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鹿试探着开口。
因为林潮生不算温柔的一番举动，乔鹿头上原本服帖的丸子头发饰散开了些许，有几缕乌黑发丝垂落下来，盖在乔鹿颈边，与他后颈处系成蝴蝶结图样的白色丝带缠在一起。
乔鹿后颈覆上一丝微凉的温度，林潮生的手绕到乔鹿颈后，轻轻一扯，颈带便被解开，一头捏在林潮生掌中，一头垂落在乔鹿肩上。
“喷了香水？”林潮生终于出声，沉沉的话音在乔鹿耳边响起。
乔鹿「啊」了一声，歪头思索片刻，随后摇头解释：“不是香水，是荔枝玫瑰的味道。”
林潮生凑得有些近，“荔枝玫瑰？”
乔鹿点头：“玫瑰里面香气比较浓的一个品种，是这件裙子的制作原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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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林潮生一眼，乔鹿还是伸出手指勾了勾林潮生的手心：“潮生哥哥，你到底怎么啦？”
乔鹿仰起的脸上，两瓣形状优美的花瓣装饰贴在眼尾处，化着淡妆的五官比平时更柔和甜美。
像青涩却诱人的花苞。
鼻尖充斥着荔枝玫瑰的香气，林潮生看着乔鹿纯澈的眼睛，伸手将它遮住。
在乔鹿疑惑紧绷的一声「潮生哥哥」中，林潮生揽着乔鹿的腰，隔着掌心，在乔鹿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乔鹿的眼睛被蒙住，只能感受到林潮生的气息骤然贴近，他无措地揪住人的衣袖，良久后，他才听见林潮生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好像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对着乔鹿说：
“没什么。”
“不许去给别人加油。”
“听到没有？”
71?第71章
◎“你有男朋友吗？”◎
林潮生掌心,乔鹿颤动的睫毛轻轻刮过。
视线受阻，剩余的感官便分外敏锐。
乔鹿浑身被林潮生的气息笼罩着，淡淡的洗涤剂清香与乔鹿身上甜美浓郁的玫瑰香气缠绕在一起,融和成一股难以言喻的独特香味。
乔鹿腰间的手臂将他紧紧揽着，他整个人无可避免地陷在了林潮生的怀里。
林潮生紧紧揽着他，隔着西装布料与纱裙,乔鹿好像都能感受到腰上那只手的温度。
与林潮生平时微凉的体温相悖,揽在乔鹿腰间的手掌,有些过于烫了。
灼热的温度让乔鹿忍不住瑟缩，下意识想要远离。
但乔鹿这般动作，却让自己进一步深陷在对面人怀中。
恍惚中,乔鹿似乎听到林潮生轻笑了一声。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这个拥抱太紧,也太久了。
乔鹿指间紧紧揪着林潮生的一片衣角，在林潮生几乎要将他揉入身体的怀抱里，乔鹿心底突兀地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念头。
但还没得及抓住,便稍纵即逝了。
乔鹿愣了一会儿神，片刻后,眼前映出林潮生的脸。
林潮生终于将盖住乔鹿眼睛的手掌移开,同时，腰间的束缚也一并消失。
乔鹿安静地站着，适应光线后,那双经过修饰显得异常漂亮的眼睛微微抬起，与林潮生始终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碰上。
林潮生是冷淡的,大多数时候,他脸上都是毫无波澜的淡漠。
刚搬到林潮生家里的时候,林潮生看乔鹿的眼神便是那样,冷淡、疏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可现在不是了。
乔鹿与林潮生对视着。
从林潮生眼中，他看见了自己。
江宜精心给他打理好的丸子头松开了些许，几缕碎发垂落下来，发梢落在林潮生为他披上的西装外套处，再往下，乔鹿的公主裙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压在墙上。但弧度依然漂亮，直直垂在地板上，裙摆微微蓬起，像待放的花朵。
林潮生眼中的乔鹿，好像跟乔鹿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不太一样。
乔鹿垂头思索片刻，却又抓不住刚才的想法。
有什么不一样呢？
“在想什么？”林潮生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乔鹿的思考。
思绪中断，那点虚无缥缈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得了无踪迹，乔鹿纤长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撇着嘴道：“想你。”
林潮生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
“想我……”
“什么？”
林潮生刚平静下来的神色因为乔鹿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再次深幽起来。
乔鹿低着头，对此没有察觉。
更衣室的窗户没有关严，秋日凛冽的风忽地掠过窗台，拂过乔鹿穿着单薄的身躯。
乔鹿忍不住往林潮生那边靠了靠。
“想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呀。”
乔鹿伸手戳了戳林潮生的手臂，语气不太「甜」地回道。
最后乔鹿被林潮生按着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又被提醒了一遍「不许给别人加油」之后，才得到放行，从仿佛待了一辈子的小隔间里被带出来，重获自由。
穿了不到半天的少女心公主裙被林潮生挂在臂弯里，乔鹿穿回自己的棒球服和白牛仔裤，也自在了不少。
不过头发还没拆，妆也没卸。
需要江宜帮他弄。
“丸子头妹妹！？”
嗯？
乔鹿刚换好衣服从隔间出来，林潮生拿着他的裙子在更衣室外面等他。
可能是正好结束一场比赛，更衣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乔鹿一出来，被门板隔绝些许的嘈杂声音放大，他才发现外面人多了不少。
“是在跟我说话嘛？”
一个陌生的面孔走到乔鹿跟前，乔鹿迟疑地朝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问道。
乔鹿见男生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眼神闪躲，好像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样子，脸……好像也有点红？
可能是刚跑完步的原因？
“学妹，你……你怎么在男更衣室？”
“是不是走错了？需、需不要帮忙？”
“还有、那个，学妹你有男朋友吗？”
“我……我可以追你吗？”
男生的眼睛除了刚开始盯着乔鹿看了一眼，之后便一直飘忽不定，始终没有跟乔鹿对视。
一双手捏成拳，紧张得青筋都鼓了出来。
而乔鹿听着他说出口的话之后，眼眸中先是疑惑，随后微微瞪圆了，越听越不知所措，惊讶中带着羞恼，乔鹿的脸颊一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像个熟透了的樱桃。
男生的话太过离谱，乔鹿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纠正。
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不过这种诡异的氛围很快被打破，乔鹿愣神的功夫，一道身影挡在了乔鹿与结巴着跟他说话的男生之间，将乔鹿整个人严实地遮在了身后。
看着熟悉的挺拔背影出现在身前，乔鹿脸颊上滚烫的热意稍稍消散，情绪一瞬间平定了不少。
正想走上前回答那个男生的话，然而林潮生先他一步开口。
语气冷漠，像冰棱。
“有。”
“不能追。”
男生心碎地愣在了那里。
乔鹿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手腕便被林潮生牵住，在周围若有似无看过来的视线里，被拉着离开。
“有？”
“有什么？”
被林潮生牵着往外走的时候，乔鹿脑海里闪过林潮生刚才简短的那几个字。
稍微回想了一下后，乔鹿表情出现短暂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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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林潮生刚才话中的意思后，乔鹿一双杏眼瞪得超圆，看着前面的林潮生，原本颜色淡了不少的耳根又瞬间通红。
生气地停下步子，乔鹿用了很大力气，甩开了林潮生拉着自己的手。
在林潮生顶着一张冰块脸看过来的时候，乔鹿气得脸颊鼓鼓，俨然一只炸开浑身毛的「凶巴巴」模样，咬着牙控诉起乱讲话的林潮生——
“你说清楚！”
“谁有男朋友了！”
说到「男朋友」三个字，乔鹿声调不由自主弱下去一些，被控诉的林潮生还没回答，乔鹿便羞得两只手捂住了脸颊。
在林潮生担心地伸手过来想看看乔鹿是不是气哭了的时候，乔鹿偏着身子躲开，余光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影，他自以为凶狠地瞪了林潮生一眼，然后便从人身边跑开，朝不远处的人喊了一声：
“蒋哥！”
蒋玉步子一顿，转头就看见换掉了裙子也依然漂亮惹眼的小鹿鹿，和在主席台上发完言、扭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倒霉发小林潮生。
乔鹿跑到蒋玉身后，看见林潮生脸上不太好看的表情和盯着他的深邃难辨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被冤枉「早恋」的气愤情绪壮胆，乔鹿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蒋玉人精一下子看穿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着林潮生难得吃瘪的样子，他坏笑了一下，揽着乔鹿的肩膀，故意道：“哥一会儿马上比跳远了，小鹿鹿来不来给我加油呀？”
乔鹿：“好呀。”
林潮生拧着眉，沉着语调喊了乔鹿一声：
“乔鹿。”
猜出林潮生接下来要说的话，无非就是「不准」、「不许」，乔鹿气呼呼地朝人摆出一点也不符合脸上「甜美」妆容的表情，赌气地道：
“就不！”
72?第72章
◎“笨蛋小猪。”◎
乔鹿表情委屈巴巴的,抱着膝盖跟江宜一起坐在操场塑胶跑道的外围，小声地跟江宜控诉着某人前不久扭曲事实的不讲理行为。
过程中，江宜一直听得认真。
江宜面上先是惊讶,然后听着听着，她的表情慢慢变得微妙，听完后,江宜的眼睛里带上了笑意。
林主席对乔鹿,好像……
“你怎么还笑呀？”乔鹿控诉完了,抬眼却看见江宜弯起嘴角，居然笑了，他闷闷不乐地看着江宜的笑容,眉梢都委屈地耷拉下去了。
江宜闻言,很快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她拍着乔鹿的肩膀，开始战略性顺毛：“我这是笑主席太可恶了,怎么能替你拒绝别人呢？都不问你的意思，说不定那人不错,你想相处下试试呢？”
乔鹿：嗯？
“也不是……主要是他怎么能说我有男朋友了呢！”
一想到林潮生的那个「有」字,乔鹿的脸颊又鼓起来，气呼呼的。
而且，为什么是「男」朋友？
更衣室遇到的那个陌生男生把他认成了女孩子,可林潮生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别。
只要告诉别人他是个男生，解开误会,人家自然不会「追」他。
林潮生就是故意气他！
乔鹿愤愤捏着手中的可乐罐子,下了结论。
而江宜看着乔鹿重点全歪的模样,撑着下巴忍住笑,幽幽替林主席叹了声气。
这边两人说话的功夫,蒋玉的跳远比完了，江宜走过去，表情尽量自然地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蒋玉。
“谢谢。”蒋玉倒是没什么别的表情，很是自然地伸手接过江宜的水，拧开瓶盖后仰头喝了几口。
随后蒋玉将视线移到乔鹿那边，看着乔鹿扎着俏皮丸子头的后脑勺。
“还生气呢？”悄悄把头凑近江宜，蒋玉压低声音，眼神示意着乔鹿坐着的方向，语气带着些试探的问道。
江宜也将音量放低，朝蒋玉点点头，道：“还有一点。”
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嘀咕，乔鹿无聊地揪着地上的几颗小石头玩了一会儿，半晌后，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的塑胶跑道。
高三年级男子长跑比赛正进行到一半，跑道外围，很多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始终领先、跑在第一的人。
那人正是林潮生。
林潮生去检录之前，乔鹿正跟他赌气，不愿意搭理人，气鼓鼓地扭头跟着蒋玉就走了。
林潮生那会儿只语调沉沉地喊了乔鹿一声，乔鹿瞪人一眼后没再看他，等长跑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乔鹿才在与江宜说话的空隙中抬眼看似不经意瞄了一眼操场正中。
林潮生个子高挑，又穿了一身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裤，乔鹿的大眼睛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看到林潮生的同时，乔鹿也看到了他周围举着手机坠在后面跟着他的一些林潮生的迷弟迷妹。
乔鹿很快收回视线，转头继续委屈地跟江宜说林潮生的可恶行径。
只是时不时的，乔鹿眼神飘忽，总会往那边偏移那么一会儿，又很快收回来。
“小鹿鹿，可乐是给我的么？”
蒋玉走到了独自抱膝坐着的乔鹿身边，大咧咧一屁股也坐在了乔鹿身边，他不讲究，没有跟乔鹿和江宜一样在地上垫一层报纸，猛地这么贴上去，还有些烫，险些蹦起来，不过忍住了。
“啊。”
“蒋哥你想喝可乐么？”乔鹿听见蒋玉的话，手上捏着可乐罐子的手紧了紧，他只买了一瓶可乐，“你想喝的话我现在去帮你买呀。”
说着乔鹿就要站起身，不过立马就被蒋玉眼疾手快地伸手摁住了。
“可别，潮生马上比完了，现在走了可赶不及给他送可乐了。”蒋玉本就是逗逗乔鹿，并没有真的想喝可乐，他手上江宜给的水还没喝完呢。
蒋玉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说的话让乔鹿本就被晒得有点红的脸颊顿时更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辩驳：“才不是给他送的。”
“我，我自己喝。”
蒋玉笑而不语。
恰好这时，蒋玉刚逗完乔鹿，乔鹿红着脸转头，正看见林潮生离终点只剩最后一圈，其余人都开始加速，渐渐的，原本林潮生后面第二、第三的两个体育生超过了他，一直保持领先的林潮生落在了第三的位置。
乔鹿看着林潮生始终匀速前进的步伐，耳边传来蒋玉有些纳闷的声音：“潮生这是怎么了，咋还乌龟似的不冲刺，不对劲啊。”
蒋玉皱着眉，不解地继续道：“是不是不行啊，年年长跑第一，今年要拱手送人了？”
“卧槽，这倒霉催的居然穿的皮鞋，难怪不加速，怕不是脚都磨破了吧。”
蒋玉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古怪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潮生今天这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装逼。
对，就是这个词！
好好的长跑，穿个衬衫西裤就算了，最后居然连鞋都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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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个皮鞋就上场了，蒋玉自问作为一个体育细胞异常发达的人，也对林潮生的行为感到非常无语。
无语至极！
而那群林潮生的迷弟迷妹好像不这么想，蒋玉跟着过去，听了几耳朵，全是盲目崇拜林潮生的，说的话都是诸如此类：
“主席好棒！西装跑步也太帅了吧！”
“学长好帅啊，学长腿长一米八！”
“一定是要在最后反超，酷毙了！”
蒋玉：“……”
乔鹿本来没有注意，听见蒋玉指出，才发现林潮生脚上确实还穿着之前那双黑色发亮的皮鞋。
抿着唇，乔鹿抱着可乐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终于肯直接落在林潮生身上。
穿皮鞋跑步，是不是很疼？
乔鹿注意力被转移，方才气呼呼的模样消失不见，他望着林潮生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几步。
林潮生若有所觉，抬头回望着乔鹿。
林潮生漆黑的眼瞳里映出乔鹿站在跑道外围的身影，他目光深邃，无声凝望着乔鹿的方向。
隔着一段距离，乔鹿不知道林潮生是否看到了他，想了想，乔鹿举着可乐，朝林潮生晃了晃，随后想起什么，又弯腰从地上报纸旁边拿起自己的那份五颜六色的加油道具——一团花球，挥了挥花球，乔鹿无声说：“潮生哥哥，加油。”
乔鹿看不清远处，蒋玉这会儿跑在林潮生身边，只见林潮生朝一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后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蒋玉嘲笑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林潮生突然提速。
林潮生这下冲刺的速度很快，一点不像穿着皮鞋脚都磨破了的样子，径直超过了前方的两个身影。不过刹那的功夫，场地终点处爆发出呐喊声，林潮生长跑第一的记录还是保持住了。
蒋玉跟着吹了声口哨，吹完之后，想起林潮生提速前的举动，他探头顺着林潮生刚才转动的视线望过去。
然后，蒋玉沉默了。
好家伙，那不就是乔鹿站的地方吗。
难怪的……
林潮生冲过终点线后，脚下步伐未停，等着给他递毛巾和水的学生会成员本来以为林潮生是因为惯性往前继续小跑一段。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林潮生他不是往前跑，而是突然转了个弯，朝跑道外围去了。
众人：什么情况？
乔鹿拿着可乐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找林潮生的时候，突然发现终点那边嘈杂的欢呼呐喊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很多，他好奇地抬眼看去，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林潮生正在朝乔鹿的方向跑来。
他的身后，很多人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探头探脑地看着林潮生跑向的地方。
林潮生的身影越来越近，从看不清脸到能清楚地听见林潮生略重的呼吸声，不过一眨眼的事情。
林潮生带着满身的热气，迎着乔鹿缓缓睁大、变得圆圆的小鹿受惊般的眼睛，一步步逼近，乔鹿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止住。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乔鹿的腰圈住，乔鹿被按着后脑拥进炙热的怀抱，滚烫的热息尽数包裹住乔鹿此刻懵懵的脑袋。
奔跑停止时的惯性冲力将两人带着一起往后。
乔鹿的可乐没有握住，咕噜噜落到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闷在林潮生怀里，乔鹿听着耳畔沉重的呼吸声慢慢变缓，良久才恢复平静。
这个怀抱同样很紧、很久。
乔鹿攥紧手指，开口第一句话是：“可乐掉了。”
林潮生「嗯」了一声，没有动作。
“你的脚，疼不疼呀？”
林潮生顿了一下，摇头。
他的鞋子虽然是皮鞋，但是他妈妈苏女士特地找私匠定制的，皮鞋造价昂贵，设计时将舒适耐穿、适应户外运动作为首要考量因素，比一般的运动鞋更适合跑步。
不同于更衣室隐蔽的私人空间，此时两人站在操场外围，周遭人来人往，乔鹿听见纷杂的人声，莫名红了耳廓。
林潮生今天，为什么这么喜欢抱他呀？
乔鹿仰脸去看林潮生，因为闷在人怀里太久，他上挑的眼尾透着淡淡的薄红，眼眶湿漉漉的，像要哭。
“潮生哥哥，别抱啦……”
半天下来，江宜给乔鹿化的妆淡了不少，乔鹿原本的眉眼显露出来，映在林潮生眼中。
纵使没有修饰，乔鹿的五官也是精致秀丽的，乖巧的脸顶着蓬松的丸子头，的确漂亮得像从谁家里跑出来的小公主。
看着这样的乔鹿，林潮生答应乔鹿这段时间只做哥哥的承诺很难不动摇。
好在乔鹿实在懵懂。
借着这份单纯的懵懂，林潮生对自己的心思，其实从未掩饰。
从林潮生异常炽热的怀抱里退出，乔鹿懵懵的脑袋清醒了一点，他看着林潮生弯腰拾起滚落到一边的可乐，在林潮生低声开口问他「是不是给我买的」的时候，乔鹿别着眼，没有说话，只用鼻音「哼」了一声。
林潮生握着可乐，抬手揉了揉乔鹿的发顶，一声低叹传到乔鹿耳边：“哼什么？笨蛋小猪。”
73?第73章
◎“这都不磕？”◎
教室里,江宜正在帮乔鹿卸妆。
她没给乔鹿化多厚的妆，因为乔鹿本身皮肤就好，白皙又细腻,她只给乔鹿脸上浅浅打了个底，再修饰了下眉形和五官轮廓，显得更柔和一些,一天下去妆也淡了很多,卸起来很快。
卸完妆之后,整理化妆盒的时候，江宜想起什么，转头问乔鹿：“鹿鹿,你的裙子呢？”
现在这个点教室人不多,因为眼见快要到饭点，很多人都直接去食堂吃饭了。
乔鹿被江宜问的一愣。
裙子？
回忆了一下，乔鹿想起来,在更衣室的时候，他被林潮生按着换回衣服,换下的裙子应该是在林潮生那边。
“哦~”
江宜了然点头,过了一会儿面露遗憾，明天恐怕是看不到漂亮的裙装鹿鹿了。
收拾好之后，江宜先一步离开,和约好的姐妹一块结伴去食堂。
乔鹿坐在座位上，手机里躺着蒋玉刚发来的信息,让乔鹿到校门口去,一起吃火锅。
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家火锅店很有名,乔鹿听别的同学提到过几次,还没有去吃过，听说他们家辣锅味道一绝，而且开了十几年了，一直物美价廉，深受周围街坊和离得近的立阳高中师生们的喜爱。
就是店子是家私人小饭馆，没开连锁，位置又藏得深，找过去要花上一番功夫。
教室里只剩乔鹿一个人了，他起身离开座位，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方寻冬迎面走过来。
方寻冬穿着一套运动服，为了方便比赛，他摘下了平时戴的眼镜，看着少了一丝文质彬彬的斯文，不笑的时候五官锋利了不少，乔鹿乍一看都有些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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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
“吃饭了吗？”
方寻冬看见乔鹿从教室出来，步子停了下来。
乔鹿如实回答，方寻冬得知乔鹿要去吃火锅，点头侧开身子让人过去，同时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今天晚自习前可以自由活动，第一节课前回教室就行。”
乔鹿乖乖点头，擦肩而过的时候，乔鹿突然感觉头上多出一只手，他转身看去，就见方寻冬收回手，脸上挂着与平时一样的温和笑容，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叶子落在头发上了。”
乔鹿伸手拨了拨头上的发丝，笑着对方寻冬道谢，眼见时间耽误得有点久，他看了一眼手机，转过身。
走出去两步之后，乔鹿听见方寻冬喊了自己一声。
“班长？”
乔鹿回身，看着方寻冬，可那一声喊之后，方寻冬却半天没有下文。
方寻冬捏住手中树叶的手指紧了紧，他带着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乔鹿如初见时一般澄澈干净的目光，半晌后，才低低问他：“吃火锅，是跟林潮生一起吗？”
乔鹿不知道方寻冬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是的，还有蒋哥。”
“这样。”
“没什么，你去吧。”
“还有，今天开幕式上，班上同学们看见你跳舞了，跳的很好。”
“他们还说，你穿裙子很好看，很适合你。”
方寻冬语调不疾不徐，缓缓说完一段话，语毕后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看着乔鹿脸颊边浮现的薄红，温和朝人道：“快去吧，那家火锅店生意很好，晚了就要排队了。”
乔鹿脸上的红晕一直到走到校门口时都还未散，怕林潮生和蒋玉等太久，他下楼的速度飞快，在路上还跑了一段，显得脸更红了。
乔鹿看见熟悉的身影后才慢慢放慢脚步，停下来的时候，他一把扯住林潮生垂在身侧的手，借着人的手臂缓着呼吸。
“跑这么急做什么？”
乔鹿温热的手心贴上来的时候，林潮生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着明显累坏了的乔鹿，蹙起眉心。
“怕你们等急了呀。”
乔鹿缓过来之后，松开拽着林潮生胳膊的手，三人一起，朝校外走去。
运动会期间学校管得不严，晚自习也不用提前回去写作业，这会儿门口聚集了不少出去改善伙食的同学，他们三人混在人群中往外走，拥挤的人潮中，林潮生一条手臂始终虚虚环在乔鹿身旁，乔鹿一路走出校门，一片衣角都没有被其他人碰到。
火锅店位置实在偏僻，跟着蒋玉一路往小路拐，乔鹿好奇地想，开得这么偏的火锅店，真的能赚到钱吗？
这么弯弯绕绕的巷子，乔鹿觉得自己都要走晕了。
低着头走到半途的时候，乔鹿眼前突然出现一颗水果糖，静静躺在林潮生干燥的手掌心里。
乔鹿眼睛亮了一下，接过糖，开心地剥开糖纸含进嘴里，顿时觉得头都不晕了。
“我也要吃！”蒋玉发现了身侧两人的小动作，嚷着朝林潮生喊。
林潮生淡淡瞥他一眼，无情地道：“没了。”
蒋玉翻了个白眼，正想骂林潮生见色忘义，就见一旁含着糖的乔鹿趁林潮生不注意，一只手伸进了人的口袋，在林潮生察觉到看过去的时候立马抽出手，蹦了一大步挪到蒋玉跟前，手心捏着一颗偷到的糖，眉眼弯弯笑的像个小天使，把糖递给蒋玉。
蒋玉抱住乔鹿的肩膀，感动得要流眼泪：“还是小鹿鹿好，偷你潮生哥哥的糖给我！”
乔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林潮生的表情，见人没有皱眉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回了林潮生身边，伸手捏住林潮生的衣袖，晃着叫人：“潮生哥哥。”
林潮生看了乔鹿一眼，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止一颗糖。”
潮生哥哥最会骗人了。
林潮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哦，要我夸你聪明？”
蒋玉牙疼地看着两人，手里的糖好像顿时就不那么香了，他加快步伐，拉着两人往前走，见到火锅店的门头时，大大舒了一口气，再不到地方，他吃别的都要吃饱了。
“三位是吧？”
“里面随便找位子坐，菜单桌上有哈。”
老板生意好，又没有多请几个人帮忙，这会儿正是饭点，有些忙不过来，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
乔鹿好奇地跟在林潮生后边，看着饭店内老板健步如飞的身影不停穿梭在各个小桌子前。
找了个空桌坐下，蒋玉熟门熟路地勾上了要点的菜，在老板经过的时候把菜单递过去，然后就等着上菜开吃了。
店子的装修很是朴实，地板都是水泥的，桌子看着也都很有些年头的样子，墙上贴的海报都是十多年前的流行人物，环境算不上好，就是普通的苍蝇馆子。但人很多，生意非常好，他们坐着等上菜的功夫，门外已经有后来的人开始等位了。
锅底选的是鸳鸯锅，煮开之后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辣锅的确是很有特色，他们点的微辣，煮到后面辣味越吃越辣，也越来越香，乔鹿原本淡色的嘴唇此时被辣得通红，他的眼尾也晕上了薄红，眼睛湿漉漉的，时不时滚下几滴生理性的水珠。
林潮生放了一杯温水在乔鹿手边，从菌汤锅里挑了一些虾滑和土豆丝放进乔鹿的盘子里，见乔鹿吃的满脸红彤彤还坚持不懈捞着辣锅的模样，他低声叹了口气，“喝点水，缓缓再吃。”
乔鹿听话地喝了两口水，把林潮生给他夹的东西都吃完，他在桌下暗暗揉了揉肚子。
有些饱了。
但是火锅也太好吃了吧。
还想吃。
跟乔鹿和蒋玉专心干饭干到撑不同，林潮生一直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大半的食物都进了乔鹿和蒋玉肚子，林潮生吃的不算多。
乔鹿中场休息的时候，凑过去问林潮生：“潮生哥哥，你多吃一点呀。”
乔鹿说话的时候殷红的唇瓣张张合合，林潮生视线落在上面，看了几秒后偏移开目光。
乔鹿见林潮生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又不说话，疑惑地歪歪头，凑近去看林潮生的脸。
离近了，乔鹿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一丝酒香。
他们要了两瓶啤酒，林潮生和蒋玉一人一瓶，乔鹿则只被允许喝豆奶和水。
闻到酒味，乔鹿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一只手不安分地朝林潮生跟前的酒瓶挪过去，最后握住瓶身就要拿过来的时候，林潮生发觉了他的动作，紧接着乔鹿手上覆上另一只微凉的大手，他的动作停住，眼巴巴看了林潮生一眼。
“就一口。”乔鹿试图撒娇，声调软着，带着鼻音跟林潮生说话。
乔鹿的手很软，撒娇时说话的声调也软，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林潮生，很容易让人不由自主顺着他。但这次林潮生态度坚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乔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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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鹿委屈地收回手，化悲伤为食欲，又在辣锅里捞了一勺子手工面，再次把自己吃得泪眼汪汪。
而林潮生看着乔鹿越发红的眼尾和……嘴唇，伸手又倒了一杯酒。
回去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乔鹿走在路上，小巷子路灯稀少，他走得磕磕绊绊，不过林潮生一直拉着他的手腕，他没有出现什么不适的反应。
到学校之后，三人分别，林潮生跟蒋玉一同往高三楼走去。
路上，蒋玉一手搭着林潮生的肩膀，嘴里「啧啧」了两声，看着乔鹿一离开就恢复冷脸的林潮生，他压低声音问：“潮生，我有个猜想不知当不当讲。”
林潮生眼神微动，瞥了蒋玉一眼。
蒋玉：“你看了今天论坛的帖子没？”
“你看了今天论坛的帖子没？”
乔鹿回到班级，刚坐下，江宜就带着一脸莫名兴奋的笑容凑近乔鹿，问乔鹿有没有看论坛。
见乔鹿懵懵摇头，江宜举着手机戳了几下屏幕，迅速翻出今天回帖量爆满的一个匿名贴给乔鹿看。
帖子的标题是——
“这都不磕？这两人不是一对我直播吃屎！”
74?第74章
◎“不是误会。”◎
“万年冰山融化是啥样？请看下图！”
“看这众人欢呼我只奔向你的氛围感！看这旁若无人占有欲满满的拥抱！我就在现场,他俩足足抱了三分钟！！！”
帖子主楼一排感叹号下，附上了三张略糊但足以分辨脸的偷拍照片，分别是——
身穿衬衫长裤的林潮生冲过终点线后调转方向跑向塑胶跑道外围。
扎着丸子头一身白色休闲套装微微瞪大眼看着前方的乔鹿。
以及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的视角是从乔鹿身后拍的。
乔鹿被抱住的时候,因为身高差，他微微踮着脚尖，冲力作用下,两人有向后倾倒的趋势,林潮生一手环着乔鹿的腰,一手掌在人脑后，以一个完全包裹住对方、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将乔鹿圈在怀里。
最绝的是，拍摄照片的人似乎被林潮生发现了,镜头里,林潮生微掀起眼皮，目光精准地看向了镜头，快门按下,定格的画面中，林潮生的眼神和他此刻温情抱着人的模样大相径庭,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楼主在后面补充尖叫——
“这明目张胆的恶龙护珠、不准觊觎我的人的眼神！”
“这都不磕？这都不磕？不磕不是人！”
后面一堆的回帖里,「卧槽」、「啊啊啊」、「磕到了」占满了前排的位置。
中间有楼层质疑楼主恋爱脑，指出乔鹿是男生，和林潮生是好兄弟,直男抱一个罢了，大惊小怪。
后面跟着出现类似的回复,有人还贴出了一张这样的照片：高二楼下的大树下,林潮生插兜站在那里,乔鹿背着双肩包,手里抱着橘子,朝林潮生奔过去。
附言打上字：“他俩每天上下学都一起，林哥跟乔鹿是邻居吧，把他当弟弟罢了。”
然而，楼主看见这些反驳的言论。不仅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肉眼可见地更兴奋了——
“救命！原来我以为的甜甜初恋实际上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么！”
“原来他们每天都黏在一起么！”
“天哪这都不磕天理难容！”
“谁家兄弟天天不厌其烦走到你的教学楼等你下课？谁家兄弟拥抱能超过十秒还眼神拉丝独占欲满满？”
“而且林潮生是谁啊！对待除他以外的人从来没有好脸，不知道吓跑多少姐妹，而且别说女孩子了。就连跟他认识十多年一路同班的蒋玉，他也一样冰着脸说怼就怼，从来没见过林潮生对谁这么温柔这么特殊过！”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这就是爱情呜呜呜！”
楼内越来越多跟楼主脑电波同步的回复出现，整栋楼的画风开始向「尖叫楼」的方向发展，而将帖子推向更高潮的一个回复很快出现。
“原来「她」是男孩子啊，我……我以为他是高二年级的学妹，今天早上我比完赛，在更衣室里遇到他了，我就跟他表白了，他好像被我吓到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正想着道歉说自己太唐突了，让他不要紧张。”
“结果我还没开口，林主席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了，他把乔鹿挡在身后，说乔鹿有男朋友了，不能追，我就死心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林主席看我的眼神，还真怪恐怖的！”
“他当时手里拿着乔鹿开幕式时穿的裙子，想来是陪着乔鹿过来换衣服的。”
“唉，好看的人果然都已经脱单了。”
这条超长回复过后，帖子彻底爆了，楼主陷入疯狂，直言——
“他俩不是一对我倒立吃屎！”-
高三楼下，林潮生面上看不出情绪，听着蒋玉在他耳边眉飞色舞地复述关于自己和乔鹿的八卦cp贴，蒋玉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全部复述完之后，蒋玉侧着身子倒退着走在林潮生面前，问出了自己从十一出去玩回来之后就一直想确认的问题：
“所以，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林潮生瞥了蒋玉一眼，随后低眸，语气不善地道：
“我有什么要说的……”
“帖子的楼主，可以开始直播表演标题后半句了。”
蒋玉嘴张成「O」型，挠着头不解地道：“不是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敢做不敢认吧？说你对乔鹿没想法我可不信啊！”
“你看看你跟乔鹿一块的时候做的都是些什么崩人设的事，又是洁癖消失故意跟人挤一个房间睡，又是专门在口袋里备一堆糖时时刻刻准备给投喂，还动不动对人动手动脚见色忘义把我们撇一边当空气的。”
这么一细想，蒋玉发觉林潮生这厮露出的马脚简直不要太多，讲都讲不完。
“就这，你别跟我扯你是五好青年宠弟弟啊。”
林潮生低垂的眼瞳漆黑，他语调沉沉，话音平淡：“至少现在是。”
蒋玉的疑惑写在脸上，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把林潮生的话琢磨了几遍，突然灵光一现，想通了什么，看着林潮生走在前方的背影，他快步赶了上去，大笑着锤了一下林潮生肩膀：“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鹿鹿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寒假是吧？你这叫什么？学霸的严谨么？还要掐点搞浪漫啊？”
“那你可得看紧人喽，我看鹿鹿那么乖，指不定一个看不住就被别人拐跑喽！”
蒋玉被林潮生黑沉的目光盯了一眼。
“行行行，我不说了。”
“哈哈哈。”
下晚自习的时候，林潮生如常站在与乔鹿约定的地点等着人。
周遭人来人往，下课铃响后，人群蜂拥而出，不少或明或暗的视线悄悄落在林潮生身上，似乎比之前打量的目光要更多些。
但林潮生习惯了，他半靠在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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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常青树的枝丫缝隙，目光停留在楼上4班的位置，那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衣袖处传来轻轻的拉扯，林潮生垂下头，就见拎着背包的乔鹿站在面前。
他头上的丸子头已经拆开了，原本的头发丝露出来，软哒哒的翘起几根，微长的刘海下，一双眼睛没有跟往常一样亮晶晶地看着林潮生，而是偏移几分，似乎不敢跟他对视，不过表情倒是正常，除了脸颊稍红没有其他异样。
林潮生微微蹙眉，到底没说什么，把乔鹿的背包接过拎在自己手上，两人一前一后往校外走去。
自从乔鹿开始把林潮生当哥哥依赖后，每天一起走时，乔鹿便不会像刚开始一样悄悄落后人一步，而是会站在林潮生身侧，跟他并排走，时不时偏头仰着脸跟他说话，到比较黑的地方时，他会乖乖垂着手，方便林潮生握住。然后两人牵着手走一段，再分开，如此往复。
乔鹿和林潮生都已经习以为常。
而此刻，林潮生迈出的步伐缓了下来，他刻意放慢脚步等待身后的人走上前。而直到走出校门，林潮生的余光中都没有出现乔鹿的身影，只能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
仿佛突然之间，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刚认识不久的状态。
沉默蔓延开来。
直到走到中途，马上要进入较黑的一个路口时，林潮生突然转身，迎着乔鹿受惊般微微瞪大的杏眼，他不由分说地牵住乔鹿的手腕。
乔鹿猝不及防跟林潮生对上视线，怔愣片刻后，此刻冰凉的手腕贴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他的手，被林潮生牵住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不过他微弱的挣扎并不能撼动林潮生握紧他的力度，只让林潮生眉心皱起，表情沉了下来。
乔鹿低下头，乖乖不动了。
“怎么这么凉？”
林潮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鹿「啊」了一声，没想到林潮生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他还以为要被凶上一句呢……
“还好吧。”
乔鹿小声回答，没有看林潮生的眼睛。
身上传来热烘烘的温度，林潮生将西装外套脱下。自然地披在乔鹿身上，给人拢了拢衣服，乔鹿上半身被裹进带有林潮生气息的漆黑西服里，他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半张脸系数埋进领口。因为夜间冷风吹过而微凉的身躯暖和了不少。
林潮生将他裹好后，重新带着人迈出步子。
这一段路上的路灯年头有些久远了，前几天有几盏路灯突然不亮了，过了这些天还没有修好，灯光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比完全不亮显得更让人不敢走。
果然，刚一进入这片区域，林潮生就感觉手臂上贴来熟悉的温度，一路上埋着头不愿意跟他亲近的乔鹿此刻紧紧靠在林潮生身上，主动抓着他的一条手臂，走动间呼吸声都透着一丝紧绷。
林潮生像往常一样安抚地将人揽过，轻声跟他说话：“别怕，我在这里，很快就走出去了，这边的路灯应该也快修好了，之后就不会这么暗了。”
林潮生声音是对着乔鹿时独有的温柔，沉缓安定，让乔鹿不由自主更靠近了些，在林潮生轻轻拍他头发的时候，他攥紧了手指，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回到家的时候，陈姨不在，咪咪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玄关处，在乔鹿换鞋的时候黏人地过来蹭着乔鹿的脚踝挠痒痒。
乔鹿被咪咪突然的热情惊到，蹲下身抚摸了一下咪咪的猫头，咪咪圆滚滚的脸抬起，对着乔鹿一个劲儿「喵喵」叫。
林潮生看着一大一小蹲着的两只，在乔鹿手足无措不知道咪咪怎么了的时候，林潮生将乔鹿拉起来，淡淡道：“它又饿了。”
“陈姨下午回家了一趟，估计是晚上没人给喂罐头，又馋了。”
林潮生洗净手去猫房给猫拆罐头，乔鹿跟在身后，蹲在咪咪旁边看着他动作。
猫房里很安静，除了咪咪一脸享受舔着罐头的声响，再没有其他声音。
在林潮生快要喂完手上的罐头的时候，乔鹿咬着唇，突然轻轻开口：
“潮生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好像做了很久的准备，才鼓起勇气开口，说话时双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垂头只看着咪咪厚实发亮的毛发。
依然不愿意和林潮生对视。
林潮生举着罐头，目光一直静静看着像团白色小蘑菇一样蹲着的乔鹿，听到乔鹿开口跟他说话，他沉静的目光轻动，眼里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丝丝紧张。
林潮生捏着罐头的手微微收紧，他用空闲的手抚上乔鹿翘起几根的绵软发丝，嗓音略微低沉地道：“你说。”
乔鹿感受着头顶轻柔的力度，鼻尖充斥着林潮生身上淡淡的味道，他垂下眼睫，拢了拢身上林潮生为他披上的西服，再开口时语气隐隐透着一分不安：
“今天……我看见了一个帖子。”
帖子。
林潮生听到这两个字，抚摸乔鹿发丝的手轻轻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乔鹿没有觉察到林潮生短暂的异样，接着道：“那个帖子……就是说，说我们两个……”
组织了半天语言，真要说出来时，乔鹿还是一字一顿的，磕磕绊绊。
“就是误会我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林潮生眼中闪过一丝沉沉的光。
开口之后，乔鹿闭眼，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对着咪咪的屁股把话说完了：
“那个帖子好像很火，江宜说我们学校很多人估计都看见了，我想问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呀？”
“如果被她看见的话，会不会……会不会不太好呀？”
说到后面，乔鹿声音又小了下去，说完帖子的事之后，乔鹿话音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惶惶的不确定：“要不，以后我还是自己走吧，我可以随身开着手电筒，那样就不用麻烦你了。”
“别人也就……不会误会我们了。”
林潮生收回手，半蹲在乔鹿面前，等乔鹿不再出声后，他薄唇轻启：“说完了？”
察觉到林潮生蹲下身的动作，乔鹿眼瞳微微缩了下，轻轻点头。
紧接着，乔鹿的下颌处传来一股力道，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然后乔鹿眼前映出林潮生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林潮生双眼凝视着乔鹿，乔鹿被迫和林潮生对视。刹那间，看着林潮生盯着自己犹如实质的深邃目光，乔鹿脑海里不知怎么的，蹦出那个「爆」了的帖子里的一段话：
“林潮生看向乔鹿的目光，一点也不清白。”
与此同时，林潮生看着乔鹿的眼睛，没有回答乔鹿刚才的一连串问题，而是只简短地说了四个字：“不是误会。”
乔鹿懵懵地抬头，似乎反应不过来林潮生华中的意思，喃喃地朝人道：“什么？”
75?第75章
◎“别说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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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理智的人,在轻易便能挑动自己心绪的人面前，也做不到完全的克制。
听着乔鹿用委屈不安的神情跟他说的那些鬼话，林潮生几乎是未经思考便说出了那四个字。
不是误会。
他对乔鹿,心思的确不清白。
乔鹿说希望自己一直做他的哥哥，林潮生无法答应。
但看着乔鹿的眼睛，看着他依赖亲近的举动,以及耳边的一声声充满信任的「哥哥」,林潮生承认,他在不舍得，甚至，在害怕。
不舍得破坏乔鹿心里「哥哥」的形象,害怕乔鹿不想要他的喜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放乔鹿离开。
于是，林潮生给了一个期限。
两个月之后的春节,乔鹿的十八岁生日就要来了。
他许诺乔鹿，同时也是给自己的警醒,在乔鹿生日之前,他会是乔鹿的哥哥，只是哥哥。
可今天，乔鹿对着他,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她」而委屈、而不安、而想要远离自己，拒绝自己的陪伴。
林潮生的心几乎是瞬间便沉了下来。
谁都不能让乔鹿受委屈,在他这里受委屈更不行。
所以他忍不住了。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告诉那个笨蛋,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把人揽着腰掐进怀里,抱他、亲他、吻他,对他做尽亲密的事,叫他知道，他的「哥哥」对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在乔鹿喃喃着问「什么？」的时候，林潮生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心底汹涌着的念头似乎下一秒便会付诸实践。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稠密的空间里响起。
林潮生手上一松，乔鹿别开眼，低头慌乱地找着手机。
乔鹿手忙脚乱的，蹲久了腿也有点麻，起身的时候还是靠着林潮生扶的那一下才站稳。
手机在裤兜里，乔鹿拿出来看到屏幕上跳跃的字眼后，方才稍显不安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眉眼很快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切而开心的笑容，是乔楚楚打来的电话。
乔鹿举着手机朝林潮生示意了一下，然后便迈着小步子推开门走出了猫房，房门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林潮生垂眸站着的身影，以及盘成一团边舔毛边蹭林潮生裤腿的咪咪。
乔鹿前几天跟乔楚楚打电话时说过他们学校最近要开运动会了，乔楚楚记着时间。
平时除了周末她都不会打电话过来，怕耽误乔鹿晚上睡觉，不过运动会的时候没那么紧张，她便想跟乔鹿说说话。
“鹿鹿，今天在学校玩得开心吗？”乔楚楚温柔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
乔鹿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房间，此刻趴在柔软的被窝上，翘着腿语调欢快地同乔楚楚分享运动会的事情。
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挂电话之前，乔楚楚含着温柔宠溺的笑意，朝乔鹿感慨道：“鹿鹿最近跟潮生相处得很好啊。”
方才的通话，乔鹿小嘴叭叭的，十句里有八句都会带上「潮生哥哥」四个字，听得大洋彼岸忧心乔鹿在新学校会没有玩伴的乔楚楚心里放心了不少，从乔鹿的话音里，乔楚楚听出他对好友家的孩子很是依赖，想来平时没少受人家的照顾。
黏糊糊地又跟乔楚楚撒了会儿娇，乔鹿才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
在床上翻了个身，乔鹿抱着长耳兔揉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刚才跟林潮生话才说到一半，他赶紧把长耳兔放回枕头旁，脚步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猫房里已经不见林潮生的身影，只有咪咪揣着爪爪安静在舔毛。
乔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毛茸茸的一大团，摸够了之后他才起身去林潮生卧室找人。
林潮生卧室的门没有关严，乔鹿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门后，林潮生坐在书桌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练习册，握着笔，居然在写题。
乔鹿在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双肘贴上桌面，把下巴搁了上去，歪着头安静地看着林潮生握笔的手。
“潮生哥哥，你们运动会还布置作业呀？”
看着看着，乔鹿有些犯困，本来要问林潮生的问题也被他扔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想不起来了，思路被林潮生做的事情带偏，满脸好奇地问道。
林潮生看他一眼，“不是作业。”
乔鹿疑惑：“那你怎么现在写啊？”
都好晚了。
林潮生：“解压。”
乔鹿：？
乔鹿趴着的头艰难地抬起一点，凑近去看林潮生写的题，是乔鹿最害怕的数学，乔鹿一双眼圆溜溜的，不知道做数学题和解压为什么会出现在一起。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么？
真的不会越做压力越大么？
“解压？潮生哥哥你怎么啦？有什么压力呀？”乔鹿有点好奇，林潮生看起来很少有紧张或者焦虑这种需要排解的情绪，怎么他打个电话回来就需要做数学题来「解压」了呀……
听到乔鹿的问话，林潮生笔尖一顿，幽幽地看了乔鹿一眼，道：“没什么，可能是憋得慌吧。”
乔鹿眼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
林潮生说话太深奥啦，乔鹿听不明白。
趴回自己的一小块地盘，乔鹿无聊地听着耳边林潮生做题时笔尖与纸张摩擦时产生的沙沙声，在快要陷入浅眠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
顶着一张与刚才的委屈不安截然相反的昏昏欲睡的脸，乔鹿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鼻音，语调软的不行地问林潮生：“潮生哥哥，刚才我说的话你想了没有呀，要不要以后不等我啦，想好了就告诉我哦。”
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了某个时刻，林潮生没忍住险些泄露心思的那句话似乎被他悄悄遗忘，有限的脑神经只记得要问这一个问题，此刻乔鹿脑子里转着的都是另外四个字——我好困啊。
林潮生已经放下了笔，他的脸上辨不出情绪，只一双漆黑的眼此刻仿佛比平时更深邃，黑得深不见底，眼中酝酿着不知名的心绪。
可看着困得两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秒就能坐着睡着的乔鹿，林潮生的眼神只能一步步暗自沉寂下来，最后他抿唇回答：“不必。”
乔鹿听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晃晃悠悠地抱着林潮生的手臂，眼睛已经闭上了大半，还在咬牙硬撑着保持一丝清明，声音嘟嘟囔囔地、有些语无伦次地跟林潮生说话——
“真的想好了哦？好困啊。潮生哥哥，你要不再想想哇，别让你喜欢的人不高兴了。唔，真的好困，潮生哥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你的房间好困呀……”
林潮生面无表情地伸手护住乔鹿摇摇欲坠的脑袋，随后掐了掐自己眉心，“别说了笨蛋，困了就睡吧。”
76?第76章
◎“是谁让你来找乔鹿的？”◎
直到运动会结束一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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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乔鹿和林潮生的那个爆红帖子才慢慢沉下去，不再每天飘在论坛首页。不过时不时还是会有人点开回复，将帖子又顶上去。
以往关于乔鹿的几次帖子都很快被删除,只有这个火的一塌糊涂的cp贴留了下来，至今幸存。
江宜对这个帖子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乔鹿每天都要听江宜原封不动地转述帖子里又有什么新的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被帖子里那些以假乱真、信誓旦旦的言论影响了,乔鹿现在面对林潮生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避开林潮生的眼睛。
因为……林潮生看着他的时候,眸中的情绪总是透着复杂，当乔鹿试图深究其中的含义时，那个帖子的一些话便会不受他控制地蹦跶在乔鹿的脑海里,尽管知道那些都是大家的误会,乔鹿还是会不自在地脸红起来。
笔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乔鹿走神的思绪被这动静牵回。而后乖乖又将视线挪回眼前写满批注的试卷上,等着林潮生接着给他讲卷子。
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讲题声没有响起,乔鹿疑惑地抬头望向身侧。
林潮生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的左手随意搭在乔鹿身后的椅背上，上身微倾，右手握笔在乔鹿的试卷上圈点。
两人离得近,乔鹿扭头的动作进一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几乎到了要碰到鼻子的程度。
乔鹿感受到由于距离过近而喷洒在颈侧的呼吸,挪着屁股往桌子的方向移了移,然后才仰着头问林潮生：“然后呢潮生哥哥,画完这条辅助线之后再怎么做呀？”
林潮生看了乔鹿一眼,直起身子后坐到人身边,没有回答乔鹿的问题，他把笔放下，开口时语气看似平常，“这是第几次走神了？”
听见林潮生淡淡的问话，乔鹿心虚地移开视线，认错态度良好地开口：“对不起呀，我绝对不会再走神啦！”
林潮生对乔鹿的话不置可否。
“这是你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乔鹿扁了扁嘴，低下头留给人一个闷闷不乐的后脑勺。
林潮生看了人一会儿，抬手握住乔鹿身下的座椅，在乔鹿惊讶的一声轻呼中，把椅子转了半圈，这下乔鹿避无可避，只得跟林潮生脸对脸。
林潮生沉着语调，耐心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
林潮生说话时，双眼安静注视着对面的乔鹿，乔鹿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后不过两秒，便又把头偏了些，细密的长睫垂下，林潮生看不到那双明亮的眼睛。
乔鹿垂着脑袋，闷闷道：“没怎么，没有不看你。”
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底气不足。于是又悄悄把头往回转了转，抬眼看向林潮生眼底。
林潮生漆黑的眼底，映出乔鹿此刻略显局促的模样，乔鹿忍着心底些微的不自在，冲人笑了笑，让林潮生继续给他讲题。
两人对视的时候，林潮生静静看着乔鹿，片刻后勾了下嘴角，淡淡道：“怎么脸都红了？”
乔鹿一惊，下意识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结巴着跟林潮生说：“可能是穿多了，有点热……”
乔鹿话音落下，林潮生蹙眉，伸手过来贴上乔鹿的额头。
A市的秋天总是很短暂，运动会时还有人穿短袖，现在过了一周，温度已经急剧下降，开始需要穿薄毛衣了。
乔鹿怕热，更怕冷，他把唯一带过来的冬天的毛衣穿在身上，是比较厚的针织衫。
“明天陪你回去拿衣服。”林潮生探完乔鹿的体温，说道。
乔鹿顺着林潮生的话点头，看林潮生重新握起了笔，连忙把椅子搬正，再不敢走神，认真地听林潮生讲题。
周五的晚自□□是过得比较轻松的，把刚考完的测试卷子讲完，老师们便将时间留给他们写作业。
乔鹿其他科的作业都在前两节晚自习时写完了，只剩下数学了。
他的数学虽然提上来不少，但是乔鹿还是最怕数学，每次数学作业也是磨蹭到最后才动笔。
写到一小半的时候，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教室顿时嘈杂起来，书包拉链划拉的声音此起彼伏。
乔鹿的口袋传来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林潮生给他发消息——
“今天临时有事，让蒋玉陪你回去。”
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乔鹿放学的兴致低了些，他斟酌着词句，回道：“什么事呀，我可以等你的。”
“猫猫端坐.jpg”
林潮生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用，学生会的事情，听话，我让蒋玉过去找你。”
乔鹿下巴搁在课桌上，打字回道：“不用麻烦蒋哥，我可以自己回去。”
乔鹿还准备继续打字，这时林潮生直接拨了电话过来，乔鹿愣神片刻，点了接通。
林潮生的声音在听筒那边响起：“乔鹿？”
乔鹿答应了一声。
教室比较吵，乔鹿找出了耳机戴上，听着林潮生在那头跟他说话：“还在教室么？”
乔鹿「嗯」了一声。
不同于乔鹿这边放学时段的嘈杂，听筒里，林潮生那边异常的安静，乔鹿能很清楚地听见林潮生的呼吸声。
林潮生不在教室里么？
乔鹿疑惑了一瞬。
“学生会临时开会，可能很晚，我已经给蒋玉发了消息让他去找你，你跟他一起先走，听话。”
听到林潮生说蒋玉已经过来了，乔鹿抿了抿唇，半晌答应了一声，背起书包往外走，“好吧，我在下楼了。”
林潮生得了回复，很快挂断了电话。
乔鹿下到一楼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蒋玉。
蒋玉没有拎书包，站姿也不像平时那般随意散漫，笔直地立在楼下，表情也有些严肃。
乔鹿叫了蒋玉一声，蒋玉看到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变换很快，马上换成乔鹿熟悉的热情、大大咧咧的模样，让乔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小鹿鹿，今天换蒋哥陪你回家，高不高兴？”蒋玉揽着乔鹿的肩膀，把他往小卖部的方向带，边走边问乔鹿，“想不想吃冰淇淋？这个天气的冰淇淋可好吃。”
乔鹿注意力被冰淇淋转移，本想点头。但是想起林潮生的叮嘱，又犹豫地顿了顿，最后冲蒋玉摇了摇头。
蒋玉呼噜了一把乔鹿的头发，“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买完零食出来，乔鹿没忍住问蒋玉：“蒋哥，学生会开会，你不用去吗？”
蒋玉步子一顿。
学生开会？
开什么会？
本想跟乔鹿说没有听说学生会要开会。但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蒋玉一个激灵，胡乱附和道：“啊，那个会啊，我不用开，潮生是学生会头头嘛，他肯定得去的。”
蒋玉说话时眼神飘忽，说完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林潮生都不跟他对一下口供的，还好他反应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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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蒋玉这么说，乔鹿没有察觉到异样，点点头。
蒋玉跟林潮生家不完全顺路，把乔鹿送到地方后，乔鹿扒着门框，冲蒋玉道谢：“谢谢蒋哥，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呀。”
蒋玉笑着答应，待乔鹿关上门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同时转身后直接原路返回，边走边摸出手机给林潮生发消息——
“鹿鹿给你送到家了，刚到，我看陈姨在家里，就没进去。”
“你怎么样？在哪呢？”
此时，学校外面不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林潮生靠墙倚着，垂头看着手机，冷漠的表情在看到蹦出来的消息提示音后缓和些许，他回复了蒋玉，然后点开简笔小鹿头像的聊天框，看了会儿后，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随后按灭了屏幕。
林潮生斜眼瞥向地上歪着身子躺着的人，稀微月光下，那人形容狼狈，脸肿的青青紫紫的，本来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这会儿察觉到林潮生的视线，他哆嗦着踢着地面试图往巷子深处挪，奈何伤的太重，爬了半天也没能如愿。
林潮生一步步走过去，弯腰俯视着地上的人，语调冰冷，“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找乔鹿的？”
“我说！我说！是柳章！”
眼见着这边战局已定，在巷子外边「放风」的周武及两个小跟班摸了进来，他们凑到地上摊着的人周围，啧啧围观了一番之后，扭头开始吹捧林潮生：“厉害啊林哥！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手上还带着刀，还打不过我们林哥赤手空拳的！”
周武为了巩固自己立阳高中校霸的威信，每天闲着没事就带着几个小弟在学校周边「巡逻」，他注意这男的好几天了，一身混混的气质，鬼鬼祟祟地猫在学校附近不知道想干什么，周武以为他是来抢地盘约架的，正想撸着袖子跟人来一架，没想到无意间听见这人打听乔鹿，周武扭头就去林潮生那儿给他卖了。
晚上他在这儿猫着，给林潮生报位置，本来准备「好人做到底」帮着林潮生一起给人揍个遍地开花，哪想这人居然带了刀，他没有林潮生那么大胆子，直接溜外边准备随时跑路，没想到这混混看着壮，结果也不是林潮生的对手。
不过乔鹿那种乖乖仔好学生，去哪惹的这一号人？
再说了，乔鹿那细胳膊细腿的，周武一肘子就能给人敲昏了，这人居然还随身带把刀，奇了怪了，周武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必要。
他扭头正想跟林潮生讨论讨论乔鹿这是哪儿结的仇。但看到林潮生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周武打了个哆嗦，难得机智地及时闭嘴了。
柳章……这名字还怪耳熟的，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77?第77章
◎“吹吹就不疼了。”◎
月光透过树荫洒在石板小路上,林潮生跟蒋玉并排走着。
“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蒋玉眉头紧锁，他赶回来的时候，就剩林潮生一个人靠墙站着,脸色难看的要死，一条胳膊垂着，远处看不真切,还是蒋玉凑过去扒拉了一通,才发现林潮生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
“不用。”林潮生拧着眉,随意拿外套裹着手臂，顶着蒋玉不赞同的眼神，只沉声问他,“柳章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蒋玉沉吟片刻，觉得有些许耳熟，绞尽脑汁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什么，他猝然抬头,朝林潮生喊道：“你还记得之前林颖找人在学校论坛散布鹿鹿私事的帖子么？”
林潮生眼眸微眯。
那个帖子,是林潮生删除的。
蒋玉回想起来，步子顿时停住，抓着林潮生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语气惊诧又难以置信地道：“那个帖子里提到过，鹿鹿的爸爸名字就叫柳章！”
“这真是个人渣吧,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找人带把刀来鹿鹿学校是想干嘛？”
蒋玉嘴巴张得老大,脸上神色几经变换,联想到帖子里说的其他内容,眉毛皱成一团，嘴里蹦出一句不太优雅的国骂来。
林潮生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一路上，林潮生未发一言。
即将在岔路上分开的时候，蒋玉看着林潮生绷着的脸，毫不怀疑要是柳章人站在这儿，林潮生能直接给人捅上一刀。
“别冲动，查清楚再做打算。回去把手臂好好包扎一下，鹿鹿还在家呢。”林潮生这个状态蒋玉有些不放心，特意提了乔鹿一嘴，见林潮生听见乔鹿的名字之后神色缓和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气。
林潮生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进门之前，他把外套丢在了路边的垃圾桶内，上面都是暗红的血迹，陈姨看见了免不了会问。
林潮生手臂上的伤口不太深，包了一路，血基本止住。但一道鲜红的口子横亘在上面，依然十分明显。
乔鹿的卧室门关着，门缝中漆黑一片，应该是睡了。
林潮生的步子不自觉迈向乔鹿的房门前，本想进去看一眼。但是闻到身上淡淡的血锈味，他蹙眉停住，脚步一转，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门刚推开，林潮生步子一顿。
暖黄的小夜灯下，床上隆起一团不甚明显的弧度，小山包一样，静静立在靠墙边的位置。
是乔鹿惯常爱躺的地方。
林潮生冰了一路的脸色渐渐回暖。
他眉梢的冷意淡去，待走到床边时，神色已然柔和了不少，露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淡淡笑意。
天气冷了，他床上也开始长「猫」了。
乔鹿睡得不深，他本来是抱着书包在林潮生房里写作业的，想着边写作业边等林潮生回来，跟他分享今天老师给的小饼干。
结果等的时间有点久，他有些犯困，于是便困到了人床上去了。
林潮生开门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乔鹿，他的脑袋埋在被窝里，愣着醒了会儿神，待清醒了一些，才伸手扒拉下被子，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坐起身后看向站在床边的林潮生，揉着眼睛去够他，带着些鼻音地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呀。”
抓到林潮生手臂的时候，乔鹿感觉林潮生好像瞬间僵硬了一下，他迟疑着想要缩回手，却又被林潮生伸手握住。
林潮生开口回他：“开完会就到现在了。”
扯谎不打草稿。
乔鹿不疑有他，松开林潮生的手扭过身子在床上摸了片刻，在林潮生沉静的目光中捧着一小块小熊包装的饼干，递到林潮生跟前，示意他拿着。
“这个饼干超好吃！”乔鹿见林潮生接过了饼干，笑得眉眼弯弯，暖调灯光下软着嗓音，甜甜地看着林潮生，等林潮生拆开包装吃进去后，满眼期待地望着人，问他味道是不是很好。
林潮生点头，「嗯」了一声。
乔鹿跳下床，将房内的大灯开关按开，屋内明亮起来，他收拾着桌上的作业本，将饼干给林潮生之后，困意卷土重来，揉着脸跟人道别，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乔鹿抱着自己的书包，转头看向林潮生。
在乔鹿看过来的时候，林潮生不着痕迹地将左手臂背到身后，面色如常地跟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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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晚安」后，乔鹿困得不行，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大脑再清醒一点，这时鼻尖传来不同寻常的一丝奇怪的气味，乔鹿半睁的眼睛猝然瞪圆了一些，他抱着书包的手僵住。
这个气味，乔鹿非常熟悉。
带着咸腻的铁锈味。
是血。
经历小时候那件事后……乔鹿刚从病床上醒来的那段时间，整日都能闻到这个气味，从他自己身上传来，久久不散。
浓郁，且无处不在。
乔鹿浑身一僵，他的困意消散，放下手中的东西，乔鹿回身望向林潮生的方向，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越走近，那气味便越发浓郁。
抿着唇，乔鹿径直对上林潮生看似波澜不惊的双眸。
“潮生哥哥，你是不是……流血了？”
摆脱方才困意汹涌的迷蒙状态，乔鹿站在林潮生跟前，看向他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臂，伸出手去够林潮生的背在身后的手。
乔鹿力道很轻，林潮生本想随便说点什么哄乔鹿离开。但在看清乔鹿慌张可怜的眼神后，最后沉默着任由乔鹿拉过自己的手臂。
林潮生受伤的地方，鲜红的血迹干涸，乱七八糟地横亘在手臂上。乍一看仿佛半条手臂都染着血，看得乔鹿睁圆了眼，害怕的神色出现在他的眼中，乔鹿抓着林潮生的手，脸色一瞬间仿佛比受伤的林潮生还要苍白一些。
乔鹿说话时带着颤音，眼中蓄着湿意，“潮生哥哥，你怎么受伤了啊？”
“这么多血，是不是很疼呜。”
看着乔鹿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脆弱模样，林潮生心疼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趣味涌现出来，想逗一逗人。于是他给人擦掉眼角的泪花，轻轻说道：“很疼。”
说出「很疼」两个字的时候，林潮生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也跟这两个字沾不上边，但是乔鹿没有注意这些。
听见林潮生这么回答，乔鹿眼尾更湿了。
下一秒，林潮生的手臂被乔鹿柔软温热的手捧着，在林潮生的注视下，乔鹿将毛茸茸的脑袋贴近了一些，接着林潮生感受到一阵裹着奶油味饼干的热息拂过伤口的位置，乔鹿抬眼着急地看向林潮生，淡色的嘴唇轻轻张合，对林潮生说：“吹吹就不疼了。”
78?第78章
◎可爱超标了。◎
乔鹿从客厅里找到药箱,盘腿坐在沙发上，在药箱里翻了翻，循着记忆拿出一瓶暗红色的药水。
之前被咪咪抓伤的时候,林潮生就是给他涂的这个。
找到了东西，乔鹿跳下沙发，回到林潮生的卧室,坐在床边低头看药瓶上的说明。
林潮生在卫生间冲洗完手臂上的伤口,出来就看到乔鹿小脸紧绷着,手里握着消炎药水，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过来。
林潮生动作一顿，随后走到乔鹿跟前,弯腰揉了揉他在被窝里滚过之后稍显蓬松的发顶,“皱着脸做什么？丑丑的。”
乔鹿把林潮生的手扒拉下来，瞪了人一眼，让林潮生坐在椅子上。
乔鹿没有给别人涂药的经验,拿着棉签的时候手有点抖。
看着林潮生手臂上泛白的伤口，乔鹿抿着唇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上药水,一点一点尽量轻轻地给林潮生上药。
乔鹿笨手笨脚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别人了。
他下手虽然很轻，但是由于紧张,手腕不自觉轻轻颤着，时不时就会突然不小心戳到伤口上的皮肤。
但是林潮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全程只垂眸望着乔鹿细白的手指,在乔鹿紧张地屏住呼吸的时候,出声跟他说：
“不疼,别皱着脸了。”
“让我看看,是不是又哭了？”
乔鹿垂着脑袋不理他，艰难地涂完药后，他才抬眼望向对面的人，瘪着嘴问他：“潮生哥哥，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什么学生会开会，在学校开会的话，手臂上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道吓人的伤口呢？
林潮生看着自己手臂上包得七歪八扭的纱布，伸手抚了抚乔鹿紧绷的手腕，“吓到你了？”
乔鹿原本困兮兮的神色在看到林潮生伤口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担忧与紧张，此刻看着林潮生的双眼泛着湿润，瞧着让林潮生觉得可怜。
“嗯。”乔鹿被林潮生带有安抚意味的话音与动作哄着，抓着人的手臂，小心避开林潮生受伤的地方，顺着林潮生牵他手腕的力道，顺从地将脑袋埋进了林潮生颈窝里。
鼻尖的铁锈味散去，被林潮生身上淡淡的熟悉气味重新包裹，背上传来林潮生安抚顺毛的轻柔力道，乔鹿方才紧绷着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缓了会儿后，乔鹿再次小声开口：“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受伤呀？”
林潮生沉默片刻后，面色如常地回答：“没什么，走路的时候没注意，被路边的铁皮划了一下。”
顿了一下后，见乔鹿没说话，又揉着乔鹿的后颈补充了一句：“没骗你。”
乔鹿的脑袋瓜大多数时候懵懵懂懂的。但有时候又很灵光，没有那么好糊弄。
林潮生手臂上的伤口很平整，不像是他说的不小心被铁皮划到形成的。
乔鹿本想表达质疑，可转念想到什么，他垂眸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秘密。
潮生哥哥也不例外。
比如潮生哥哥喜欢的那个人，比如潮生哥哥今天瞒着他去做的事。
都是不愿意告诉他的……
林潮生对乔鹿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察觉到怀里人突然的安静，他给人顺毛的动作停了停，将乔鹿的脸抬起来，平视着乔鹿的脸，他放低声音，哄道：“怎么了？”
以为乔鹿是还在因为他手臂上的伤口害怕，林潮生捏了捏乔鹿闷闷不乐的脸，起身到柜子里拿出一罐彩虹糖。
“昨天刚买的，有你喜欢的草莓味和橙子味。”
嘴里被塞了两颗酸酸甜甜的水果糖，乔鹿腮帮子鼓鼓的，看了林潮生一眼后，他按下方才莫名失落的情绪，努力朝人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伸手抓了下林潮生修长的手指，含糊着道：“窝没似，潮生锅锅，明天窝陪你去医院叭。”
第二天一大早，乔鹿关掉「叮铃铃」响起的闹铃，顶着一头蓬松卷翘的头发，从被窝里坐起身。
昨天有些失眠，他睡得比较晚，这会儿脑袋懵懵的，缓了好久，想起今天要陪林潮生去医院，赶紧捧着手揉了揉脸和眼睛，下床去洗漱。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乔鹿努力睁着眼睛，手心拽着林潮生的一片衣角，问林潮生伤口还疼不疼。
林潮生看着困兮兮但坚持一定要早起跟他去医院的乔鹿，心尖被人戳得一软，他把乔鹿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哄他再眯一会，“你昨天不是给我吹过了，早就不疼了。”
“还有段路，先睡会儿。”
“听话。”
乔鹿乖乖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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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眼睛，安静的睡颜映在林潮生眼中。
前排的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观察了两个小伙子一会儿，笑着无声感慨了一句：“感情真好啊。”
林潮生在乔鹿听话阖上眼后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让人靠得更舒服。
周六早上有些轻微的堵车，车速不快，离目的地还有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
乔鹿昨天晚上给林潮生包扎的纱布依然静静躺在他手臂上，林潮生垂眸看了一会儿，平直的唇边勾起清浅的弧度。
林潮生从小独立，父母工作忙，经常顾不到他，对他虽然关心但不溺爱。十岁之后，他受伤就不会在大人面前喊疼了，也从不哭闹。
他不怕疼，也能自己处理伤口。
手臂上的这道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是的确不算严重，在家里消一下毒注意几天就没事了，林潮生自己处理的话，估计连纱布都不会用，更不说去医院折腾一趟了。
但是，林潮生看着乔鹿真切担忧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便由着人的话音点了头。
毕竟乔鹿那么会撒娇，要是不顺着他的话，林潮生怕他又流眼泪。
那他就真的会感觉到「疼」了。
乔鹿没有真的睡着，闭着眼靠在林潮生肩头的时候，听见司机说快到了的声音，便从林潮生身上猛地弹了起来，端正坐好，还歪头扯着林潮生的袖子提醒：“潮生哥哥，我们快到了！”
肩上温热的温度褪去，林潮生心尖空了一瞬，听见话音朝身侧看去，见乔鹿板着小脸学着大人一样努力稳重的模样，勾起嘴角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应了一声。
挂了号，看诊、缴费、拿药再出来，全程没有超过半小时。
医生说林潮生的手臂没有伤到动脉，问题不大，叮嘱他这几天伤口不要再碰水，又给开了口服的消炎药和外涂的药膏。
林潮生用左手拎着袋子，右手牵着脸庞恢复明媚笑容的乔鹿，朝医院大门外走去。
快走出去的时候，乔鹿想起什么，步子一顿，抓住林潮生的手晃了晃，“潮生哥哥，刚才怎么不让医生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呀，我包的好像……不是很专业。”
乔鹿看见别的患者的伤口，被护士小姐姐包的很工整，比他歪七扭八的手艺好多了。
林潮生轻轻一拽，把乔鹿牵着继续往外走，“不用，包的很好。”
乔鹿小脸一红，实在认不下这个「很好」，抿着唇被林潮生拉着走了出去。
他们从医院离开后没有直接回林潮生家，而是打车去了乔鹿家里。
林潮生昨天说，今天要陪乔鹿回家拿冬天的厚衣服。
自从乔楚楚把乔鹿带到林潮生家里后，乔鹿已经有快一学期没有回家了。
走到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叔叔认出了乔鹿，笑着跟他打招呼：“鹿鹿回来啦，好久没看见你，去哪儿啦？”
乔鹿仰着脸笑着跟热情的保安叔叔说话，林潮生站在一边等他。
乔鹿告别保安叔叔后，重新把手放进林潮生手心，两人并肩向乔鹿家走去。
乔鹿长得漂亮，说话又乖巧，很讨小区里爷爷奶奶辈的喜欢，走回去一路上，不少好久没看见他的邻居长辈认出他，乔鹿乖乖地一路喊人，等走到自家门口时，觉得嗓子都喊累啦。
在指纹锁上摁下手指，大门应声而开。
乔鹿家里不大，两室一厅的户型。但布置得很温馨，屋内铺着嫩黄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很多卡通图画，用相框精心摆着，画风很童趣可爱，林潮生一眼看出来，都是乔鹿小画家的作品。
“潮生哥哥，你坐这里！”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中，乔鹿眼睛亮闪闪的，他牵着林潮生的手，把人带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下，跑去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人。
走之前，乔鹿和乔楚楚一起把家里大扫除了一次，过了几个月。除了久不通风有些憋闷，屋内十分干净，并没有多少灰尘。
乔鹿「蹬蹬蹬」跑进自己的卧室，开门后在里面捣鼓了一阵，没多久怀里抱着一大包零食跑了出来，一股脑堆在了林潮生面前的茶几上，“潮生哥哥，我去收拾东西啦，这里有之前买的好吃的，味道都超好的，你先坐会儿等我哦。”
说完，不待林潮生反应，乔鹿又像个小陀螺一样卷回了卧室里，哼哧哼哧一头埋进了卧室。
林潮生垂眸看着茶几上「味道超好」的零食，一一拎起来看了看包装，将所有零食牌子都记住后，他起身走到电视柜后面的墙边，视线扫过墙壁上一张张挂着的画。
每张画上都有日期，是乔鹿从小学一直到现在各个年龄段的画。
乔鹿没有报班专门学过画画，笔触稚嫩，全凭兴趣，青涩的画笔下，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
林潮生的脚步来到乔鹿待的卧室门口。
房门半敞着，轻轻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星星贴纸。
整体浅蓝色的墙壁显得卧室色调偏暖，中间的床铺铺着碎花图样的床单，风格也是偏卡通可爱的。
乔鹿床上很是热闹，排排坐了半张床的玩偶，挤挤挨挨的像是在乔鹿床上开会。
而方才说着要收拾衣服的乔鹿此刻屁股朝上趴在柔软的床上，怀里抱了一只白色的小熊，手上还抓着一只粉色小猪，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俨然还没有开始收拾衣服。
林潮生静静看了一会儿乔鹿饱满的后脑勺，几步来到人床边，冷不丁出声喊他：“乔鹿。”
听见林潮生的声音，沉迷于吸软乎乎的小熊小猪的乔鹿在床上弹了一下，抱着玩偶跳回了地上，看着林潮生挑眉望过来的眼神，乔鹿依依不舍地将玩偶放回了床上，“潮生哥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林潮生走路没有声音，乔鹿完全没有听到他走进来的动静。
乔鹿的卧室布置得很可爱，可爱得有些过头，不认识的人看了，会以为是误入了哪个小姑娘的梦中情房。
光是那满床的玩偶娃娃，就已经可爱超标了。
林潮生眉间轻微蹙起，看着乔鹿的床，垂眸沉思。
乔鹿看林潮生半天不说话，以为他怎么了，正要开口问，这时林潮生抬起眼，望着他问：“很喜欢娃娃？”
乔鹿张开的嘴卡了壳，莫名有些羞耻地垂下脑袋，「嗯」了一声。
林潮生不说话，原来是在想这个啊。
林潮生会不会觉得……
他买这么多娃娃，很奇怪啊。
他房间的娃娃都是乔楚楚给他买的。因为乔鹿自小就喜欢这个，所以每年生日，乔楚楚都会给乔鹿送一个可可爱爱的洋娃娃，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之前有同学到乔鹿家里玩，看见乔鹿一床的娃娃，开玩笑说「你是小公主吗？买这么多娃娃！」
乔鹿当时皱着脸反驳自己不是公主，是男孩子，人家却说「你就是，只有女孩子才会这么喜欢娃娃。」
那会儿乔鹿还小，听见别人说他是女孩子，难过地气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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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楚哄了他好久，说「男孩子也有很多喜欢娃娃的」才把乔鹿哄好。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乔鹿瘪着嘴问林潮生：“你觉得……很奇怪吗？”
林潮生正在心里想着回去路上带乔鹿去商场逛逛，给人多买几个他喜欢的玩偶，突然听见乔鹿问了这么一句，疑惑地顿了顿，反应过来乔鹿话里的意思后，他怔了一瞬，稍微弯下腰去看乔鹿的表情。
乔鹿脸上的神情，果然带了一丝委屈。
林潮生好笑地捏了捏乔鹿的鼻尖，沉缓的声音响起在乔鹿耳边：“为什么奇怪？”
“很可爱。”
乔鹿被林潮生哄得抬起头，细碎的光闪闪的点缀在眼中，抓着林潮生的手臂开心道：“真的么！你也觉得这些玩偶超可爱的吧！”
玩偶么……
看着眼前盈盈笑着望过来的大眼睛，林潮生淡然点头。
的确可爱。
79?第79章
◎乔鹿的意识模糊下去。◎
最后回到林潮生家里的时候,乔鹿除了带回一箱子衣服，怀里还抱着一只很新的趴趴狗毛绒玩偶。
玩偶刚从展柜里被递到乔鹿手中的时候，他就闻到了趴趴狗身上香喷喷的青草味,抱住之后就不松手了。
这是乔鹿第一次收到除了乔楚楚之外的人给他买的玩偶。
“别一直抱着它了，先放着，洗干净了再拿到床上去。”
看到乔鹿一路上抱着那只大狗狗笑得眉眼弯弯,回到家后也不打算放下的样子,林潮生叹了口气,从乔鹿手中把玩偶拎走，无视人依依不舍的眼神，将玩偶放进了洗衣房。
乔鹿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潮生身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新玩偶,然后被林潮生拉着离开。
家里只有乔鹿跟林潮生两个人在。
林潮生手受了伤，中午的午饭乔鹿不让林潮生动手。
乔鹿本想自己再尝试着弄一顿午饭。但是才刚握住刀柄,乔鹿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林潮生一把按住手腕。
刀被远远地拿走，乔鹿肩上传来推力,下一秒便被林潮生捏着手腕、推着肩带离了厨房。
乔鹿抬眼看去,只见林潮生虽然神色淡淡，但是乔鹿盯了一会儿，成功从人眼中分辨出不甚明显的不放心的神色。
乔鹿不服气地停住脚步,试图跟林潮生讲道理——
“潮生哥哥，下个面条我还是可以的。”
“而且你不是在旁边吗,你可以教我呀,这样肯定没问题的。”
林潮生对此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挑了挑眉,随口道：“上次是谁,做了一顿黑暗料理，最后把洗碗机弄报废了。”
乔鹿睁大眼，望着林潮生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半晌后泄气地垂下脑袋，“那是个……意外。”
林潮生：“哦。”
乔鹿愤愤地捏紧了拳头，最后还是妥协地仍由林潮生把他带离厨房。然后两人坐在餐桌上，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乔鹿手指划拉着黄色外卖软件，看了半天没什么头绪，探着身子凑近林潮生，问他点哪
“有想吃的么？”林潮生看着乔鹿伸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低头问他。
乔鹿想了想，说：“鸡汤？或者排骨汤？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嘛，潮生哥哥你得补补身体！”
乔鹿说的一本正经，听得林潮生一愣。
“我又不是胳膊断了。”
乔鹿迷茫地看了林潮生一眼，思考了一下后说：“可你也是受伤了呀，还是要补的。”
林潮生：“……”
最后，两人选了一家距离比较近的提供外送服务的星级餐厅，点了三菜一汤加一份甜点。
乔鹿坚持认为林潮生需要补身体，之后的几天，他俨然化身林潮生的贴身小挂件。除了补习时间外，中午和晚上吃饭时也都黏在林潮生身边，盯着他每天喝骨头汤、鸡汤、羊肉汤，吃粉肉、童子鸡、烧猪蹄……
食堂里，在乔鹿第5次把碗里的肥肉夹到林潮生餐盘里去的时候，林潮生冷不丁出声道：“乔鹿，不准挑食。”
乔鹿听见这话，捏筷子的手指一顿，心虚了半秒钟的样子。不过很快又挺直了身板，理直气壮地跟林潮生说：“我没有挑食呀，我是在关心你，你要多多吃肉，快点养好身体哇。”
乔鹿眼神飘忽，林潮生盯了他看了半晌，最后带着丝无奈和纵容地轻嗤了声：“胡说八道。”
乔鹿抿着唇也笑了下-
这几天，林潮生一直暗中找人跟着那个说出柳章名字的人。
自那晚被他放走后，那人躺了几天，可能在养伤，一直没有跟其他人往来过。直到刚才，林潮生接到消息，那人刚出门，坐公交往桐西路的一处废弃厂房去了。
据林潮生派去的人打听到的消息，他很有可能是去联系柳章的。
在柳章绑架并虐待乔鹿被抓后，他在监狱里待了几年，中途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他找到乔鹿高一就读的学校，意图带走乔鹿未果，与乔鹿的老师发生争执，打伤了乔鹿的老师和几名同学，然后就又消失了。
直到现在，在乔鹿转来立阳快满一学期的时候，他又再次出现，仿佛阴魂不散的疯子，将血腥可怖的爪牙对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报警吗潮生？”蒋玉拧眉开着趁他老爸不注意偷出来的车，扭头看向一旁面色不虞、抿唇不语的林潮生。
“已经联系过警察了，他这些年还犯了不少别的事，警方正愁找不到他。”
这几天，林潮生跟分管的派出所有过联系，和他对接的老警员正好是当年参与抓捕柳章行动的警察之一，对乔鹿的事情还有印象。
警察在明，林潮生的人在暗，一直密切盯着柳章同伙的行踪。
今天终于有了进展，警察出警要走程序，林潮生怕有变故，跟蒋玉这边先过去。
看着窗外倒退着的街景，林潮生将手机屏幕按亮，点开和乔鹿的对话框，看着人刚发过来的一张照片，绷着的脸色缓和些许。
“潮生哥哥，今天小卖部打折也，还上新了新口味的冰皮蛋糕！”
“绿茶味和紫薯味的！”
“我给你带个绿茶的哦？”
“眯眼笑.jpg”
林潮生点了点乔鹿的头像。
“你拍了拍「麻烦精」的脑袋说也太聪明啦。”
乔鹿怀里抱着刚刚买好的几个小蛋糕，看见林潮生在微信上拍自己，惊讶地瞅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的拍拍后缀，脸颊隐隐有发烫的趋势。
“鹿鹿，我要去操场上看帅哥们打篮球，你去不去？”江宜手里挖着盒子里的冰淇淋，含着勺子和身侧的乔鹿说话。
乔鹿回过神来，揉着脸摇头，“不啦，江宜你去吧。”
蛋糕需要冷藏，乔鹿准备先去一趟活动室，把蛋糕放在冰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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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等到晚上给林潮生的时候，可能就是一团融化的奶油了。
活动室在高二楼的后边，需要穿过一个小草坪，离乔鹿有些距离。
为了尽量让蛋糕保持口感，乔鹿加快脚步，抄了一条近路，路上行人不多。
傍晚时分，远处太阳坠在地平线上，缓缓朝下落，乔鹿头顶的天空像打翻了调色盘的画布，五彩斑斓的颜色构成绚烂美丽的晚霞，乔鹿怀里抱着蛋糕，也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抬臂举起手机，想要把好看的云彩与天色框在相机里。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乔鹿唇边绽出开心的笑容。心念一动，正要把晚霞分享给林潮生。然而这时，乔鹿身子晃了一下，突然眼前一暗，抱了一路的蛋糕和手机一起脱手，砸在草丛中，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乔鹿的意识，也一点点模糊下去。
80?第80章
◎“乔鹿……你真的吓死我了。”◎
位于桐西路边缘地带的这处破厂房已经废弃了很多年,地处偏僻，离最近的公交站都要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平时基本没有人会经过。
王奇踩着一地横七竖八的钢筋水泥,来到角落处挂着锁的铁门前。
长时间无人打理，铁门早已生锈，钥匙松松垮垮的挂着,一扯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妈的,呛老子一鼻子灰。”
两条粗壮的手臂胡乱扇了扇,王奇瞪着眼扯着嗓子喊：“柳章！人呢？”
空旷晦暗的室内，只有王奇一个人不耐烦的走动声，约他过来的柳章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随手拖过来一把破烂椅子,王奇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神情享受。
吸完烟，王奇眯缝着眼睛划拉手机,一电话给人打了过去。
电话半天才拨通，王奇大着嗓门嚷嚷：“你人呢？我在你这破地方坐半天了,干嘛去了？”
柳章那边像是在开车,听见他的质问，幽幽答道：“接我儿子去了。”
王奇眯着的眼顿时瞪得老大，想起前两天被个高中生揍得爬都爬不起来,火大地骂骂咧咧对着电话那头道：“老子提起来就来气，前两天那个邪门的学生仔,是你儿子的谁啊？他妈的,给老子揍得几天走路不利索！你抓到人没？要么把那小子一起弄过来解解气！”
柳章没有理会他暴躁的喊骂声,盯了一眼后视镜里昏睡着的乔鹿,嘴角吊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抓到了。”-
“检测到了王奇的手机通讯信息，是拨给柳章的。”
“监听器捕捉到他们的部分通话内容，说柳章「抓」到了一个人。”
“很有可能就是乔鹿。”
林潮生抿紧了唇，手里握着手机，听筒里不断传来机械的电子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卧槽，乔鹿落到那个人渣手里了？”
蒋玉抓着此次出警的负责人方队，着急地咬着牙向他们确认。
情况临时变化，方队调整了警力部署，安排好调配后，看着林潮生和蒋玉，让他们不要过于着急，警方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人质的安全。
蒋玉还待再说什么，这时方队突然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所有人停止交谈，俯身躲在掩体后。
厂房侧门的位置，一辆黑色小型轿车驶入，径直开了进来，最后停在王奇进去的那扇铁门前。
王奇听到动静出来在里面把门打开，车上的人没有下来，径直将车驶了进去。
“终于回来了，你抓的人呢？”
王奇看着柳章从车上下来，竖着眉毛往车里头看。
“哟，你还真抓来了。”王奇啧啧称奇，不满地看着柳章把昏迷的乔鹿从车上提出来，绑在了柱子上，“你自己就能办成的事还特地叫老子去一趟，碰一鼻子灰！”
“那是你不中用。”柳章绑好了人，拍着手扫过王奇肿了一片的脸，无声讥笑。
“带了烟没？”柳章霸占了王奇拖来的椅子，找人要烟。
“带了带了，没了烟咱可都活不下去。”王奇敞开兜给柳章看，示意他自己动手拿。
他们抽的「烟」被王奇一根根揣着藏在缝在暗处的兜里，没有包装盒，看起来和普通的烟没有区别。
柳章动手正要去拿，突然看到什么，他始终懒散半眯的眼骤然睁大，瞳孔像蛇一样冰冷地一缩，咬牙切齿地一把提起王奇胸前的衣领，将人拉到近前，恨恨道：“你他妈被人盯上都不知道？蠢货！”
王奇被柳章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正要发火给人掼地上，却在瞥见柳章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一小粒黑色针孔装置后，哑声原地愣住了。
“操！监听器？”
监听器被踩碎的下一秒，警笛声四面八方地响起，笼罩了一整个空间，柳章眉头狠狠皱起，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快步走到还昏着的乔鹿身后，随手拿起地上的一瓶水朝人脸上泼去。
待乔鹿醒转，柳章掐着人的脸贴近，怨毒的目光扫视过这张和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脸，在这张脸上看到与记忆里重叠的恐惧与涣散的神色后，他诡异地笑起来：“鹿鹿，这么久不见，想念爸爸吗？”
乔鹿从混沌的黑暗里挣扎着睁开眼睛，见到了无数个在梦魇中出现过的脸。
他呼吸一滞，病因性的颤抖随之而来，心脏的跳动急剧加快，瞬间便超出负荷，跳的乔鹿心尖绞痛起来。
乔鹿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面色惨白，颤抖的身躯下意识想要远离眼前这副陌生可憎的面孔，往后退去，可背后是坚硬冰冷的铁柱，乔鹿避无可避。
欣赏着乔鹿虚弱挣扎的模样，柳章嘴角的笑容扩大，在外边的警笛声越发紧凑时，换了个姿势，那双黏腻布满铁锈的手离开乔鹿的脸颊，向下移动，扼住了乔鹿纤长脆弱的脖颈。
乔鹿被掐住脖子提了起来，窒息与疼痛让他的深思陷入短暂的恍惚。
铁门从外面破开，全副武装的警队站在门口，大喇叭对着屋内警告。
“别过来！谁再动一步我就往这小子身上捅一刀！”
王奇跟柳章一左一右架着乔鹿，锋利的刀尖贴着乔鹿刚被柳章放开的脖颈，他的脖子，已经因为充血而泛起紫红色。
方队发出「按兵不动」的指示。
这次抓捕行动本该万无一失，有林潮生暗中提供的线索，对方只有两人，他们出动了六个人的小队，王奇和柳章都有案底，两人的身手都一般。
可意外就出在柳章行踪不定，他们部署在立阳高中的人一时不察，让柳章劫走了人质，叫警方斟酌着不能硬来激怒两人。
柳章劫来乔鹿本来是想从自己老情人那里敲一笔钱，可由于王奇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他们现在只能捏着乔鹿这个人质跟警察拖时间，想办法逃出去。
双方各怀心思地开始谈判，乔鹿的意识却越发模糊，剧烈的心悸与耳鸣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周围的动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好快，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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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地重重跳着，很疼，疼得乔鹿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一时忘记了脖子上还架着的刀刃，痛苦地只想要缩成一团。
王奇没想到还有会自己往刀上撞的傻子，乔鹿突然自己弯腰撞在刀口，鲜血霎时涌出，染红了整个刀背。
王奇没干过真杀人的事，看乔鹿脖子瞬间流了好多血，惊的瞳孔一缩，猛地后退一步。
警察看准了这个时机，一个猛扑卸了王奇的刀，将人压在地上制服。
柳章看到这个变故，也惊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但手上依然死死拽着乔鹿的手臂，妄图抓着人后退，从后门逃。
然而这个念头刚响起没有半秒钟，柳章听到身后一阵劲风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抓着乔鹿的那条手臂上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痛，手臂生生脱臼，被来人卸掉，他踉跄着往后晃，狼狈不堪地被人脸朝下按在了一地铁皮碎渣里。
林潮生将柳章狠狠掼到地上，扔给紧随其后的干警，随后压着眉疾步朝乔鹿走去。
乔鹿已经被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扶住，正准备往担架上放。
但意识昏沉的乔鹿只一个劲儿往后缩，苍白的唇虚弱地开合着，喃喃着「不要、走开」，巨大的恐惧与惊惶让乔鹿对外界的一切都十足抗拒与戒备，察觉到有人上手碰自己，拼命摇着头，眼角溢出一滴又一滴泪，脆弱得可怜。
医护人员一时犯难，不忍心强硬地将人抬走。
可乔鹿明显状况很不好……
“我来。”
林潮生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冰冷如霜的脸紧绷着。
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发出微弱挣扎力道的乔鹿，动作轻柔但不容拒绝地将乔鹿揽进自己臂弯。
乔鹿朦胧的意识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挣扎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他迷茫地呆住，半晌后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声安抚的低音：
“乔鹿，是我。”
“别怕，没事了。”
“乖，听话。”
“我在这里，不要害怕，我带你回”
回家……
是……潮生哥哥？
乔鹿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循着熟悉的气味，他下意识抬头贴近靠着的人，疼痛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潮生……哥哥？”
乔鹿的嗓子受了伤，又不停地在失血，说话时声音很小。但林潮生听见了，他低低应了一声，按着乔鹿的后颈闭了闭眼。
仔细看林潮生的手指，可以发觉他也在轻轻发着抖。
林潮生抱着乔鹿的手背青筋毕现。但落到乔鹿背上时，怕抱疼了人，是很轻的。
见方才还抗拒着不肯配合的乔鹿在林潮生怀里放松下来，医护人员赶紧拿着药包给乔鹿进一步做基础的止血与镇定。
在止血完后，林潮生哄着乔鹿吃了上次在二院时开的药，抱着乔鹿站起身，没有用担架，直接抱着人上了救护车，蒋玉跟在身后跳了上来。
乔鹿吃完药后不再像刚才一样不停心颤，在镇定药物的作用下，他再次陷入了沉眠，只是垂落的眼睫一直轻颤着，并不安稳。
乔鹿细瘦的手腕被林潮生沉默地拢在掌心，直到进了医院也没有被松开。
混沌中，乔鹿鼻尖熟悉的气息一直不曾离开，他心中绷着的那根弦逐渐放松，在耳边若有似无的低声安抚中，彻底睡了过去。
看着乔鹿被推进急诊室，林潮生手中的温度远去，他碾了碾指尖，背影如松，沉默地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
蒋玉叹了口气，后怕地拍着胸口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望着林潮生沉默的背影，他走上前拍了拍发小的紧绷的肩，“坐一会儿吧，鹿鹿肯定没事的，放心。”
林潮生只摇了摇头。
直到医生推门走出来，宣布乔鹿脱离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再观察几天后，林潮生才终于重新又有了动作。
他刻意挺直的背脊在听到乔鹿没事之后一瞬间便垮了下来，不过只有一瞬，像是蒋玉的错觉。
晚上，林潮生守在乔鹿病床边。
望着乔鹿此刻无知无觉睡着的模样，林潮生控制不住伸手触碰乔鹿的发丝、眼睛、脸颊、鼻尖、以及……缠满绷带的脖颈。
黑暗中，林潮生整个人僵住片刻，他指尖停在乔鹿脖颈处，隔着密密麻麻的绷带轻抚过底下的伤口，良久后，紧抿着的唇颤抖着一字一顿道：
“乔鹿……你真的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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