是哪派高人?”

“我们师兄妹二人是散修,无门无派。”陆妙韫的谎话张口就来,“途经此地,见这女孩受伤可怜,顺手便将她治愈。不知你为何要追杀她一介凡人,若是可以,还请道友解惑。”

出云子闻言,眼珠子一转便言辞恳切道:“道友有所不知,这少女乃是妖魔转世,已经凭借一己之力引起无数战乱,如今我只是率正义之师将她捉拿,把此女封印之后才能还天下太平。”

闻言,叶归尘心底已经有了判断。

绿裳分明是个普通人,身上也并无半分因果孽力,更是与妖魔转世丝毫扯不上关系。这出云子随口胡诌不过是为了污蔑对方,他对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都能这般咄咄逼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胡说!”绿裳如今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自然不再畏惧出云子的淫威,也不再容忍他对自己的污蔑,愤怒地指着对方道,“分明是你们觊觎我南梓国国宝,多番威逼利诱要我父皇献宝,我父皇不肯,你们便数次派兵骚扰劫掠我国边境,最后见这些招数无效,便率兵入境,要亡我南梓国不说,还要赶尽杀绝,杀人夺宝!”

绿裳虽然年纪不大,但遇事还算冷静,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将实情讲得分明,倒是让陆妙韫对她又多了些好感。

她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让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她的经脉融入体内,顿时就让少女充满愤恨暴怒的心平静下来。

叶归尘眯着眼睛看向对面面色微变的出云子,轻轻挑眉:“道友,你与这姑娘所言似乎不大一样,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如何措辞?”

出云子见叶归尘显然是不会这样被他敷衍过去,面色一冷:“道友,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你们两乃是散修,修行不易,还望珍惜如今的一切。否则,哼!”

“哦?”陆妙韫懒洋洋地反问:“我倒是想看看否则如何。”

出云子咬牙道:“你们的修为或许在我之上,但我背后的人却不是你们能得罪得起的!即便你们是散修,但斩星剑宗的名号不会没听说过吧?”

此言一出,叶归尘两人都愣了片刻。

随后,陆妙韫神色微妙地点点头:“这倒是听说过。”

不但听说过,还相当的了解。

出云子将两人神色微妙的变化都捕捉得一清二楚,见两人似乎颇为震惊,便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来:“斩星剑宗乃是如今上界实力最强的门派,门下弟子几十万,更有当世第一强者天权剑主坐镇,你们要仔细想想,是否能开罪得起我!”

陆妙韫的嘴角抽搐了片刻,隐晦地看了叶归尘一眼,见自己这位师兄的脸色不算好看,便忍住了想要嘲笑的念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出云子追问:“斩星剑宗的名号我们自然知道,可是这与开罪你有何关系?你看着也不像是剑宗的门人啊。”

出云子冷哼一声,傲然报出自己的来历:“我的师尊乃是幻星宗的长老。”

陆妙韫点点头,一副认真听话的模样:“哦,那又与斩星剑宗有什么关系呢?”

叶归尘看着玩心大起的陆妙韫戏弄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倒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名修士。

幻星宗乃是斩星剑宗麾下的附庸门派,严格来说,其实他们连作为附庸门派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为数百年前他们曾经无意间救过一位斩星剑宗的年轻弟子,而那位年轻弟子后来成长为剑宗长老,记挂着还有未曾还清的恩,便抬手拉了幻星宗一把,将他们也列入斩星剑宗的附庸门派,给他们发了附庸宗门才有的飞星令。

斩星剑宗的飞星令和太一宗的太一玄符一样,都是标记自己势力范围的一种信号,也在向外界通告,拥有飞星令的门派皆在斩星剑宗的庇护之下,若要对这些门派动手,便是要与整个斩星剑宗为敌。

那位长老的初心是好的,不过是记挂着当初受人恩惠,待自己有了实力便想着回护一二,只是他也想不到人心易变,如今这幻星宗却是仗着当初那枚飞星令,公然打着斩星剑宗的旗号在外头作威作福。

也是这出云子运气不好,偏偏撞在他手里,正好也方便叶归尘顺手清理门户了。

出云子见陆妙韫油盐不进,不免心底郁气,冷笑几声才道:“我门下有飞星令,乃是斩星剑宗亲自赠与。你们若开罪我,剑宗前辈自然会替我出头。”

陆妙韫故作惶然失色:“啊,原来如此。那道友你待如何处理我们师兄妹二人呢?”

出云子眯了眯眼,原本他也只想着将绿裳带走罢了,眼下见自己抬出斩星剑宗的名号竟然真的将眼前这两人吓住了,一时间心里头的想法却也跟着活泛起来。

眼前的一对男女容色绝伦,哪怕他活了这小三百岁,在俊男美女如云的上界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沉吟片刻,他委婉地看向陆妙韫:“你若能让本尊心情愉悦,此事也不是不能了结。”

陆妙韫那艳若桃李的脸上勾起一抹妩媚妖娆的笑容来:“您的意思是,须得我陪着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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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开心了方能放我们一马?”

出云子舔舔下唇,缓缓点头。

旁边的绿裳闻言,眼泪都急出来了。

她虽年幼,到底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这些事情并非一无所知,眼见那出云子色眯眯的眼神一直在陆妙韫的胸前和细腰上流连,她立刻转身试图将陆妙韫和叶归尘两人推走。

“我的事情你们不要管了,你们自己快走吧!”她一边流泪一边哀求,“不能因为我让你们受委屈!”

陆妙韫笑了笑,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这倒无妨,你且睁大眼睛看着,我是如何陪这位道长玩的。”

绿裳双眼泪流不止,见陆妙韫仍笑着安抚她,只能怔怔地点头。

下一秒,陆妙韫站起身时,周围的气势陡然一转,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苍凉气势瞬间朝着周围的人扑面而去,那些普通士兵登时被压迫得手中兵器沧啷落地,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后,出云子便讶然地看到,陆妙韫身后忽然出现了七把不同颜色的长剑幻影,每一把剑影的剑锋都指向他一人。

看着这七把幻剑,出云子心中暗暗叫苦。对方的剑气一出便压得他体内灵气滞塞,血气翻涌,毫无对战之力。

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陆妙韫的修为远在他之上,而旁边还站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的叶归尘。

方才他是色令智昏,才一时口快想占便宜,此刻浑身的冷汗都被对面的剑气吓出来,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他才要开口道歉求饶,第一道红色的剑影已经呼啸而来,直取他的丹田要害。

出云子连出声讨饶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剑影追得上天下地慌不择路。

就在他想要御器遁走时,第二道橙色剑光也倏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所有的剑气都追了上去,如同猫捉老鼠般将出云子戏弄得疲于奔命。

叶归尘微微挑眉,陆妙韫连自己的本命七剑都拿出来了,看来是要决定好好陪这个出云子玩玩,一时三刻是停不下来的。

他便转头准备将绿裳带去旁边休息。

只是绿裳此刻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被戏弄得苦不堪言的出云子,看样子不愿意少看了哪怕一眼,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心头只觉得十分解恨。

于是叶归尘也只得蹲下身来,平视眼前的小女孩:“绿裳,你的父母家人如今在何处,我们也好送你与家人团聚。”

闻言,绿裳脸上的笑容隐去了,片刻后,她扯着衣袖擦了擦通红的眼睛道:“他们都已经死了。”

说着,便将自己方才一直不肯说出来的经历坦诚相告。

她本是南梓国的小公主,南梓国是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国,地域也不算辽阔,唯一的优势便是国境之内拥有大量肥沃的土地,无论种植什么都能获得丰收。

靠着这份天赐资源,南梓国的国力蒸蒸日上,国富民强。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南梓国的皇室手中有一颗灵珠,他们只需要将这枚灵珠放入水源浸泡数日,那水便会变得十分神奇,人喝了神清气爽,百病不侵,浇灌庄家更是收获满满,就连地里长的稻米都比别处挂穗多。

原本这只是南梓皇室的不传之秘,只是不知道何时走漏了风声,消息传到了西陵国耳中,他们便打起了抢夺宝珠的主意,最后竟然为此不惜开战入侵南梓,强行夺宝。

为了保护这颗在南梓国皇室手中代代相传的宝珠,帝后先后罹难,而绿裳的几位皇兄也都难逃西陵国铁骑的追杀。

最后绿裳身边的一位婢女为了保护她,主动换上公主的华服试图将追杀的人引开,然而去追她的出云子一行人已经折返,想来那位忠仆也是凶多吉少。

听完绿裳的话,叶归尘的眉头微微皱起,转头看向已经被陆妙韫戏弄得遍体鳞伤的出云子。

浑身浴血的出云子躺在地上苟延残喘,惊惧交加地盯着轻松将他戏弄于股掌之间的陆妙韫,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寻常散修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高深的修为,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要知道他一介金丹期的修士在人间就足以呼风唤雨,轻而易举地谋得一个小国的国师地位,陆妙韫的修为简直深不可测,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

陆妙韫还没答话,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如流星般从天边靠近,很快就落在人群之中。

剑光淡去,头顶一只无毛鸟的俊美少年欢欣地冲到叶归尘面前,脸上的笑容根本遮掩不住。

碍于周围还有外人在场,灵渊只得抑制住心底想要将叶归尘拥入怀中的渴望,谨慎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剑主,终于找到你们了。”

剑主?

听到这个称呼的出云子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腮帮的肌肉死死地咬紧,却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上界之中剑仙可以有很多人,但是剑主却只有七个,都在斩星剑宗。

他不敢再去猜想,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

无非是死得快和死得更快的区别罢了。

第32章

陆妙韫到底留下了出云子的性命,只是一剑刺破他体内的金丹。

金丹才破,他整个人便肉眼可见地迅速衰老,乌发变白,眼睛浑浊,脸上的皮肤更是皱巴干瘪如同老树皮。

同时,他高大的身形失去了灵气的支撑,就像个破了口子的皮囊飞快地干瘪下去,几个呼吸间就抽搐成比绿裳还矮小的老头,雪白的须发逶迤落地。

陆妙韫收回自己的法器,冷眼看着地上蜷缩如婴儿的出云子,淡淡道:“我不杀你,剩下的这几个月你将会苟延残喘,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消逝却无能为力。你已经变成了你最瞧不上的那一类人,命如草芥任人践踏,这是对你擅自下界以修行搅乱人界的惩罚。”

出云子闻言,艰难的抬头看了陆妙韫一眼,丑陋不堪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讥讽的笑容:“你们两既然是斩星剑宗的剑主,我猜你是陆妙韫,旁边这位不知是叶归尘还是柳寄尘?”

众所周知,斩星剑宗的七位剑主中只有天璇和瑶光两位女修,只是瑶光剑主向来闭门修炼,从不下山,应该不会是她,故而只剩下天璇剑主陆妙韫这一个可能。

至于其余五位剑主,只剩柳寄尘和叶归尘两人年岁相当,且都时常穿着白衣,又都长相俊美绝伦,一时间出云子却是分辨不出眼前这位到底是谁。

“本座乃天权剑主。”叶归尘淡淡道。

出云子闻言,猛地捂着脖子咳嗽了许久,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转身欲要离开的几人,用尽毕生之力大喊:“你等一等!”

叶归尘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出云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我也是奉命入世的,你们以为我喜欢陪着这群命贱如蚁的人玩争权夺利的游戏吗?还不是因为你们剑宗的人对我师尊下令,我师尊迫不得已才会让我下山来!罪魁祸首还是你们斩星剑宗的人!”

闻言,陆妙韫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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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己的话有用,出云子嘶哑地笑出了声:“你们剑宗内部早就出了奸细你们自己却不知道,可笑啊可笑!你这般大义凛然地破我金丹,毁我修行,我倒要看看,你们内门的奸细又该如何处置!”

陆妙韫想起之前顾忘尘所言,眉心微蹙,怀疑的触角已经悄然绕上心头,上官师弟

会不会是他?

“你说背后还有主使人,那人是谁?”陆妙韫平复了一下心绪后追问。

出云子忽然露出个古怪又扭曲的笑容来:“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自己去猜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太过激动,又猛地咳嗽起来,只是这一次一口浓痰卡在他喉咙上,他的脸色涨成猪肝色,不过片刻,就不再动弹了。

“死了。”灵渊只瞥了一眼就确定。

陆妙韫神色怔然地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出云子,垂在身侧的纤白手指微微动了动。

若是她想要知道那人是谁,完全可以动动手指头,直接将出云子还未归于天地的元魂拘来,略使些手段,不怕问不出话来。

但她心念动了一瞬便熄灭了这个想法。

不管说是她想要逃避真相也好,怯于面对也罢,此刻的她,什么也不想做。

灵渊也注意到陆妙韫的异常,他挠挠后脑勺,偷偷扯了扯叶归尘的衣袖,指了指地上的出云子又看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陆妙韫,一脸的虚心求教。

叶归尘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少年,责备的话语顿在喉咙,说出口时已经换成了询问:“灵剑已经练成了?”

提到这个,灵渊的俊脸上便挂起两分委屈的神色:“你说好了待灵剑练成会来接我,怎么自己一声不响就下山来了?”

叶归尘微微挑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说的是自己会派人去将他接回剑宗,这与他自己去接人可是两码事,灵渊这倒打一耙的功力见涨啊。

见叶归尘不说话,灵渊又开始朝着他大吐苦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寻你找了好久?鞋底都磨破了。”

叶归尘微微颔首,神色温和地问:“所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他已经封闭了灵犀之印,按说灵渊是绝对不可能靠着灵犀之印确定他的准确方位。

而他和陆妙韫两人来到下界之后,虽然一直在往北境赶路,但很少御剑,两人几乎都是用的缩地之术,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线索。

在这种情况下,灵渊能在段时间内将他寻到,靠的绝对不是巧合。

叶归尘有理由怀疑,灵渊还有别的手段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的位置定位。但他已经检查过,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物体被灵渊留下神识供他追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便是

有人将他和陆妙韫潜入魔界的线路告知给灵渊了,所以对方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准确地找到他们两人。

听到叶归尘心平气和的问题,灵渊的神色忽然闪过一秒的心虚,随后他把锅推给万里之外的顾忘尘:“呃我说不放心你和天璇剑主两人去魔界,顾掌门便把你们的行程告诉我了。”

叶归尘嗯了一声,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边已经回过神的陆妙韫见了,当着叶归尘的面翻了个大白眼。

他们两人出发之时,掌门师兄正忙着组织宗门内部的精英弟子选拔赛,打算挑出修为最强的二十位内门弟子去参加玉京秘境的试炼,根本都不曾与他们两人照面,哪里知道他们的行程

在她看来,就是叶归尘对灵渊太过宽纵了,这少年分明当这两人的面撒谎,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灵渊谄笑着把头顶的球球塞到叶归尘手里。

叶归尘也与球球分开了小几个月,此刻见了,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才不过几个月,球球原本身上那些颜色灰暗的短绒毛竟然全都掉光了,只露出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圆球身子,傻乎乎地趴在灵渊手里。

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娘亲的气息,球球变得兴奋起来,下一秒,竟然直接化身为一个挂着红肚兜的白胖幼儿,费力地用自己藕节似的手臂抱住叶归尘的手掌。

“这”站在叶归尘身边的绿裳看傻了,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叶归尘怀里的确是抱着个圆润可爱的幼童,胸口上还挂着片红肚兜。

陆妙韫还是第一次见到球球化身为人形的模样,只觉得这孩童冰雕玉琢可爱得紧,眉眼间竟然还有几分叶归尘的影子,心底不自觉便柔软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更加温和:“球球化形以后真好看。”

却是绝口不提球球本体那副丑兮兮的模样。

灵渊见陆妙韫喜爱球球,对她的不满倒是淡了两分,又装作不经意地捋了捋球球胳膊上的镯子。

“咦,这是”陆妙韫果然被那枚镯子吸引,定睛看了两眼便认出这是顾忘尘的东西,想来是他赠予球球的见面礼。

她若有若无地瞟了灵渊一眼,灵渊厚着脸皮朝她笑了笑。

“来,姨姨这有个小玩意儿送给你玩吧。”陆妙韫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挂在球球的脖子上,须臾,那铃铛便化为一道流光融入球球体内。

叶归尘看了看,那是陆妙韫颇为心爱的极品法器——玲珑铃,只要以灵气催动这铃铛,铃铛便会发出魅惑之音摄人心魂,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基本上都难以抵御这种铃音的控制。

“哎呀,剑主您这也太客气了。”灵渊装模作样地推辞道,“球球还是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不过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这既然是您作为长辈送给球球的东西,却也不好推辞,只能笑纳了。”

陆妙韫转头看向叶归尘,眼神带着嫌弃:看看你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叶归尘眼底含着笑意:“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小弟弟长得真好看,”一直站在旁边陷入沉默的绿裳此刻也站出来,对着球球笑了笑,偷偷在身后将手指上的血污擦了又擦后,才试着递过手指逗弄他。

球球用自己白嫩的小手一把就握住了女孩那纤细白皙的手指。

绿裳的心瞬间就变得温软起来,似乎这孩子轻轻的一握,便已经为她摒弃了所有的烦忧哀恸。

她低头,缓缓地取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的项链,那项链底下,缀着一颗殷红如血的圆润珠子,约莫有指头大小,正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光芒。

看了看满脸天真可爱的球球,绿裳微微踮起脚,将项链挂在球球的脖子上,转头看向叶归尘:“谢谢你们救了我,这灵珠就送给这小弟弟做个见面礼吧。”

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绿裳早已看清,她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是不可能保护得了这枚灵珠的,哪怕出云子已死,却也保不齐未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修士来抢夺这枚灵珠。

唯有交给值得托付的人,才算没有辜负父皇母后宁死不屈也要护住这枚灵珠的决心。

“你为何要将灵珠给我们?”叶归尘看着挂在球球脖子上的圆润珠子,又看了看绿裳,温声询问。

他猜测绿裳或许是有所要求,但无论这小丫头交不交出这颗珠子,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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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因此就对她撒手不管。

绿裳闻言,仰起小脸认真地看着叶归尘和陆妙韫:“因为只有你们两个,是在我坦诚灵珠的存在之后,没有主动问过灵珠半句的人。我自知凭我的实力无法护住这颗宝珠,交给你们是最好的选择。”

此前,她一路带着灵珠逃命,在忠心侍卫的保护下千辛万苦投奔异国的太子舅舅和皇帝外祖父,可他们第一句话问的不是她是否受伤,有没有冻着饿着,而是追问那颗灵珠的下落。

已经饱尝人清冷暖的绿裳下意识编了个谎话,声称珠子在她皇兄那里,于是她便被随意地安置在破落无人的偏殿,而他的舅舅和外祖父则急匆匆地安排人手去寻找与她走散了的皇兄。

绿裳明白了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被灵珠的诱惑斩断,便暗中吩咐自己的心腹侍卫带着她连夜逃走。只是才逃了一半,就被出云子派来追杀的人马拦截。

在她濒死之时,叶归尘和陆妙韫救了她,明知她身藏重宝却并不觊觎,反而替她解决了出云子这个大麻烦。

在她看来,叶归尘两人必然是修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才能轻描淡写地解决了出云子,这枚宝珠送给他们再合适没有了。

灵渊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结合着地上出云子的尸体,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想必是这小姑娘手握灵珠引起了出云子觊觎,派人杀人夺宝,正好遇见了自家卿卿和陆妙韫两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云子死于自己的一时贪欲,小姑娘为了感谢他们,也知道自己早晚保不住这枚灵珠,便干脆顺水推舟送给两人。

倒是个聪明的丫头。

果然,叶归尘闻言沉默了片刻,扫了一眼挂在球球脖子上的圆形灵石,最后叹了口气:“我们修道之人,不能轻易与下界之人沾上因果。”

斩杀出云子算是师出有名,不过是惩戒擅自干扰人界造下杀孽的修士,走到哪里他们都有理。

但若是平白受了绿裳的赠珠,便算是与她结下了因果,若是处置不当,于他们日后的修行非但无益,反而有碍。

绿裳眼底的光芒黯了一瞬,她只是想报答帮助过自己的好人罢了,而她全身上下除了这颗珠子,再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这样吧,”在少女失望低头时,叶归尘淡淡提议道,“你就当是拿出这枚灵珠作为报酬,换取我们助你完成一个心愿,这样便算是钱货两清,再无其他牵扯,如何?”

下界时常也有寻常人许以利益,与修界之人达成交易,这种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交往,倒并不被禁制。

绿裳猛地抬起头,但是在看到叶归尘那美如莲华的眼眸时,又冷静下来。

令死人复活这种事,想来就算是仙人也未必办得到,她又怎么好去为难一直帮助她的两人?

然而,如今除了让死去的亲人复活,她却再无别的心愿了。

见绿裳一直陷入沉思,旁边的陆妙韫干咳一声,轻声提醒道:“你见识过我的实力,若是想要我们帮你复国也是可以的。”

绿裳讶然地看向陆妙韫,复国比复活她亲人的难度也不小,他们真的肯帮助自己吗?

旁边的灵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绿裳眨眨眼:“就这样说定了吧,你以一枚灵珠雇佣斩星剑宗两位宗主助你复国,这笔买卖稳赚不亏啊!”

放在别处,这灵珠再翻百倍价值,也未必请得动眼前这两位之中的任何一人。

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不能直接明示,否则就有违公平交易的原则,但是灵渊却是半魔半道的存在,这样的修界规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见绿裳还不开窍,他干脆摊开来说:“你只需把我方才的话再重复问他们一次就行了。”

绿裳茫然地点点头,弱弱地询问两人:“我以灵珠雇你们助我复国,可以吗?”

“成交。”叶归尘微笑着伸出手,与绿裳轻轻击掌。

一道肉眼难见的契约之力瞬间将两人连接在一起。

球球什么也不明白,只是傻乎乎地抓着脖子上的灵珠往嘴里送,似乎十分喜欢这枚珠子的味道。

下一秒,那枚拇指大小的血红珠子不见了,只剩下一条黄金打造的链子光秃秃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注意到这点的灵渊愣了一瞬,立刻冲上去开始掏球球的嘴:“儿子,别咽,那是珠子不是好吃的,这几日你哪天不啃一头牛羊,怎么还这样馋?”

掏了片刻,球球嘴里空空荡荡,显然是已经吞咽下去了。

紧接着,球球又恢复了本体,变身成一只无精打采的秃毛鸟趴在叶归尘掌心。

“这”绿裳看得眉头紧皱,担忧地问,“他没事儿吧?”

陆妙韫欣赏够了灵渊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才笑眯眯地安抚绿裳:“丫头,别担心,你的那枚珠子是一滴凤凰血,也就是上古神鸟凤凰流出来的血,落在水中便会成为这样的珠子,我们称之为凤血珠。”

凤血珠其实并不少见,至少陆妙韫和叶归尘手里都有不少,此物蕴含着凤凰真血的力量,无论是用于炼制丹药还是其他用途都有非同寻常的妙处。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南梓国的皇室才会发现这凤血珠浸入水中,能让人饮水之后百病不侵,浇灌庄稼更是岁稔年丰。

谁能想到,下界抢破头的一粒灵珠,在上界其实并不罕见。

“球球本体是青鸾和其他飞禽的后裔,本性就会对凤血珠这一类的东西格外喜爱,他吞下这个就相当于人类服用补品,只会对他身体有益,不会有害的。”见绿裳将信将疑,陆妙韫又进一步解释道。

旁边紧张兮兮的灵渊立刻放松了几分,见球球果然只是疲惫了些,却并无不适。

叶归尘垂眸细细地观察了球球片刻,告诉灵渊:“他年纪尚幼,这凤血珠的力量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强大了些,想要消化怕是要十天半月。”

灵渊听了叶归尘的解释,又见他顺手将球球揣入怀中,这才松了口气。

“南梓国距魔界与人界的边境已经很近了,在这里修整一番也好。”灵渊笑眯眯地望着叶归尘,“等我先想办法打探一下那边的消息,咱们做好准备再入魔界。”

叶归尘看着他问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一起去魔界了?”

灵渊顿了顿,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无辜一点:“卿卿,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被母亲遗弃了。”

叶归尘微微蹙眉:“嗯”

灵渊垂下头,可怜兮兮地牵着叶归尘的衣袖:“我只有你了,但是你也曾经遗弃过我一次。”

叶归尘:“”

该说不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歉疚的。

“我很害怕,这次你又不要我了,能不能带我去?我曾经在魔界生活过,一定能帮得上你们的忙。我保证我有用的,别赶我走好不好?”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别不要我。”

叶归尘眼底的歉然几乎要溢出来了。

陆妙韫转过脸去,顺手把绿裳的眼睛也遮住。

“求求你了,若是你不带我去,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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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跟上去的。魔界有那么多人看我不顺眼,他们要是发现我在魔界,一定会追杀我的”灵渊开始描绘自己被一群魔修追杀的场景,眼含水光地看着叶归尘,神色恳切,“你带上我,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得离你近些”

叶归尘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陆妙韫已经受不了了:“叶师兄,我也求求你快点儿答应他吧,我要忍不住吐了。”

总之,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的魔界之行在灵渊的软磨硬泡之下变成了三人一球的冒险之旅。

南梓国的国都凰城规模不算小,四四方方的高大围墙将井然有序的都城环绕在中间,一条河流穿过皇宫中轴将皇城一分为二,最后从正南方向流出城。

若没有战火,这里原本该是一处人间乐土。

而今却只剩下满目的断壁残垣,劫后余生的百姓正在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开始修复他们残破不堪的家园。

唯一的好消息是,西陵国只是贪图皇室秘宝而非要侵占南梓国的国土,因此南梓国的皇帝提出要求,皇室成员可以投降,但是西陵国大军不得伤害南梓国的普通百姓。

不知是怕多造杀孽还是什么,出云子竟然答应了这个条件。

因此,南梓国皇帝主动脱冠赤足出城投降之后,出云子为了找出灵珠,只是命人四处追杀南梓国的皇族成员,却也没有太过为难城中百姓。

灵渊站在被大火烧了一半的皇宫最高层,观察着城中风水,若有所思地感叹道:“南梓国这个地方不简单啊,看这皇都的风水,难怪会有凤凰降落。”

绿裳也与几人算是熟识了,知道他们三人看着清冷高傲,实则却一个比一个温柔,因此便道:“我以前也不知那枚灵珠是凤血珠,还多亏了两位仙长为我解惑,好歹也算是知道了这灵珠的来历。”

她指着城外的一处高山道:“那座山名为落凰峰,相传在千年之前有一只凤凰降落于此,因而得名。说来也巧,我们南梓国的图腾之中也有凤凰纹样。也许早在千年之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与凤凰结下了不解之缘吧。”

灵渊望着远处那兀然耸立的落凰峰,眼神幽暗了一瞬。

这南梓国,还真有点儿意思。

第33章

事实证明,对于重建一个小国,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灵渊。

在最短的时间内,灵渊便派人传出消息,南梓国与西陵国已经停战,最后一位存活的皇室公主绿裳已经返回皇城,现在召集全国游散的士兵和青壮年男子组成军队,重建王朝。

南梓国的面积不大,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七天之内,皇城内便聚集了八千余人。

灵渊将这八千人登记造册,大体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维护皇城平日的治安,日夜轮班巡视,不许任何人趁乱打劫,敢有当街行凶、入户掠夺和其他任何违律犯罪之事,无论情节是否严重,皆诛之。

另一部分帮着户部开仓放粮,赠医施药,赈济在这场战事中受损的百姓,每日上午、下午各一次,其余时间便挨家挨户统计损失,若有家中赤贫者,可按户籍人数领取抚恤银子。

最后的一部分人由工部管理,着手重新修复皇城和其他被毁坏的民居。

不出两日,原本混乱一片的皇城已然变得井然有序,百姓们对于绿裳公主能在短短数日便稳定大局更是赞誉有加。

晨曦时分,皇宫最高层的阁楼中依旧灯火未熄。

叶归尘站在已经被修复了一小半的高台上,仰望着微微掩上的窗户,昏黄的烛光悄然泄出一线,落在金色的屋檐上,竟然透出几分莫名的暖意。

在阁楼上办公是灵渊的意思,他故意选择了皇城中最高的这处阁楼,便是为了在夜晚让城中所有的百姓一抬头就能看到这缕灯火。

国破之前,绿裳的父皇也在这里处理国事朝务。

灵渊认为,如今百废俱兴,百姓更是犹如惊弓之鸟,皇室中人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扯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唯有让这里的灯火长明不灭,才能略微安抚他们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灵渊的做法十分有效。

有了阁楼上这缕灯火的通宵陪伴,城中百姓们也逐渐从国破家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在朝廷的带领下重建家园。

“他在治国理政这方面,的确有着你我都比不上的天赋。”陆妙韫抱着陷入沉睡的球球,走到叶归尘身边,与他一同仰头望着那阁楼上的灯光。

叶归尘微微颔首,在短短十天之内,灵渊以最快的速度稳定民心,重建军队,奖功惩恶,扶持新君,一切都做得得心应手,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周到细致,他们两人反而落得清闲。

在灵渊的运筹帷幄之下,绿裳顺利地掌握了朝廷大权,坐上了皇位,成为南梓国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女帝之一。

然而,十岁的女帝到底不易服众,这两天,灵渊便手把手地交给她治国的道理。

“他为了你,也算尽心尽力了。”陆妙韫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叶归尘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帮助绿裳复国原本与灵渊无关,只因为与绿裳定下约定的是他,所以灵渊便昼夜不休地开始帮着绿裳处理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合眼了。

虽然对于修士而言,即便是十天半个月不休息也不会觉得疲惫,但这份对他回护的心思,叶归尘不可能不承情。

那个少年始终都在倾尽全力地照顾他,保护他。

“所以,叶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呢?”陆妙韫又问。

打算怎么办?

叶归尘自己也没答案,所以他才会大半夜站在这里晒月亮。

陆妙韫看着叶归尘眼底的茫然,轻叹了口气。但她自己也是个不曾有过任何情爱经验的人,哪怕旁观者清,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要不,你自己去找找答案吧。”陆妙韫拍了拍叶归尘的肩,指了指那扇没有合拢的窗,轻声建议。

叶归尘顿了顿,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最高处的阁楼。

还未走到门口,里头就传来了绿裳的声音:“前头我都瞧明白了,只是这里尚有些疑惑。”

灵渊的声音比平日要清冷几分:“说来。”

为了节约人手,皇城之中有他们三人坐镇,便暂时撤去了所有的守卫,叶归尘停在门口,里头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透过半掩的门缝望去,灵渊盘膝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前,桌面上安置着一盏琉璃灯,旁边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简和奏折,灵渊执笔批阅,旁边的绿裳则翻看灵渊批阅的内容。

“呃,这两个圈是什么意思?”绿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奏折上那七扭八歪的一行字,字中间有两个混乱圈起来的圆圈,她在旁边看了半天都没看懂。

灵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让这个上折子的大臣滚蛋的意思,滚蛋这两个字我写不来,就暂时用圈代替了。”

绿裳:“”

她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认真询问:“周大人上折子请求将施粥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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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延长两个月,为什么仙师您不愿批准呢?”

灵渊放下手头的笔,把手上写满圈圈的折子放到旁边:“西陵国入侵时,一路从国境西边破城而来,受损的城镇满打满算不过七座。出云子为了少造杀孽,战场上凡是主动弃城投降的他都没有为难。截止眼下,伤亡人数不过万余人,大部分家庭尚有余力供养伤者,并非全然无能为力。然而这个姓周的报上来的调粮数目却远超所需。”

绿裳的表情严肃起来,但仍忍不住替周大人辩驳两句:“许是因为如今已是秋日,最好的收获期已经被耽误了,马上寒冬将至,周大人思虑至此,故而才将这些数目报得大了些?”

灵渊笑了笑,看着绿裳的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你再看看南梓国的国境版图。”

绿裳听话地提着灯走到挂在墙上的国境版图细细观察,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个什么究竟,只能红着脸回头向灵渊求援。

灵渊埋头翻开一本新的折子,头也不抬道:“南梓国西面少有广阔的耕地,出产粮食多的地方大都集中在东南的几座城镇,所以今年的收成其实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而且西面地广人稀,比起调粮救民,倒不如移民就食,提前征收今年的赋税调往皇城和附近几座受影响较重的城镇。”

绿裳闻言眼前一亮,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愁绪瞬间被冲淡不少,瞬间就有一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之感。

她有些激动地继续追问:“可若是将这么多西北的百姓迁移过来,岂非要一直为他们施粥救济?”

灵渊屈起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以工代赈,一则可以解决修复皇城人手短缺的问题,二来也可以避免灾民过度依赖朝廷救助,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待春暖之日他们也有钱返乡重建家园。”

绿裳用极为崇敬的目光望着灵渊:“仙长,您简直太厉害了。”

灵渊写字的手微微停了片刻,才淡淡道:“这些,都是他教给我的。他说过,在山上不能轻易点火,大海里的水也无法装满一个有洞的酒杯”

“山林不能予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叶归尘推门接上。

灵渊一听到叶归尘的声音,立刻欢喜转头,眼底的光芒都亮起来了。

旁边的绿裳看得分明,少女白皙的脸颊也忍不住飞起红霞。

灵渊对叶归尘毫不掩饰的爱慕,真的是让她这样的旁观者都会为之脸红。

“卿卿!”灵渊丢开手里的奏折和笔,起身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叶归尘面对着灵渊直白热烈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见这阁楼灯火未熄,上来看看。”

灵渊抬手便抱住了他的细腰,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想我了,可是因为异国他乡孤枕难眠?我”

见他越说越没谱,叶归尘抬手捏住他的下颌,淡淡道:“不许胡说。”

又回头看着一直用翕开两条缝的手指捂住脸的绿裳。

“别遮了,你手上的缝比你眼睛还大,想看就看吧。”灵渊直接揭穿小女孩那充沛的好奇心。

绿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陛下,你尚且年幼,夜如此深怎么还不去休息?”叶归尘看着绿裳轻声询问。

绿裳眨眨眼,小声解释道:“陆姐姐送了我一种茶叶,饮下以后不困不饿。在你们离开之前,我想跟着仙长多学些治国之术。”

她原本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父皇宠着母后捧着,皇兄皇姐爱护着,整日只需快乐地玩耍就好,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朝务政事。

而今只剩她一人,便只能拼尽全力去将这些年缺失的东西一一补足。

“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况且治国之术也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学成。”叶归尘注意到绿裳眼底隐约的青黑色,叹了口气,“一代雄主的成长终究需要风浪的磨砺,你如今便是再怎么拼命,也无法在短短数日之间学会所有的东西。”

绿裳轻咬着下唇,她自然是明白叶归尘所言不假,但她除了昼夜跟在灵渊身后学习这些,便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朝廷大臣们在战事中死的死,降的降。死去的人当然不必再说,然而那些投降苟活的人,她却无法放下芥蒂重新启用。

如今朝中除了六部主官之外,领兵打仗的将领都是绿裳自己亲自提拔出来的。

她虽年纪不大,但是当初谁舍命相护她却记得清楚。故而这次提拔的,全都是当初一直忠诚于她的人手。

“陆姐姐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我年纪小难以服众,必须要提拔任用我自己的人手,才能进一步巩固朝政。”绿裳轻声道,“我以前觉得朝中大臣都很好,然而经历破国之祸后我才明白,人心难测。”

就连当初她最信任的太傅大人,也在敌将入城之后率弟子投降,且极尽谄媚卑躬之能,再也不见当初守正廉明的文人风骨。

故而虽然得知太傅在这场劫难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绿裳却也没有派人再请他回朝,更是拒绝了太傅派人传话求见的请求。

时也运也,运也命也。

她被命运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压上自己的一切去争去抢去算计。那些曾经背叛过伤害过她的人,她绝不原谅。

见她隐约陷入了偏执的情绪,灵渊点点头:“好吧,那今天我再教你一课,人心难测。眼见未必为真,耳闻未必为实。”

叶归尘抬头看着他:“现在么?”

他明白灵渊的意思,因此才有些犹豫。绿裳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将一国的重担压在她的肩头已经是强人所难,如今又要将血淋淋的真相撕开摆在她面前,担心绿裳会承受不住。

因此,虽然叶归尘知道早晚要让绿裳见到真相,却总想着能晚一点儿是一点儿。

灵渊点点头:“十岁也不算小了,若是她连这点儿真相都承受不住,倒也不必再学什么治国经略了,早些去见她的父母亲人也免得在人间受苦。”

他的话说得无情,绿裳却从这话中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有些惑然地抬头看着灵渊,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仙长此刻忽然变了脸色。

叶归尘想到当初年幼的灵渊才四五岁就被至亲遗弃,又在年幼时经历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数年后又沦入魔界受尽折辱,这些话旁人来说或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从灵渊口中说来却恰如其分。

“丫头,你跟我们来罢。”叶归尘向绿裳摊开手。

绿裳犹豫着将要把手放上去时,叶归尘的手被灵渊握住,而灵渊则抓住了绿裳的手腕。

叶归尘低头看看与灵渊十指紧扣的右手,陷入沉思。

绿裳仰头看着占有欲十足的灵渊,选择沉默。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阁楼上。

紧接着,又出现在一栋破旧的民宅院内。

“这里是?”绿裳茫然环顾四周,这院子极其破旧,周围的院墙垮塌了一半,屋子也被大火烧了大部分,只留下后院的厨房和柴房勉强能用。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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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柴房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紧接着里头就响起了一个男人关切的问候:“爹,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屋子里唯一的一盏油灯也被点亮,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倒水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我再去给您熬一碗药吧。”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又过了半晌,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不必了,你去休息吧,我好多了。”

听到这个声音,绿裳的眼底忽然涌起愤怒的神色。

她记得清楚,当初也是这个声音在大殿之上劝诫她的父皇:“陛下,如今西陵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有仙师助阵,我方将士根本无法守住城墙。还请陛下为百姓着想,出城投降!”

最后,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阿谀奉承敌人,还让自己全家上下为敌人煮饭烧汤。

她不解,为何叶归尘和灵渊要带她来这里,难道是要让她看看这老家伙如今凄凉的下场吗?还是说想让她对这个老家伙有半分怜悯之心?

怀着满腔愤懑的怒火,绿裳冲上去推开房门,才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直接穿过了房门,而屋子里的两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屋子里,摆着一张破草席,堆了一大堆用于保暖的稻草,须发皆白的老太傅躺在上头,身上披了件破袄。

旁边,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底下用碎砖头支撑起来,上面摆放着两只缺口碗,其中一只碗里还有浅浅一层褐色的水,想来就是方才老人喝的。

饶是心头恨极了太傅,此刻见他沦落到这般惨境,绿裳心底也忍不住涌出几分不忍。

“太傅!”绿裳试着喊了一声,但是对面两人却都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联想到自己方才穿墙而入,绿裳便明白,自己大概是传说中的魂魄离体了,肉眼凡胎的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她的。

她便耐着性子等在屋里,想要看看叶归尘和灵渊带她前来,究竟要给她看什么真相。

她自觉自己已经经历了百般变故,便是再有什么残酷的真相她也承受得住。

躺在床上的老太傅又咳嗽了半天才堪堪停下,他的儿子如今也是年逾五旬,日夜守在‘床边’照顾着他,脸上疲态难掩。

“知言,为父我怕是不行了。”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太傅长叹了口气,“想来很快就要去地下见到你娘和你媳妇儿、孙媳妇她们了,不过也好,见到她们正好向她们请罪了。”

闻言,绿裳微微一愣。

难怪她没有见到太傅家中女眷前来伺疾,反而是他的长子在床边伺候着,原来是都死了。

可是,她们为何会死?当初太傅不是带着他一大家人去投降了吗?难道是西陵军把这些投降的都杀了?

却也说不通。

绿裳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便更加仔细地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

“父亲,您说的是什么话?”赵知言打断了太傅的话,“娘亲她们是被那些入侵者所害,与你何干?”

太傅缓缓地摇摇头:“若非我让她们煮了有毒的饭菜送去给那些人吃,她们也不会死于那妖道之手。”

听到这里,绿裳的眼底只剩愕然。

太傅说什么?他让家中女眷在饭菜中下毒想要杀了敌军将领,最后却被识破反而枉送性命?

这怎么可能?

“母亲和英娘她们虽是女眷,却不失我们赵家人的骨气,她们的选择如此,父亲您又何必为此自责?”赵知言的眼底浮现出痛苦之色,“我们还活着,便要继续为国尽忠。只是如今绿裳公主不肯见我们,也不肯用我”

太傅倒是笑了,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无妨,如今绿裳公主得了奇人相助,治国定邦都做得很好,你我是否入仕并不重要。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我南梓国青年才俊无数,假以时日,必会有栋梁之才以撑重任。”

赵知言点点头:“父亲您说得是。”

太傅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我怕是看不到国富民强的那一日了,知言,你要好好活下去,替为父看到这一天。”

“父亲,我”赵知言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数次。

“你也是知天命之年了,何故再做这妇人姿态?”太傅的声音苍老而有力。

赵知言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替父亲您委屈,您分明一颗忠心报国,如今却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而去,心中着实难受。”

太傅淡淡笑道:“咳咳我也是你这年岁才得了先帝赏识,将我从边疆苦寒之地提任入阁,又拜我做了太子太傅,人生难得一知己,先帝便是我的知己,以命相报,不为过诶。”

“当初先帝与我定下计策,由我出面请求陛下投降,顺利保下这满城百姓时,我便知道必会背负骂名。我一条老命不足惜,何况区区骂名,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从老太傅破风箱似的胸腔挤出。

再看绿裳,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以为的背叛者,其实在费尽心血地护佑着满城百姓。

“对不起,太傅大人,是我被假象蒙蔽,不明内情误会了你,我这就下旨还你清白。”绿裳扑上去想要替老人抚顺胸口的那一团郁气,只是还未靠近,她只觉得整个人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等她堪堪站稳之后,却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处富丽堂皇的楼阁之中。

阁楼里歌舞升平,弦乐齐奏,而被她封为临时兵马大元帅的将领醉眼惺忪地横卧在美人膝间,得意地抚摸着美人修长的大腿。

“卫元帅?”绿裳还未从老太傅那头的凄楚氛围中回过神来,陡然见到这富丽堂皇的宫室,不免一愣。她

记得,卫元帅不该是喜好奢靡之人。

然而那卫元帅自然也是看不见她的。

忽然,一名浑身黑衣的影卫步入大殿。

卫元帅见到来人之后猛地起身,屏退了左右侍女和殿中舞女,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他和那名蒙面的黑衣侍卫。

“事情办的如何了?”卫元帅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询问。

黑衣人一拱手,自信道:“回元帅的话,那四个知情人都已经被属下灭口了,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儿风声。”

卫元帅满意地点点头:“你办得很不错,只是还差了一点。”

黑衣人的眼睛看向卫元帅:“不知何处有错漏,还望元帅指点。”

说时迟那时快,卫元帅突然从衣袖间掏出匕首刺向黑衣人的背心,眼神狠戾:“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谁知那黑衣人竟然早有防备,匕首触及他后心时竟然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

黑衣人猛地退后几步,冷笑嘲弄道:“卫辰,你当初将绿裳陛下的行踪出卖给西陵人,为了取得陛下信任还假装誓死保卫陛下。如今陛下不知你的真面目,反而让你成为位高权重的大元帅,你便对昔日的知情者痛下杀手,你以为我真的不会防备你这等小人吗?”

一击不成,卫辰后退一步就要召唤侍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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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黑衣人立刻警告道:“我已经此事的真相写下,若是我没有在辰时返回,这份奏折就会出现在陛下的桌上,我劝你三思。有好大家分,否则,大不了便是个鱼死网破!”

卫辰阴沉着脸注视着黑衣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片刻后,才恨恨地咬牙:“该死!”

环境再次变化,绿裳睁眼,这是她的寝殿。

她试着用手摸了摸桌面,这回手掌没有穿过去,而是落在了桌面之上,她已经被叶归尘他们送回来了。

绿裳在桌子旁边站了许久,随后便在宫门还未开启之时连发两道圣旨,宣旨太监骑着快马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多谢两位仙长,绿裳受教了。”绿裳站在窗前,望着逐渐被金色阳光笼罩的皇城,喃喃低语。

这一课,她足以受用终身。

第34章

又过了七日,将养好身体的老太傅重新回到朝堂,女帝恩准他可以坐着上朝,文官之首便多了张太师椅。

而武将之首则少了个人,暂封为兵马大元帅的卫辰被查出勾结外寇、贪污灾银,已经被斩首悬尸在皇宫之外,以儆效尤。

有灵渊在身后帮着理顺朝务,如今绿裳又召回了一大批曾经在朝为官的旧臣委以重任,这个战争的阴影还未散去的小国如今也已经步入正轨了。

这一日,也是绿裳独自上朝的第一天。她的身后没有灵渊陪着,只有两名肃穆的掌扇女官侍立左右。

她瘦伶伶的身子撑起明黄色的皇袍,端正地坐在偌大的皇位之上,越发显得她柔弱娇小。

只是柔弱并非软弱,娇小也不等于弱小。

绿裳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底下的大臣们从这位年幼女帝紧绷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朝中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位新帝已经有了一位铁腕皇帝的雏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权御八荒的女帝,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人知道,绿裳心底的忐忑不安,及至下朝,她才松了口气,自觉已经迈出最为艰难的第一步,便立刻辞了太傅,转头就去找灵渊几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灵渊虽然文墨不通,偏偏有着与生俱来的治国理政之才,绿裳跟着他学了小半个月,心中也当他是自己的半个师傅,这时候自然盼着早些将自己在朝上的表现分享给灵渊。

然而,她寻遍了叶归尘几人落脚的偏殿和附近的亭台楼阁,都未能找到几人的踪影时,心中隐约有了察觉,脚步便不自觉地放慢了。

果然,当她找到自己的寝殿时,在桌面上见到了两封字迹全然不同的留书,第一封上头依旧是她熟悉的灵渊的字迹,上头仅仅留了两个字“走了”,就连落款也无,倒是一如灵渊那不拘小节的性子。

不过绿裳怀疑,还有一种可能是即便灵渊想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怕最后也只有两个圈圈代替。

有些哭笑得不地将灵渊的留书折好收起,她又拿起第二份书信。

第二封书信上的字迹就大不一样了,字体遒劲有力、铁画银钩,“此间事了,未暇面辞。人生苦短,恳请厚自珍爱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奉呈薄礼,望勿推辞。”

落款是叶归尘的名字。

洋洋洒洒两大张字,写满了叶归尘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的关切和嘱托,叮咛与记挂,他对绿裳前路坎坷的担心跃然纸上。

绿裳珍而重之地将两封书信收入怀中,又捡起桌上的一枚玉佩握在掌心,仰头对着远方悠悠聚散的白云笑了笑。

离别有些突兀,却也在她预料之中。

能得这些人襄助一二已是万幸,如今不过是一切都回归正途,她要好好努力,以后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距南梓国皇城十五里外的落凰峰上,陆妙韫有些鄙夷地看着灵渊。

灵渊则光明正大地拿着自己的池鱼剑在落凰峰的几处风水宝地捅咕,注意到陆妙韫的眼神,他厚着脸皮道:“剑主你也来搭把手吧,光我一个人挖,还不知要挖多久,平白误了行程。”

陆妙韫扶额:“我看绿裳那小丫头好歹也是把你当做师傅敬着,你倒好,背着她偷偷来挖她家祖坟!”

灵渊义正言辞道:“剑主你这话就不对了,南梓国的皇陵在落凰山山脚,我挖的却是山顶的藏风聚气之穴,与他们皇陵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说着,他又指了指站在旁的叶归尘:“他们这处皇陵的风水穴位已经被人破解,再也无法涵养后人气运,我来挖一挖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卿卿临走之时还给那丫头赠了一块灵玉转运,比她这皇陵的运势好得多,算来还是她赚了。”

陆妙韫再一次翻白眼给叶归尘看。

叶归尘看着灵渊一直在地上埋头挖,微微蹙眉:“这里的风水已经被破,想来是那出云子见此处有龙脉之气,便故意遣人坏了这里的风水。气差一线,如隔万山,你如今再在这里挖,必然是挖不出什么的。”

这一点,灵渊也该清楚才是。

灵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叶归尘:“卿卿,我不是在挖这里的龙脉灵气,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叶归尘见他不肯直说,便也只是轻轻点头,任由灵渊继续在这山脉处胡乱挖掘。

旁边的陆妙韫抱着怀里化为人形的球球,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吹风。关于灵渊的事情,她再也不想多过问半句。

灵渊在山上挖了好几处地方,最后忽然放慢了脚步,看向一处微微鼓起土包的地方。

不等他开口,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也跟着过来,停在了三丈之外,神色警惕地望着那处鼓包的位置。

灵渊抬手微微掐算了一把,随后眼前一亮,回头对着两个人做口型:“就是这里。”

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他们也感觉到了这处气场与旁边截然不同,地底下必然有什么东西作怪,但是并不知道这底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灵渊指了指自己,轻声道:“魔修。”

魔修?

两人面色微变,下意识就要召出本命法器应对,却被灵渊抬手制止了。

“留下他一命,咱们进入魔界才更方便。”灵渊的眼底掠过一丝狡狯,“我带你们进入魔界终究不比底下这位来得轻松。”

前些时日他在南梓国的皇城高处观察这边时,就已经隐约有所察觉,今日来实地一查,果然如他所料。此刻,地底下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魔修气息。

躲在地底下的这位算他半个老熟人,只是他认得对方,对方却未必知道他。

叶归尘两人闻言,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等着灵渊施为。

灵渊将手中长剑插在地面上,左手五指弯曲,一团纯黑色的魔气在他掌心缓缓凝聚,随后又化为无数头发丝般细长的黑线从他掌心垂落,一点一点地蔓延至泥土之下,在地底结成个繁复的法阵。

这种魔阵,就连叶归尘也从未见过,他不觉被这玄奥的阵法吸引,开始在脑中模拟以灵力复刻出来的效果。

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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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叶归尘的专注,灵渊的嘴角微微勾起,借着灵犀之印向叶归尘解释:“卿卿,这是个封印阵法,待我结阵完毕,地下那家伙便无处可逃了。不过他的修为不弱,恐怕不好处置,待会儿你们不要插手,由我去与他交涉,你们在旁边看着就好。”

说着,他陡然发力,一道掌风猛地击向地面,整个地面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而他掌风落下的位置,甚至隐约有浑厚的咆哮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灵渊的眼前一亮,随后倒飞出去数丈,双眼紧盯着他结下阵法的位置。

果然,地面平静了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突然从地底钻出,无数纯黑色的魔气直冲天空,霎时间遮天蔽日,日月无光。

然而就在这些魔气即将蹿到半空时,一张若隐若现的黑色大网却重重地将它拍回地面,且迅速合拢,不过须臾之间便将那团精纯的魔气死死困住。

被困住的魔气尚不肯罢休,又化为黑色的独角螭奋力挣扎。

只是灵渊布下的网阵太过结实,又是以逸待劳,那螭龙挣扎到精疲力尽方才躺在地上,将自己巨大的身躯整个盘成团,巨大的脑袋贴在螭龙身上,淡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灵渊。

旁边的叶归尘则敏锐地察觉到,这头螭龙一直将自己的下颌处严密地保护起来,不留一丝缝隙,想必那处是他的弱点或是受过伤。

除此之外,螭龙身上其他地方也多多少少能看出受伤的痕迹,破碎的鳞甲,折断小半的犄角,还有尾部看着像是被什么动物咬过一口,伤口附近的鳞片几乎都被撕咬下来,露出了尚未结痂的肉。

灵渊悠闲地走到巨大的螭龙前头,用手里的长剑戳了戳螭龙的伤口。

螭龙猛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痛死老子了!”

紧接着,玄色螭龙化为一名浑身是伤的高大男人,纵然伤痕累累仍不掩其英俊。

“啧啧,这位同道看着真惨啊。”灵渊啧啧摇头,眼带嘲弄,“怎么弄的伤成这样,还要偷偷盗取这样一个小国的龙脉之气疗伤。”

想来,南梓国骤然国破城亡也于此不无干系。

这个不知来历的魔修涸泽而渔地偷取着南梓国的龙脉之气,南梓国龙气一断,便出现了亡国之祸。

想是出云子当初必然也察觉这落凰山有些不对,曾带人山上查探过,才会留下前面几处痕迹破坏了这山上的风水,只是藏在地底深处的螭龙太过隐秘,他终究未能发现便离开了。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灵渊,眼神冷厉:“你想做什么?”

灵渊漫不经心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眼神危险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将你吞掉来助长我自己的修为罢了。你的实力在天魔之上,想来一定能让我的修为提升一大截吧。”

旁边的叶归尘纵然知道灵渊并非真的要将男人吞掉,但听他这样说,心中还是有几分忧虑。

魔修与人修之间的差异太大,对于很多事情的立场不同,看法也不同。他担心灵渊对于吞噬别人这种事也会习以为常。

男人闻言冷笑一声:“就连幻雪姬那个女人都未能将我吞噬,凭你一个小小的魔丹期修士,痴心妄想!”

灵渊故作讶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男人:“是幻雪姬将你伤成这样的?”

男人脸色一窒,随后狠狠地磨着后槽牙:“那个贱人,我早晚会吞了她!”

对于魔修而言,吞噬同族增上修为是一个较为寻常的修炼方式。

下一秒,灵渊抬手撤回自己布下的阵法,微微垂眸露出一副慷慨的神色:“你走吧。”

男人微微一愣,他方才虽然放下狠话,但也不过是色厉内荏。他已经被幻雪姬重伤,眼前的魔丹期魔修想要吞噬他却也不难,只需以这古怪的阵法将他围困一年半载,断绝他吸收龙脉之气或者魔气的途径,待他体内魔气枯竭,必然会成为这少年的盘中餐。

魔修本性残酷暴戾,相互之间是很少会存在同情、怜悯这种无能的感情的。

然而灵渊却将他放了,这不得不让男人心生怀疑。

“你什么意思?”男人微微眯上眼睛,警惕地看着灵渊和他身后两人。

叶归尘和陆妙韫已经将自己的修为压至金丹期,配合着灵渊的演出。

“你和幻雪姬有仇,正巧我也和她有仇,虽然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未必正确,却也有可取之处。我正要带这两个帮手去魔域找她报仇,留下你养好伤再去找她的麻烦,多少也能增加我们的胜算。”灵渊一脸愤慨道。

男人心中一动,立刻追问灵渊:“你和她有什么仇?”

灵渊甚至不必打腹稿,就睁着眼睛开始胡扯:“血海之仇!我本是孽镜城的臣民,因为有天生魔骨,被西域的赤血宗收入门下。那幻雪姬当年贪图我们宗门的一件异宝,便闯入宗门杀人夺宝,将我宗门上下一百三十人尽数杀绝了。我那时在外历练侥幸逃过一劫,只是灭门之仇不能不报,这些年我勤加修炼,好容易有了金丹的修为。只恨我自己天赋不高,如今与那女魔头相比还是远远不足!”

灵渊说得悲愤欲绝,男人听得若有所思。

他记得,几十年前的孽镜城里的确有个赤血宗,是幻雪姬那个女人带着人去灭门的,只是内情他却不算清楚,不过眼前魔修少年所言与他知道的对得上,想来应该不假。

见灵渊停下后,男人又指着他身后两人询问:“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对面两个人的修为低下,但是周身的气度不凡,想来也知道绝非常人。

灵渊眼珠子一转,沉重道:“他们两人是道门中人,也被幻雪姬吸取了大半修为,我们虽为魔道阵营,但都决意要一同潜入魔界复仇。”

男人摩挲着下颌打量着灵渊和他身后的叶归尘、陆妙韫,阴鸷的脸上偶然露出几分微妙的表情。

最后,他给出评价:“你们三人绑一块也不会是幻雪姬那个死女人的对手。”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灵渊说得大义凛然,“若是天意不让我们复仇成功,我也认命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螭龙幻化的男人停在原地,注视着三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小魔头,你的演技是不是有点儿过了?”陆妙韫注意到身后无人追来,低声询问道。

灵渊胸有成竹地告诉她:“放心,十步之内,他必然会来找我。这些魔修十有八九都是些空有武力脑子塞筋的蠢货。这家伙我知道他,好骗得很。”

陆妙韫斜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是魔修。”

灵渊微笑:“我是剩下那一二。”

果然,在三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一道玄色身影拦在前头。

“你要做什么?”灵渊立刻摆出一副警惕的样子。

男人哈哈一笑,爽朗道:“方才有句话你说得很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之间并无冲突,为何不能合作呢?”

旁边的陆妙韫看得几乎要拍手称绝。

灵渊这厮当真狡狯,明明是要借着这魔修男子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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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魔界,如今却变成了对方主动求着他们一起合作。

这个小魔头算计起来,却也不可小觑。

灵渊并未放松警惕,仍旧紧紧地盯着男人:“我都不知你的来历,为何要与你合作?”

男人抬头傲然道:“吾乃南域域主麾下六天道之夜摩天。”

当他报出自己名号时,灵渊立刻十分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您、您竟然就是夜摩天大人?”

陆妙韫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夜摩天是什么来历?”

灵渊立刻回头向两人解释:“如今我们魔界的新魔尊麾下有东南西北四大域主,他们都是魔界修为最强的,而在他们手下,同样也聚集了一大批高手,比如西域域主幻雪姬手下有风花雪月四门,每位门主都是天魔期以上的修为,手下各统领上千魅魔高手。”

说着,他又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魔修:“相同的,南域域主麾下也有六天道,包括忉利天道、夜摩天道、兜率天道、化乐天道等,夜摩天道也是其中之一,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道。”

夜摩天微微斜睨了灵渊一眼,神色倨傲:“你这后生晚辈还算有两分见识。如今知道我的身份了,可愿同我合作?”

灵渊立刻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愿意愿意。”

但是很快,他又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夜摩天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俊美的魔修少年。

若是往日,他自然不会与这种小角色啰嗦,只是如今他身受重伤,还用得着眼前这小魔修,因此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灵渊的后话。

灵渊干笑一声:“只是,我不明白,算来大人您与那幻雪姬也算在魔尊帐下同殿为臣,为何她还要对您痛下杀手?”

听到这个问题,夜摩天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若不是我们域主在争夺魔尊之位时被人暗算,不知去向,幻雪姬怎敢如此嚣张?”

叶归尘了然,原是夜摩天的老大下落不明,估计这四大域主之间平日也不算和睦,因此幻雪姬抓住机会便一直欺压南域的人,甚至打算将夜摩天直接吞噬了。

“不过她也没讨得好,”夜摩天说着,忽然阴测测地笑了,“她与焚天去闯太一宗,结果被太一宗的老道士和斩星剑宗的叶归尘打得一个破了自己的魔傀,一个丢了一臂,哈哈哈哈,他们二人如今实力大跌,起码五十年之内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嚣张了。”

站在旁边的叶归尘轻轻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

“啊?”灵渊故作诧异,“这两位域主怎么会与太一宗和斩星剑宗起冲突呢?”

夜摩天冷笑道:“他们打听到太一宗内藏着一面八荒旗,想着将那棋子夺回来去魔尊面前邀功呢!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太一宗一个小小的道侣大典,竟然将叶归尘也请来了,打断了他们原本的计划,这才像两条落水狗般仓皇而逃。”

不难看出,他对焚天和幻雪姬两人的怨念都毫不掩饰。

后面的剧情,虽然夜摩天没说,但是其余三人也都猜得出大概。

幻雪姬负伤逃走,亟需补充自己的魔气,正好遇到了夜摩天。虽然幻雪姬受伤,但是她的实力依旧足以碾压夜摩天。因此她打算将夜摩天当做补充自己魔气的补品吞噬掉。

只是不知为何,夜摩天竟从幻雪姬手上逃走,一路仓皇逃至这里,挖空了落凰山偷偷吸取南梓国的龙脉之气补益自身。

“大人,我还没想好与我这两位朋友如何混进魔界呢?听说近些时候出入魔界的通道都查得很严。寻常的人界修士都不让进去。”灵渊笑眯眯地看着夜摩天。

既然有现成的劳动力,自然是不用白不用,也省得他再费心筹谋。

夜摩天还以为灵渊有什么困扰的问题,一听竟然是这等小事,不觉轻笑一声,自信道:“这倒无妨,本尊自然有办法让你们顺利进入魔界。届时回到南域,自有我护佑着你们,即便是幻雪姬也不敢轻易来犯。”

“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灵渊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夜摩天扫了他一眼:“方才若无你打扰,本尊还有一日便可恢复往日五成功力,如今玄功被你所破,疗伤的进程也被打断了,一时动弹不得。”

灵渊:“那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至少三个时辰。”夜摩天道。

灵渊点点头:“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

夜摩天也不再戒备三人,就地盘膝坐下开始修炼,灵渊则带着叶归尘和陆妙韫两人绕到远处的树下避嫌。

直到确认夜摩天的神识并没有在附近偷窥,陆妙韫才追问:“小魔头,你是怎么知道有魔修在这地下躲着?还知道他能带我们进入魔域?”

灵渊眨眨眼,先看了叶归尘一眼,见对方也在等着他的答案,这才小心翼翼道:“你们知道的,我父亲是个魔修,呃,可能我忘了告诉你们,他名字叫檀泽帝。”

“檀泽帝?”叶归尘一愣,蹙眉望着灵渊。

他虽听灵渊坦诚过自己的父亲是魔界的大魔头,但着实没有想到会是四大域主之一的南方域主檀泽帝。

算来,这檀泽帝还是夜摩天的主人。

第35章

魔域有四大域主。

东域域主焚天、西域域主幻雪姬、南域域主檀泽帝以及北域域主黎臣。

前三位域主皆是天生魔族,唯独第四位被域域主黎臣是一位人修堕魔,然而他凭自己却硬生生地在群魔乱舞的魔界站稳了脚跟,可见其手段心机实力运气皆不可小觑。

这四位域主据说都活了数千年,因为四人不睦,终年互相夺权、明争暗斗,特别是近千年来魔界之中内耗严重,人间和修界才勉强得了些平静。

檀泽帝坐拥南域,也是魔界之中最接近人界的一域,他统治下的南域并不严苛,时常会有魔城的人借到南域出入魔界,与人界甚至修界互通有无。

原本夜摩天的计划是带着三人绕过南梓国,借道西兖国直接进入南域境内,可以省下不少麻烦。

毕竟在南域境内,有能够直接出入魔域的专用通道。

然而不巧的是,幻雪姬和焚天两人的出现将修界所有修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十大门派每个门派都组织了人手开始追查上界和人间藏匿的魔修踪迹,已经有修界之人追踪到了南梓国了。

如今在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已经出现了这么多修士,夜摩天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恨恨地带着三人改道,转而从最近的西域进入魔界。

“西域之主不是与咱有深仇大恨么?”陆妙韫望着前头黑雾弥漫的魔障之林,转头看向灵渊,秀眉微蹙。

他们这样大喇喇地直接闯入西域,若是被人发现举报到幻雪姬跟前,岂不是自投罗网。

灵渊倒是十分有把握:“无妨,幻雪姬的行宫距离边境尚有十万八千里呢,况且这林子里的魔兽大都是低阶的魔物,灵智未开,不足为虑。”

叶归尘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神识放出,不过片刻,他庞大的神识便将这片瘴气林扫了一遍,随后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的神识能够清晰地‘看’到这片林子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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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密布,动辄高逾百米的参天巨树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也让这片丛林昏暗无光。

不知名的纤细藤蔓沿着粗壮的树干向上延展,猩红的筋脉深深地嵌入树干之中,将这些古树勒出一道道痕迹。

偶尔察觉到附近有活物出现,这些藤蔓立刻伸展开自己的枝蔓化为猎人的大网,将那些活物拖入网中鲸吞蚕食。

这些生长着古怪藤蔓的树下,往往堆积着小山似的累累白骨,有禽鸟走兽的,也有人类的。

而在这昏暗的密林中,却有一队不知来历的人马在匆忙赶路。

“卿卿,怎么了?”灵渊一直关注着叶归尘的一举一动,见他似有所察,立刻追问。

叶归尘看向密林深处:“里头有一队人马。”

“在什么地方?”夜摩天立刻追问。

叶归尘估计了一下距离,淡淡道:“大概在一千里之外。”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的表情都微微一愣。

他们自然也是用神识查探过的,只是神识最多能查到附近的方圆百里,一千里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距离。

“陈归夜,你以前的修为有多高?”夜摩天看着叶归尘的眼神带着隐晦的审视。

正如上界对于魔界有所了解一般,魔界的魔修对于上界那些修为高强、地位尊崇的修士名字也不算陌生。

叶归尘的神识能够在瞬间延伸至千里之外,可见他以前的修为必然还在夜摩天之上。

夜摩天不能不在意这一点。

叶归尘顿了顿,一眼便猜出了夜摩天的忌惮,冷声道:“与你何干?”

他们此行需要倚仗夜摩天的助力不假,但若是一味做小伏低,反而会为对方所轻贱。相反,若要做足姿态,夜摩天反而会忌惮几分。

夜摩天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叶归尘在知道他的身份以后还敢这般桀骜,沉吟片刻后,他的脸上反而露出爽朗的笑容来:“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道友不愿说便不说罢。”

反正都是幻雪姬的对手,确认这一点就足够了。

“请吧。”夜摩天说着,抬手引路。

叶归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与陆妙韫两人一同踏入这看上去危险重重的禁林之中。

“叶师兄,咱们尚且不知道那拘走了道长夫人元魂的魔修如今身在何处,魔域这么大,要怎么才能找得到”陆妙韫用传音之术与叶归尘交谈,确保两人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人听见。

叶归尘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他抬手取出一枚大如鸡蛋的明珠,瞬间便将方圆十丈之内的魔障之气全部驱散。

随后,才用传音之术回道:“有灵渊在,找人不是难事。他曾经在魔域生活了很久,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那血魔老祖。”

陆妙韫借着眼角余光扫了灵渊一眼,撇撇嘴角。

她总觉得,自家师兄对于灵渊这毫无由来的信任早晚会出问题的。灵渊这小魔头,远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单纯无辜。

也只有师兄被他的表象所迷惑,才会对他毫无保留地交付自己的信任。

两人走在前头,灵渊却被夜摩天拉着故意落后了十来步的距离。

“夜摩天大人有何吩咐?”灵渊的视线追在叶归尘身后,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夜摩天问他:“这个人的底细你清楚吗?”

灵渊立刻点点头:“放心放心,我自然是查清楚的。他以前也是个分神期的散修,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幻雪姬,被她吸取了不少的修为,自己的心境也未能稳住,连跌了几个大境界,如今堪堪维持住金丹水平。”

说着,他又一脸真诚地看着夜摩天:“您是知道的,修士一旦突破了某个境界,即便他的修为下落,但是神识是不会改变的,因此即便是修为降低,但他依旧拥有分神期的神识。何况他虽是散修,却有秘法可助神识放大,瞬息间察觉千里之外的情况也不难。”

夜摩天不知道灵渊一直开着灵犀之印,他自以为隐秘的谈话早就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第三个人的耳中。

叶归尘在前头听着灵渊的胡编乱造,轻轻捏了捏眉心。

夜摩天勉强信了灵渊的话:“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只是我觉得”

“怎么了?”灵渊眨眨眼,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夜摩天摩挲着下颌:“总觉得你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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