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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当众刺杀
武庚紧随其后?抵达宫门口,恰巧看到那对双生子从宫门的高墙坠落,当场毙命。看着那不断蔓延开来的血迹,他很?平静,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就应该做到凡事以绝后?患,当年父亲若是能以绝后患,兴许大商不?会灭亡,他也不?会成为亡国?之子。
宫门口的守卫,个个面无表情,仿似坠落在他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两片极轻的雪花。作为大秦最忠心的将士,他们?自然不会在乎叛臣之子的死,凡是能危及国?之根本的存在,都不?该存在。
如絮雪片轻轻落在那失了血色的面颊上,显得那两名孩子面色更加苍白。
武庚不?忍再看,身形晃动飘回王宫。
巍峨殿宇内,君王面色死寂,薄唇紧抿始终不?发?一言。
琉璃捏住他的手腕,掌心不?断有?人?族肉眼看不?到的灵力溢出,顺着长臂蔓延至君王全身。
缓缓飘近,武庚轻声道:“那两个孩子从高处坠落,当场死亡。”
闻此话,琉璃输送灵力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嬴政失神的双目。又输送一些灵力,她松开?他的手腕,起身走出大殿。
武庚身形晃动跟了出去。
听到远去脚步声,嬴政恍惚抬头。不?知为何,琉璃刚离开?,他心里平复的怒火,似乎又燃了起来?。
行至无人?处,琉璃轻声嗟叹:“他脉搏紊乱,虚虚实?实?,极其不?稳定。虽然我不?懂医术,可也明白那是急火攻心所?致,太后?地所?作所?为对他打击太大了。当年那般温婉慈祥的妇人?为何会变成这幅样子,你们?人?族母亲对孩子的疼爱为何是会变的?武庚,你生前可有?孩子?”
武庚诚实?摇头:“没来?得及,我父亲当年为我订过一门婚事,我不?喜欢,一直拖着不?愿意娶,后?来?叛军来?袭……再然后?,我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琉璃惊讶:“如此说来?,你们?王室已没有?子孙后?代?了。”
“也不?能算是没有?后?代?,当年王室旁支有?子孙存活,为了延续下去,他们?都改了姓氏。时局更迭,也不?知那些旁支而今过的如何。”
十七年来?,武庚偶尔也会找些史册来?看,他记得有?篇记载过殷商王室有?一族旁支存活,为了安稳活着,他们?迫不?得已改了姓氏。
琉璃瞧见?魂魄眼尾的忧伤,似乎明白他为何不?愿轮回转生了。
嗟叹声再次溢出唇齿,她仰头看着越来?越大争先恐后?飘落的雪花。
太后?简兮得知孩子的死讯,悲恸到昏厥过去,被宫人?们?掐了几次人?中?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抽走其中?一名将士的长剑,赤着脚披头散发?奔跑在雍城王宫之中?,后?面跟着一群宫人?与卫戍军。
虽然君王下令让太后?禁足寝殿,可太后?毕竟是君王之母,那些卫戍军并不?敢真的对太后?兵戈相?向。
眼看着太后?是要冲向君王寝殿,卫戍军将领几个跨步,挡在太后?面前。
“太后?,前方是大王寝殿,您不?可以再靠近了。”
“让开?,本宫是大王的母后?。”
“只要太后?愿意放下剑,属下便不?做阻拦。”
卫戍军将领身子笔直挡在太后?面前,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其他将士相?互对视几眼,最后?均都上前,站在将领身侧。
“本宫是大秦的太后?,尔等胆敢阻拦,莫不?是不?想活了。”
“卫戍军服从的是大秦君王,不?是太后?。”
听到对方这话,简兮手中?长剑猛然击出,直刺将领胸口。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向那没入血肉的剑刃,后?面赶上来?的寺人?宫女顿时脸色煞白,慌乱后?退,全都唯唯诺诺瑟缩着身体。
简兮用力抽出长剑,冷声呵斥:“都让开?!”
“你们?让开?,放太后?上来?。”
六十六层石阶之上,传来?一道深沉冷冽之声,所?有?人?都抬头仰视。立于台基上的年轻君王,一身玄色刺绣长袍,双袖上火红的玄鸟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会腾空而起。
众卫戍军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简兮双目盛满仇恨,脚步沉重踏上石阶,新的积雪留下一串脏污脚印。
母子俩终于相?对而立。
简兮问?:“为何?本宫说过可以放弃太后?身份,大王为何不?放过他们??”
缭绕白雾自唇齿溢出,嬴政叹息声沉重,“是母后?早上的那些话害死了他们?。”
其实?,他起初没打算杀两个孩子,他本意是打算用他们?威胁长信侯作证把吕不?韦牵扯其中?。是那些句句诛心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母亲一心认为他能成为秦王,全是因着是她生的,那两个孩子如果?能存活,日后?必定是大麻烦,说不?好母亲会唆使那对双生子如假寺人?一样谋反。
所?以,那对双生子必须死,早早殒命也好,枉顾伦理而生的孩子,纵使长大,也会日日活在人?们?口舌之下,与其被世人?议论,还不?如重新开?始。
泪水不?受控制涌出眼眶,简兮怒视着对面的年轻君王,咬牙质问?:“本宫那些话有?错吗?你而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本宫的功劳!”
嬴政双掌骤然蜷起,剑眉轻微皱了两下,胸膛起伏不?定。
闭目平复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语气平静道:“寡人?感念母后?的生育之恩,遂一直隐忍,可您不?该仗着寡人?的忍让一再挑衅。”
因为两个幼子的死,简兮早已失去理智,也成功被那些话再次激怒,她举起手中?长剑,便朝着君王胸口刺去。
听到动静赶来?的琉璃,恰巧看到这一幕,她顾不?得其他,闪身过去,伸手去抓那锋利剑刃。
紧跟其后?的樊尔又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她用手夺剑,于是毫不?犹豫抢在前面,用力握住那把剑。
剑尖在嬴政胸口一寸的地方停下,他怔愣须臾,转头看去,神情严峻的樊尔单手握剑,鲜血顺着指缝滑落,砸在积雪中?,极致的红,纯净的白,交汇成刺目的颜色。
“樊尔!”
琉璃和不?远处的星知同时惊呼一声。
樊尔手掌使力,夺下那柄剑扔给冲上来?的将士,淡漠扫了一眼踉跄后?退的简兮,回头看向琉璃的眼神已然转为温柔之色。
“无需担心,我无碍。”
“你傻不?傻……”
琉璃从身上摸索出一块细布,小心捧起他的手,仔细帮他擦拭血迹。其实?鲛人?受伤可以施法愈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着实?不?好操作。
星知这时匆匆赶过来?,一把推开?琉璃,眼含泪水托着樊尔手背,心疼问?:“疼不?疼?”
“不?疼。”樊尔想缩回手,不?料却被握的更加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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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知指尖微动,打算捻诀施法,子霄见?状忙用力咳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灵力不?妥,虽然那些人?族肉眼看不?到灵力,可肉眼能看到伤口愈合的速度。没有?犹豫,她拽着樊尔转身便走,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眼光。
琉璃刚想跟上去,却听到了星知的灵力传音:“我来?照顾樊尔,你莫要跟过来?。”迟疑须臾,她默默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嬴政面如死灰冷漠望着母亲,无力道:“送太后?回寝宫,没有?寡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违者斩。”
“诺!”
一众卫戍军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被高大将士钳制住的简兮,拼尽全力挣扎,却撼动不?了丝毫。
琉璃遥送狼狈至极的简兮被带走,走到嬴政身旁,踮起脚尖,轻拍几下他的肩头。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这种事情,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嬴政侧转头,一眼看透她的心思,他主动开?口:“寡人?无碍,你不?必在这陪着,去看樊尔吧。”
明白他想一个人?待着,琉璃再次拍拍他的肩头,才离开?。
那对双生子身死宫门口之事,很?快传到文武诸臣耳中?,众臣赶到王宫,恰巧看到太后?被卫戍军强行押走,而君王面前的雪地上一片血红。
众臣皆惊呼着‘大王’涌上去,老宗正头一回忘记顾及礼仪制度,抓住君王双臂,上下打量,慌张问?:“大王可是受伤了”
嬴政勉强扯动嘴角,“不?是寡人?,是樊尔先生为救寡人?被伤了手。”
老宗正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老人?家极其重视王室脸面,还是主动关心道:“樊尔先生伤的重否?”
“并未伤重。”说着,嬴政话锋一转:“诸卿冒雪前来?是?”
阳泉君突然道:“我等听说大王盛怒处死了那两个孩子,是以担忧大王安危,没成想太后?真的想要伤及大王性命。大王,刺杀君王乃是死罪,还望大王莫要顾及母子之情,秉公处理。”
话未说完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众臣见?此,也都纷纷提衣跪在雪地上。
“太后?行为有?悖伦常,刺杀君王乃是死罪,望大王秉公处理。”
所?有?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言辞一字不?差。
嬴政静静凝睇着乌泱泱跪伏于地的臣子,许久才开?口:“寡人?会认真考虑,众卿起来?吧。”
阳泉君不?依不?饶:“刺杀乃是事实?,又何须考虑。”
“寡人?说了会认真考虑,阳泉君这般咄咄相?逼是何意?”
“臣不?敢!只是长信侯已被擒获,大王还需尽早赶回咸阳才行,太后?之事需尽快做决断。”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雪花降落的簌簌声。
嬴政又何尝不?知需得尽早赶回咸阳,因为叛乱之事,在雍城耽搁太久。可那毕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他又怎能当机立断下决定。无论如何,都隔着生养之恩,纵使再失望再愤怒,他还是做不?到下令处置。
思忖良多,他一字一顿,艰难开?口:“大秦律法虽严,可若没有?生养之恩,便没有?寡人?之今日。故,寡人?念在生养之恩,留太后?性命。但,太后?此生都不?得踏出雍城蕲年宫一步。”
听到这样的处置结果?,诸臣子同声高呼:“刺杀君王乃是死罪,望大王三思。”
高呼声回荡在广袤王宫,细枝上的积雪因此悄无声息震落,顷刻消散无踪。
嬴政疲倦至极,呼吸之间,袅袅雾气朦胧了双眼。
“生养之恩乃是功,功过相?抵。太后?玉玺收回,余生寡人?不?会再唤她一声母后?,也不?会再与之相?见?,母子之情就此断绝,诸卿可满意?”
听着那沧桑到仿佛如耄耋老人?的疲惫嗓音,众臣子均都噤了声,其实?太后?何去何从,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玺。
既然太后?玺会被收回,他们?自然不?会再去逼迫一个儿子置自己的生身母亲于死地。
第122章启程回去
偏殿内,星知固执拽着樊尔的手,坚持要亲自施法为他疗伤。
樊尔推脱几次都推脱不掉,索性自顾自闭上双目养神,随她折腾。
子霄面无表情?直愣愣杵在一旁,那双炯而有神的双目一眨不眨盯着自家少主凝结灵力的双手。
琉璃进殿后直奔燎炉,裹紧狐裘围坐在旁边,若不?是?怕烫伤,她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贴上去。调整一个舒服坐姿,她双手熟练揣进袖子里,静默聆听着外面动静,当?听到君王那些?沉重言辞时,她耷拉下眼皮,轻叹一声。
王贲奉君王命令,午后率军前往太后寝宫,依诏收回太后玺。
深知一切尘埃落定,再无转圜余地,太后简兮一头发?丝瞬间白去大半,她平时最是?爱惜自己的一头秀发?,看到自己垂在肩头的灰白发?丝,她慌乱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过摆在上面的青铜镜。
镜中妇人看起来仿佛老?了二十岁,她颤巍巍摸向?枯槁的面容,顷刻模糊了眼眶。青铜镜无力从手中滑落,她双手捂住面颊,终于痛哭失声。
看守在殿外的将士,隐约听到那凄厉哭声,纷纷转头看向?紧闭殿门。
盛怒与失望交集,气急攻心的嬴政在吐了两次血之后,在凛冬的雪夜里不?可避免感染了风寒。
那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琉璃,她艰难从温暖的褥子中起身,穿上厚重冬衣,裹紧狐裘,轻声轻脚打开殿门,捻诀闪身去了君王正殿。
深宫之中寂静无声,地面积雪照亮漆黑深夜。
殿外伫立着四名将士,六名寺人。
琉璃行至他们面前,面色凝重质问:“你们听不?到大王在咳嗽吗?为何不?去请医师?”
卫戍军与寺人面面相觑,一脸莫名,他们一直守在殿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其中一名将士对着琉璃抱拳辑礼,“您是?不?是?梦中出现了错觉,我?等未听到任何咳嗽声。”
琉璃双耳微动,再次听到殿中响起剧烈咳嗽声。她快步走向?紧闭的殿门,同时吩咐那名将士,“快去寻医师。”
将士见她神情?严峻,不?像是?开玩笑,暂时放下心中疑虑,转身冲进雪夜中。
这些?时日,宫人们已经习惯琉璃无召进殿,故而未敢阻拦。
殿门应声而开,冷冽夜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大殿。
琉璃随手关上殿门,指尖轻捻,殿中霎时明亮一片,火苗晃动,将殿中陈设倾斜出无数道影子。
外殿无人,她快步走进内殿,入眼的是?双目紧闭,面色痛苦的君王,那只受伤的右手紧紧攥着胸口衣襟。
内殿燃着两鼎燎炉,还算暖和?,琉璃猜测嬴政应是?白日气急所?致。她再次捻诀点亮内殿灯盏,闪身至床榻前,屈膝蹲下,捏住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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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脉搏果然紊乱。
犹豫稍许,她双掌结印,传音给樊尔,让他速来正殿。
早在琉璃起身出去时,隔壁殿里的樊尔便察觉到了,在收到传音后,他起身套上衣袍,边走边束玉带,出了寝殿后,趁着四下无人,直接捻诀瞬移至正殿附近。
这一次,守在殿外的将士没有放行,而是?挥出长?矛横亘在樊尔面前,“无召不?得入内。”
听到动静,琉璃起身出去打开殿门,“他懂医术,我?让他过来的。”
迟疑片刻,三名将士才收回手中长?矛。
樊尔脊背挺直,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带起一阵冷风。
殿门应声阖上,其中一名将士挠挠后脑勺,狐疑道:“奇怪,中间隔着两座殿宇,他们是?如何得知大王染病的?”
其他人听到这一声呢喃,无声对望一眼,谁都没有吭声。奇怪的何止一点,没有出殿的女剑客是?如何通知后来那位男剑客的,其实更令人好奇。
殿门两次开合,嬴政已然被吵醒。
回到内殿,琉璃见他醒来,主动开口问:“不?舒服,为何不?早些?找医师?”
“寡人无碍。”嬴政说着又?咳嗽几声,止住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无事,他撑起手肘,欲要坐起身。
琉璃先?一步上前按住他的肩头,迫使他躺回去,“你脉搏紊乱,可不?像无碍。”
默默压下喉间腥甜,嬴政没有辩驳,手肘松力,躺了回去。
樊尔上前,斜坐在床榻边沿。拿过嬴政右手搁置在膝头,食指和?中指搭在脉搏上,凝神探查他的脉搏。
成年后的嬴政,其实脉搏是?强劲有力的,一场风寒并不?会真的摧垮他的身体。只是?,气急不?止会攻心,太过气愤也是?会影响肝脏的。自少年时期后,甚少会生病的他,之所?以?会轻易感染风寒,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这两日的盛怒所?致。
长?指微动,樊尔倏然收回手,迟疑片晌,他起身退后两步。
“易怒伤肝,你应该是?呕过两次血,不?过心口淤血呕出也好。但,过度盛怒不?好,时日久了,难免会伤及内脏,你若想坐稳大秦王位,就趁早放过自己。”
嬴政惊讶之后,随即苦涩一笑,他又?何尝不?想趁早放过自己。第?一次呕血后,他想控制自己情?绪的,可母亲的一再挑衅,让他怎能不?震怒。
白日里,那柄剑刺出时,他甚至没有躲闪,他想赌一次,赌母亲对他还有感情?。直到剑尖距离心脏一寸,樊尔握剑的手背青筋凸起,他才明白过来母亲竟是?用尽全力刺出的那一剑。
一个母亲究竟有多厌恶自己的孩子,才能做到那般狠决。
可纵使如此,嬴政仍旧不?忍心处决母亲,因为他答应过外祖父,回到咸阳后,要孝敬照顾母亲余生。外祖父已然不?再,他更加不?能食言。
支撑着坐起身,他拉过旁侧褥子垫在身后,慵懒斜倚着。
“你们不?必担心,为了一统大业,寡人也会尽早调整好心态的。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留给寡人的时间不?多了。”
是?啊,如果人族六十算长?寿,那时间的确不?多了。琉璃虽然不?懂人族君王的治国之策,但也知道统一后的治理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否则很容易遭到灭国者的反叛。
医师被将士连拖带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君王寝殿。
半夜被从睡梦中拽起来,老?医师联想到白日里太后的当?众刺杀,便以?为君王病重。来的路上内心忐忑不?安,连自己的埋尸之地都想好了。
进入内殿后,医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膝挪动,爬到君王床榻前,始终没敢抬头,一辈子谨小慎微的他身体颤抖不?止。
看透医师心思,嬴政无奈道:“寡人死不?了,你如此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寡人命不?久矣呢!”
“大王恕罪……”医师用力磕了几个头,小心翼翼抬起头。
斜倚在床榻上的年轻君王面色泛红,显然是?感染风寒,发?烧所?致。老?人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还能再多活几年。
简单诊脉之后,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展开一卷新的简策,写?下调理的方子,并且嘱咐:“一日一副,一副煎两次,早晚进食前饮用。”
老?医师以?为琉璃是?宫里服侍的宫女,说罢便将简策递给了她。
被当?做服侍的下人,琉璃神情?一僵,没有伸手去接。樊尔见状,主动伸手拿走那卷简策。
老?医师狐疑看看主仆俩,浑浊双目微眯,这才看清主仆俩身上未穿宫服。
嬴政疲倦挥挥手,示意医师退下。
老?医师临走前,又?看了主仆俩一眼。
作为一族少主,琉璃知道自己不?该计较那些?小事,可憋了半晌,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一句:“我?长?得这么像伺候人的宫女吗?”
听到这略带傲娇地语气,嬴政心中阴霾消散不?少,禁不?住开口:“寡人尚未娶妻,寝殿内出现女子,外人自然会认为是?宫女。”
“无论在咸阳,还是?雍城,你殿中侍奉的只有寺人,那老?医师忒孤陋寡闻了。”
“虽然君王起居每日都有专人记录在册,可若随意传出去也是?死罪,雍城的医师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
琉璃无话反驳,少年时期,咸阳王宫的宫人没少谣传他和?蒙毅之间的事情?,也没见他真的治那些?人死罪。
掐指算了一下时辰,她嘱咐嬴政早些?歇息,便拽住樊尔袖子出去了。行至殿外,将药方交给负责君王日常事宜的宫正,主仆俩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作为一国君主,嬴政没有多余时间去难过,也无暇收拾心情?。翌日一早大雪停歇,他便不?顾病体,率文武百官整顿启程,踏上了回咸阳的路。
直到出了雍城,他才掀开竹帘,悄悄看向?蕲年宫方向?,昨日的持剑相向?兴许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冷风灌入,他松开竹帘,以?拳抵唇剧烈咳嗽几声,喉间腥甜气浓烈。
王贲驱马行至君王车驾旁,低声询问:“大王若是?实在病的严重,不?如返回雍城,待痊愈再启程。”
“不?必,寡人清楚自己的身体。”
喉间再次升起痒意,嬴政用力捏了捏喉结,这才压下欲出口的咳嗽声。
日头高升,犹如长?龙般的队伍行进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从高处俯瞰尤为刺眼。
最后一辆车驾内的琉璃与星知均都缩着脑袋裹紧狐裘,完全没有一点少主架子,心中更是?同时感叹没有带一鼎燎炉放在车内。
竹帘晃动,樊尔余光瞧见缩成一团的琉璃,忙解下身上狐裘塞给车内的她。
“少主再忍一忍,等到下一个传舍歇脚时,我?去向?传舍长?买一鼎燎炉给你。”
看到琉璃怀里的银灰色狐裘,星知不?满撅起嘴巴,一把掀开竹帘,“你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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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尔面色一僵,举目直视前方没有言语。
子霄见状,脸色瞬间铁青,抬手用力扯下身上狐裘丢给星知,森冷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樊尔,握缰绳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隔着竹帘缝隙,瞧见樊尔周身凝聚了灵力御寒,琉璃放心将狐裘裹在身上。不?知为何,昨日帮嬴政输送灵力后,她便异常疲惫,完全提不?起力气用灵力御寒。
星知眼巴巴瞅着琉璃身上的狐裘,讨好问:“我?用子霄的给你换如何?”
清楚她那些?小心思,为了樊尔,琉璃也乐得成全,扯下身上狐裘便丢给了她。
战乱之后的咸阳城,短时间内还没有恢复往日繁华。
城门上的尸体,经过一夜风雪的摧残,结了一层冰,全身上下到处挂满冰凌,正值青春的少年脸色乌青,看起来凄凉无比。
千瞒万防,相府长?子吕崇言还是?得知了阿六尸身被悬挂城墙之事。
第123章甘愿上当
尸体悬挂的第三日深夜,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守城将士们挪到?背风处,继续坚守。凄厉风声入耳,让人觉得更加寒冷。
其中一名将士把长戟夹在腋下,将双手放在嘴边,边哈热气边用力搓着,同时还不忘调侃:“我看这尸体再悬挂三十日也不会有人来抢,一个死士而已,谁又会在乎。”
“别废话,再熬七日,待时间一到就把尸体放下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另一名满脸胡须的将士同样搓着手说道。
昌平君熊启起初命人将尸体悬挂于城门?,是做给吕不韦看的,虽没?有实质性伤害,但也算是起到?了警告作用。可就在昨日夜里?,负责在相府周围监视的暗探传回消息,说?少年?刺客是相府长子的少时玩伴,两人关系平日里颇为要好。
经过一番考量,熊启最终决定将尸体再悬挂七日,期间吕崇言不来也没?有损失,来了自然最好,只要能当?场抓获吕府长子,便能做实吕不韦与长信侯有勾结。
不知尸体还会被悬挂几日的吕崇言明知那是陷阱,可还是瞒着吕不韦偷偷集结相府死士,打算抢回?阿六的尸身。他性格像生母,极其心软且重情义,在他看来阿六不单单是死士,更?是他的兄弟。
早些年?,阿六曾不止一次救过吕崇言性命。
在阿六看来,那是他的职责所在,但吕崇言却认为,救命之恩当?铭记报之。
白日里?经过东城门?,吕崇言远远看到?身体布满冰凌的阿六,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幸好被几名家奴及时拉住,拖回?了相府。
吕崇言深知父亲不会允许他动手抢回?阿六尸体,于是便只找了几名听命于他的死士,计划着夜里?动手。夜里?没?有闲杂人等,守卫也相对薄弱,在那些将士最困乏之时动手,胜算才更?大。
漆黑夜幕,繁星明月似是也惧怕寒冷一般,全都躲藏在乌云背后。只有各处城门?有火光,寒风掠过,火把晃动,发出噼啪声响。
十几名身着窄袖短衣的黑衣人,身形利索穿过大街小?巷,一路向城门?口而去。
殊不知,在他们还未靠近东城门?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军队便敏锐察觉到?了他们地靠近。
伸手最好的一名死士第一个飞奔上前,同时掷出捆绑着倒钩的绳索,钩子准确无误卡在城墙上,死士手脚并用,顺着绳索攀爬而上。
下方守城将领冷喝一声“何人在此造次”,便率领十名将士围了上去,只可惜那名死士已然攀爬至几丈之外,任他们在下面?如何晃动绳索,也无济于事。
森冷剑刃在黑夜中闪过寒光,束缚尸体的绳子被一剑斩断,与此同时下方有一黑衣人飞身上前及时接住阿六结冰的僵硬尸身。
就在十几名死士围攻守城将士时,城墙上的那名死士顺着绳索稳稳落回?地面?。
一时间双方混战在一起,兵刃相击之声响彻在深夜。
埋伏在周围的军队看清形势,不费吹灰之力将死士连同吕崇言一举拿下。
吕崇言被关押在长信侯隔壁牢房,看到?昔日主家的儿子被自己牵连入狱,他笑?得很开心,既然注定会死,他自然乐得有更?多人陪他一起上路。
其实,就算嬴政不拿那对双生子威胁,长信侯也打算拉吕不韦下水,作为曾经的主仆,他看不得对方比自己过得好,更?不甘心自己下黄泉,对方还存活于世。
森冷潮湿的牢房久久回?荡着低沉笑?声,待笑?够了,嫪毐凑到?牢房边,伸着脑袋问吕崇言:“你可还记得我?”
吕崇言面?如死灰,盘腿而坐,一双眼睛紧闭,并未去看他,半晌冷漠回?应一句:“何止记得,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令人恶心。”
其实,当?年?吕不韦挑中的人并不是嫪毐,是他主动自荐,顶替掉了原先?那个人。当?时他更?是发誓要一辈子忠心相府,可在讨得太后欢心后,他的野心也跟着滋生,更?是暗中壮大势力,在被册封为长信侯之时,彻底与相府决裂。
吕不韦明白无法再掌控嫪毐,曾几次谋划想要铲除他,可奈何简兮护他护的紧,导致那些陷害次次失败。
嬴政并不知道,那些跑到?他面?前状告长信侯之人,其实都是吕不韦暗中安排的人。
只是,吕不韦没?想到?嫪毐会有意拉他一起同归于尽,否则他也不会那般急切率相府一众人追击叛军。
自从长信侯被捕,吕不韦夜夜睡不安稳,日日与门?客们筹谋该如何撇清关系。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夜半时分,家宰慌慌张张扣响他的房门?,颤声道:“主公,少主公抢夺阿六尸身不成,被当?场逮捕。”
吕不韦猛然坐起身,赤脚冲出去,一把揪住家宰衣领,问:“你说?甚?”
家宰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如蚊蚋重复一遍:“少主公偷偷带着十几名死士去东城门?抢夺阿六尸身,失败被捕了。”
无力松开手,吕不韦站立不稳,后退好几步。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自己的儿子。
“主公……”家宰近前,伸手去搀扶他。
吕不韦摆摆手,转身走到?主位坐下,一辈子精明算计的他,此刻心里?纷乱到?没?有一丝头绪。
家宰垂下手臂,后退几步问:“可要想办法营救少主公?”
这一声询问让吕不韦脑子瞬间恢复清醒,他忙做了一个制止地手势。
“不,这种?时候不易有所行动。崇言一人性命若能换得相府平安,也不枉相府养育他二十多年?。”
家宰紧闭嘴巴,垂下脑袋,没?敢再言语。
吕不韦有三个儿子,舍弃一个,也不至于让相府断了后。长子若怪,只能怪自己鲁莽冲动,人总要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得知吕崇言成功被捕,熊启和熊汴当?即从温暖的被褥里?爬起来,前后脚抵达咸阳牢狱。
夤夜时分,气温尤其冷。
就在吕崇言被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之际,狱卒打开牢房,不由?分说?把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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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去。
熊启与熊汴并排坐在一张案几前,见吕崇言梗着脖子不愿意跪下,两人默契对视一眼。
昌平君熊启清清嗓子,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冷声喝问:“你与那死士是何关系?你可知他是因刺杀长信侯被当?场诛杀的?
“他是我的家奴,我们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年?少时长信侯还是相府门?客时,曾得罪于我,我那时便想惩治他,奈何有父亲百般阻拦。这一次长信侯反叛被捕,我觉得是报复的好机会,故而命令阿六潜入牢狱刺杀。我自小?熟读大秦律法,知道反叛会处以极刑,所以才想趁着这最后机会出口恶气。”
早在东城门?失败被捕时,吕崇言便在心里?做好了打算,时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相府,他只有揽下所有事情,才不会牵连父亲。
熊启和熊汴自然不会信他这番说?辞,二人手指同时有节奏地轻叩着案几,均都直勾勾盯着吕崇言。
不过,吕崇言自小?受父亲影响,也见惯了那些臣子对父亲毕恭毕敬的样子,面?对两人气势上的压迫,他并不惧怕。
“别听这孩子瞎说?。”不远处牢房内的嫪毐起身,走到?牢房门?口,把玩着上面?的铁锁,语气漫不经心:“我可没?有得罪过吕崇言,那个死士就是替吕不韦办事的,我曾是相府门?客,而今落难,高高在上的吕相自然害怕被我牵连。不过,他也是越老?越愚蠢了,这种?时候搞刺杀,不仅会激怒我,还会落下把柄,真是糊涂。”
听到?嫪毐说?自己父亲愚蠢,吕崇言猛然转身,怒目瞪视着那似笑?非笑?的人。
“莫要胡说?八道,阿六就是我指使的。你年?纪大了,可能不记得曾得罪过我,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当?年?与另一名门?客偷偷言语侮辱我母亲,别以为没?人知道,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提及这事,嫪毐倒是想起来了,他当?年?确实与旁人谈论?过吕不韦正妻的身材。
“你这孩子,当?年?我们明明是赞誉你母亲身段好,曲线优美,怎能算是侮辱呢。”
那略带调侃的言语,让吕崇言彻底怒了,他涨红着一张脸,欲要冲过去。抬脚拖动脚上铁链,周围狱卒很快反应过来,上前钳制住他的双臂,迫使他重新面?对昌平君与昌文君。
熊启性子一向耿直,听不得嫪毐那些油腻语调,他不耐呵斥:“行了,长信侯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嫪毐识趣闭上了嘴,想到?死期将至,他的心情顷刻跌落谷底,方才因为吕崇言被抓的那丝愉悦消失殆尽。
吕崇言挣扎无果?,自己反倒气到?大口喘气。
熊汴睨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口:“相府死士都是吕相豢养的,你说?他是你的家奴,可有凭证?”
吕崇言老?实摇头,“没?有……不过,相府以及邻里?都知道我与阿六一起长大,当?年?阿六被我父亲捡回?家,便与我住在一处院子,日常负责护卫我的安全。”
熊汴不依不饶:“你是相府长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相府,你说?此事与相府没?有关系,皆是你一人所为,又有什么实质性证据?仅凭你一人之言是无法作为证据的。阿六刺杀目的明确,更?是亲手剜掉自己有刺青的皮肉,可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止是平常寻仇那么简单。”
听到?阿六曾亲手剜掉身上的刺青,吕崇言呼吸一滞,他若知晓阿六会冒险行刺,那日绝不会与他说?起长信侯曾言语侮辱母亲之事,更?不会命令他务必杀掉长信侯。两个弟弟年?幼,与他不亲近,只有阿六是真心待他的,他也从不曾把阿六当?做死士看待。
他回?头看了一眼牢房里?剩余的七名死士,固执道:“他们和阿六都是我院子里?的,平时也只听我差遣,抢夺阿六的尸身是出于义气,无关其他。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大可以去查找证据,我句句属实。”
熊启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挥手让狱卒将吕崇言关进牢房。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牢狱拐角处,吕崇言一脸莫名,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突然终止审问。
走出牢狱,一股冷风迎面?而来。
熊汴搓搓干燥大掌,好奇问:“为何不审了?”
“没?用的,他铁了心扛下所有,我们审到?天?亮也无用,明日去相府一趟,先?看看吕不韦的态度。”
熊启说?着快步走向候在牢狱外的服车。
第124章双方较量
天色渐亮,天边隐隐泛着金黄,看得出来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但吕不韦的内心仍旧阴霾愁闷,昨夜得知长子被捕,他忧心忡忡再无睡意,一直睁着双目静坐到?天亮,眼珠充血,疲惫不堪。培养长子多年,在决定放弃的那一刻,他除了痛心,更多的是失望,失望长子的愚蠢鲁莽。
侍奉的家奴,早早捧着盛满水的青铜鉴,来到?正屋门口。
两名家奴无声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腾出手,屈指轻扣了两下房门。
叩门声致使吕不韦猛然?回过神,他轻轻按了按酸涩的眼睛,撑着案几勉强站起身。双脚早已麻木冰凉,他用力跺了几下脚,待有所缓解后,开口道?:“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两名家奴如往常一般,将清水与布巾捧到?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卷起袖子,简单洗漱,手中?布巾刚递还给家奴,外面便传来一阵慌乱脚步声,紧接着家宰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主?公?,昌平君和昌文君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等着。”
“来便来了,这般慌张作甚!”
吕不韦说着,抬起双臂,示意家奴为自己更衣。
两名家奴慌忙放下布巾与青铜鉴,匆匆进入里间拿出一套常服。
吕不韦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熊启与熊汴,而是慢条斯理用完朝食,漱了口,才慢悠悠踱步去了前厅。
前厅等着的两人似乎也不着急,正捧着热茶在说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两人纷纷转头看去。
视线交汇,吕不韦不动声色扯出一个?惯有笑容,抬手辑礼,假装不知问:“今日?二位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熊启、熊汴二人放下热茶,起身回礼。
待三人在主?、次位上?坐下,昌文君熊汴直接开口挑明?来意:“昨日?夜里,吕相的长子吕崇言大?闹东城门,只为抢走那具刺客尸体。经审问,他已承认那死士出自相府,并且刺杀长信侯之事?也属实。不知吕相对此作何解释?”
吕不韦瞳孔一缩,随即佯装惊讶,而后转为震怒,一掌拍在面前案几上?。
“这孩子平日?里便时常胡闹,没成想会?做出这种事?情,是我管教不严。”
说着他嗟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崇言自小极重情义,阿六又多次相救,是以他待阿六一直亲如兄弟,两人关系极其好。前些年,崇言与长信侯有些过节,曾跟我闹过,让我将长信侯驱逐出府。他当时年龄小,我以为他孩子心性,过十天半月便会?放下,谁知他会?记恨至今,阿六也是护主?,为了帮崇言出口气,竟冒险去刺杀长信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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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还是太年轻,明?知长信侯反叛会?是死罪,他们还为了出气,做下那般荒唐之事?。”
“不知二位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留崇言一条性命?”
昌平君熊启一直观察着吕不韦的面部变化,从惊讶到?震怒再到?痛心,竟没有丝毫破绽,果?然?是精明?了一辈子的人。他挤出一个?假笑,没有回应那个?请求,而是也故作惊讶:“吕相竟不知他昨晚的行动?那阿六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出口气啊。”
吕不韦确实是冤枉的,若是提前知晓长子的打算,又怎会?任由他犯蠢被抓,连累整个?相府。阿六作为死士,行事?鲁莽也就罢了,可他聪明?一世,养出那样一个?蠢儿子,真真是失败至极。
深呼吸之后,他假装不敢置信瞪圆眼睛,无辜道?:“昌平君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我指使自己的儿子去抢一具尸体?那对我有何好处?崇言是相府嫡长子,我若知他犯糊涂,又怎会?任由他那般胡闹。”
熊启自然?明?白?吕崇言犯蠢与吕不韦没关系,而他东城门设伏就是为的这一刻。
“吕崇言作为相府长子,他的一举一动,吕相又怎会?不知?况且,吕相才是相府主?人,相府豢养的死士自然?是听命于你这个?主?人。”
面对熊启的步步紧逼,吕不韦并未恼怒,而是语气平静质问:“敢问昌平君,本相为何要指使阿六刺杀长信侯?长信侯谋反,注定是死罪,本相为何还要谴人刺杀他?本相是年纪大?了,不是蠢了。”
不待熊启回答,吕不韦故作恍然?大?悟,一脸真诚保证:“二位放心,抓获长信侯的功劳都是你们的,本相不抢夺也不觊觎,二位无需在此诬陷本相。”
这番故意转移重点地说辞惹到?了熊启,先前他就看不惯吕不韦独揽大?权,再加上?他效忠于君王,这些年来没少发生摩擦,若不是因他是楚王之子,恐怕吕系势力早就暗中?加害于他了。
作为同是王室子孙的熊启深知野心太大?的臣子留不得,纵使那个?臣子对国家曾做出过贡献,关键时刻也不可心软。两年前,吕不韦能因为野心而威胁太后以托梦为由延后加冠礼,日?后势必还会?整出更大?的事?端。
熊启知道?君王这次想借着长信侯谋反之事?,削弱吕不韦在朝中?的权利,作为大?秦臣子,他理应为君王分?忧。
单手拿起耳杯,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慢条斯理道?:“我不懂吕相是何意,相府死士刺杀长信侯是事?实,吕崇言深夜抢夺死士尸体亦是事?实,何来我们诬陷之说。”
放下耳杯,他起身辑礼,“今日?便到?这,此事?我会?悉数禀报给大?王。”
熊汴跟着起身,同样敷衍辑礼,转身跟着走出前厅。
吕不韦脸色瞬间转为铁青,他朗声吩咐家宰:“替本相送送昌平君与昌文君。”
“是。”候在门外的家宰快步追上?去,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吕不韦才抓起面前的耳杯扔了出去,青铜质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却没有丝毫损坏。他气的胡子颤动,双手死死攥着。
听到?厅内发出地声响,候在外面的家奴吓得全都跪伏于地。
这时相府夫人赵虞抹着泪冲了进来,一双眼睛红肿不堪。
“良人,你不能不管崇言,他可是你的嫡长子。”
吕不韦骤然?起身,走下主?位,黑着脸呵斥:“都是你教出来的蠢儿子,若不是你日?日?教导他心存善念,他又怎会?心软到?去抢夺阿六的尸身。不过是一个?死士的尸体而已,犯得着需他一个?相府长子亲自去抢嘛!我吕不韦为何会?生出他那般愚蠢的儿子!”
一通发泄之后,他甩袖大?步离去。
赵虞脚步慌乱跟上?去,边哭边哀求:“你怪我也好,骂我也罢,可你不能不管崇言呐!他可是你的嫡长子,你悉心培养他这些年,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够了!”吕不韦陡然?止住步子,声音压抑:“你若想让整个?相府给他陪葬,若不在乎崇良的死活,你就继续哭。”
赵虞地哭声瞬间停止了,吕崇良是她和吕不韦生的幼子,平时她极是喜爱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听到?会?连累相府和幼子,她再也不敢发出丝毫哭声,只是忍不住默默抹泪。
看着妻子肿烂的眼眶,吕不韦的心软了几分?,自他加冠成年,妻子跟着他走出卫国,从齐国到?楚国再到?赵国,最后来到?秦国,一直不曾有任何怨言,对于那些他收入府中?的姬妾,也是照顾有加。此生,作为丈夫,他是亏欠妻子的。
温柔帮妻子擦去眼泪,他柔声宽慰:“你的眼睛一直不太好,别哭了。崇言之事?,我会?尽量争取保全他的性命,你安心便是。”
赵虞一把抓住吕不韦的手,眼睛里有了亮光。
“良人当真能救崇言?”
望着妻子眼角的细纹,吕不韦勉强笑笑,郑重点头。
将妻子送回院中?,他立时回去写下一份奏章,将事?情原委交代仔细,并且诚恳替长子认错。奏章上?的内容,他不敢再看第二遍,他在君王面前强势了这么多年,最后那段为长子的求情,第一次在君王面前显露卑微,他怕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毁掉奏章。
将奏章交给心腹,吕不韦再三嘱咐,让其务必赶在昌平君之前送到?君王手中?。
心腹拿上?奏章,一刻不敢耽搁,当即出了城。
嬴政率百官正在回来的路上?,约莫一日?半,吕不韦和昌平君的奏章便前后送到?他手中?。
看完两份奏章内容,他只觉一切都是天意。当时盛怒命人摔死那对双生子后,他其实有那么一些后悔,如果?不能威胁长信侯,他没有把握能将吕不韦牵扯其中?,吕系势力远比他想的更加难以撼动。
兴许是看到?了希望,嬴政竟觉得额头灼烫消失,喉间痒意也没了,晚间飧食多吃了一块饼子。
自长信侯率军谋反以来,李斯一直有意接近君王,想要表达效忠的诚意,他必须赶在吕不韦倒下之前取得君王信任,只有那样他才不会?被殃及,才能继续留在秦国。他虽生在普通人家,但也看得清时下局势,唯有秦国才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同时,获得想要的荣华,他没有师兄韩非那样的出身,必须拼尽全力才可以。
晚间,飧食之后,他又借口有事?禀奏。
而这一次,嬴政没有再以生病为由拒绝。
跟着寺人入内,李斯双手置于身前恭敬执礼。
“臣,拜见大?王。”
“何事?禀奏?”
端坐在上?首主?位的君王面色有些倦怠,每次服下药后,他总会?犯困。
“年后水渠竣工,臣想问问,当年调去水渠的劳工可会?调回陵墓。”这是李斯事?先在心里打算好地说辞。
嬴政以拳抵唇轻咳两声,困意因此消散不少。平时事?务繁忙,他差点忘记后来换李斯负责修建陵墓了。
最初的那位监工不严,更是从中?克扣劳工工钱收入自己囊中?,后来那些劳工反抗不成,就在陵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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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脚,从而导致陵墓有一部分?坍塌。事?情闹大?后,嬴政便顺势把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李斯调去陵墓监工。
说是监工,实则是总负责人,李斯不用日?日?待在骊山,只需每隔一月或者两月过去瞅一眼就行,嬴政不强迫他必须待在骊山,但出任何事?情,责任都是他的。
当年因为修水渠,陵墓人力调走大?半,这些年确实进度很慢。
“修水渠远比修陵墓累得多,待水渠竣工,让他们歇息一个?月再回陵墓。寡人还年轻,不急着用。”
“是,谨遵大?王安排。”李斯说着抬手辑礼,但却没有着急离开。
嬴政不解瞅着他,冷漠问:“李卿还有何事??”
李斯双掌蜷了蜷,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决定冒险一次。
“臣知大?王想要借着长信侯谋反之事?牵连吕相,拿回原本属于王的权利,臣愿意替大?王出面说服长信侯。”
嬴政哂笑一声:“寡人并没有孤寡到?无一人可用,为何要用你这个?相府门客?”
“臣虽为相府门客不假,但臣这颗心是忠于大?王的。”
听到?这番表忠心,嬴政突然?笑出声来,那具有威慑力的低沉笑声,听得李斯头皮发麻,心里发慌。
房内笑声很快止住,嬴政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开口承诺:“你放心,寡人不是残.暴之人,不会?因为吕不韦而要你性命。”
李斯要的从来不是一句不杀的承诺,他想要与君王携手结束乱世,成为大?秦朝堂上?无可取代的存在,他更想要名留青史,想要成为后世人人称颂的能臣。
“臣……”
“寡人乏了,你先下去吧。”嬴政出声打断,没有给他再表忠心的机会?。
李斯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但见君王已然?起身去了里间,他只好不情不愿出去。
隔壁房内的琉璃将君臣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耳力太好也不是好事?,她本无意偷听,奈何那些话非要入她耳中?。李斯学识不错,但值不值得用就有待考证了,毕竟是吕不韦手下出来的人,嬴政提防着也合情合理,换做是她,也不会?轻易信任。
这些年,据魂魄武庚的暗中?观察,李斯似乎甚少与相府有牵连。若他入秦的目的只是为了进入大?秦朝堂效忠于君王,不知会?不会?后悔做了相府门客。
方才那些忠心之言,琉璃大?概听出了是何意,她相信嬴政也能听出来。就那么不清不楚吊着,着实难捱,倘若是她可能会?直接追问,亦或放弃换个?君王表忠心,那个?李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在床榻上?翻个?身,布袋中?的漩音鉴突然?传出流动海水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南荣舟。
“何事??”琉璃语气幽幽问。
南荣舟嗓音蛊惑悦耳:“无事?,日?常增进感?情。”
“………”
琉璃日?常无语,她曾几次想丢了漩音鉴,可每次手举起来,又放弃了,还有三十多年才能回无边城,她舍不得那令人心情舒畅的海水声。不知是不是心心念念着完成历练任务,自从来到?陆地,她总觉得时间流逝的十分?缓慢。
“少主?为何不吭声?我知道?你能听到?。”
“南荣舟,你能否正常说话。”
南荣舟轻笑出声,尾音上?扬,装模作样叹息一声。
“每日?被那些长老们逼着在海渊阁研习术法典籍,就已经够无趣了,少主?还这般严肃,是不是作为继承者必须要严肃?”
琉璃惊讶:“你而今每日?都要去海渊阁?”
南荣舟解释:“因着在少主?四百八十岁之前,我们不可以见面,所以只有在你历练期间,我才能入王宫,在海渊阁修习术法,待少主?回归无边城,我便不能再去海渊阁。少主?不必心疼我,历代都是如此。”
第125章回到咸阳
听到最后那句‘不必心疼’,琉璃无语好一会儿,最后艰难憋出一句:“你放心,我不心疼你。”
南荣舟失笑,声音悦耳动听?,如同人族那些悠扬琴音。
可琉璃依旧没有习惯他的开朗,一起长大的樊尔甚少会笑,嬴政因成长使然,也愈发不爱笑,那个?子?霄更?是?时常黑着一张脸,仿佛下一瞬就能拔剑动手。
讪讪摸摸鼻子?,她借口道:“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我要睡了。”
南荣舟语气蛊惑:“希望少主梦里能有我。”
“………”
琉璃毫不犹豫捻诀终止传音,不知?为何,她完全听?不得男鲛用这种暧昧语气对自己?说话。以前她总抱怨樊尔沉默寡言,直到南荣舟的出现,她才知?道樊尔的沉默寡言有多珍贵,难怪星知?那般执着。
其实,她也知?道未来要成为夫妻,说一些暧昧之言没什么不可,但在?素未谋面之时,她总觉得对方过于轻浮。幼时,各位长老们曾不止一次告诫她,作为继承者不可轻浮顽劣,理应俨乎其然,也不知?几位老人家为何想不开选中南荣舟。
兴许是?南荣舟那句话的缘故,她梦到了君父君母,梦到了樊尔星知?,梦到了嬴政简兮,甚至还有那个?黑脸的子?霄,就是?没有梦到不知?长相的婚约对象。
第六日,一行人顺利抵达咸阳,昌平君、昌文君以及吕不韦准时等在?城门口迎接君王车驾。
而吕不韦之所以肯主动迎接,只是?为了长子?吕崇言。
车驾停下,寺人掀开竹帘,嬴政对行礼的三人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冗长队伍穿过东城门,径直向宫门方向而去。经过那场叛乱,咸阳街道上的人比以往少了不少,看到君王车驾,他们也不敢再?张望打量。
回到王宫,洗去一身疲惫,嬴政未曾歇息,换上一身常服去了咸阳牢狱。
狱卒全部在?牢狱之外候着,谁也不知?道君王与长信侯说了什么,次日一份供词呈进王宫,不过短短数百字,每一句都直指吕不韦参与了谋反。
上首王位上的年轻君王看着供词很满意,许久未曾笑过的他,难得弯起唇角。
注视着君王神情变化的吕不韦面如死灰,大概是?老了,此刻站在?这巍峨大殿上,他只觉无力疲倦,当初立志名留后世的志气已不复存在?。年少时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他曾问?父亲,士农工商,商排列最后,为何吕家还要世代从商。父亲告诉他,在?乱世中将商经营出门道,也不失为一种出路。可自小?熟读各诸子?著作的他,并不甘心做士农工商里的商,他想要成为那个?士,成为可以被?载入史册的士。
后来,他远走诸国,试图找一个?弃商入仕的契机,直到他在?赵国邯郸结识了秦国质子?嬴异人。秦国无疑是?诸国中最强大的,而秦国质子?也无疑是?最好拿捏的,那个?生性温良的秦国王室公子?,一点也不像强悍的秦人。
经过多番试探,吕不韦断定嬴异人脾性善良,不会是?得鱼忘筌之人,遂他决定倾尽财力帮助嬴异人上位,唯一的条件是?,他要大秦的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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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之位。
与嬴异人达成共识后,吕不韦赶赴秦国,开始为其铺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很顺利。一贯高傲的华阳王太后很快被?说服,他也顺利将嬴异人从邯郸救出。
然而,吕不韦没想到,嬴异人不过做了短短三年秦王便薨逝,其子?遗传他六成容貌,却?没有遗传他一分脾性,小?小?年纪就整日与他作对。
两年前,倘若君王表现出友好之意,他是?不会威胁简兮以梦为由延后加冠礼的,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坐稳大秦丞相之位,成为秦国历史上无人能及的吕相。
简策与奏案相触发出清脆声响,嬴政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吕不韦面如枯槁的脸上。
“想必你也能猜到这份供词内容。”
“臣冤枉!”吕不韦双手交叠虚于身前,态度不卑不亢。
嬴政起身绕过奏案,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鬓角斑白的男人。
“当年可是?你将嫪毐以假寺人身份送入棫阳宫的?”
“是?!”
“又可是?你建议太后称病搬去雍城的?”
吕不韦迟疑一瞬,还是?老实回答:“亦是?!”
“既是?如此,你有何冤枉可言!”嬴政一步步走下石阶,高大身姿极具压迫感,那双凌厉眉眼始终没有离开吕不韦。“当年若不是?你将那个?假寺人送入棫阳宫,太后又怎会有了迁往雍城的念头,若不是?因久居雍城,太后又怎会被?蛊惑,又怎会逼着寡人给出长信侯之位,若不是?假寺人被?册封长信侯,又怎会起了谋反的念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你将假寺人送入棫阳宫。”
语毕,年轻君王止步在?两丈之外,那双深邃黑眸犹如冷冽寒潭,盯得吕不韦如坠冰窟。不可否认,当年那个?单薄少年长大了,已然成为一位具有威慑力的合格君王,那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深呼吸之后,吕不韦硬着头皮道:“当年是?臣将嫪毐送给太后不假,可谁又能左右他人思想,他此次谋反与臣绝无关系,大王不能拿那种理由治罪于臣。”
嬴政脸色愈发阴沉:“若不是?你送假寺人蛊惑太后,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将不会发生,你是?最初那个?因,就该承担今时的果。”
吕不韦明白,君王这次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缄默半晌,他平静道:“想必,大王早就想治罪于臣了。”
嬴政举目眺望殿外,蔚蓝天空没有一丝杂质。
“不,你于先?王有恩,寡人并不想动你,可两年前你不该威胁太后延后加冠礼。”
吕不韦瞳孔收缩,想到两年前处心积虑的谋划,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愚蠢,为自己?当初的狭隘而感到愚蠢。两年前他不止觉得君王碍事,更?认为君王年少无法担起一国责任,他始终觉得只有自己?的才学才能让大秦更?加昌盛。
年少时父亲常常告诫他,自负不是?好事,他一直不听?,直到此刻他才肯面对,才肯承认自己?低估了君王,也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