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可缇木,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找到治疗方法的,所以别担心了,赶紧吃饭吧!”
虽然很想吃,但抢病人的食物,还是好人的食物,一定会遭咒诅的!
真心实意的劝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软了心肠,听话照做。
更何况维可缇木并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
性命应该是暂且无忧了。
艾尔海森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忧虑着这少年人的疾病,和一些长远之事。
比如该如何满足草神的愿意,将真相传扬什么的,还有这孩子的身世
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但只要维可缇木健康平安,处理掉这些问题后,平静的生活也离得不远了。
除了治病外好像没什么困难的地方,真不错。
他思考得正渐入佳境,无所顾忌,却听见了碗底与桌面相碰的声音。
咚。
龙尊放下碗,消瘦的脸上全是理所当然。
“不饿,不吃。”
“嗯?”
绿眼瞬间迷茫睁大,看向闭口不食的龙尊。
艾尔海森方才知晓,这看似简单的第一步,却是最难的。
*
“好歹吃点啊——你这孩子!”
几乎要把勺子怼进少年嘴里了。
“你的身体正在异常生长,如果不摄入能量,很有可能会死于透支。”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以理相劝。
略过发癫的室友,艾尔海森披挂上阵,亲自劝说。
“如果你的大脑尚且清醒,就当知道将自己饿死并不是一个友善的结局。”
“不饿,不吃。”
面前的少年惊人得倔强,板着脸左右疯狂晃头,硬是没让勺子沾上自己的嘴唇一丝一毫。
“你明明知道后果,却依旧固执己见。”
艾尔劝得手脚发凉,口唇发麻。
“是生活不顺,想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千万。不要。啊。
好毒的嘴,这个灰头发的脾气真差。
维可缇木撇开脸,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这种过度生长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去除龙心的后遗症。
真怪啊,我的本能单单告诉我这个东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物件,却没告诉我失去它会失去生命。
“如果不想喝粥的话可以换成别的食物,甜的咸的,都可以提。”
去了怜惜,也去了惊恐,以最客观的眼光看待面前的少年,提纳里以对待朋友的方式来平等对待眼前的少年。
“但是你必须要吃些东西,否则身体会抗不住的。”
还有些许医者对病人的强势。
“”
只可惜病人的注意力全不在上面。
目光转移到他毛绒绒的大尾巴上,维可缇木尖耳一抖,心里一痒。
“提纳里,你是生论派的学者,探索着生物的奥秘。”
他晃着鳞尾,轻声诱惑:
“所以想不想摸我的尾巴?当然,作为交换,我也得摸摸你的。”
“?”
想摸提纳里尾巴的人很多,刚见面就提出这种要求的,却不多。
而且维可缇木看起来也不想什么开朗活泼的人
尾尖上下一抖,蓝色的视线立刻跟随而去,左右一摆,瞳仁也跟着晃动。
什么嘛,原来是一个嘴硬的毛绒控。
“咳咳,我对你的尾巴可没兴趣。”
心里失笑,提纳里计上心头。
“而且,我的尾巴开始十分地珍贵脆弱,平日里都是用着全须弥最贵的精油来护理的。”
“你若想摸,就必须付出相等的代价来。”
图穷匕见,勺子里盛着莹润的米粒,被狐耳少年微笑着递到龙尊面前。
“请吃。”
不摸,就不摸吧。
冷淡着一张脸,维可缇木无精打采地趴回了床上。
后辈,一点也不听话。
后辈?提纳里吗我为什么要如此称呼他。
“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吃。”
无奈地将手中的碗放下,提纳里妥协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病人吃不下饭,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但目睹了全程的艾尔海森,不祥的预感却未曾停止过。
卡维以情,我以理,提纳里以利,三人皆都尽了全力。
再怎么倔强的人,至少也会意思意思,抿口水吧,又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不通人情。
“维可缇木。”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神色恹恹的少年。
“你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迷茫的眼神。
“你也不知道。”
麻烦了。
*
人体生长需要大量能量。
如果不能从外界获取,那透支的就会是生命力了。
维可缇木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
将自己团进被子里,手掌轻轻抚摸胃部
无论如何,就算是饿死,我也不想吃下一口食物。
那个灰头发的男子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金发的旅行者和他的向导。
维可缇木能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逝,如手握黄沙。
于是支起手臂,看着肌肉抹平,骨骼生长,如被烧融后拉长的玻璃。
“我要走。”
再不走,就走不动了。
“去哪里?”
派蒙满脸不解:
“你的病没有好转的迹象,现在最好多休息休息哦。”
“是啊。”
旅行者亦不同意:
“我知道你忙着要匡扶正义,但也需要强健的身体作为保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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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在醒来之后所见到的所有人中,唯有金发的旅行者与他最不相熟,最陌生,眼里也没有奇怪的感情。
“我要死了。”
于是维可缇木毫无包袱地将这噩耗卸给空听。
“!这什么话!”
小派蒙连连揺手,“你长大的速度确实快得离谱,但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停下,只要补足能量,吃饱吃好,就不会有问题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
蓝眼闪烁了一下,困境逼迫着龙尊开口坦白,伸手求助:
“从我出生到现在约四百年的时间里,我不曾进过一口食水,今后也不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摄入能量,人又怎么可能长大?”
“我也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如此。”
也许与体内的红光有关,但维可缇木无法确定。
“我定是要死了。”
这四百年的生命,短暂又漫长,痛苦又快乐,松手有些不舍,紧握又有些扎手。
既然不想吃,那我就不吃吧。
维可缇木相当痛快地放弃了治疗,决定随自己的心意,行最后的事。
但唯有一点无法放弃。
蓝角的根部已因过度生长显出断断续续的白纹,冰面裂痕一样,漂亮且残缺。
消瘦的手掌落在旅行者的眼前,却不显孱弱,极有力地撑起龙尊的身体与灵魂。
“在死之前,你愿意协助我去觐见草神,查明一个真相吗?”
为,九沃龙尊申冤。
世界的恩者,永远的义人,我未曾谋面的父亲。
为他申冤,这是我最后想要做的事情。
“之后,我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这世界了。”
但艾尔海森不同意。
不等旅行者反应过来,绿发的学者,手里握着古老的画卷直冲了回来。
“申冤的维可缇木,不管你现在是想为谁申冤,现在都当住手了。”
他脚步带风,步履稳健,永远行在正确的路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维可缇木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既然知道这个名号,就应当知道没有人能阻挡我的脚步。”
“这点我是清楚的。”
王位不能,死亡不能,更何况是一圈尚且不算熟悉的陌生人?
能阻止他申冤的只有另一场更离奇的冤案。
“啪!!”
古老的画卷被毫无怜惜地拍在桌上,灰发的学者面上无表情,额角却有汗水流淌。
终于找到证据证明他的部分猜想了。
“维可缇木,你不是维可缇木不,你确实是「维可缇木」。”
“绕口令?”
“”
对着维可缇木淡定但不解的面容,向来伶牙俐齿的艾尔海森直接语塞,默默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心里又生起了几分崩溃。
想要得到平静的生活,原来这么难吗。
第146章
因果尚不清醒,逻辑也不曾理顺,但再不将结论说出口,那龙就要死于自杀了。
“”
九沃龙尊要把自己饿死,这世间还会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
“维可缇木许是大巡林官的后代。”
黑绿色的狐狸如此认为,连他的同伴也险些跟随。
但灰羽的鹰隼不屑一顾:
“大风纪官拜访草神时,手里拿的不是鳞片,而是用铅笔描绘的鳞片纹路,可对?”
“确实如此,但是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草神的反应。”
于蛛丝马迹中探寻真相,这本是猛禽的本能。
“她与维可缇木不曾相识,她与维可缇木不曾相见,那她为何要对着陌生人的鳞片纹路,放声而哭?”
“你说的有理。”
胡狼被说服,抬腿成为他的助力。
“但没有证据。”
金色的鸟儿不擅长搜证,他飞得过高过远。
“草神大人和我说线索在沙漠,但我遍访了各种遗迹,却实在没什么收获。”
忍无可忍,艾尔海森开口指正:
“你知道吗,小吉祥草王是位仁德智慧的神明,从不刻意刁难人,下达超乎子民能力的任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过于高看自己了,将视线放得过远,因此白费了许多力气。”
“你!!”
忽略掉卡维紧握的拳头,他直白且不留情面地下达结论:
“线索必在阿如村。”
唯有此村在沙漠里最为兴旺安全,也唯有此村最亲近神明,善待雨林人。
“真稀奇。”
他乐得看大建筑师的脸上布满红晕。
“你为什么觉得草神会将她的子民送入绝境呢?”
“闭嘴!艾尔海森!”
有大风纪官在侧,守村人坎蒂丝也乐意为他们提供便利。
“阿如村的历史越有一千年之久,其中在沙漠里传播最广的应该是降雨红龙了吧。”
“红龙,听起来没什么关联”
忽略掉同伴们的叽叽喳喳,艾尔海森开门见山,直接伸手讨要:
“古籍、画像,有吗?”
“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非常时期,非常行事。”
他面无表情地展开古老的画卷。
再不快些,就真要和平静的生活永远说拜拜了。
“这是——!”
瞪大的红眼里,赛诺看见画里的龙腾飞与高空之上,鳞片上的纹路熟悉又亲切——他曾想过要将其镌刻于卡背之上。
“就算是父子,鳞片上的纹路也不当如此一致。”
就算是双胞胎,他们的指纹也都完全不同。
“大巡林官和维可缇木,是同一个人。”
真相的第一步,终于被艾尔海森辛苦地揭露。
*
“不可能。”
不算太意外,最大的阻碍果然来自本人。
蓝色的少年站立在地上,不算龙角,他已经快与艾尔海森的肩膀一样高了。
“从出生到现在的记忆,不曾断绝,我绝不可能是千年前的大巡林官。”
有理有据,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学者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是他遇到的,偏偏是教令院里公认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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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将来未必。”
艾尔海森再次将碗端在龙尊的面前:
“但你若死了,大巡林官失踪之谜,就真的毫无线索,成为彻彻底底的死案了。”
“申冤的维可缇木,你要放弃你的职责吗。”
好明目张胆的激将法。
“如果是别的事,我定会应你。”
米粥散发着香气,但维可缇木却对着它,坚定地闭上了眼:
“唯独进食一事,绝不可能。”
“无法理解,你是笨蛋吗!”
愤怒地在空中跺脚,派蒙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吃东西是多快乐的一件事啊,各种各样的滋味在舌头上绽放,肚子填得饱饱的,连灵魂都会被满足”
“谢谢你的劝告,派蒙,但是我现在就很满足。”
“当然,如果能在生命的最后查清九沃龙尊失踪的真相,我就更满足了。”
“查谁?”
九沃龙尊。
“我还没说完呢。”
定了定神,强压下将崩未崩之心灵,在艾尔海森短暂的人生里,他的脾气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
他看向面前的少年不,现在的身高已经很难被称作少年了。
“你就是九沃龙尊。”
“谁?”
“原来如此。”
维可缇木了然地摸摸下巴,长了不少的龙尾翘起,怜惜地拍了拍这可怜人的肩膀:
“你疯了。”
*
“你绝对是疯了,艾尔海森。”
连他最亲近的舍友也忍不住赞同。
“大巡林官也就算了,但九沃龙尊,又怎么可能呢?你看他的样子,像一个几千岁的人吗!?”
空赞同着点头:
“报纸上也明确地说明了维可只有四百多岁,是个很年轻的孩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艾尔海森不以为忤,反而对着卡维扬起淡淡的微笑。
“??”
“根据过往的经验,当我们在一件事上做出相反的推理时,对的那个人通常都是我。”
“你!!”
“不要再讲笑话了!”
出乎意料的,先按耐不住性子的竟是向来冷静的大风纪官。
“艾尔海森,你说大巡林官是九沃龙尊,这到底有何依据!”
他的掌心隐约有冷汗冒出。
如果此事为真,童话里在须弥城中死去的小龙儿真的为九沃龙尊,被虫豸杀死的大巡林官的真身为九沃龙尊
“灾难,绝对的灾难。”
提纳里眼神恍惚着吐出所有人的心声。
没有人比生论派的学者更能理解九沃龙尊的功勋。
若九沃龙尊的失踪是须弥的责任
“真不知道该谢罪才好像稻妻武士一样自裁能行吗?”
“清醒些,从草神对生论派的态度来看,唯有你们是绝对纯白无罪的。”
终于把秘密说出口了,艾尔海森的心里竟难得生出了几分报复性的畅快。
“看来有时候分享压力确实很有必要。”
焦虑被很好地缓解了,连头上的呆毛都精神了不少。
是的,对于这个结论,他从不像外表表现出的那样镇定。
“当我们将大巡林官与维可缇木正式画上等号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五百年前大巡林官失踪,五百年前九沃龙尊下落不明,五百年前岩龙咆哮而出,撞毁圣树,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收集到的情报,以及”
目光落在了旅行者身上,空适时开口。
“九沃龙尊于须弥失踪。”
来自神明的情报,出错的概率极少。
眼睛直视着面前的维可缇木,艾尔海森微微摊手,面上满是无所畏惧的平静。
“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把他们联想到一起。”
大胆的狂想,无视了一切正常人当有的理智,仅凭线索与逻辑,真相被生硬的,急切的,推到了维可缇木的面前。
而其目的只有一个。
“吃饭吧。”
挺立的脊背微微弯曲,艾尔海森是真的累了。
他手指交叉,略带疲惫地看向面前的九沃龙尊,看他愈发凸现的肩颈,一日日延展的腿骨,如抻长的陶泥,铸成竹般傲骨。
再这么下去,就再也不用为他找医生了。
“找遍智慧宫中的所有书籍,也没有让丰收的象征饿着的道理。”
“不饿。”
但维可缇木依旧摇头,晃着他生了点点白斑的龙角。
“而且,我绝不可能是九沃龙尊。”
他遥想那些传说,那首短诗,那些华美赞颂与诗篇。
与自己太不相当。
于是艾尔海森口所说的每一句分析,每一个证据,每一个结论,所有努力,都成过眼云烟。
维可缇木再次笃定反驳:
“九沃龙尊如此伟人,所行所做之义举惠及世界,其容其影皓皓如明月当空,我不过一蒙昧无知的受骗者,亡羊而补牢的无功者,平凡如旷野上的杂草,怎敢与其相比?”
面上无一丝波澜,所言尽是真心实意。
“”
但四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无论是焦虑的还是质疑的,理智的还是浮躁的,现在都瞪圆了眼睛,惊诧地看向了面前的龙尊。
“赛诺,我好像是聋了。”
手指狠揪了一下耳朵上的毛,提纳里从膛目结舌中回过神来:
“我好像听见了那个大名鼎鼎的维可缇木说他的所作所为不过尔尔,不足挂齿。”
“岂止。”
赛诺也惊叹着双手合十,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故人。
“他还说自己百无一是,百无一用。”
“不,我刚才没有说这么多成语。”
但意思明显差不太多。
“那个什么维可缇木。”
派蒙无语地半闭了眼。
“有点好奇你自己在你自己的心里是什么形象了。”
总之有一点可以确定了。
连卡维都看得出来。
这蓝色的龙尊虽然已在世间游历四百余年,但无论是头脑还是内心
“完全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讲道理完全没用,真是白费力气。
如果手里有粉笔,艾尔海森一定会恶狠狠地把它丢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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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的脑门上,并大喊一声:负分!
往好的地方想想,至少证明了童话里小龙儿在大慈树王的教导下学完了六院的课程这件事一定是假的了。
疲惫地拧拧眉头,艾尔海森将古老的画卷小心合上——虽然没派上用场,但好歹是阿如村的古董。
“得换个方式了。”
*
净善宫里,在莲花一样的台座上,纳西妲晃着脚思考。
和初生时不同,已经没有人拥有将自己关入净善宫的能力与实力了,大贤者也不能。
那我又为什么要将大门紧缩,独自一人在这寂寥的宫殿里发呆呢?
纳西妲用手指挠挠脸,微笑着自问自答。
也许是为了回忆与持明先生初见的那一日吧。
正思考着,门就开了。
有光照入宫殿,如五百年前一般。
只是来者不是故人。
书记官的影子倒印在地上。
哎呀,这孩子又来了。
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纳西妲微笑着转身:
“艾尔海森,就算是你向我撒娇,我也不会给你更多线索了哦?”
来者竟不止是她聪明的子民,金发的旅者和他的向导跟在身后,以及在最后面慢慢磨蹭的
黑袍人?
小派蒙手里撑着块黑布遮在不知道什么人的脸前,十分尴尬地飘在半空中。
“那个嗨?”
空也眼神乱飘地挡在可疑分子的面前:
“这个人有些社恐,不敢见人!”
“?”
智慧之神迷茫地眨眨眼,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比出方框。
她想查看这个人的内心。
但艾尔海森向前一步,用身体把那人挡了个严实。
“小吉祥草王大人。”
他开口就是暴雷。
“我已经看见了祭坛上羔羊的脸。”
“!!”
手指圈成的框忽地印在书记官的脸上,带着心声一同传达到草神的耳中。
“那无辜的「受害者」就是大巡林官——九沃龙尊。”
“而犯下此案的罪人,是五百年前的教令院高层,与愚人众我说的对吗,草神大人。”
“”
五百年了,第一个探查到真相的人终于走到了纳西妲面前。
旅行者、派蒙与那奇怪的神秘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孩童模样的神明仰视她的子民,面上没有一丝笑意。
“你答对了,艾尔海森,但还没有结束。”
“「你若查清六院分裂之始初,看清祭坛上羔羊的脸,并把真相传扬,我就许你一个圆满无忧的教令院。」这是我当年的考题。”
“你若是来向我讨赏,未免为时过早,还是说”
孩童的声线压低,不复柔和,威严尽显:
“你要和那些贤者们一样,要将真相掩藏?”
第147章
黑布之下,掩盖着何人的求知欲?
若将真相一遍遍大白于天下,是否真的能断绝罪恶?
“”
咔嚓。
*
“维可缇木?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里了?”
手里转着帽子,林尼狡黠一笑,对着记者小姐就开始胡言乱语。
“他的脚步遍及七国,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如幽灵般无声无息,难以察觉——这可是你亲自提笔写下的文字!”
“哥哥说得对。”
琳妮特面无表情地帮腔。
魔术师兄妹,今日也无懈可击!
“喂!亏我好心帮你们掩盖了愚人众的身份,称你们为好心的市民!”
夏洛蒂没想到自己刚准备进行第二次采访,采访对象,维可缇木就不翼而飞了!
走得太急了吧!
而且他那些谨慎的家人明显没有提供线索的欲望。
“过河拆桥!过河拆桥!可耻!”
“瞧您这话说的!”
熟练地摆出了一副伤心的表情,魔术师少年的声音变得低沉忧伤: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枫丹人,又没有坏心思,怎么就不算好心的市民啦?”
愚人众不是生来就是愚人众的。
琳妮特会意,立刻默契低头:
“曾经的我们,没有选择。”
猫耳垂下,伸手擦擦根本没有流下一滴泪水的眼睛。
“但现在的我们,想做个好人。”
“这”
虽然这明显是装的,但结合着他们壁炉之家的身份背景和行为来看
好惨好地狱!
嘴角一抽,夏洛蒂责怪不起来了,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内疚感。
“夏洛蒂小姐,刚忙完一桩大新闻,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讪笑着挡在孩子们的面前,克雷薇亲自来应付这个难缠的记者小姐。
“我记得你也在科学院爆炸案中受了伤吧?比起报道,要更在意自己一些啊。”
“啊?哦都是些轻伤,你不说我都忘了。”
从复杂的情绪中脱身,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夏洛蒂又想到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冰冷的手按在头上,针尖戳痛皮肤,以及关于失忆朋友的话题。
失忆的朋友
“我找维可缇木也不是只为大新闻的!是真的有要紧事!”
“无论是为了什么,你现在都最好不要离开枫丹。”
受够了家人们委婉的劝诫,佩露薇利沉着脸,直接将事实挑明:
“你刚给愚人众们招来了大麻烦,现在他们的报复心正强烈,必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而你若是在这种时候离开安全的枫丹廷是想挨几顿不明由来的暴打吗。”
“是啊,夏洛蒂。”
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位好心的记者小姐受伤。
“枫丹最不缺的就是有趣的新闻,何必以身犯险?而且你一个普通人”
“哈?有趣的新闻?我报道新闻可不是为了当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识别到关键字,夏洛蒂直接愤怒地叉腰瞪向黑白发的女士。
在这座过于关注戏剧性的国家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枫丹记者失去了当有的初心,这让夏洛蒂非常不爽。
“我的好伙伴,我的好搭档,全世界最好的相机——温亨廷先生,你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真相!”
所谓新闻,就是新近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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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的报道!一切的趣味性,故事性,虽然必不可少,但都应该统统为真相让步!
“收起你们高高在上的关怀。”
对着壁炉之家威严的主人,她坚定地抬起脸,面上无一丝退缩:
“但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唯记者不能袖手旁观。”
*
圆满无忧的教令院,呵。
“讨赏?草神大人,就算是我想讨,现在的你也无法兑现我的承诺。”
既不谄媚,也不恐惧,对着神明的质问,艾尔海森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每一个学者进入教令院的第一日,选择学院之先,他们需要考虑的竟不完全是这学派所涉及到的知识与理论,而是信仰与派系,现任神明和前任神明的站队真是可笑又愚蠢,我正是因为无法忍耐这一点,而来到你的面前,质问着你的不作为。”
但怀抱着的真相却让艾尔海森失了对纳西妲的怒气。
他看向这个外表年幼的神明。
“如此愚行与智慧之国极不相衬,许多人也因此深陷权利的漩涡,对你生出不满,但现在看来这正是你给须弥人的惩罚。”
“惩罚这个杀害你朋友、老师、恩人的国度我说的对吗?神明大人。”
“”
净善宫里安静又空荡,只有旅行者急促的呼吸声。
谁能想到,须弥混乱无序的六院,竟是在神明的漠视下形成!
“你想多啦,怎么会有神明不爱自己的子民吗。”
咻地收起怒意,纳西妲眯起了眼睛,如孩童般露出天真的笑。
“至于奖励,你应该清楚得的吧,我认真起来的话,让所有信仰大慈树王的学者们改口,也不是做不到哦~”
如将魔方的六面都漆成白色,将杂色的小马赶出牧场。
并不困难,纳西妲见过很多次了。
“给你圆满无忧的教令院,我是做得到的。”
神明再次笃定。
但她的子民垂眼看她,目光却不像是在看一国的领导者。
倒像是在看一个与母亲失散,变得不安极端的孩子。
“也许吧,但你现在做不到了。”
“?”
再三的强调终于让纳西妲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双手环胸,在神明的面前,艾尔海森回头,后撤一步,把视线直直投向被罩得严实的神秘人。
“维可缇木要死了。”
斗篷猛地一抖,派蒙赶紧抓紧手里的黑布。
“!!”
纳西妲怔愣地瞪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向面前的艾尔海森。
这话语,这充满暗示的肢体动作,难道
难道这神秘人就是持明先生?
无暇分析艾尔海森话语里的意思。
“”
嫩绿色的草叶绽放在孩子的眼里,准星一般瞄准黑色的斗篷。
小小的神明从莲花台座上走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持明先生?”
轻轻的呼唤。
无人回应。
但心里的期盼之火一旦升起,就不会再熄灭了。
孩子缓缓地迈开腿,初生的小鹿般迟疑不定。
而在她的前方,金发的旅行者撤步,为她让开道路。
哪怕已经知道了结果,空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是持明先生吗?”
那抖动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神秘人的身影如同雕塑,一动不动。
万籁俱寂之下,纳西妲伸手,两眼亮晶晶的,轻攥住派蒙手里黑布。
“哗。”
如同孩童拆开生日的礼物。
但斗篷和遮脸的黑布一同下落,其后现出的,却是粉发记者与她反光的镜头。
无需犹豫!就是现在!
“咔嚓!”
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黑布落地的瞬间,闪光灯也一同亮起,刺痛神明的双眼。
浓郁得要化为实质的期待,将有未有之失望,悲伤与痛苦为点缀,搭配稚嫩的面容!
“这可真是——”
后背尽是冷汗,大脑尽是混乱,但听见了一切真相的夏洛蒂直觉认为——
这绝对会是我前半生中拍得最棒的照片!
“大新闻!”
*
记者夏洛蒂!?
纳西妲知道她的名字,纳西妲知道她的模样,纳西妲也想过要和她碰面,看她是否有能力肩负起重任。
但纳西妲不想看见她在此时此刻出现!
期待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戏耍的愤怒:
“你骗了我!”
这本是漏洞百出的把戏!是艾尔海森利用了她心里的期望,诱骗着她咬了钩。
“我要惩罚你!!”
绿光在她的脚下升起,草元素随着愤怒盈满宫殿!
神明之怒,袭向她的子民与异乡的旅行者。
“哇!”
有风元素助力,空拎着向导与记者跑得飞快,只是落了他的同伴。
如此危急时刻,艾尔海森却是一动不动,直接开口大喝一声:
“九沃龙尊!”
熟悉的称号让纳西妲手一顿,随后有更大的愤怒涌上心头。
“你居然还玩这.种.把.戏!”
但艾尔海森坚定的呼唤声还未停止,他扬头,甩开要绕死在脖颈间的藤蔓:
“见了如此场景,你还不相信吗!”
“什么!?”
“”
墙壁上白影一闪,霎那间,水光大盛。
浅蓝的光辉从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升腾,旺盛的水元素瞬间满了屋子,如按抚孩童的头般轻压下暴怒的草元素。!!?
如此神鬼莫测的潜伏方法,充沛的水元素力!
纳西妲猛地回头,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绿的弧影。
在她的身后,蓝发蓝角的龙尊支起头,脸色一如五百年前般冷淡宁和,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
不、不一样。
露水从草叶的尖端滴下,直直地打在地面上。
“持明先生!”
孩童的泪纯净而无私欲。
迈开短腿,纳西妲向前疾跑,呜咽着抱住青年的腿,被凸现的膝盖骨硌得心痛。
“你怎么、怎么瘦了那么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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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响起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纤薄的的手掌就落在了孩童的头上。
哪怕他依旧难以相信自己是持明先生或者九沃龙尊。
但是
他垂头,世界树之主,智慧的象征扑在他的腿上,身体颤抖,震动心脏,竟让他也有了哭泣的欲望。
于是固执的灵魂微微开口,迷茫发问。
“我既然不是维可缇木,而是九沃龙尊,大巡林官和雪稔君,那么”
“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是泽苛哦。”
却有三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旅行者和派蒙对视一眼,向迷茫的龙尊扬起微笑。
“是一位璃月的先生告诉我们的。”
“是吗。”
手不由自主地摸着纳西妲的头,浅蓝色的眼睛涣散且悠远。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说呢,持明先生?”
“因为”
此世的维可缇木未曾深入学习过璃月的文字,只能犹疑着表述想法。
“泽,这个字能让人想到光润、雨露与恩惠,是美好的象征,而苛这个字却完全相反。”
“苛刻,苛求,都是讨厌的词语,这两个字的意境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客观而无私欲地评价着自己的名字。
“真奇怪,按照名字来看的话,难道九沃龙尊哦,我其实是个冷漠的人?”
才不是!
纳西妲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但有白色精灵的声音率先响起。
“你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时候确实凉凉的,冷冷的没错啦,但那位璃月的先生可说啦!”
插起腰,派蒙骄傲于自己能在此刻帮上忙,她模仿着某位客卿先生的语气。
“苛之一字,历史悠久,在异世界中不知几万年的过去里,它本是小草的意思,为世间极渺小之物。”
“但若是与‘泽’之一字结合。”
旅行者也开始回忆。
“那就成为了连小草都要润泽,连最渺小的生灵都要给予恩惠的极致温柔之人了。”
“按这璃月先生的说法,泽、我简直像是什么世所罕见的大好人了。”
揺了揺尾巴,龙尊极别扭地试图接纳这个名字竟没有想象中的难。
好吧。
我是九沃龙尊的这一可能性
好像也不是没有。
第148章
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劝食计划。
夏洛蒂抬笔,在纸上记下。
正义之神在上,我追随着维可缇木的脚步来到须弥,本是为了提醒他注意记忆是否有缺损。
但谁能想到,我竟在这次的旅途中亲耳听见九沃龙尊失踪的真相这五百年间悬而未决的奇案,始于须弥,也终于须弥
或者该说始于愚昧,终于智慧吗。
还是说无论是人,还是神,他们都没有想那么多,初衷只是为了挽救一条生命呢?
*
遗憾,持明先生依旧没有恢复记忆。
但现在有比恢复记忆更重要的事。
“持明先生”
抹掉了眼泪,在青年面前努力摆出神明当有的仪态,纳西妲捏着持明的手指,好像捏着被纸包裹住的碳笔。
太瘦太轻了,她险些又流出泪来。
“你没有、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呢!”
“”
龙尊可以冷脸反调艾尔海森的理论,对提纳里的劝告置若罔闻,哪怕是故友赛诺的严厉目光,卡维不解的咆哮都不能让他回转心意,放松牙关,我行我素到了极致。
但对着幼小孩童含泪的眼,他心一虚,揺了揺尾巴,不说话了。
这反应有戏!
旅行者眼睛一亮,带着派蒙一个大踏步上前。
“草神大人,你冤枉他了,他没有不好好吃饭。”
金发少年的脸上满是诚恳,话语也甚为悦耳,龙尊尖耳一点,平静的脸上露出些许赞许。
“确实如此。”
做得好,空。
过奖,您夸早了。
随意地飞回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旅行者挺起胸膛,朗声开口,务要把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塞进纳西妲的小脑袋瓜子里:
“这位至冬的前王子,维可缇木先生,可是打四百年前降生的那一刻起——”
“就一口东西也没吃过啊!”
“!!!”
“真的吗!?持明先生?”
突如其来的背刺打得龙尊猝不及防,对着纳西妲不敢置信的目光他赶紧板住脸,努力反驳。
“旅行者!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你自己亲自说的!”
派蒙早就看不下去这种类似自虐的行为了,举着手抗议:
“我作证!”
“我也作证。”
举起右手,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火上浇油:
“而且无论我们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维可缇木先生都坚称自己无需进食,并做好了坦然面对死亡的准备。”
终于把这个难题转交给了上级,自己不是第一负责人了。
艾尔海森顿觉心胸开阔,天朗气清,世界从未如此美丽过。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能须弥的食物真的不合他口味。”
忽视掉龙尊圆瞪的眼,艾尔海森满怀希望地看向草神,简直比蒙德大教堂里的修女还要虔诚:
“再不让他吃点东西,九沃龙尊就真要饿死在须弥了。”
到时候就别说什么圆满无忧的教令院了,连教令院还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呢!
三人的控诉让纳西妲心一凉,攥紧了龙尊的手腕。
“真的吗,持明先生?”
孩童的手,热乎乎的感觉熟悉又温暖。
“”
于是龙尾扬起,用蓝色的鬃毛擦掉她眼角的泪。
“假的。”
面不改色地扬扬龙角,撑起肩膀,一副极可靠的模样:
“我只是最近恰好没什么胃口。”
但那瘦到能看清血管与青筋的手背与腕骨让他的一切话语都失了说服力。
“你吃给我看。”
“”
龙尊移开眼,不说话了。
*
“你说草神大人要我做这件事?”
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案牍之中抬头,眉目紧皱。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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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为什么了吗?”
“你不用管。”
面对着阿扎尔的疑惑,赛诺丝毫没有解答的欲望。
“侍卫什么的随便你带,但不许带有刃的武器,而且这些人必须到齐”
开口就是一长串的人名,阿扎尔敏锐地发觉这些人都是亲近自己的树王派党羽。
“人齐了后到这个酒馆,草神会在那里等你对了,千万别忘了带上一瓶钩钩果汁,草神大人要的。”
将话语带到,大风纪官掉头就走,干脆利索,只留给大贤者满腹狐疑。
“她突然把我们这些‘异己’召集到一起,是为了什么呢?”
蛀虫们窃窃私语。
怜命的人心中不安:
“也许是她终于决定要彻底掌控教令院了,所以要把我们的权柄与性命一同接盘?”
“若真是如此,她又怎么会设下如此简陋的陷阱?”
自傲的人心生不屑,不屑同僚的胆小又自视甚高:
“大抵是谈判,想让我们为她让步吧。”
阿扎尔面上不显,心里却赞同第二种观点。
会面地址选在人来人往的酒馆,不就是为了要安我们的心嘛,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
孩童般稚嫩的神明,整日只知传讲童话,受一些下等人的追捧,能泛起什么波澜?
警惕心渐渐放下,他很快认识到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平日里小小的神明很少接见这么多人,阿扎尔也难以控制她的行踪。
但现在都不同了。
“去把刀磨利,匕首磨尖。”
大贤者叮嘱侍卫和学者。
“无刃的废铁不应该属于须弥。”
众人都会意,或兴奋或忐忑,但也都揣了把刀在怀里。
“一切都为了大慈树王。”
一切都为了我们自己。
*
“带我来酒馆,是为什么?”
对着面前的空杯子,蓝角的青年颇为茫然。
“我还以为,你会带我来饭店一类的地方,强迫我吃饭。”
“这不好。”
纳西妲坐在他的面前,有些悲伤地揺了摇头。
“如果打心里不想吃的话,就算是你为了我而强迫自己咽下,身体也不会得到满足的。”
而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受一点痛苦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纳西妲。”
龙尊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孩童,一如千年前老师考察学生功课时的模样。
于是纳西妲微微笑了起来。
“若有石头绊脚,使人重重跌倒,那石头就当被砸碎,抹上泥,成为平路的基石,此后便再无坎坷。”
“持明先生。”
杂乱的脚步声从龙尊的身后响起,青年想要回首观看,却被孩童摁住手臂。
“真可惜,我找不到原来的石块,只能用这个相似的代替了。”
“草神大人。”
在众人的身后,阿扎尔扬声呼喊:
“你召我所为何事?”
孩童露出无邪笑容。
“你若上前来,我就告诉你。”
但回应她的只有横立的枪尖,将出未出之匕首。
“草神大人!”
大贤者仍远远地躲在后面:
“你若答应我等的条件,我就不伤你!”
“唉,五百年前的虫豸尚且坐在轮椅上亲临战场。”
大贤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纳西妲的心里有些失望。
“你这样,岂不是不还原现场了吗?”
“?什么还原”
“草神大人勿忧!”
忽有紫光如霹雳般射入酒馆,白发红眼的大风纪官手持长杖,武器直扫大贤者的双腿,不带一丝犹豫:
“提纳里带了轮椅!”
“啊!!!”
两声脆响过后,阿扎尔膝盖呈现出诡异的弯折,提纳里揺着尾巴,眼疾手快地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伸手直直一推!
“接得正好,不偏不倚。”
他满意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幸好大贤者他老人家贴心地站在了最后面,没有什么障碍物。”
“哇,还原了!”
眼看着阿扎尔顺顺利利地坐上了轮椅,纳西妲立刻赞扬着拍手,欣慰地眯起了眼睛:
“大家的配合真默契!”
而她对面的龙尊直接震惊地直起了身子,有些迷茫地看向眼前的一幕。
“白发的贤者轮椅”
好、好熟悉
惨叫连连,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
“大、大贤者!赛诺!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敢对大贤者无礼!”
刀与枪一同慌乱地展开,刺向风纪官的衣摆。
“啧,刃开得真亮啊。”
愤怒逐渐盈满胸膛,赛诺的赤眼里无一丝怜悯,看向面前这群可咒可诅的人。
“若是真的只有草神大人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又打算做些什么呢。”
杀死?囚禁?揽去她的权柄?独自称王?
“五百年前所犯下的罪恶,我无法阻止。”
一脚把轮椅狠狠地踢向人群,五指间雷电化为利爪。
“但五百年后的现在,我绝不再允许它再度现世!”
轮椅夹杂着惨叫声呼啸向前,前方的人无不纷纷躲避,不知所措。
唯有金发的旅行者脚下带风,灵巧地握住轮椅的把手。
“嗨。”
温暖的色调天然会给人带来好感,而且对方并不是所熟悉的须弥人打扮。
“帮帮我!”
如果这世界是个游戏,估计会有巨大的叹号出现在他的头顶:
“大风纪官疯了!”
风与疯同音,还挺通顺。
空微笑着推着轮椅疾走,口里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让你带的钩钩果汁,你带了吗。”
“??你怎么知道?”
阿扎尔惊骇万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答对。”
轮椅一个拐弯,飞快地临到纳西妲与龙尊面前。
“奖励你和草神近距离面谈。”
对着形容狼狈的老者,纳西妲轻轻挥手问好,如同一个普通的孩童模样。
“中午好啊,阿扎尔。”
只是对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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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冷汗打湿浑身的布料,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老者膛目结舌地看向蓝角白尾的龙尊:
“你、你是故事里的小龙儿!大巡林官你没死!?”
什么故事?
蓝色的龙尊静静地看着他,面上不含悲喜。
“好了。”
却有一双手毫不犹豫地伸进他的胸膛,艾尔海森摸出了一瓶果汁。
“唔,玻璃瓶的,不错。”
深蓝近黑的果汁落在桌面上,吸引来了龙尊的目光。
“这是”
浅淡的蓝眼中生出几分涣散,五百年前的记忆不断袭来。
好像曾经有一个人把这样的一杯液体赠给我,那酒的名字是
“海。”
尾鳞微微炸起,过往所被劝饮下的酒液,被蓝发的学者称之为海。
“对。”
艾尔海森把那果汁在瘦削的青年面前晃了又晃。
“看清楚了吗。”
“嗯?嗯。”
蓝发的龙尊怔愣着点头。
“好。”
在龙尊点头的瞬间,手臂上肌肉暴起,艾尔海森一个猛回肘,狠狠地敲在大贤者的颌关节上!
“啊!!”
就在阿扎尔开口惨叫的瞬间,玻璃瓶颈直接塞进了他的喉咙!
吨吨吨吨
龙尊震撼地睁大眼,看着文弱的学者把一整瓶蓝色液体灌入了大贤者的胃里,末了还把瓶子拔出,贴心地把其下颚合上。
“你看。”
艾尔海森一脸淡定地晃了晃大贤者的肩膀。
“你看,活蹦乱跳,精神得很,海无害。”
不、这那里都不精神吧。
尾鳞闭合,不安的感觉散去,留在心里的只有满腹无语。
“所以”
结合着部分记忆,龙尊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一切的用意。
“你们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消除我对进食的排斥,对吗?”
第149章
天杀的,我好像真是九沃龙尊。
零碎的记忆混在一起,纠缠不清,刀光与波纹,嘶吼与猫叫,五百年前的幻象与现实揉碎成一团,夹杂着血腥味溢满脑海。
头部穴位的封印正在失效。
蜕生前的记忆翻涌而出。
“持明先生。”
黑灰色的记忆中,红眼的学者微笑着给自己斟酒,口中吐出孺慕的话。
“请收下我对您的感激之情。”
是年轻的多托雷。
晦气。
不大高兴地晃晃龙角,幻象褪去,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真实。
“维可。”
卡维坐在龙尊的面前,他也有着红色的眼睛。
但他的金发亮堂堂的,如太阳落在人间,红眼也衬显得真挚,无暇火焰一般。
于是黑灰色的记忆就被照亮了。
对着瘦削的青年,卡维喉结滚动,将金发小心地别在耳后:
“我可以先这么叫你吗?”
又在担心我了吗,真是个体贴又可爱的好孩子呢。
“嗯。”
将手肘放在桌面上撑起头颅,青年愉悦地应了一声,幻象彻底消散。
“好。”
心里松了口气,看了看骨节分明现出筋络的小臂,卡维严重怀疑面前的龙尊已经有些没力气撑住他沉重的头颅了那对角看起来可就份量不轻。
“看这里,维可。”
语调也因此越发柔和,如诱哄受惊的孩子般,卡维将空杯子轻放在龙尊的面前。
“这是一杯纯净水,你能感受到的。”
撑着脸,龙尊安静地看着他把水被涓涓倒入杯中。
既不是蓝黑色的,也没有酒气纯净而无瑕疵的水,令持明的神经放松。
“然后,这是普通的盐。”
手指捏住玻璃罐的顶端,卡维敞开盖子,方便龙尊看见其中白且无气味的小颗粒。
“要检查一下吗。”
怎么,你还能在这里下毒害我不成,大家都看着呢。
尾尖懒散地在身后摇摆了一下,龙尊不太意外地认识到了自己被当成玻璃娃娃对待了。
“不。”
“好,随你。”
在淡蓝色的视线下,卡维小心地用勺子盛了一点盐,当着龙尊的面前抖进了水杯里摇晃。
青年能感受到忧虑的视线从四面投在自己的身上,烫得很,能融化那些微小的不安。
于是抖抖尖耳,平和地看着卡维继续操作。
“接着,是普通的糖。”
把糖罐举在龙尊的面前,确认青年能嗅闻到其中的淡淡甜香。
“嗯。”
这次也没有选择检查。
狠狠地舀了几大勺糖,誓要把不讨喜的盐味完全盖住,绵柔的颗粒在众人的注视下,尽都溶解在水里。
一杯能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缓解低血糖与脱水的简单合剂,就这样做好了。
“维可。”
将勺子放回原处,卡维尽力平静地伸手。
糖盐水被推到九沃龙尊的面前。
“补充一下能量与水分吧。”
“”
酒桌之上,推杯劝饮的动作竟与五百年前再次重合了。
只是那劣医的手苍白,也没有佩戴防蹭脏皮肤的二指手套。
啊这群小家伙,模拟曾经的场景,并从透明无害的液体开始劝食,帮我打破旧日阴影的决心,相当强烈啊。
蓝色眼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周围人,这些年轻的后辈们眼神亮闪闪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龙尊的手与水杯。
都是些可爱的孩子啊。
举手投足之间,属于维可缇木的稚嫩与不安正在渐渐消散,属于九沃龙尊的优雅和自信,正随着记忆,慢慢苏醒。
面上仍是淡然,长者的心里却生出了怜爱与喜悦。
真想和这些孩子们玩上一玩
长者表达喜爱的方式各有不同,九沃龙尊尤其不同。
蓝白的尾尖微微翘起,在年轻人们期待的目光中,九沃龙尊伸手,握住杯子。
‘要喝了吗!要喝了吗!’
小声的惊呼从派蒙的口中脱出,而在她的身旁,毛绒绒的大尾巴开始情不自禁地左右扑棱了起来。
‘终于’
不知是谁对着这场景发出了几声欣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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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
握住杯子的手一松,龙尊一脸淡定地把手撤了回来。
“!?”不、不喝了?
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某人的尾巴也立刻直直僵住,毛掸子一般。
连艾尔海森都微微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向面前清瘦的青年。
计划失败?连这都无法清除他对进食的恐惧?
纳西妲也按耐不住了,担心地看向身边的龙尊:
“持明先生”
话还没说全,她就看见龙尊的嘴角微勾,那刚被收入怀里的手猛地探出,又握住了杯子。
眼看着某人的尾巴又重新翘起于是手又撒开……
一言难尽地住了嘴,纳西妲转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糟糕,持明先生喜欢戏弄小辈的坏毛病,好像随着记忆,一起归来了!
“我说九沃龙尊。”
几次三番之后,傻子也能看出来蹊跷了。
被情绪左右得精疲力竭,派蒙愤怒地攥紧了小拳头:
“你这家伙!不是在玩我们吧!”
“九沃龙尊的事,怎么能叫做玩呢!”
一把捂住向导的嘴,空哥讪笑着打圆场:
“他分明是在活跃气氛!就像就像赛诺经常做的那样,对吧赛诺!”
小祖宗,少说两句吧!这老祖宗到现在还没喝呢!
不是,旅行者,这跟我的笑话有什么关联吗?
“对。”
红眼飘忽了一瞬间,赛诺违心地附和:
“大巡林官十分具有搞笑的天赋,在下佩服要不你歇会再玩?”
他极力暗示着龙尊饮下杯中的糖盐水。
“松手吧,旅行者。”
龙尊却摆摆尾巴,制止了空强行捂嘴的动作。
他的面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平淡和缓,却吐出令所有人浑身一僵的话:
“毕竟,像我这样的老人,就喜欢将年轻人逗得气呼呼的,然后看他们因我的身份而手足无措的模样。”
比如小甘雨或魈。
“老人??”
虽然已经知道了维可缇木实际上就是九沃龙尊,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可可爱爱还会撒娇的小少年在短短几日内突变成老祖宗
卡维的脸色猛地扭曲了一下。
“逗弄年轻人?”
等等,九沃龙尊是这种性格吗??
回过神来,对着青年泰然自若的脸,回想一路上听见的传说与赞美,空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
“您OOC了吧!”
“哈,谁知道呢。”
九沃龙尊,大巡林官,维可缇木,谁敢断言我的灵魂呢。
带着残缺不全的记忆,对着各色各样的眼睛,龙尊再一次拿起杯,真真正正地将它抵在了自己的唇上。
于是争吵声瞬间停息,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粘在了他的脸上。
咕。
第一口被试探着咽下。
因为过瘦,喉结上下滑动的动作明显到有些可怖,却立时有惊喜的微笑显在孩子们的脸上。
“喝、喝了!”卡维拍案而起,喜悦之情流露在动作与神色里。
水流一沾上舌面,就停不下来了。
盐加得过少,糖加得过多,和在塔尼特部族时一样,卡维又做了一次失败的电解质水,但却让龙尊麻木了五百年的舌头,全被浓郁甜味占去了!
这四百年不曾有过的美妙滋味
蓝眼瞬间睁大,从容与淡定都消失不见,只有咽喉在控制不住地痉挛,将糖水一股股急切地咽下,一杯见底。
甜。
根本控制不住仪态,龙尊直接贪婪地伸出舌尖,卷走杯口残余的甜味。
渴糖本是生物的本能,持明龙尊也不能免俗
不够。
舌底唾液大量分泌,又被青年一次次咽下,蓝色的眼睛大张,在桌面上反复扫荡寻找。
不够!
他找得是那么急切,又那样迫不及待,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找什么呢?
“卡维!”
纳西妲几乎要喜极而泣。
“把糖罐子给他!”
卡维这才如梦初醒,任由青年将手里的糖罐一把夺去!
看他眼神晶亮地将勺子从罐子里拔出,看也不看地丢在地上,看他毫无风度地举罐昂头往嘴里倾倒,雪白的晶粒沾满嘴角,滚入衣领,又被匆忙舔去,如狼似虎地咽下看不下去了。
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急切的人,也从未见过如此狼藉的吃相。
而这吃相的拥有者竟是
那与生俱来的轻柔灵魂瞬间吸满了名为悲伤的水,沉沉地压在卡维的肩上,从心灵的窗户处满溢而出。
“怎么能呜。”
小臂颤抖着横抬,死死地挡住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天堂鸟的声音带着呜咽。
“怎么能这样、这样对待九沃之龙尊啊!”
赐人丰收的,驱散饥荒的。
“怎么能”
使万代饱食之人,使白雪生谷之人。
这世间,唯独九沃龙尊,不当因食物而受困!
“失职。”
赛诺喃喃,不知道在说谁,只有握着赤沙之杖的手又紧了几分。
白色的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青年吞咽的动作急切到可怕,无人能对着这副场景笑得出来。
“呜旅行者,我、我也好难过”
断断续续的哭声突兀响起,龙尊脖子一梗,险些呛死在当场。
“咳、咳你们哭、”
吞得太急了,未溶的糖粒堵在喉咙处,让龙尊极不舒服的左右拧头,按压脖颈。
于是也不用水杯了,直接直起身子,将水壶拎在手里,捧着就喝,转瞬间就下去了一半。
“哭什么。”
舔舐着齿列间的残留着的甜意,虽然还没有饱足,但也足够龙尊勉强维持住当有的风度了。
“不枉你们的一番心力,我已开口进食了,你们当开心快乐才是。”
龙尊在真心实意地不解。
微微压下狼耳帽子,赛诺的心中郁郁。
“大概是因为太苦了吧。”
苦啊。
从九沃龙尊到大巡林官,再到小小的无冠王子维可缇木。
前尘尽忘,尊荣尽弃,这一路上,到底增了多少无妄的磨难。
“苦?”
但青年沉浸于当下的甜意,支起嶙峋龙角,蓝眼安宁如无风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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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齁得心慌。”
“他不是那个意思”
抽噎着抹去眼泪,派蒙试图解释清楚:
“你是那样那样大的一个大好人,应该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的永远活在感恩与爱意中,而不是”
在这里吞咽些连小孩子都不会偷吃的调味料!
“这不公平!不公平!”
龙尊不以己悲,不曾为自己申冤。
自有人为他哭泣,自发为其申冤。
但现在的龙尊满身满心皆是喜悦,无暇顾及这些哭泣。
“不公平也许吧,但是小派蒙,我不曾觉得苦过。”
手撑在桌面上,泽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能感受到视野又高了许多,让人有些晕眩,但身体里却填了些力量。
不多,但足够他踏上返乡的路。
“现在的我,很庆幸,很快乐。”
白尾枯瘦,缓缓甩动,龙角直指岩国的方向。
与虚弱外表完全相反的却是满腔的欢喜与骄傲。
“这四百年来,哪怕迷茫彷徨,亦不曾做过一件违心的事,哪怕犹豫优柔,也不曾坠入过温暖的网罗”
维可缇木,维可缇木,我要感谢你。
撑起头颅的已不是骨架,而是高贵的灵魂,龙尊朗然抬头,以自己的一切为荣。
感谢我的倔强,感谢我的挣扎,感谢我永不停歇的申冤脚步。
“让我得以清清白白,纯洁无垢,坦然无愧地去拥抱我的朋友,兄弟与家人。”
泽苛再一次,再一次地感叹,为过去的所有旅途:
“我真是,厉害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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