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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善 二月梢 41765 字 2024-03-13

云榕本?是要挤兑她一番,好让她知道她能?做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是踩了狗屎运,是姚姐姐让给她的?,可?她脸皮厚,不仅不自惭形秽,还抢白了一番。

云榕哼了一声,她就嘴硬吧,等见了姚姐姐她就知道无地自容了。

玉屏山上来了许多文人?墨客,风雅名士,有?人?当场挥毫泼墨,作品会挂在山间供游人?观赏,萧时善一路看过来,只觉得藏龙卧虎。

玉屏山上有?个翠微居,最初举办琴会便是在翠微居举行,正如季夫人?所?言弹琴不为娱众,又极讲究一个意境,热热闹闹地挤上一群人?,那也就变了味儿。

翠微居的?人?明显比山下的?人?要少,四?周用竹帘代替门窗,有?两?三个童子在煮茶,拿着蒲扇扇着炉火,不多时就飘出了白腾腾的?热气,虽然动作慢吞吞的?,但?也没?人?去催促。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萧时善都觉得自个儿心静了不少,待走进翠微居,才知道季夫人?和罗夫人?有?多受人?尊崇,她从好些人?脸上看到了跟冯夫子如出一辙的?激动与欣喜。

季夫人?依旧神色淡淡,即使别人?想上前攀谈也会望而却步,而罗夫人?看到相识之人?则会寒暄几句,显得尤为可?亲可?敬。

云桐对作画有?兴趣,就央求云桢去跟她看画,史倩定?了亲,没?有?跟着来玉屏山。

云桐云桢一走,云榕就更老实了,挨着罗诗怡坐着,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话少了许多。

萧时善心想云榕要不是为了看她出丑,怕是早跟着云桐云桢去外面看画了,哪会在这儿安稳待着。

不多时有?三个小童进来送茶,每个人?捧着一个木质托盘,走近了,萧时善才看清,他们拿的?托盘里根本?不是茶,而是些木牌子,一个小童端的?木牌上写?着各类茶名,另一个小童端来的?木牌是不同?的?水,最后一个小童则拿了个空托盘,要客人?自己?选择茶和水,选好后再放到空托盘上。

待来到萧时善面前时,她拿了个碧螺春又从另一个托盘里选了个露水,把两?块牌子叠在一起,放到了最后那个托盘里。

罗夫人?搭了搭眼,笑道:“三郎媳妇倒是很会饮茶。”

这当然是之前恶补的?,萧时善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要自己?选水选茶,一味地往名贵上选未必就好,只有?所?选的?水和茶搭配得恰到好处,才最是适宜。

若是选得不合适,也不会怎样,反正是自己?喝,但?从这种细节上往往能?瞧出一个人?真风雅还是装风雅。

萧时善心想原来装才女也不是个简单事,身边坐着两?个真才女,那眼睛跟火眼金睛似的?,指不定?哪点就露馅了,难怪季夫人?要教她这些东西,没?承想还真能?用得上。

没?多久,小童端了茶进来,准确地将茶水送到了众人?手上,一时间满室茶香。

萧时善品了口茶,忽然听到一阵琴音,她抬眸看去,一个白发老者在琴台之上弹起了琴,她万万没?想到,这边竟是如此随意,完全是兴之所?至。

琴曲悠扬,在这翠微居中更得逍遥自在之意,萧时善听了一曲又一曲,连茶都忘喝了,有?些明白季夫人?说的?琴音传递心声是何意了。

在她听得投入时,袖子忽然被拉了一下,萧时善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竟是方才来送茶的?小童。

她略有?疑惑,他两?手空空,也不像是来添水的?,萧时善轻声道:“有?什么?事吗?”

那小童说道:“外边有?人?找你。”

萧时善愈发不解,看了眼季夫人?和罗夫人?,她起身跟着小童走了出去,走到翠微居外间,顺着小童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来找她的?人?竟然是张亨。

她抬步走了过去,有?两?个小童也跟了上来,萧时善还未开口,其中一个小童问道:“你是要找她吗?”

张亨满脸焦急,点了点头,看向萧时善道:“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两?个小童低着头嘀咕道:“你看,我没?叫错人?,长得最好看,还会挑茶。”

萧时善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张亨找到玉屏山来。

张亨定?了定?心神说道:“姑娘还记得孙伯吗?”

她当然记得,孙伯是姨母家里的?老仆,萧时善一听他提到孙伯,立马把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小童拉到了一边,“孙伯怎么?了?”

张亨快速说道:“我昨天在京里碰到了孙伯,他当时的?样子很憔悴,还没?说几句话就昏过去了,今早刚醒,醒来就急着要去安庆侯府求人?,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卞家出事了。”

萧时善紧紧地盯着他,声音有?点紧绷,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几乎要把她淹没?,“出什么?事了?”

“孙伯说这次秋闱,江南那边发生了考场舞弊,表公子做了一篇文章揭开了官员公然行贿之事,那些人?怕事情?传出来,就派了人?去灭口,孙伯出门买东西逃过了一劫,回来时卞老爷和梅姨母已经遇难,表公子下落不明。”张亨知道事情?紧急,马上去了国公府,得知姑娘来了玉屏山,又赶忙找来了这里。

萧时善的?脸色瞬间苍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张亨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你先安顿好孙伯,不要去侯府,我、我,让我再想想……”萧时善手脚冰凉,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做什么?都好像有?些晚了。

脚步像踩在了棉花上,耳畔一片嗡鸣,两?个小童把她拉回了翠微居,此刻里面奏着的?琴音静雅出尘,闻之忘俗。

萧时善的?指尖都是凉的?,听到有?人?叫了她几声,她抬头看过去,眼前似乎多了许多人?,人?影幢幢,晃得她眼晕,她的?耳朵好像也不管用了,清晰地听到有?人?在说话,每个字都极为清晰,却怎么?也听不懂话中的?意思。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糟糟地拧成一团,直往她耳朵里塞,萧时善捂了捂耳朵,直到眼前一黑,终于恢复了安静。

室内的?一角留着一盏灯笼,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萧时善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眼珠子微微转动,看到了床边的?常嬷嬷,“嬷嬷。”

“阿弥陀佛,姑娘你可?算醒了。”常嬷嬷赶紧抹了一下泪,“快一天没?吃饭了,姑娘饿不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萧时善摇了摇头。

常嬷嬷愣了一下,看向乖巧躺在床上的?萧时善,愈发担心起来,她听到那事都为姨太太哭了好几回,那么?贤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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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嬷嬷让我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事了。”萧时善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常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怕姑娘嫌她唠叨,她起身道:“那成,姑娘好好休息。”

常嬷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心里叹了口气,怎么?也放心不下。

微云疏雨都还没?睡,看到常嬷嬷出来,她们一同?迎了过去,急忙问道:“嬷嬷,是姑娘醒了吗?”

常嬷嬷愁眉不展,“醒是醒了,就是情?绪不大对劲儿,哭不出来,这不得把身子憋坏。”

微云和疏雨知道在姑娘心里是把姨太太当母亲的?,眼下卞家遭逢大难,姨太太和姨老爷就这样去了,表公子也下落不明,姑娘心里如何好受的?了,能?哭出来也好发泄一下,哭不出来才叫人?着急。

萧时善抓着被子,有?些喘不上气,从双手往上有?些发麻,她赶紧深呼吸了几下,才渐渐缓和下来,她盯着帐顶出神,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强迫自己?去睡觉,等睡醒了才有?精力?去想事情?。

她睡是睡着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一会儿是姨母坐在院子里给她梳头,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姨母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给她梳理着头发,她几乎都要舒服得睡着了,等梳好头又捧着镜子欢喜地照个不停。

一会儿她又和表哥去跟姨父学字,她没?上过几日学堂,连捏笔的?姿势都不对,写?出的?字更是像狗爬。那么?大的?人?了连字都不会写?,她自个儿都怪难为情?的?,看了眼表哥写?出的?一手漂亮字,她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把字给练起来,付出了几番辛苦,终于也能?写?得像模像样了。

可?转眼间,画面全变了,她拿着写?好的?字给他们瞧,却只看到地上漫开的?鲜血,慢慢地流淌过来,把她的?鞋子都染红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瞧见姨父姨母躺在了血泊里,她跑过去不断地呼唤,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回荡,没?有?人?回应她。

第六十四章

半夜惊醒后,萧时善在窗边枯坐了一夜,这段日子过得忙忙碌碌,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事情还要多,那种心神不定?的恍惚感始终萦绕在心头,只是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理清思绪,便也得过且过地忽视了。

得知卞家?的事情后,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现?实?和虚幻模糊不清,但同时又好似一记重锤击了下来,把人砸进?了一片混沌,直到从混沌里爬出来,才像如梦初醒。

天蒙蒙亮,外边的景象还未清晰,几盆开得正好的菊花在清凉的晨间尤显静谧,有粗使婆子起身?打扫庭院,萧时善动了动坐得发麻的双腿,叫了人进?来给她梳妆。

微云疏雨一直在外间守着,这会儿?她们也是刚醒,听到呼唤立马披上衣服往里走。

“姑娘怎么醒这么早,天还没亮呢,不再多睡一会儿?了?”疏雨瞅着萧时善的脸色,看上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没有其他的不妥。

“梳妆吧。”萧时善不敢再睡,清醒的时候还能控制杂乱的思绪,不让自己陷在真实?可怖又无法控制的景象里,心神一放松,简直像跌入深渊,爬都爬不出来。

微云给萧时善取了身?颜色素净的衣裳,和疏雨一起给她穿戴起来。

因气色不佳,又用了点胭脂提气色,萧时善对着镜子,忽地蹙了一下黛眉,有些厌恶地别开了眼?。

打扮妥当?后,萧时善去了荣安堂请安,昨日她突然在玉屏山昏厥过去,把众人惊了一下,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熬药,老太太也是大吃一惊,毕竟出门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一下子昏迷不醒,怎能不叫人担心。

老太太没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吓人,罗夫人却看得真真的,三郎媳妇不光脸色惨淡,双手还是冰凉的,幸亏大夫来得及时,在几处穴位上扎了几针,脸上好?歹有了人气。

只是那大夫的话让罗夫人有些生疑,大夫说是气机逆乱,脾肺气虚,不知是有何事能让三郎媳妇悲伤过度以致伤及肺脾。

虽然心里存着疑虑,但罗夫人没有将事情说出来,旁人也没有注意到这点。今日见萧时善来荣安堂请安,罗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几眼?,衣裙钗环俱是一丝不乱,脸上薄施粉黛,只是人沉静了不少。

在场的人不止罗夫人一个人在看她,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萧时善其实?是有些习惯这种打量的,但今日的打量跟以往的目光又有些不同,谁让她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晕就晕呢,不看她看谁。

或许别人是出于关切,但云榕就有点得意洋洋了,她才不相信萧时善是真的晕过去了,肯定?是听了姚姐姐的琴声,自知拍马也比不上,为了不在大家?面前被姚姐姐比到泥里,才故意装晕蒙混过关。

葛夫人瞥见云榕的神色,顿时有点头疼,怎么偏就跟她三嫂过不去,三郎媳妇能碍着她什么,而且她将来出嫁还不是得有卫国公府给她撑腰,说到底长房才是国公府的真正主人。

云榕被葛夫人瞪了一眼?,立马不情不愿地收敛了许多。

那头老太太还在叮嘱萧时善要?保养好?身?子,“你们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养身?的重要?,等?老了就知道?许多病根都是年轻的时候做下的。”

萧时善仔细地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一句,只说是突然晕眩,没有提卞家?的事,她昨夜想了一晚,孙伯说卞家?是卷到科考舞弊的事上才招致了灾祸,可对方既然做出杀人灭口之事,可见其行事嚣张,有恃无恐,也不知这里头的水深水浅。

她虽然不清楚朝堂上的事情,但在京中贵妇的圈子里待了这么久,很多事情也会有意无意地听上一耳朵,她甚至觉得这个贵妇圈子就像一个朝堂的缩影,若想知道?哪位大人在朝中地位如何,只需看看他家?女眷在宴请时得到的待遇就明白了。

在一个大圈子里往往会分出许多小圈子,而从这些小圈子里可以瞧出哪几家?关系亲厚,哪些又是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些原本?关系不错却突然冷淡下来的,又或是从对立到相合。从这些事情中能推测出不少东西,等?到之后验证猜测,得出的结论往往会与?猜测呈现?出惊人的吻合。

在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经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前些日子就有位杨大人弹劾蔡阁老的十大罪状,被下了大狱。大嫂的娘家?妹妹便是嫁给了杨大人的五公子,杨家?出事后,宋家?选择了避嫌。

如此关系在到了事上也是避之不及,而卞家?只能算萧时善的远房表亲,外祖父只有梅氏一个女儿?,梅姨母是同族,但从血缘上论起来,就有些远了,谁会为了她的远房亲戚去大动干戈。

从荣安堂出来,萧时善望着满园风光,心里沉甸甸的,她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得了富贵就把什么都忘干净了,一心奔着荣华富贵去了,这样的人就不配别人对她好?。

让人备好?马车后,萧时善打算亲自去见一见孙伯。

目下孙伯正住在常嬷嬷的家?中,窄窄的胡同,马车行驶进?去都费劲,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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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市井妇人追着孩子打骂声,就是挑担小贩在沿街叫卖。

待到达常嬷嬷的家?门口,萧时善从马车上下来,隔着大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争吵声。

“我们家?公子还生死未卜,你把我拦在这里做什么?”

张亨劝道?:“姑娘说让您老在这儿?等?着,让她想想办法,那安庆侯府您就别去了,去了也讨不了好?。”

孙伯气得脸红脖子粗,“用不着她!侯府不行,我就去告御状,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给老爷夫人讨个公道?!”

贾六挠着耳朵道?:“嘿,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人家?帮你还帮出错来了?”

孙伯呸了一声,“她不来祸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张亨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萧时善推门走了进?来,“姑娘。”

孙伯已有三年没见过萧时善,印象里她还是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姑娘,如今突然见了面却有些不敢认人,只见她头上戴着华贵精致的头面,身?上穿着名贵布料制成的衣裙,怕是连鞋上都镶着明珠,跟当?初可是大不相同了。

第六十五章

“孙伯我?们进屋谈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我?……”

萧时善的?话未说完就被孙伯粗鲁地打断了,“这事不劳表姑娘费心,你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咱们谁也不牵扯谁。”

常嬷嬷看不过去,从门外径直走过去?,“你这个老孙,一大把年纪好赖话都不会?说了,满嘴胡吣什?么,姨太太和姨老爷遭了难,谁心里都不好受,你冲着我们姑娘撒什么邪火?”

孙伯上了年纪,头发白了大半,瘦得像把干柴,黧黑的脸上满是怒气,声音也?格外洪亮,“我?们老爷夫人就是太心善了,掏心掏肺地喂出一个白眼狼,还被反咬一口,我?们也?认了,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还嫌把我们公子害得不够惨吗?”

一时想到老爷夫人已经去?了,公子也?凶多吉少,孙伯眼里溢出了浑浊的?泪,浑身的?力气抽走了大半,“好人没好报啊,表姑娘还是快点走吧,老爷夫人疼你,你就是往他?们心上插刀子,也?没怪过你分毫,卞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去?过你的?好日子,不拖累你。”

萧时善料到孙伯不会?待见她,她也?没脸见卞家的?人,只?觉得孙伯骂得还是轻了,是她爱慕虚荣,对不起姨父姨母,也?对不起表哥。

她以为他?们肯定会?怨恨她,但听了孙伯的?话才知道他?们从没怪过她,可就是这样才更让她难受,她倒情愿他?们责怪她埋怨她,怎么都好,只?是别这样宽和地原谅她,那样只?会?将?她显得更加丑陋。

萧时善自嘲地想着,到了这会?儿她考虑的?也?是自己心里能好受些,世上怎么会?有?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我?知道孙伯不想见我?,可你要去?找谁,父亲不会?管这样的?事情,即使去?了侯府也?不一定能见到人,若说去?告御状更是不妥当,上诉的?状子在哪里,有?人肯为你写诉状么,告御状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合律法,按规矩是要施以仗刑,你能经受得住几板子,即使侥幸活了下来,按照惯例也?是发回原籍判定,如此一来便会?由当地官员接手案件,你这趟上京的?目的?又在哪里?”

孙伯根本不了解这些事情,此刻听萧时善说完这些话,梗着脖子道:“难道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我?们老爷夫人的?冤屈就这样白受了?”

孙伯一心指望着进京告御状,把他?们家公子救出来,要是公子还活着,肯定还在那些人手里,可听了萧时善这样一说,他?这次进京竟是全然无用,咬牙撑下来,最后也?是要被发回原籍判定,那不是又落到那帮人手里。

萧时善忽然问?道:“是谁告诉你可以进京告御状?”

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情似乎有?许多古怪之?处,对方既然要杀人灭口,不会?连卞家的?情况都不打探清楚,由着孙伯逃出生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顺利地赶到京城,还要去?告御状,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孙伯愣了愣,“我?是、是听人说有?天大的?冤情,官府管不了就得进京告御状才能申冤。”

萧时善追问?道:“听谁说的??”

“是两个行脚商,那两人在茶寮闲谈,说起了这事。”孙伯也?拿捏不准,当时他?心神大乱,埋葬了老爷夫人的?尸体后,又去?寻找公子的?踪迹,无意?中听来了那话才知道还可以有?告御状这条路,这才赶来了京城。

萧时善越听越觉得其中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好像是有?人故意?引着孙伯来京告御状,可这目的?又是什?么,像孙伯这样莽撞地进京,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再说卞家的?这场灾祸,据孙伯所言是卷入了科考舞弊案,因?为一篇文章惹了祸,但既然这篇文章能引起对方的?注意?,肯定是在当地已经有?了不小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灭口,能捂得住多少人的?嘴,就不怕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还有?表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到底又在何处,萧时善突然无比期盼这时李澈能在她身边,这种官场上的?事情令她有?种插不上手的?无力感,他?若是在京里,也?能给她出出主意?,帮她把表哥救出来。

回到国?公府,萧时善拿出了两张银票,正是之?前从萃雅茶居赢来的?两千两银子,她把两张银票全交到了常嬷嬷手里。

“嬷嬷,你把这两张银票交给张大哥,他?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多,就托他?往南边走一趟,打探一下表哥的?消息。”

常嬷嬷见面额这么大,都惊了一下,连忙推却道:“哪用得了这么多,姑娘快收起来。”

“拿着吧,有?银子才好办事,哪怕只?是有?个消息也?好。”萧时善只?怕不够,又或是连银子都用不出去?。

为了让萧时善安心,常嬷嬷把银票收了起来,宽慰道:“姑娘放心,表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萧时善垂着眼睫道:“嬷嬷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

常嬷嬷赶忙拍了一下她的?手,“别乱说话,什?么灾不灾星的?,是谁又乱嚼舌根了?是不是因?为老孙说的?那些话,别听他?瞎说,他?那是一把年纪了,脑子都糊涂了。”

“可是跟我?有?关系的?人,总也?沾不到好。”梅氏为了生她难产死了,姨父姨母没个好结果,表哥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好像跟她关系越亲近就越要遭殃,这不是灾星是什?么,也?就她爹命硬,愣是没妨克到他?,不对,陈氏和萧淑晴不也?被她克走了。

这种丧气话可不像姑娘说出来的?,常嬷嬷说道:“怎么沾不到好,你看我?不就在凝光院里当了管事嬷嬷么,*七*七*整*理微云和疏雨也?成大丫鬟了,都是沾了姑娘的?光,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那是我?嫁得好。”萧时善努力地牵了牵唇,有?人高兴那就还算不错,至少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有?道理的?。

次日,张亨启程去?了江南,贾六也?跟他?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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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你说那孙老头怎么会?对姑娘是那种态度,就跟欠了他?五百两银子似的?,你看他?硬气的?。”因?张亨称呼萧时善为姑娘,贾六也?跟着如此称呼了起来。

自从上次见识过萧时善的?手气有?多好,贾六就认准了跟着她有?钱赚,一听说在张亨在寻摸精于?理账的?掌柜,他?就立马来自告奋勇了,虽然现在还不精通,但他?可以学嘛。在眼下这事上,他?看出姑娘对卞家的?重视,当即决定好好表现一番,在此事上来露个脸。

“问?那么多做什?么,不该问?的?少打听。”张亨拧着粗眉,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卞家人是七年前来的?京师,那时卞老爷来京赶考,在京里待了三四年,也?是那时候姑娘跟卞家人有?了联系,后来卞家一家子回了江南,姑娘也?嫁进了卫国?公府,从此就没了来往。

不过有?件事他?记得清楚,两年前卞家那位表公子曾来过京师,似乎是来侯府提亲,但那时候姑娘已经跟卫国?公府的?三公子定了亲,婚期都已经定下了。

张亨未曾想再次听到有?关卞家的?事,会?是这种家破人亡的?噩耗,这世上的?事当真是谁也?无法预料。

江南毕竟是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就要耗费不少时间,萧时善打探到今年去?往江南的?主考官是翰林院侍讲方献平,副主考官是翰林院检讨周奇,这两名?官员都是江浙人士,尤其是主考官方献平,他?的?原籍在安州,跟蔡阁老是同乡,而蔡阁老又极为看重乡谊,对同乡官员多有?照顾,曾经有?位黄大人为了攀上这份“乡谊”,就把自个儿的?原籍给迁到了安州,黄家那位夫人在外面做客时还拿此事当做夸耀的?资本。

这让萧时善不得不想这件事的?背后是否有?更大的?泥潭,若是有?蔡阁老在背后撑腰,那些官员自然是有?恃无恐,难怪南边闹出科考舞弊,至今京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也?只?有?背后有?手眼通天的?人才能把事情压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季夫人突然出声。

萧时善心神一敛,连忙住了手。

自打重阳过后,季夫人就不再甩陀螺似的?打着她连轴转了,但她这些天心绪不宁,在呈芳堂还能稍微静一静,就习惯性地往这边走走,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适才心里想着事,就着磨好的?墨汁信手涂鸦了起来,随意?地乱描乱画,一停手才发现那纸上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

萧时善立马搁下笔,“太太,我?先回去?了。”在哪里都没法做到真正安心。

季夫人摆摆手就让她走了,自己反而盯着她那幅画蹙起了眉头,待丫鬟上前来整理时,她开口道:“先别动。”

“怎么了太太?”程姑姑往桌案上看了一眼,只?看到满纸杂草。

打眼一瞧确实是满纸杂草,但再细瞅瞅,每一笔又是姿态各异,居然让她画点疾风劲草的?意?味,可也?看得出她没怎么学过此道,少了规则框架,自然是满纸杂草,季夫人叹道:“说她一窍不通吧,偏又有?点灵性,只?是那心思?全然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那头萧时善没走多远就见到云榕和一位姑娘往呈芳堂走来。

双方在道上碰了面,云榕声音清脆地道:“姚姐姐,这是我?三嫂,你们还没见过吧。”

姚若薇含笑颔首,“三少奶奶。”

萧时善看过去?,只?见姚若薇生得清丽脱俗,温柔可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的?娴雅温和,有?时候气质比容貌要重要得多,她觉得哪怕姚若薇生得相貌平平,也?不会?与丑沾边,怪不得云榕总是提她,确实是有?让人自惭形秽的?本事。

但萧时善见到姚若薇的?第一个反应倒不是自惭形秽,而是莫名?地松了口气,想到的?是梦里那位三少奶奶果然是她臆想出来的?。

打过招呼,双方就各自分开了,之?后的?日子里姚若薇成了卫国?公府的?常客,萧时善从疏雨打听到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姚若薇曾跟季夫人学过琴,如今有?这个真正有?才学的?在身边,季夫人终于?不用再对牛弹琴,而罗夫人对姚若薇也?极有?好感,似乎想将?姚若薇与罗英凑成一桩姻缘,看来之?前罗夫人不是不操心罗英的?婚事,而是早就相中了姚若薇。

萧时善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还在等张亨从南边带回来的?消息,但张亨还没回来,有?人已经先一步把消息送到了她的?手上。

第六十六章

玄都观每年十月十五到十月十八举办庙会?,因当今圣上信奉道?教,玄都观的?吴道?长更是被封为了国师,所在道观自然是水涨船高,香火鼎盛。

山脚下搭起的彩棚和摊子能?绵延两里地,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有供游人歇脚的?茶寮,日常所用的?零碎杂物,字画古董,以?及各类吃食摊子,石榴,香梨,柿子,山楂,各种时令佳果也摆了出来。

看?着热热闹闹却比往年冷清,因今年京师粮食短缺,那些新鲜果蔬的价格高了三倍不?止,小贩们?从别处专门挑来此地贩卖,就盼着能卖个好价钱。许多花农也将自己精心培植的菊花挑来了山下贩卖,为清冷秋日增添了几分丽色。

卫国公府的?马车一路行到了玄都观前头的宽阔广场上,车上的?女眷们?从马车走了下来,除了老太太,季夫人以?及二嫂蒋琼没?来,其他人都到了玄都观,由葛夫人和郑夫人领着诸位女眷往观内行去。

云榕在宋静娴身边,低声?道?:“好些人都说来玄都观上香特别灵验,要是能?求到吴道?长亲手绘制的?符箓就更好了,保准能?心想事成?。吴道?长之前大展神通,一挥手就把一个快病死?的?小孩给救活了。”

“一挥手就能?把人给救活,这不?成?仙法了?”宋静娴不?太相信云榕如此夸张的?说法,但?心里又有些期盼,兴许那吴道?长确实?法力高强,要不?然也不?会?被封为国师。

云榕道?:“好多人都亲眼所见,错不?了的?,大嫂你早该带苓姐儿来玄都观了,早些时候来,说不?定?苓姐儿早就好了。”

宋静娴低头看?了眼苓姐儿,上次云梓说的?那位姜大夫颇有能?耐,又是用药又是针灸,一番治疗下来,苓姐儿的?情况已有些好转,不?再一张嘴就流口水,但?人还是呆呆傻傻,那位姜大夫也说只?能?最大程度地调养,要恢复到普通孩童那样?却是无能?为力,但?愿吴道?长会?有办法。

来玄都观的?人哪个不?是心有所求,但?萧时善来此处却不?是为了求神问卜,那日她一共收到了两封信笺,一个是关于表哥的?,信上说要她在十月十五这日来玄都观,若是过期不?至就等着给表哥收尸,里面还附带着一只?枯黄的?草蜻蜓,而另一封则是李澈传来的?,信上说他马上就会?回京,不?让她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在张亨离京后,萧时善也给李澈传了一封信,她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只?是去玉照堂试了一下,没?料到那边的?小厮竟说可以?代传,于是她就把信笺送了出去。

萧时善没?想到那两封信笺会?同?时送到她手上,里面的?内容更是截然相反,她若是一心等着他回来,到时过了时间,即使他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可她要是依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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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定?然会?有个坑等着她跳,兴许是跳进去就爬不?出来的?那种深坑。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辗转反侧了数日,眼看?时间一日日挨近,心里也愈发焦灼,一直到了十月十五这日,管他回不?回来,她是怎么也得来的?,旁人是死?是活她可以?不?管,要是连表哥的?死?活也不?闻不?问,萧时善自己都得心寒,她估摸了一下时间,运气好点,李澈大约能?赶回来,退一步讲,还有卫国公府的?这些护卫可用。

但?对方的?意图是什么,萧时善至今没?弄明白,要是因科考舞弊的?风波,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一边随着众人进殿上香一边思忖着事情,刚走出殿门,忽然有位女子出声?呼唤,“五姐姐。”

葛夫人等人循声?望去,殿外的?那名身着艳丽锦缎的?女子不?是萧淑晴又是谁。

看?到这身打扮,葛夫人先有些不?喜,那陈氏才没?了两三个月,身为子女居然穿着如此艳丽的?衣裙,但?毕竟不?是自家姑娘,自个儿也说不?着,只?是不?由得让人去想那安庆侯府竟没?个懂规矩的?,姑娘不?懂事,那些做长辈的?也不?知告诫?

萧淑晴对萧时善笑道?:“许久没?见五姐姐,可巧在这儿碰上了,咱们?去说说话?”

萧时善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黛眉轻蹙了一下,几乎在看?到萧淑晴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到底是姐妹一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一些神情和眼神总要比旁人更了解。

葛夫人开口道?:“三郎媳妇,你们?去说说话吧,我?们?去慈航殿那边走走,你过会?儿去那边就是。”

萧时善垂着眼眸应了一声?,待葛夫人等人一离开,她直直地看?向萧淑晴,问道?:“那封信笺是你让人送来的??”

“现在知道?急了,还以?为你那心毒到谁也容不?下呢,连远近亲疏都分不?清,祖母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父亲当初就该打死?你,没?了你这个灾星,大家就都好了!”萧淑晴眼里满是怨恨,恨不?得把萧时善扒皮抽筋,要不?是萧时善,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能?好好说话吗?”萧时善实?在没?忍住,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打断了她那些废话,她没?时间听她说这些。

“你敢打我??”萧淑晴瞪大了眼睛,即使小时候不?懂事那会?儿,萧时善也不?敢这样?说打就打,因为只?要她动手,被罚被打的?那个肯定?是她。

这会?儿突然被甩了一耳光,萧淑晴那眼神简直能?杀人,但?想着之后的?事情,又硬生生忍了下来,“你不?是想知道?卞璟元在哪儿么,那就跟我?来。”

萧时善站着没?动,“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萧淑晴嗤笑道?:“不?就是南边科考舞弊那点事么,你应该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在背后拉了一把,你那表哥早就被灭口了。你知道?曹兴祖吧,还是多亏你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去处,不?然我?也没?机会?帮得上忙。”

当初那事事发之后,安庆侯府牺牲了陈氏,又把萧淑晴给了曹兴祖,打的?是两头都不?得罪的?谱,却让萧淑晴对萧时善恨之入骨,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让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那日她听到一位来曹府的?大人说起这次科考舞弊的?事情,那位大人的?侄子也参加了江南的?这场秋闱,并且中了举人,说到此事的?时候,对那些嚷着此次秋闱有黑幕的?学子很是不?满,若是这件事闹开了,许多人都得受牵连。

当萧淑晴听到卞璟元的?名字时,立马留了心,这卞璟元是谁,可不?就是萧时善那个远房表哥么,两个人表哥表妹地叫着,背地里早就勾搭上了,小小年纪就天天往男子家里跑,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下流事。

父亲也因为萧时善的?不?知廉耻打过她,可有些人就是下贱,长了一身贱骨头,根本教不?好,要不?是后来卞家人离开了京师,说不?定?萧时善的?肚子都要被人搞大了。

正是因为那两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萧淑晴在听到这场舞弊案时才动了心思,而那曹兴祖又对萧时善念念不?忘,正好可以?用此事让她自己送上门来。

曹兴祖确实?心痒难耐,越是得不?到越是惦记着,但?上次那事让他心有余悸,一来是不?好得罪卫国公府,二来自从那事之后他就没?顺过,每次出去睡女人都会?遇到血光之灾,不?是栽进水里差点淹死?,就是从马上摔下来磕得头破血流,几次死?里逃生下来,他叫了一群和尚来做法事,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然而在府里闷久了,心里就不?安分,听萧淑晴说了那些事,不?由得动了点心思,曹兴祖想到李澈被戴了顶绿帽子,光是听着都畅快,这些世家子平时眼高于顶,不?也没?挡住媳妇偷人么,想到这儿,心里愈发火热起来,只?觉得此事不?是不?可行,把柄握到了他手里,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如今卞璟元就在曹兴祖手里,你要想救人,就亲自跟他去说,把人哄高兴了,你表哥也就没?事了。”萧淑晴脸上带着笑,等曹兴祖玩够了,还有其他的?男人等着她,让她一一享受个遍。

萧时善瞧着她道?:“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但?也更让人恶心了。”什么肮脏手段都只?会?往她身上使,曹兴祖却成?了她的?靠山。

“你——”萧淑晴瞪着双眼,呼吸急促起来,“你要怨就怨你自己,是你造下的?孽,你害了我?娘,害了我?,你的?姨父姨母也都得被你害死?的?,现在还剩下一个表哥,你就不?管他了?亏他还对你痴心一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两年前,卞璟元来侯府提过亲。”

萧时善眼眸微动,原来表哥他来过,只?是那时……

“要不?是你非要去抢国公府的?这桩亲事,早就跟卞璟元双宿双飞了,你是没?瞧见那卞公子知道?你嫌贫爱富,另攀高枝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不?信你去问常嬷嬷,她也知道?,只?有你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当年萧淑晴巴不?得萧时善赶紧跟着卞璟元走,好把那桩亲事让出来,结果府里的?叔伯全向着萧时善,要跟卫国公府结上亲,把那事捂得严严实?实?的?,连父亲也不?让她跟萧时善提起此事。

萧时善捏了捏手,脊背挺得笔直,她听着自己分外平静地问道?:“表哥在哪儿,我?怎么确定?你说得都是真的??”

萧淑晴道?:“你没?看?到那个草蜻蜓么,那个东西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吧,不?然也不?会?放在荷包里贴身带着。”

萧时善好一会?儿没?吱声?,道?:“我?跟你去。”

萧淑晴心头一喜,立马领着人往后面的?厢房走。

那头曹兴祖在屋里走来走去,就等着萧淑晴把人带过来,听到外面有了动静,他急切地走了出来,看?到那迈进门槛的?美人,身体当即酥了一半。

“公子,我?把人带来了,姐姐她已经答应了。”萧淑晴笑着说道?。

“好、好、好……”曹兴祖连说了三个好字,口水直咽,眼睛止不?住地打量起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看?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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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只?手就朝着被衣襟包裹住的?胸口伸了过去,只?是还没?摸到,就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拍了下来。

曹兴祖疼得龇牙咧嘴,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连忙叫道?:“你做什么,快,快把匕首放下!”

萧时善握着匕首道?:“先让我?见见人。”

曹兴祖和萧淑晴对视了一眼,“有话好好说,我?这就让人把卞公子带过来。”

萧时善手心出了汗,一点不?敢松懈,不?过她也瞧得出来,曹兴祖也是有所顾忌,有顾忌就好。

不?多时,两个男人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走了进来。

曹兴祖朝萧时善走了两步,笑道?:“现在能?把匕首放下了吧,等你我?好事一成?,我?立马让人放了卞公子,把人送回江南都成?,你这……”

“把他的?面罩拿下来。”萧时善心里一沉,越是遮掩越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曹兴祖眼睛转了转,忽然朝着萧时善扑了过去,等成?了好事,这事也就做实?了。

萧时善迅速避开身子,几次都让曹兴祖扑了个空。

萧淑晴看?得着急,“你们?快把她摁住!别让她跑了!”

两个男人上前抓人,萧时善一边躲避一边跑到卞璟元身边,掀开面罩看?到的?是张陌生面孔,她瞬间抬起头,“萧淑晴,表哥在哪儿?”

萧淑晴畅快地笑道?:“卞璟元早死?了!你现在派人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的?尸体。”卞璟元有些才名,这次引起那么大麻烦,上头的?人怎么肯放过他。

萧时善一时怔在了那里,趁着这点工夫,曹兴祖带着两个男人抓了上来,她蹲在地上神思飘忽,耳边噼里啪啦的?一顿乱响,声?音忽远忽近,直到她被李澈从地上拎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姑娘!”张亨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顿时松了口气,疑惑地看了眼姑娘身旁那位俊眉修目的矜贵公子?,忆起此前曾在萃雅茶居有过一面之缘,这会儿见他出现在此处,又跟姑娘站在一起?,心里猜到这位大概就是卫国公府的那位三公子?。

“找到人了吗?”萧时善稳住心神,一瞬不瞬地看向张亨,声音放得很轻。

张亨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他前日刚从南边回来,卞家的宅院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旁边的几处院子?也跟着遭了殃,他找到了孙伯埋葬卞老爷和梅姨母的坟头,却没有探到表公子?的消息,要是人?还活着,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监考的官员已经回了京,当地虽然有学子?闹文庙,但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

认识的几个江湖上的朋友都说这种情况已是凶多吉少,既然出了手?,就不会留下活口,他也这样想过,只是孙伯能侥幸逃脱,事情又有许多蹊跷之处,兴许那表公子也还活着。

打?探了多日,仍是一无所获,他没再耽误,连夜兼程地回了京,哪知?姑娘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对方要姑娘在今日来玄都观见面。

张亨得了吩咐在暗处守候,到时先把表公子?救出去,他看着萧淑晴和姑娘一同走进?了一间厢房,外头还有两个守门的,没过多久,那两个守在外面的人?去了别处,他犹豫了一下,让贾六看着情况,有不对劲的地方赶快去前头找人?。

贾六自幼住在玄都观西南边上的井儿胡同里,对这片地方再熟悉不过,便是这玄都观也逛过无数次了,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我打?小就在这片混,熟悉得很,张哥你放心去,一有情况,我就去叫人?。”

张亨跟上那两个男人?,却见那两人?从一个房间里拖出了一个人?。

“怪不得咱们公子?费这么多工夫,跟那样的女人?睡上一觉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等公子?玩够了,说不定?咱们也能喝点肉汤,倒是眼下咱们胡乱找个人?去凑数能成吗?”

“把头蒙住糊弄过去就得了,不然咱们上哪儿找人?去,从阴曹地府里找吗?”

张亨听到这里,正要跟上去,却被一个道?士拦住了去路。

见有外人?出现在后院,那道?士神色中透露出几分警惕,上前就要将人?擒住,两个人?交上了手?。

那道?士有几分武艺,出手?又毒辣,张亨好不容易把人?甩开,赶回厢房,见到姑娘没事,才安下了心。

然而面对萧时善的询问,张亨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他瞅了瞅她的神色,没说出从那两个男人?口中听到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萧时善没敢再问,但她没有开口,李澈却替她问了出来,他走到曹兴祖面前,“卞璟元在何?处?”

那曹兴祖正脸色惨白地捂着手?臂,头上满是冷汗,之前那一鞭子?抽下来,胳膊就跟断了似的,他心里直骂娘,抽着气道?:“这都是误会,我是得知?三少奶奶的姨母一家遭了难,特意把人?请来,让她们姐妹谈谈话,给三少奶奶宽宽心,卞家的事可与我无关,不是我叫人?做的。”

李澈重复了一遍,转了转手?里的马鞭,沉声道?:“卞璟元是生是死,人?在何?处?”

“死、死了。”曹兴祖被他唬了一跳,心里莫名犯怵,“人?要是还在,我怎么说也得把人?好好照料着,可我的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尸体,而且那尸体还是我让人?给埋的,不然可就曝尸荒野了。”

此事本?就有好几处牵扯,曹兴祖从萧淑晴那里知?道?卞家和萧时善的关系,就想有个把柄,把人?给引过来,卞璟元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但他卷进?科考舞弊的事里,旁人?也就留他不得了。

曹兴祖派了人?过去,从卞家拿到了能做凭证的信物,又把尸体埋了起?来,就是为了有个钩子?,好把人?给钓上来。

曹兴祖虽然好色,但不是那种全?然没脑子?的人?,尤其在这种事上,知?道?对付女人?硬来不行,就得用点手?段,故意放了那个孙伯来传消息,就等着那边慌了神,再把消息送过去。

李澈声音清冽,头也不回地道?:“过来听着。”

萧时善没有挪动半步,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耳朵里,刺得她耳膜生疼,当初得知?姨父姨母的噩耗,还能强打?起?精神去考虑表哥的安危,到了此刻却是满心茫然,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她身体紧绷着,无比专注地看着映在门上的树影。

李澈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过去,把她禁锢在身前,让她面对着屋里那几个人?,“还想问什么?”

她死死掰着他的手?,指尖在上面抓出了血痕,他也纹丝不动,这一瞬间萧时善突然觉得李澈比屋里的所有人?都要可恨,令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被他推到前面孤立无援地听着看着。

“三公子?有所不知?,她跟她那个表哥早有私情,之前卞家在京里的时候,两个人?就勾搭上了,时常背着人?幽会,你千万别被她蒙骗了。”萧淑晴笑着看向萧时善,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给三公子?提鞋都不配。

李澈给了柏岩一个眼神,柏岩立马走上前去,在萧淑晴的惊恐尖叫里,用一根细线绕着她脑袋缠绕了两圈,细线勒住了舌头,吐不出半个字来,只要一说话,嘴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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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就会勒出血,要是用力挣扎,舌头都有可能被割下来。

屋里针落可闻,只有萧淑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泛红的眼睛还在怨毒地盯着萧时善。

曹兴祖惊了一下,看着张着嘴巴,嘴角往下淌血的萧淑晴,因?她眼睛瞪得极大,形容分外可怖,他心里有点发毛,此时再看李澈,好似玉面修罗,心道?这世家公子?也不是那么光风霁月,身边的人?一出手?竟是这种手?段,不由得生出几分悔意。

不过曹兴祖也没过分担忧,他背后可是有曹家,此地又是在玄都观,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他出手?,想通了这点,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李澈带着一声不吭的萧时善走了出去,贾六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见一行人?走过去,赶忙避让到一边,等他们走了,才走到张亨跟前。

贾六之前跟张亨约好,由他在此盯着,张亨则去跟踪那两个男人?,然而迟迟不见张亨回来,又听到屋里有异样响动,他琢磨着情况不妙,就想去前头找姑娘的丫鬟,让那丫鬟赶紧带着国公府的护卫过来。

没跑出去多远,他便看到了李澈一行人?,下一瞬又瞧见了张亨,想了一下,他也扭头回来了,在屋外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表公子?已经没了,难怪怎么也寻不到踪迹。

“要是让那个孙老?头知?道?了,不得……”贾六话还没说完,就见张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他也赶紧跟了过去,一直走出玄都观,看到一驾卫国公府的马车渐渐驶远。

第六十八章

一路上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回到卫国公府,李澈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你最好有九条命够你折腾!”

萧时善垂着眼帘,视线变得模糊,哪个?人能有九条命,谁不是只有一条命,她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小命。

她一直都是这么自私自利,便是对姨父姨母还有表哥也是存着有利可图的念头,只觉得他们傻,她那时不过是稍稍地装一下可怜,就让他们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明明自己家里也没多少积蓄,还给她买料子做衣裳,知道她没跟着府里的公子小?姐上学堂,又耐心地教导她规矩学问,把她也教出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在一个?外人身?上费这么多力气,这家人不是居心不良就是一群傻子,即使心里这样想,那时的萧时善最爱去的地方也还是卞家的那个?小?院子,非要弄清楚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梅姨母仿佛天生就没有脾气,说话温声?细语,脸上常带着温柔的笑容,听到别人的惨事,她也能跟着感叹落泪,姨父则是一个?严肃古板的男人,两道眉毛时常皱在一起,据说是忧国忧民给愁的,萧时善觉得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连官都没当上,还担忧起朝廷大事了,天塌了还有高个?顶着呢,他想上去顶一顶,也得先站上去再说,但这些话她只在心里想想,从来不劝他,没用。

表哥的性?子倒好,不像姨父那样古板,也不像梅姨母那样柔弱,还很?会念书,她的一手字就是跟他一起练的,比起侯府那些兄弟不知好上多少倍。

人总是要长大,当萧时善发?现表哥看到她会脸红时,她也有些紧张羞涩,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能嫁给表哥也不错,姨父姨母疼爱她,表哥又肯听她的话,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家。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儿?女生出了情意,卞老爷和梅姨母也同?意,一切都顺理成章,就等到了年纪给两人办亲事。那时萧时善考虑的是怎么把人抓牢些,好让表哥对她死心塌地,只是还没等到她及笄,卞家就要回南边了,表哥要回籍参加院试,全家都搬了回去,临走前说等她及笄后?就上门来提亲。

顶多一两年的时间,她就可以?离开侯府,从侯府嫁到卞家,兴许会住到南边的水乡去,或者表哥将来高中?,她还能当个?官太?太?。

那时她从来没想过后?面会有这么多变故,没想过她会当上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更?没料到如今的天人永隔。

萧时善浑浑噩噩地回到凝光院,用过饭后?,照旧午休了片刻,下午便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总也不见?好,反反复复,拖拉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还没康复。

期间有不少人来探望过,老太?太?也时不时地派人来送汤药,便是程姑姑也来了好几次,只是那么多来的人里唯独不见?李澈,自打那日回来他就没往凝光院踏过一步。

“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姑娘得放宽心,这病才能好得快,你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几场病,但每次一生病就让人揪心,这次……”

萧时善靠在床头,突然问道:“嬷嬷,两年前表哥来过侯府是吗?”

常嬷嬷的话音戛然而止,停下手头的活计,看向萧时善道:“这话是谁跟姑娘说的?”

看到常嬷嬷如此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萧时善轻声?道:“这么说是真的来过。”

常嬷嬷握着双手,叹了口气道:“姑娘别怪我没告诉你,那时你已经跟姑爷定了亲,走完六礼就要嫁进国公府了,这时候表公子再来提亲,也是来不及了。”

萧时善知道常嬷嬷说得有道理,若是没有那桩亲事,表哥来提亲,兴许她爹也就应了,毕竟他向来认为她会妨克到他,早点把她嫁出去也就没人碍眼了,可跟卫国公府搭上了关?系,她也就不再是她了,是一把梯子一根绳子,能让侯府跟卫国公府结成姻亲的桥梁,便是她爹肯答应,府里那些叔伯都不会答应。

思及此,萧时善突然想到有段时间府里的人对她看管得格外严格,院子里多了好几个?健壮婆子和丫鬟,她那时没有多想,只当是他们多拨了人*七*七*整*理伺候,现在看来分明是派人盯着她,怕她私逃出去。

“姑娘,过去的都过去了。”常嬷嬷也是不敢把话告诉萧时善,因为她知道姑娘当初肯嫁到卫国公府多半是赌气,可婚姻大事是最容不得赌气的事,搭进去的是姑娘的一辈子,但那桩亲事实在是天赐良缘,常嬷嬷时常觉得是小?姐在天上保佑才让姑娘得了这么桩好姻缘,姑爷的家世品貌才华,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连姑娘也对这亲事很?满意,又何必再说那些事。

“姑娘对卞家也尽心尽力了,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了也别为难自己。”卞家的遭遇虽然悲惨,但常嬷嬷还是更?心疼萧时善,要是为了这事把自己的身?子拖坏了可怎么得了。

道理萧时善都明白,但身?子不争气她也没法子,她从没生过这么久的病,浑身?没有力气,只能整日里躺在床上,有时烧得难受,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病死了。

人在病中?,身?体不舒坦,脑子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三年前她爹一巴掌扇过来,把她打得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当时的感觉跟如今的感觉差不多,都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脸上还发?烫。

她挨了打便跑去了卞家的院子,人已经离开了,她又不顾一切地去追,只求他们把她也带走,她再也不要回到安庆侯府,但任凭她怎么追也追赶不上,只能蹲在地上大哭。

过往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现,萧时善胸口闷痛,靠在床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听到两声?极轻的脚步声?,她抬头看了过去,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病入膏肓了,不然不会出现幻觉。

萧时善看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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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又低头去看被面上的花纹,过了几息,她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他依然站在床边不冷不淡地瞧着她,漆黑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观察她是死是活,若是无药可救,现在就可以?找人抬出去了。

心底发?凉又有些莫名的火气,想来真到她死的时候,他也不会为她掉一滴泪,萧时善心里愈发?悲凉,捏了捏被子,“你怎么来了?”

李澈坐到床边,侧头端详着她,一把青丝搭在她的肩头,雪白的脸上缺少血色,人瘦了不少,叫人一眼便看到那双常含着水雾的眼眸,他冷不丁地来了句,“你多久没照镜子了?”

萧时善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里有丝困惑,“什么?”

李澈俯过身?去,手臂穿过她的脊背和腿弯,将她整个?抱起,抬腿朝外走去。

“你放我下来!”萧时善要被他气死了,她都这样了,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他还要欺负人,不把她磨去半条命他就不痛快是吧。

她攥着拳头去打他,但因病得久了没力气,两条手臂都是麻的。

李澈走到了梳妆台前,把她抱到腿上,掰着她的下颌让她去看镜子里的人,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凤眸微眯,“瞧不见?人气,倒添了几分鬼气。”

萧时善没心思打扮,自然也就许久没好好照过镜子,猛地被他推到镜子前,自己都吓了一跳,乌发?披散,脸色苍白,樱唇也失了色泽,令她心惊的不是憔悴的面色,而是那股消沉低迷的倦态,打眼一瞧,倒有些陌生,好像从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李澈看着镜子,语气淡淡地道:“卞家的人没了,你也想给他们陪葬?”

萧时善不想听他用如此无关?紧要的口吻谈论卞家,但对李澈而言,确实就是无关?紧要,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甚至都不会为此多费一分心。

他看着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慢条斯理地道:“卞家之?于你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就像人在溺水时拼命抓住的那根稻草,你该知道那其实毫无用处,扔掉也不可惜,既然能扔掉一次,同?样能扔掉第?二次。”

“你什么意思?”萧时善警惕戒备地盯着他,仿佛有张无形的网把她一点点困住。

李澈的语气淡漠,“别这样看我,你该庆幸,若是你如愿以?偿地嫁到卞家,今日又是谁给你收尸?至少你现在还能给他们修坟立碑。”

萧时善抓起手边的梳子就朝他扔去,“你闭嘴!”

李澈捉住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他们对你有多好,好到可以?让你舍生忘死,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是怎么有胆子去玄都观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若是有一点差池你能承担得起后?果?不是我瞧不起你,真到了危急关?头,你怕是躲得比谁都快,便是把我推到前头挡灾,我也毫不意外,如此还能算你知道自保,可是你竟会为了卞璟元涉险,生死都能置之?度外,我倒不知你还有如此英勇无畏的一面。”

萧时善冷笑道:“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如果有人用老太?太?和太?太?要挟你,你难道也能冷眼旁观?”他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他当然可以?无所谓。

李澈掀了掀眼皮,“老太?太?和太?太??一个?远房表哥在你心里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萧时善移开了目光,她只是打个?比方,她又不知道他心里在意哪个?。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让你把人救下来了,他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双亲因他而离世,自身?前途未卜,表妹也另嫁他人,懦弱无能,看不清现实,保全自身?的能力都没有,若是连点血性?也没有,让人看得起他什么。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死得早,让你只记住了他的好,虽然我很?怀疑你那眼神能看出什么好来。”

他瞥了她一眼,“我倒盼着他好好活着,将你这蠢妇跟他凑成一堆,好让你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萧时善张了张嘴,被他气得浑身?颤抖,面色涨红,“你既然这样看不上眼,还娶我干什么?”

他冷静得可怕,反而讽刺地牵了牵唇,“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萧时善极力地维持镇定,眼前一片水雾迷蒙,她睁大眼睛,“你大可以?休了我,再找合你心意的去,反正我也不想再装什么贤良淑德。”

他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地道:“难道你要将卫国公府三少奶奶的位置拱手让人?我以?为这个?对你的吸引力足以?让你把什么表哥抛之?脑后?,你得承认扔掉稻草对你来说其实轻而易举。”

萧时善捂住耳朵,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你别说了!”那些话让她既恐惧又害怕,说不清是在怕什么,总之?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

他看了她片刻,从妆奁里抽了块帕子给她抹了两下脸。

萧时善扭开头,蹙起了一双黛眉,那是包裹珠花用的,他能不能别给她乱擦。

李澈拉开她的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蛋,“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在梦里喊其他男人的名字。”

她抬了抬眼,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叫过别的男人的名字,但她知道怎么让他不如意,她擦擦泪,坐直了身?子,“你可以?到别处去睡。”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冷淡,直到她有了恼意,才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第六十九章

萧时善知道她如此不识抬举地出言顶撞,他肯定会把她撇到一边,任由她自生自灭,她巴不?得?他快点走,好让她喘上一口气。

李澈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垂下浓黑的眼睫,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白玉胭脂盒,盒盖上雕了只小巧玲珑的喜鹊,他捏着盖子轻轻一搁,环在她身上的手也随之收了回来。

萧时善打?小就会看?别人的脸色,对于旁人的嫌恶与不喜也尤为敏感,不?会不?明白他这一刻的疏离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厌烦也或许是疲惫,但不?管是什么,都足以令她竖起层层戒备,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在别人抛开她之前,她必须要率先推开别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是被丢下的那个。

她很有眼色地从他腿上下去,脚尖刚碰到地面,便听到他轻飘飘地说道:“后悔了?”

萧时善顿住动作,扭头看?了他一眼,手攥在一起,没头没尾的话让她心?里刺痛了一下,她自己也没个答案,但面对?他冷沉的目光,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他笑?了一下,端详着她的脸庞道:“你要是真的如此想,就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只怕你心?里也清楚,除了那点无?用的愧疚,你什么也给不?了他们。”

她大可以反唇相讥,说几句让他也不?痛快的话,但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口。

萧时善紧咬着唇,没法?像他那样保持平静,无?论她再怎么压制,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压抑多时的情绪一旦开了闸就如洪水决堤般收敛不?住。说不?清自己在恼什么,明明心?里想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泪珠就是不?听使唤地往下掉,她又气?又急,反而掉得?愈发厉害,擦也擦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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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地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甚至也不?是疾言厉色,但依然压得?人喘不?上气?。

他冷声道:“哭有什么用,即使你哭瞎了双眼,也没人会在意。”

他越是如此说,她的泪流得?越是汹涌,萧时善攥着自己的衣襟,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才好,那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了,她攥得?指甲发白,趴在桌上张着嘴喘息,脸上湿滑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坐起身,使劲儿推搡着他,“你滚开!”

李澈钳住她的腰肢,把她圈在梳妆台前,任凭她怎么踢腾也无?济于事?,他已经懒得?再跟她说话,被她闹腾烦了,干脆把她圈成一团箍在了腿上。

萧时善这辈子都没被人用如此古怪的姿势摆弄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坐都坐不?起来,她伸脚去踢他,他就把她的腿也蜷了起来。

她哭得?伤心?,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他就那么看?着她哭,萧时善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狠心?的人了,她恶从胆边生,歪过头去,张嘴咬住了他。

李澈闷哼了一声,身体不?由得?紧绷了一瞬,把她从身前拽了出?来。

她吸吸鼻子,眼里带着敌视。

他眯眼瞧了瞧她,深吸一口气?,把她的嘴也一并捂住了,手指揉压着她的唇道:“我不?想把你绑起来。”

萧时善压根不?在乎,他这样困着她,跟把她绑住也没什么区别,她倒情愿他把她扔开,可李澈也跟她耗上了,非要把她提溜出?来,残忍得?不?肯给她留件遮羞的衣物。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她筋疲力尽地歪在他的手臂上,李澈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用湿帕把她的脸擦了一遍。

她别开头,他又掰了过去,几次三番后,她也就不?再动了,他要伺候就伺候好了。

难得?他动手伺候人,萧时善却一点没有得?意,她失神地盯着帐顶,眼里有些迷茫,当他来解她的衣衫时,她缩了一下脖子。

李澈俯身在她颈间嗅了嗅,鼻尖滑过她的肌肤,“一股药味儿。”

嫌难闻就别闻,谁让他闻了,萧时善闭上眼睛,侧过了身去,把被子扯了过来。

身后好半晌没有动静,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身清爽水汽躺进了床帐。

当晚,李澈留在了凝光院,萧时善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但那场哭泣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甚至比以往睡得?还沉。

近两个月没怎么睡过好觉,一觉醒来,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萧时善睁了睁眼,视线里是男人的脖颈和下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躺在李澈的怀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以往等她醒来时,他不?是去晨练就是办其他事?去了,没见他睡过懒觉,但她不?一样,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若是不?用请安,就更是赖在床上不?愿起,像这样两人一起赖床的情形还是头一次发生。

萧时善拧着眉头瞧了瞧,这个姿势倒像是她贴上来似的,她放轻了动作从他身上退开,背转过身去。

清醒之后便没了睡意,不?由得?去想他都知道些什么,有些话不?去细想还好,稍一琢磨就让她胆战心?惊。要是换做以往,但凡他透露出?一丝端倪,她大约会拼命遮掩,再厚着脸皮去讨好他,因?为她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但如今接连的变故让她提不?起劲儿,更多的是理不?清的茫然无?措,不?禁疑惑,这样的日子真的就是她想要的么?

三个月前,如果有人这样问她,她肯定会斩钉截铁地点头肯定,根本无?需过多的考虑,哪怕此前有无?数的人跟她说她配不?上李澈,她也不?以为意,配不?配有什么要紧,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是她,旁人只有艳羡的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多了去了,她该多包容一些。

如今的生活的确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但她那时只是羡慕别人要什么有什么,却从来没想去攀高枝,心?里清楚自己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表哥,即使没法?大富大贵,也能在婆家占有一席之地。

她那时是真的想等卞家来提亲,后来怎么就变了呢,萧时善思来想去,诧异地发现所有的源头竟然只是一时意气?用事?。

她已经忘了当时怎么把她爹惹得?暴跳如雷,只记得?那一巴掌打?得?她几乎站立不?住。那是她爹第一次打?她,从小到大他呵斥过她无?数次,唯独没有打?过她,有时常嬷嬷也说老爷纵然有万般不?是,倒是没动过姑娘一根手指头。

这不?由得?让萧时善去想,兴许她爹也是疼她的,这个念头让她在面对?她爹时总有某种期待,直到那巴掌扇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萧时善至今都记得?她爹骂她的那些话,他说她是没用的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人要的低贱玩意儿,街边的乞丐都不?会要她。

言语刻毒到不?像一个父亲对?女儿说的话,但他就是这样骂了,甚至恨不?得?她去死,陈氏和萧淑晴在旁边笑?,和萧瑞良怒气?高涨的脸晃在眼前,三张脸孔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自己出?门?撞死,别脏了侯府的地方!”

那天她跑了出?去,直到天黑才回来,没死没残,好好地回来了,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心?里的想法?才变了。

她凭借着一股意气?嫁入卫国公府,并为此洋洋得?意,她也确实享受了她从前享受不?到的东西,比她想象中的感觉还要好,她学得?也很快,不?用人特?意去教就忙忙碌碌地适应起来,从前的那些人或事?则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她已经许久没有记起了。

萧时善没想过再次提及时会以血淋淋的方式揭给她看?,在这样的冲击下,当初的那股意气?被一下子冲散了,她突然没了方向,也不?知道现在的日子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若说不?是,可这分明是她费心?巴力地求来的,若说是,那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是她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那她还想要什么,都这样了还不?知满足,连她自个儿都看?不?过去,萧时善抓着被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片刻,她转过身去,眼睛看?向李澈,平心?而论,他其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骨相优越,眉眼清俊,既文雅又挺拔,她喜欢他的相貌,也喜欢他的家世,便是那股有点讨厌的矜贵傲慢也是她向往的一部分。

她虽然出?身侯府,但勋贵人家也要分三六九等,按理说像她这样的姑娘,跟他搭不?上什么关系,两个人的圈子根本不?一样,说媒的人也不?会给他说个丧妇长女,可现实就是她萧时善嫁了过来,不?要说旁人觉得?惊讶,便是她自个儿也是稀里糊涂,究其原因?只能归结为老太太看?她孝心?可嘉,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

萧时善知道自己那点毛病,她喜欢贵的嘛,可往往贵的东西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满头珠翠是很华丽璀璨,但那份重量能压得?人直不?起脖子。

她看?得?投入,不?禁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在勾勒他高挺的鼻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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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捉住她的手,把她揽了过来。

萧时善蹙着眉头扯了扯手,挣脱不?开便也不?再动了,她靠在他胸膛上,恹恹地垂着脑袋,他的体温传到身上,似乎是要暖和一些。

难为他还肯对?她伸手,萧时善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看?不?见摸不?着,总是梗在那里,时不?时地刺一下,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怎么就顺不?了心?呢。

她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好生休养了许久都不?见康复,被他气?得?半死,反而好利索了,也不?知她这是什么丫鬟身子,享不?了福,却能吃得?了苦。

等她病好之后,便听说了朝中的工科给事?中上疏了江南科举舞弊之事?,上面已经下旨查办。

这个消息对?萧时善来说不?过是聊以慰藉,人都不?在了,查得?水落石出?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第七十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十月里?下了头场雪后,后面接连下了好几场,园子里?白茫茫的一片,还没来得及打扫完残雪,便又覆上了一层新雪。

外面天寒地冻,老太太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几位姑娘自是欢喜,如此?一来不必忍受来回路上的刺骨寒风,还能窝在被子里?多睡会儿觉。

萧时善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她病好后去荣安堂走了一遭,老太太见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眼睛水润润的,像蕴着一汪秋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纤弱姿态,但也显得过于单薄了。

自那之后荣安堂那边隔三差五地送补汤过来?,连拿回来?的饭食也有了变化,今日是乌骨鸡汤,明日是归地炖羊肉,后日又是黑米阿胶粥,怎么滋补怎么来?。

“姑娘,老太太可?真是心疼你,这?不又让人送了盅燕窝。”常嬷嬷笑得眯起了眼睛,打心里?替姑娘高兴,女子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过,还得看那家的长辈是否通情达理,太太虽然不好亲近,但也不是那种给?儿媳立规矩的婆婆,老太太更是个和善人,有这?样的长辈,便是夫君不成器日子也过得下去,更何况姑爷又极有出息,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萧时善坐在榻上,黑鬒鬒的乌发散挽着一窝丝,鬓边斜插了两支珠钗,身上穿了件丁香色小?袄,领口有一圈浅灰色兔毛出锋,将?肌肤衬得愈发白皙剔透,她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账本。

听说?大嫂也有孕了,当初生?了苓姐儿,调养了好几年,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是件大喜事,只是大嫂二嫂都有了身孕,倒把她这?个没有半点?动静的给?显出来?了,老太太如此?照料她的身子,大约也是有些着急了。

“姑娘?”常嬷嬷唤了她一声,之前姑娘病得厉害,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卞家那事,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知道?这?个理儿,但如何宽解却是个问题,姑娘性子倔,自己看不开,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常嬷嬷就爱唠叨她,但再怎么唠叨也不见她能听得进去,自从听闻卞家的消息,姑娘就像绷紧的弦,一直拉着扯着,没个松弛的时候,好在那日姑爷回了凝光院,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就传出了哭声,听到姑娘的哭声,常嬷嬷反而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光这?样憋着谁能撑得住。

果?然那日之后,姑娘的病情不再反复,渐渐痊愈了起来?,只是精神头不似以往,常嬷嬷只觉得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得给?姑娘好生?补补身子。

“拿过来?吧。”萧时善把账本搁到一侧,放在了那叠抄好的佛经?旁边,如今年关将?近,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总是一团乱麻,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年那场雨把田地给?淹了,田庄那边都没种子播种,不仅没了收成,还得贴进钱去拾掇田地和买种子,其他的铺子,生?意最好的那家绒线铺子跟往年差不多,纸墨铺子刚换了新模子制墨,还没有看到成效,另外几处产业,她忍无可?忍地圈出了几个掌柜,决定找到合适的人就换掉,再不能白养闲人了。

常嬷嬷把燕窝搁到了萧时善面前,“姑娘趁热喝,能暖胃。”

萧时善捏着瓷勺,慢悠悠地舀了舀,“孙伯还在京里?吗?”

“回去了,半个月前就回去了,拉都拉不住,说?是回去给?表……”常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停住了话,瞧了萧时善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个老孙虽然人有些顽固,但也算忠心耿耿,之前姑娘给?的银子已经?送过去了,姑娘就别?操心他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常嬷嬷不敢跟萧时善说?老孙把银子全给?扔了,一个子也没收,也不知他听谁说?卞家出事全是因为姑娘招来?的,当即恨红了眼,在那边破口大骂,恨不得把姑娘撕碎的架势,她回去了一趟被气得不行,幸亏姑娘没再去见他,不然也得吃一肚子气。

萧时善虽然不清楚后头的事,但她知道?孙伯大概不会收她的银子,在孙伯眼里?她就是攀龙附凤的小?人,她的银子都是脏的,常嬷嬷如此?说?,想来?是为了让她宽心。

冬月里?发生?了好几件喜事,一是大嫂有了身孕,二是罗夫人给?罗英定下了亲事,定下的姑娘正是姚若薇,当年季夫人和罗夫人都相中?的儿媳人选,兜兜转转还是成了罗夫人的儿媳妇,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让罗夫人欣喜万分了,第三件事则是今年秋里?辽东大捷,卫国公会回京过年。

家里?喜事不断,老太太也是心情大好,但总有点?事让人不那么高兴,就比如季夫人说?要去净慈庵住几日这?事,老太太对此?就有些意见,越是到年下府里?的事情越多,她这?个国公夫人当了甩手掌柜不说?,竟然还要把三郎媳妇儿也带过去,这?是非要搅得夫妻分离她才甘心啊。

在此?事上,老太太是真的冤枉了季夫人,往年这?时候季夫人都会去净慈庵小?住几日,已经?是惯例了,萧时善去呈芳堂请安的时候听闻了此?事,心中?一动,便跟季夫人提了一句。

“你要跟着去?”季夫人有点?意外,不由得打量了她几眼。

重阳节后,萧时善来?呈芳堂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到后来?更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次,怎么看都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但她来?不来?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之前见姚若薇跟季夫人聊得很是投机,比她要讨季夫人喜欢,她也就来?得少了。

眼下逢着十五,萧时善便来?走了一趟,听季夫人和程姑姑说?到要去净慈庵,这?才动了心思,“太太不是说?我心浮气躁么,去那边静静心也好。”

季夫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旋即收回目光,点?头应允了此?事。

萧时善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当得到季夫人应允,她不知怎的眼圈有些泛红,忙垂下眼睛轻声道?:“多谢太太。”

待萧时善离开后,程姑姑说?道?:“太太要带三少奶奶去净慈庵,老太太怕是会不高兴。”原本太太这?般说?走就走的行为就让老太太有些意见,这?下好了,还把三少奶奶给?捎上了,老太太那头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无妨,只是去小?住几日,算不得什么事。”季夫人倒是奇怪萧时善会说?要去静心,以前虽说?是心浮气躁地定不下来?,但是精气神十足,现在嘛,身上的劲儿全是散的,“近来?有什么事吗?你瞧她那个样子,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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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说?有什么事,兴许只是夫妻之间闹了点?别?扭。”程姑姑不太清楚这?些事,而且她看三少奶奶只是消瘦了些,其他的地方瞧着倒还好。

季夫人不再问了,她向?来?不爱操心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顶多是督促一下儿子精进学问,至于别?的事情,要烦心也轮不到她。

回到凝光院,萧时善让微云疏雨给?自己收拾包袱和箱子,想到能出去一段时间,心情也好了些。

“这?数九寒天的怎么要去庵堂住呢,那边冷冷清清的,姑娘身子刚好,再受了凉如何是好,姑娘还是去跟太太推了此?事吧,咱可?不去那种地方。”常嬷嬷越想越觉得那地方没什么好住的,姑娘也不是爱往那种清冷地方去的性子,再说?天这?么冷,去那边不是遭罪嘛。

常嬷嬷如此?一说?,正在收拾行装的微云和疏雨也停下了手,齐刷刷地看着萧时善,显然也是赞同?常嬷嬷的话。

“不是太太让我去,是我自己要去的。”萧时善道?。

听了此?话常嬷嬷就知道?这?事是没商量的余地了,姑娘拿定了主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由得嘀咕道?:“姑娘大了,旁人的话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那地多冷啊。”

“冷就多带点?御寒衣物。”萧时善心道?可?不就是翅膀硬了么,如她一般大的姑娘,若是抓点?紧,只怕都当上娘了,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自己拿点?主意,她就是想去那边住几日,吃苦遭罪也不要紧。

常嬷嬷说?不动她,只得多塞点?保暖舒适的衣物,又叫人放上手炉风帽等物。

晚间,李澈回了凝光院,外面飘起了雪,他走进来?时,头发上沾了雪粒子,进屋里?被暖气一烘,瞬间化作了细小?水珠,他解下大氅,疏雨连忙接了过去。

微云取来?了干净的巾帕,常嬷嬷拼命给?萧时善使眼色。

萧时善瞧着常嬷嬷和微云疏雨在面对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诚惶诚恐,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不禁去想她在面对他时是否也是如此?,就像奴才伺候主子。他表现得再温和也是俯身低就,而她再怎么虚张声势也是狐假虎威,他一根手指压下来?,她就得乖乖听话,反正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好在她也知道?自己大约占不到理,暗自想着就当是伺候主子好了。

萧时善拿过帕子,走到李澈身前,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没让她伺候。

“你要跟母亲去净慈庵?”李澈坐了下来?,主动提及了此?事。

萧时善没想到他消息还蛮灵通的,正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既然说?起了,她就点?了点?头。

他收回目光,兀自喝着茶,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茶香氤氲,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时善盯着他手中?的茶盏发了会儿呆,见里?面的茶水少了,还知道?拎起茶壶添茶。

李澈看了看她乌黑的发顶,细软的青丝绾在头上,几朵小?巧的珠花簪在发间,视线略偏便可?看到白嫩的耳垂,他支着额头看了她片刻,朝她伸了伸手。

萧时善迟疑了一瞬,还是顺从地靠了过去,嗅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

他抬手摸了摸她缎子般的乌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点?回来?。”

她仰头看向?他,有点?出乎意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却如此?轻巧地揭过了,实在令她感到意外。

李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了?”

萧时善拿眼瞧着他,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不骂我?”

他瞥了她一眼,眉头微挑,“你还想找骂?”

萧时善自然没有这?种癖好,她咬着唇想了片刻,抬手环上他的脖子,“你也说?过我这?样的人便是连内疚也不会持续多久的。”

李澈托着她的腰肢,定定地看了看她,复又垂下眼睫,掩去黑眸中?的一丝嘲弄,卞家的人恐怕比他想的要重要些,若真能转头就忘,她何必如此?刻意地回避和遗忘,要忘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从来?不需要费力,他往后靠了靠,阖着眼嗯了一声。

萧时善感觉心头松快了许多,日子总要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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