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知接过那卷玉简,温润清凉的白玉很滑腻,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不甘心追问:“为何不可以?”
“是他主动提出的?”琉年不答反问。
“那倒不是,昨晚寿宴上,我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星知回答的含含糊糊,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目的。纵使?鲛皇再和蔼可亲,她也不敢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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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让南荣舟去俘获琉璃的心。况且鲛皇是出了名的宠溺女儿?,她就?算再大大咧咧,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然而,琉年不用去深想,也能明白她是何用意。带上南荣舟去陆地,无非就?是打琉璃的主意。
当初,几个?长老为琉璃择选出十?名男鲛,占卜师经过多次占卜,南荣舟的八字是与琉璃最相配的,一众长老和占卜师最是信奉天命论,他?这个?鲛皇在女儿?婚事上因此完全丧失话语权。说?实话,他?不是很满意那个?孩子,男鲛几乎没有丑的,模样出众者更是不在少数,那孩子模样是不错,也算的上绝色,可作为父亲,他?很难对将来与女儿?共度一生的人满意。
去陆地之?事,不论是星知有意而为,还是南荣舟蓄意谋之?,他?都不可能会答应。
压下心头不悦,琉年仍旧面色如常,“为了全族安全,鲛族有规定,所有鲛人皆不可随意出入无边城。”
“多一个?同伴在琉璃身边,岂不是更安全些。”星知不死心,企图再劝。
“有樊尔足矣,作为继承者亲侍,他?若连护主的能力都没有,将来也没资格做鲛族将军。”
“………”
鲛皇这话很无情,星知忐忑闭上嘴巴,不敢再言语。
见她害怕,琉年面色柔和下来,提醒:“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
星知忙不迭点头,把玉简交给候在一旁的子霄,起身道别离开。
守卫结界的海桑军看到蝾螈小少主,纷纷热情打招呼。
言笑间,星知余光瞥见一男鲛,转头去看,竟然是南荣舟。
视线对上,南荣舟莞尔一笑,摆动尾鳍上前。
“听?说?你今日来了无边城,我便想着守在此处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等到了三少主。”
“抱歉,鲛皇不答应我带你去陆地。”星知以为他?等在此处是为了一起离开。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帮忙带一样东西给少主。”南荣舟说?着递上一只?锦袋。
昨晚,星知只?是猜疑,此刻看来,这男鲛似乎是认真的,定情信物都准备上了。瞅了一眼,她接过收起,没有多嘴询问。
南荣舟松了口气?:“多谢。”
因君王冠礼在即,久居雍城旧宫的王后简兮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咸阳。
嬴政带领百官亲自到东城门去迎接,八千名卫戍军开道护送。纵使?如此,看热闹的人们也是络绎不绝,各个?都伸长脑袋张望。
自现任秦王即位,这是第二次以君王身份堂而皇之?出王宫,上一次去雍城参加祭祀大典,很多人都没有看清竹帘之?后的君王是何模样。这一次君王銮驾并不出城门,到时迎接太后,势必是要下銮车的,很多人都期盼着能一睹君王风采。
原本宽广的咸阳街道上此刻人满为患,拥挤不堪。高大威武的卫戍军们将手中长戟横亘交错,把看热闹的人分到道路两?侧。
君王銮驾缓缓驶过,秋风吹过竹帘,发出悦耳清脆声?响。
两?鲛一魂魄立于一处屋脊上,俯视着下方盛况。
武庚语气?幽幽:“当年,我母亲出宫也是这般场景,坊间关于她容貌的传言很多,人人都想亲眼看上一看。千年后,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看到这种盛景。”
想到那个?神族的六尾狐狸,琉璃问:“你想不想再见见她?”
半晌,武庚苦涩摇头:“不了,纵使?她轮回转世不记得?我,我也不想以一个?鬼魂的形态与她相见。”
琉璃无语,这魂魄和思鸢不愧是母子,都是一样的矫情。既不愿去轮回,又总是怀念过去,如此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看到下方队伍已行远,她懒得?再搭理那满脸忧愁的魂魄,足尖轻点,悄无声?息飞掠到前方屋脊上。
出宫前,嬴政有询问过她,是否要一起去迎接太后,她不想被城中那么?多人围观,拒绝之?后,转头带上樊尔暗中凑热闹。
午时一刻,太后銮驾缓缓驶进宫门,紧跟而至的是吕不韦所乘服车,半月前他?亲自前往雍城接太后回咸阳。
端坐在銮驾里的年轻君王,看到愈发雍容的母亲,嘴角弯起,难得?露出纯澈微笑,他?提衣起身走下銮车,大步迎上去。
“见过母后。”
简兮抬眼瞧去,年轻君王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立在高头骏马旁边,四年前的青涩已褪去,那眉宇间的气?度颇有一国?君主的威严。儿?子小时候模样有些像她,而今长大了倒是像先王多一些,想到心里的打算,她隐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握紧,心跳频率有些紊乱。
尖锐指甲刺痛掌心,她挤出一丝笑容:“先回宫吧。”
“好……”
大概是过于喜悦,嬴政没有发现母亲的异常,大步回到銮驾上。
周围还没看够的人们,双眼直直盯着竹帘,恨不得?此刻刮起一阵狂风,让他?们能再一睹君王风采。
立于屋脊上的琉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觉得?现在简兮无比陌生,不止是气?质和丰腴的体态,还有她看向嬴政时的复杂眼神。从?前,她望着嬴政时,眼里只?有疼惜和温柔。
说?起来,差不多有四年多没有见过简兮了,这四年间,她不但不回咸阳,甚至很少主动联络,都是嬴政遣人送信过去嘘寒问暖。
若说?她还在因为先王心伤,琉璃是不信的。幼时,阿婆曾说?过,思念成疾会使?人日渐消瘦,反观简兮,眉眼间非但没有丝毫忧愁,人还越来越丰腴富态了,那张面色红润的脸哪里有半分病态,这些年也不知为何迟迟逗留雍城不归。
目送君王携百官行远,琉璃收起心中疑虑,对樊尔和武庚道:“先回宫吧。”
樊尔点头,及时抬起手臂用袖子帮她挡开侧方飞来的枯叶。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武庚,似笑非笑,想要揶揄樊尔两?句,可又因为羡慕而放弃了。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如何如何倾慕一位女子,只?是到死都未寻到倾慕的对象。
因为下面街道实在拥挤,他?们三个?回到王宫一个?时辰,君王銮驾才?回来。
宫人们已提前将棫阳宫打扫干净,嬴政亲自将母亲送过去。稍坐片刻,他?不舍起身,“母后连日劳累,您先歇息歇息,明日我再来看您。”
眼见着那高大清俊身影要走出殿门,简兮急声?喊住他?:“政儿?,我们母子许久不见,你可否再陪陪为母。”
“自然……”
嬴政笑容粲然,再无平常深沉严肃模样,如天下大多数男儿?一样,此刻他?只?是母亲面前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儿?子。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简兮心中升腾起愧疚,她拉住案几上那只?修长大手,鼻子一酸,红了眼眶:“这些年,你可有受委屈?”
本能摇头后,又怕母亲不信,嬴政补充道:“我是一国?君主,除了吕不韦,无人敢让我受委屈。不过您放心,这些年我也屡次反抗他?,并没有坐以待毙。”
简兮指尖一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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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缩回手。
“相邦也是为了磨练你,不算刁难。”
不算刁难?嬴政骤然变了脸色,他?很想问问什么?是磨练,是议政殿上的处处打压,还是那些日复日年复年送入章台宫的已批阅奏章。
母子二人沉默良久,简兮开口打破寂静:“为母久居雍城,这些年实在愧对于你,还好有琉璃一直陪着你。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她?”
说?到琉璃,嬴政面色柔和不少,“今日宫外太过拥挤,她不想凑热闹。”
从?邯郸到咸阳,这多年来,简兮最感激的就?是琉璃和樊尔。
“说?起来,他?们师兄妹二人岁数也不小了,可有成婚的打算?”
“不知……”
嬴政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欲起身离开。
知子莫若母,简兮自然能看透他?的心思,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几次,才?说?出这次回咸阳的目的。
“这些年,为母在雍城,多亏了一个?人的照顾,期间几次病重都因为那人陪伴在左右,才?捡回一条命。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为母。此次回来,为母想要为他?讨个?封赏,不知政儿?能否答应?”说?着,她不等嬴政有所回应,便朝外殿外喊道:“嫪毐,你进来。”
很快,外面走进来一位身材瘦高的寺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模样周正秀气?。
嬴政上下打量他?几眼,没有多想,点头答应:“有恩于太后,便是有恩于寡人,理应封赏。”
“谢大王!”名唤嫪毐的寺人立时跪地磕头,激动到声?音颤抖,肩膀瑟缩。
“你想要何封赏?”嬴政问。
简兮率先开口:“不如……封长信侯如何?”
对一个?寺人封侯,嬴政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琉璃和樊尔于他?这个?君王有大恩都未索要一官半职。一个?去势的寺人封侯?仅仅陪伴太后几年,竟妄想封侯。
对于此事,他?不相信这个?名为嫪毐的寺人没有言语蛊惑母亲,母亲虽贵为一国?太后,但却没有太多心机。这寺人兴许起初是真心相待的,可时日一久,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生出歪心思。
秋日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尴尬氛围。
趴伏在地的寺人等不到君王开口回应,内心煎熬至极,可又不敢抬头去看太后。
不过,比嫪毐更煎熬的是简兮,迟迟等不到儿?子的回应,她又不好急切催促,那样太过明显。
大殿内寂静无声?,嬴政突然问:“此事相邦可知晓?”
“他?亦知道嫪毐这些年对为母的照顾,对此并无异议。”
听?到母亲如此急切回答,嬴政眼神复杂凝视她,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这一刻陌生无比。
“也罢,就?依母后,封嫪毐为长信侯。”
语毕,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萧瑟秋风吹进殿内,掀起玄色衣袂,一股清冷之?气?弥漫在整个?大殿。
简兮望着那宽阔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内心莫名有些惆怅,这一次之?后恐怕更加疏远了。
第087章深夜开导
直到再也听不见君王脚步声,嫪毐才?爬起来,掸掉衣摆上的灰尘。温柔把简兮拥入怀里,粗糙手掌抚摸着她顺滑发丝。
“无需忧虑,你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会真的与你置气。”
简兮将脸埋在?他肩头,没有言语,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落,滴在衣袍上。可能是愧疚心作祟,她如愿以偿了,反倒很难受很想哭。可是事到如今,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嫪毐这些年的苦心经营,费尽心思百般讨好太后?,今日终于得到回报,那眼底笑意再也难以掩饰。
外?间?飞椽兽上几只鸟儿?叽叽喳喳,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依偎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傍晚的天色阴晴不定,北风掠过?带走枝头泛黄枯叶。
嬴政遥望着随风远去的树叶,一张脸凛若冰霜。他满心欢喜迎接母亲入宫,更是放下一切亲自送她到棫阳宫,可母亲寥寥几句关心,却只是要为那名?寺人谋一个长信侯的位子。时间?果然?很残忍,不但?能夺走人的生?命,还能夺走曾经那个相依为命的慈爱母亲。
疲惫深呼吸之后?,他没有乘坐銮舆,大步向着章台宫而去,身上玄色常服随着他的步履摆动,犹如他此?刻烦躁的心情。
宫人们见君王阴沉着脸始终缄默不言,均都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前方君王身高腿长,步子又快,他们跟到最?后?很吃力,渐渐处于半跑半走之间?。
迎面?而来的妫西芝,张嘴想要打招呼,但?见君王冷着一张脸,她识趣打消念头。太后?自雍城回来之事,后?宫上下均已知晓,她假意出来走动,想要探听一些消息,为明日拜见太后?做准备。猜到君王不悦可能跟太后?有关,她垂下眼皮假装没看见,退到路边,给他让路。
嬴政淡淡扫了妫西芝一眼,脚步不停走过?去,可走出没几步,他突然?驻足回转身。
“若寡人没记错,你平时无事很少出望夷宫,太后?刚回宫,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目的太过?明显了。”
既然?说破,妫西芝也不藏着掖着,她昂首挺直腰板,直视着君王深不可测的眼眸,表情十分坦然?:“我目的一直很明显,大王又不是不知,若你答应与我合作,我绝不会去打扰太后?。”
“………”
面?对?这般没脸没皮的女子,嬴政剑眉颦蹙,无语至极,甩袖大步离去。
能让君王气上加气,妫西芝很开心,上次在?他那里吃瘪,她一直没有机会讨回来,这一次也算勉强出口气了。
回到章台宫,武庚没有跟着嬴政回去,身形一转去了琉璃所居偏殿,第一时间?把棫阳宫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于她。
不过?,琉璃并不打算插手,在?她看来,那是他们母子的事情,这些年简兮独自在?雍城,身边养一些心腹不足为奇。就算真是那个寺人携功蛊惑,也没什么不可,乱世?中人人都想要荣华权势,纵使是一个去势的寺人也有追求向上的权利,至于他的手段,可以暂且不论。
对?于这件事情,嬴政反感不悦也在?情理之中,一个寺人仗着太后?的信任,妄想做大秦的长信侯,换作是她,也会不悦。可说到底,简兮是君王母亲,拉下脸为一个寺人求荣华,作为儿?子着实不太好拒绝。
她只不过?是君王的师父,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过?问母子俩的事情。以前君母曾说过?,无论关系有多密切,都不可过?问别人的家事,此?事往小了说,也算得上是君王家事。
“可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个寺人最?当紧的应该是侍奉太后?,若他另有目的,那这就不是一件小事。”武庚生?前也见多了后?宫之事,直觉告诉他,这事不简单。
樊尔这一次是赞同武庚的,当年太后?疯癫逾矩的样子他还没忘记,而今突然?要扶持一个寺人,很难不让人多想。内心挣扎一番,他才?出声建议:“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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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雍城调查清楚。”
“也好……”琉璃答应后?又提醒:“这种时候,你若离开咸阳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不如等冠礼之后?再说。”
“是!”
樊尔点头。
寂静深夜,琉璃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嘴上说着不过?问嬴政母子的事情,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问。
又是一个翻身之后?,她索性起身穿戴整齐,不过?去看看,估计今晚是睡不着了。
以往这个时辰,嬴政都还未歇息,过?去瞧一瞧应该也无妨。
没有点亮灯盏,她拉开殿门,悄无声息踏入夜幕中。未免被?人看见,她足尖轻点,飞掠上殿脊。
坐在?君王寝殿之上的武庚远远瞧见墨发披散的琉璃飞掠而来,狐疑起身。
琉璃闪身到他身边,讪讪摸摸鼻子,解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过?来关心几句比较好,我毕竟是他师父,不闻不问不太妥当。”
武庚忍着笑,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实在?憋的难受,琉璃面?无表情道:“想笑就笑吧!”
用力摇摇脑袋,武庚面?容严峻:“你是恩人,我不敢随意笑话。”
“小心憋出内伤,魂飞魄散。”
“………”
武庚被?她唬住,再也笑不出来。
趁着下方无人,琉璃轻飘飘落到地面?,殿内果然?灯火通明。她左右环顾,打开牗扇,翻了进去。
听到吱呀声响,嬴政警惕转头,却见微卷墨发垂至腰际的琉璃正在?整理歪掉的衣襟。
察觉到视线,琉璃抬头,粲然?而笑,解释:“我怕从殿门进来被?那群宫人看见,又编造谣言。”
披散墨发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白?皙透亮,嬴政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不动声色问:“为何披头散发?”
“我本来睡下了,后?来不放心你,就想着过?来看看。夜深,不好再喊樊尔起来为我束发。”
琉璃说着在?他对?面?坐下,发尾稍稍触及身后?地面?。
嬴政起身走向内殿,不多时拿了一枚男款玉笄出来,大步走到琉璃背后?,伸手拢起那浓密发丝,简单挽成一个发髻,用玉笄固定住。
绕到对?面?,还没来得及坐下,他便听到一声嘟囔:“这个发髻一定很丑。”
迟疑稍许,他转身找来一枚青铜镜递给琉璃,“其实……也不丑……”
琉璃左右瞅瞅,的确算不上丑,可也不好看,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这张脸把发髻衬得不丑了。
放下青铜镜,她真诚建议:“以后?千万别随意给人束发,你没天赋。”
“不会,我不会给第二个人束发。”嬴政展开一卷奏章,随口问:“你深夜过?来找我,所谓何事?”
琉璃手肘撑在?案上,双掌托腮,瞅着对?面?君王,“我听说你不开心,是以过?来开导开导你。”
嬴政抬眸,不疾不徐问:“你听谁说我不开心?”
琉璃差点咬到舌头,她竟然?忘了这茬,十几年来,嬴政都不知道身边有武庚的存在?。眨巴几下眼睛,她只好推到爱嚼舌根的宫人身上。
“具体谁传出去的,我不知道,只是听说你今日从棫阳宫出来脸色很难看。”
纵使是君王,也无法彻底堵住所有宫人的嘴,嬴政眉头皱起又舒展。
“我没有不开心……”
“跟我还见外??”
“不是……”
“说来听听,我过?来就是为了宽慰你的,你不说,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
盯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沉吟良久,嬴政才?简略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我并不是吝啬一个长信侯之位,只是反感他蛊惑母亲为他邀功讨赏赐。”
“每个人都有野心有追求,比如你自己,小时候不就惦记着天下。”
琉璃掰开他蜷缩的手掌,拿了一块糖放在?其上。
嬴政拉住她手腕,将糖放回她手里。
“不一样,我是为了结束乱世?,他是蓄意攀附荣华,本质上就有很大区别。”
“的确有区别,可既然?已经妥协答应,就暂且放下。日后?,若发现他别有居心,再惩治也不迟,你们母子俩许久不见,不必为了一个寺人不开心。”
言语间?,琉璃将糖塞他嘴里。
甜腻蔓延舌尖,嬴政喉结滚动,没再言语。其实傍晚回到章台宫,他就已经想通了,为了区区一个寺人,和母亲置气不值得。不过?,他还是很开心琉璃能特意过?来开导自己,虽然?她总是顶着一张少女脸,把自己当做孩子看待。
琉璃拿出一块糖丢进嘴巴里,然?后?将剩下的一整包糖都推到他面?前。
瞅着袋中糖块,年轻君王眉眼柔和,唇角微不可察扬起一个优美弧度。
翌日晌午,妫西芝、郑云初和姬如悦结伴去棫阳宫拜见太后?简兮,芈姓姐妹曾听闻华阳王太后?不喜君王生?母,是以姐妹二人没敢一起过?去,而是先去华阳宫请示。
华阳王太后?虽然?不喜欢简兮,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她活了一把年纪,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阻止姐妹二人去棫阳宫。君王迟迟不择选王后?,说不定他的母亲能在?其中起到作用也未可知。
关于五位王后?候选人,简兮在?雍城便听说过?,知道她们分别是吕不韦和华阳王太后?的人。五人个个身姿玉立,容貌颇佳,在?外?貌上,她还算满意。抛却她们背后?之人,她们各自的身份还是与儿?子嬴政相配的。
“拜见太后?。”
五人低身行礼,异口同声。
简兮将五人逐一打量一遍,虚虚抬手:“都起来吧。”
“谢太后?。”
五个人各自在?下首案几前坐下。
简兮示意候在?一旁的宫正将先前准备好的玉珏拿出来,分别送给她们。
玉珏玲珑剔透,成色很不错。
“谢太后?。”
五人起身行礼道谢。
“无需这般客气。”简兮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对?了,本宫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就从你开始吧。”她说着指向下首第一张案几前的姬如悦。
姬如悦腼腆一笑,站起身,把名?字家国以及生?辰八字都介绍了一遍。紧接着是芈檀、芈清,然?后?是妫西芝,最?后?是郑云初。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个人还算相谈甚欢。
简兮也大概看透几个人的性格,芈姓姐妹一个稳重,一个冒失,姬如悦天真没心机,郑云初似乎最?好拿捏,而妫西芝最?有主见,是最?合适的王后?人选,只可惜太有主见,不招人喜欢。
午时一刻左右,她借口乏了,让宫正亲自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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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送出棫阳宫。
方才?殿上人多,妫西芝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此?刻心里盘算着再找个机会来棫阳宫。
第088章延迟冠礼
封嫪毐为长信侯的事情尘埃落定后,距离嬴政二十岁生辰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时间,想到不久后?便可以亲政,他心中阴霾被期许替代。自十三岁即位至今,整整七年,他都只是大秦王位上的一个?摆设,吕不韦一直以他未及冠为由,霸占着属于王的权利,他早已受够那种压制。
朝阳洒在耸立的庑殿顶上,打磨光滑的暗灰色瓦片,在光线折射下泛着点点光斑,似是白日里的繁星。
下方议政殿内,百官分列两侧,二十四根雕龙中柱一尘不染,磅礴肃穆。
吕不韦屡屡截断君王发言,丝毫不提冠礼仪式,大谈特谈诸国局势。
“近几年,赵国实力已被?大力削弱。大王,臣以为,理应趁机出兵赵国。”
“近几年,大秦因频繁交战,损耗的不止是人力,还有财力。寡人认为,屡屡挑起战争会伤及国之根本,理应休养生息一些时日,再出兵赵国。”
嬴政虽然有平定乱世?的愿望,但也明白不可急功近利的道理,即位这几年,秦国与诸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几十次,虽说胜大于败,但胜利也是会死?伤惨重的,这些年死?亡人口远比出生人口高的多?。
他是想要尽可能早一些天下归一,也知道这条路必定会死?伤无数,可他不想因为急功近利不顾后?果而遭后?世?唾骂。赵堰与他有着血仇,赵国是一定要灭的,不过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尽可能做到万全。
吕不韦面色如常,眼?底笑意却消失了。
“可臣却觉得,此时应该乘胜逐北……”
嬴政高声打断他:“相?邦莫要忘了,大秦的敌人不止赵国,其他五国随时都?可能趁机联手,大秦纵使再强大,可连年战乱……”
“大王!”
吕不韦尾音拖长,显然已经不悦。
“六国之所以屡次联手,就是惧怕大秦,若说连年战乱的损失,赵国远超秦国。赵王因重用郭开,朝中近来内斗不断,此时正是击垮赵国的好时机,若是错过,日后?恐难再有此良机。臣知大王年少经验不足,但万不可因顾虑而错失最佳时机。”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听的众臣子连连点头,一时间大殿上附和声不断。
嬴政脸色却阴沉下去?,每次意见不合,吕不韦争辩之后?,最后?都?要强调一句他年少经验不足。只要那种言辞一出,总要有一部?分臣子被?他牵着鼻子走。
胸膛起伏之间,他置于膝头的双手倏然蜷起,深邃黑眸冷冽非常,线条分明的下颌骨绷着。
坐在右侧后?方的简兮,肩膀微微倾斜,低声提醒:“政儿,相?邦说的在理,你听他的便是,他不会害大秦的。”
嬴政侧头淡淡睃了母亲一眼?,没有回应她。注视着下方交头接耳的臣子,他缓缓抬起手叩响奏案。
“众卿为秦之心,寡人自?然明白。既然诸位皆认为相?邦言之有理,那依相?邦便是。”
又一次逼得君王妥协,吕不韦胡须微翘,笑意难掩。转身面对?阶下百官,双目巡视一圈,最后?落到满头华发的蒙骜身上。
“蒙老将军,这一次就有劳了。”
已年过七旬的蒙骜上前几步,双手虚于身前对?着君王辑礼。
“老夫定不负所托。”
嬴政没有吭声,蒙骜虽忠于大秦,忠于君王,但近年来却与吕不韦交好。
吕不韦独揽大权,可也需要军方的支持,故而他主?动对?上将军蒙骜示好,更是多?次让他率军与诸国交战,屡立战功。
蒙骜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吕不韦的心思,既然都?是为了大秦,他也没有说破。
手掌蜷缩又松开,松开又蜷缩,嬴政许久没有开口表述政见。
最后?,待政事讨论的差不多?了,王室宗正走出队列,正式提起加冠礼之事。
“依照祖制,历代?君王的加冠仪式需在雍城宗庙举行,距离君王生辰还有一个?月零一天,老夫认为是时候准备冠礼仪式了……”
听到老宗正这话,嬴政呼吸停滞须臾,长舒一口气,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这一刻,每次宗正想要提起冠礼事宜,都?会被?吕不韦有意岔开。
太后?简兮脸色却是一变,她悄悄与吕不韦对?望一眼?,抬手在手臂上用力拧了两把,酸痛直冲双眼?。
用力挤出一滴泪,她以袖半遮面,“冠礼之事,恐怕要推后?了。”
嬴政愕然回头,不敢置信看着她,他满怀期待以为母亲回咸阳是要商议冠礼大典,没想到竟是想要阻止。
简兮没敢与儿子对?视,而是红着眼?眶对?老宗正道:“本宫这不是蓄意为之,也知道冠礼仪式对?于一国君主?有多?重要……”
掩面啜泣几声,她才继续:“本宫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政儿的冠礼,可……可……三日前的晚上,本宫梦见先?王,先?王托梦说……说此时不是加冠亲政的时机,还需再等上两年。”
“两年?”
嬴政霍然起身,面容严峻凝视着掩面落泪的母亲,那混浊双目让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简兮缓缓抬头,泛红双眼?让她眼?角细纹更加醒目。
嬴政不相?信托梦的说辞,加冠礼延后?两年,受益的唯有吕不韦,母亲此番言论绝对?与他有关。他转身冷眼?俯视那个?儒雅淡笑的中年男人,身上玄衣衬得他脸色更加阴沉。
吕不韦坦然接受君王冰冷视线,并不开口掺和此事。
老宗正最是信奉那些,犹疑片晌,才询问:“先?王托梦如何说的?”
简兮假装回想片刻,才把先?前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先?王说,大王二十二岁之前会有一场劫难,只要不举行加冠仪式,便可化解。”
这个?世?上,母亲对?孩子都?是无私的。老宗正没有过多?怀疑,神色严肃对?着上首君王辑了一礼:“先?王托梦乃是在护佑大王,是以,老夫认为,理应遵照先?王警示。”
这番话让年轻君王如遭雷击,直愣愣杵在王位上,久久没有反应。他期盼了整整七年的成人礼,到头来还是阻碍重重,就连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信任的,每个?人看似都?很尊重一国君主?,可又都?以各种子虚乌有的理由阻止他拿回本属于王的权利。
在这个?燥热的秋日里,嬴政身体冰冷,犹如置身在雪虐风饕的冬季。
简兮掩下心底愧疚,握住儿子僵硬手腕,拉他坐下,脸上是久违的慈爱微笑。
“政儿,这都?是为了你好,母后?宁可错信,也不可不顾你的安危。”
嬴政唇角噙着嘲讽笑意,眼?神复杂望着母亲,这一刻,对?面人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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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雍城的这几年,他不知道母亲经历了什么,为何会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境诓骗所有人。无声长出一口气,他一根根掰开腕上手指,起身离开。
简兮佯装出的平静面容终于显露慌张,她顾不得去?看下面众臣反应,匆匆跟了上去?。
旁观的魂魄见此情形,化作?一缕看不见的烟雾飘出大殿,直直向着琉璃所居偏殿而去?。
今日樊尔去?教授成蟜剑术,不在章台宫。
琉璃抱着一卷农书倚靠在案几旁,正研究的入神。
其实,鲛族也有人族的农书,是千年前鲛皇琉年来陆地历练时,那位弟子赠予他的。后?来历练还未结束,那人就崩逝了,琉年便把那些农书留作?纪念带回了无边城。
不过鲛人生活在深海,无需农耕,是以那些书籍一直存放在海渊阁。琉璃曾无意中翻看过,当时她没有在意,只是奇怪鲛族不种地,为何会有农书。直到最近看到樊尔寻回的这几篇农家典籍,她才知道海渊阁那几卷竟是人族古籍。
历朝历代?,有不少统治者认为,要想使家国强盛,百姓安乐,发展农耕是必不可少的。十五年来,琉璃也算了解的差不多?了,人族一日两餐,多?食五谷,诸国因常年战乱,粮草十分重要,再加上不控制人口出生率,所以粮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当初嬴政明知韩国遣人来献计修水渠,实为居心不良,可他仍然坚定采纳。因为他知道水渠对?农耕有多?重要,农耕对?一个?国家又有多?重要。
这些年,琉璃研读了不少诸子著作?,不得不说,人族生命虽然短暂,但智慧无可比拟。
刚展开新的一章节,余光里便出现了一缕慌里慌张的魂魄。
“不好了不好了……”
武庚身影飘忽,速度极快,言语间,已然行至大殿内。
琉璃不解看他,用眼?神质问发生了何事。
“方才议政殿上……”
武庚左一句右一句,大致把议政殿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你说甚?”琉璃猛然起身:“她竟然以托梦的说辞让宗正延后?了君王冠礼?”
“对?,君王愤然离殿,太后?也跟了出去?,我估摸着母子俩可能会有争吵,故而前来寻你……”
琉璃不等武庚说完,套上布履便闪身出了寝殿。
空旷甬道上,母子俩一前一后?走着。
嬴政脚步很快,简兮跟的有些吃力,在拐角处她一个?不慎差点绊倒。
听到身后?“哎呦”声,前方年轻君王终于止住步子。
简兮快步上前,仰头看着挺拔如松的儿子,嘴唇嗫嚅几次,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政儿,只是短短两年而已……”
“两年?我已经隐忍七年,您现在却告诉我还要忍两年。”嬴政冷冷嗤笑出声:“您久居雍城旧宫,可有关心过我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初即位,人人都?说我年幼,能力不足。好!那我就潜心学习,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这些年我研读诸子著作?,学习帝王之术,甚至连最不喜欢的王室礼仪都?学的十分认真,就怕在冠礼之际被?挑出错处。可您呢!却在这种紧要关头与他人合谋,以先?王托梦为由推迟我亲政的时间。周文王十二岁行冠礼,周成王十五岁行冠礼,为何我就不可?十三岁即位至今,已有七年之久,这还不够嘛!”
今日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母亲早已在雍城宗庙安排妥当,这次回咸阳就是接他去?雍城行加冠礼的。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他不明白为何要有二十弱冠那种规定,一个?人若有才能,就算十几岁也可以有所作?为,比如去?年骤然离世?的甘罗,在十二岁时便能有所作?为。反之,若是废物,就算及冠也是废物,能力不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第089章亲自宽慰
事?已至此,已没有挽回余地。
简兮理了理一丝不苟的衣袍,面上愧疚消失,挺胸抬头端起严厉母亲的架子。一声‘政儿’出口,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对面站着的是毫不相干之人。
“你还年轻,还担不起一国责任,论经验,论学?识,议政殿上那些老臣哪个不比你精明。听话,延后冠礼对你没有坏处。”
“寡人早已不是孩子,还望母亲莫要再用这种哄骗语气与我说话。”
嬴政退后几步,躲开母亲伸上来的手,垂在身侧的双掌因为收紧而骨节泛白。
论经验?论学?识?吕不韦还真是可笑!这些年他处处打压不给机会,转头却在母亲面前拿经验学?识说事?。然?而,没有实践,他又哪里有机会施展学?识积攒经验。
“母亲,您知道继任王位之后,我最讨厌的是哪一项礼制吗?”他扬起唇角,勾出一道冰冷弧度,“是君王行?冠礼才?可亲政,大?秦男儿十七岁便可上战场,为家国拓展疆土洒热血,而我二十岁却无?法亲政,您说可不可笑?”
“就算您不承认,我也知道,是吕不韦让您假借托梦说辞延后冠礼的,他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想把权利还给我这个君王。当年初入咸阳,他目光那般炙热盯着章台宫,我便看出了他的野心,这些年他把持朝政,想必早已被无?上权利熏黑了心。可王的权利终究属于嬴姓子孙,他再不甘也不可能永远霸占着不放手。两年后呢?他是否还要沿用托梦说辞继续延后?还是说又耍其他阴谋?”
面对儿子的控诉,简兮张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此事?的确是吕不韦授意,对方以她和嫪毐的私情做威胁,她也是没办法才?妥协答应的。
先王去世后,她一时昏了头,与?一名假寺人发展至今。可事?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她不能任由吕不韦将事?情传扬出去。
思忖良多,她佯装无?奈叹气:“政儿,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好,都是……”
“够了!”嬴政不耐打断:“您无?需再找借口狡辩。”
简兮霎时冷下脸,想要以长辈威严迫使儿子妥协低头。
瞧见远处母子俩相对而立,琉璃驻足没有上前打扰,侧身退后,站到廊柱旁。
魂魄武庚虽不被肉眼所见,也下意识挪到她身后,以廊柱挡住飘忽不定的身体。
远处甬道上只有母子二人,看情形,两人都不高兴。
又是一番争辩后,年轻君王转身离去,挺拔身影带动玄色衣袂飞扬,似是黑色波浪。
太后简兮目送着君王大?步离去,没有再跟上去,原本挺直的脊背显出疲态。
就在琉璃犹豫之际,听到身后魂魄问:“恩人,你要过?去安慰她吗?”
“她能做出那种坑孩子的事?情,哪里会需要我的安慰。”
简兮回咸阳已有半个月,琉璃一直未与?她见面,此刻看来更没必要了。
说实话,在她看来,对方作为母亲是极其不合格的。从前她偶尔也会怨怪君母太过?严厉,可纵使百般严苛,君母内心还是十分疼爱她的,遇事?也都向着她,从来不会如?简兮这般,和外人合谋算计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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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嬴政有多渴望行?冠礼亲政,有多想天下归一,她都看在眼里。苦苦期盼七年,到头来却是这种结果,他能忍住没在议政殿上大?怒,已是不易。若是她即位鲛皇七年还不能亲政,想到那种可能,她不一定能有更好的忍耐性。
绕开前方甬道,琉璃拐上另一条通往君王所居殿宇的路。
武庚纠结片刻,止住步子没有跟上去,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凑热闹为好。
简兮望着儿子宽阔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幽幽叹息一声,打消念头转身离去。
嬴政回到寝殿,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厚重殿门合上,殿内陷入昏暗。
一众宫人战战兢兢候在外面,他们从未见君王如?此盛怒。
琉璃提衣拾阶而上,及时制止宫人们行?礼。深呼吸之后,她脚步沉重走?向前,用力?推开厚重殿门。
“寡人说了,不要进来打扰……”
“是我!”
年轻君王闻声抬头,深不见底的黑眸犹如?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到生机。
琉璃缓步走?近上首主位,拉过?蒲团,在君王对面盘膝而坐。缄默片晌,她解下腰间布袋,打开推到对面。
“这里有满满一袋糖,一块不行?,你就吃两块,两块不行?,就三块,四块,五块,直到你心中?阴霾散去为止。”
“没用的……”
嬴政唇角噙着一抹苦涩,无?论他如?何扯动嘴角,如?何努力?,那弧度始终到达不了眼角。
“你没有身居王位,不会懂那种落差。君王的不快乐,从来不是区区一包糖能化解的。年少时,我不懂父亲为何总是唉声叹气,直到我即位秦王,才?明白他为何那般。一国君主,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却有着诸多无?奈。我早该明白,想要拿回属于王的权利,没那么?容易。”
琉璃伸手过?去拿出一块糖放进口中?,‘咔嚓’一声咬碎,香甜弥漫开来,她眉眼弯起。
“既然?知道不会容易,又何必气馁!吕不韦若是轻易放手,就不是他了。”
年轻君王定定凝视着那双如?弯月的眉眼,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些。是啊,吕不韦若是轻易还政于王,才?更加蹊跷。
犹疑半晌,他抬手捏起一块糖放进嘴巴里。甜腻虽然?没有令他心情愉悦,但似乎没那么?气了。糖块很?快融化,他又捏起一块,不多时又捏起第三块,第四块……
琉璃单掌托腮,垂眸注视着那包糖渐渐见底。
兴是糖吃多了,嬴政口中?隐隐有些泛酸,嗓子也齁的要命,他拿起旁边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怎么?样?心情是否好了一点?”琉璃睁圆眼睛好奇问。
嬴政平静摇头,甜食兴许是可以改善大?多数人的心情,但唯独改变不了他的。
下意识摸向腰间,琉璃有些后悔没有多带两包糖过?来。
看出她的心思,年轻君王终于轻笑出声:“不必担忧,我无?碍,七年都忍过?去了,两年又算什么?。如?此也好,趁着吕不韦因得逞放松警惕,我也好暗中?培养自?己的心腹。”
“你是说蒙恬、蒙毅兄弟二人?”
“只有他们自?然?不够,百官,寡人都要,若谁执意站在吕不韦身边,两年之后,大?秦朝堂不会再有他们的位置。”
琉璃淡笑不语,欣慰看着面容坚毅的君王,回想起几年前他因五位王后候选人而深夜醉酒失态的模样,不得不说,如?今的他真的成熟很?多,今日面对这等?变故,他竟然?能这么?快恢复镇定,并且冷静做出新?的计划。
不过?,今日变故却让她忧心忡忡,简兮能因冠礼之事?,亲自?从雍城赶过?来,可见她也是重视君王成人礼的。只是不知为何又转而与?吕不韦合作,以先王托梦为由,阻止亲生儿子亲政,这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对了,那个刚被封为长信侯的寺人,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此事?与?那人有关。想到另一种可能,她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看来要尽快安排樊尔前往雍城了。
从嬴政即位秦王之日起,她就直觉未来不会那么?顺利,现在看来这场历练任务果然?没那么?容易。
延后两年……也不知两年后,能不能顺利亲政。若不是怕扰乱人族秩序,她是真想动用灵力?,神不知鬼不觉把吕不韦绑进深山密林里解决了。
那人真的是太添堵了,总是制造阻碍,若没有他,兴许嬴政即位即亲政。倘若积累七年经验,说不定现在已可以谋划灭诸国,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的太天真,这几年秦国与?各国之间战乱不断,城池虽夺了不少,但损耗也不小。
两年时间于生命漫长的鲛人而言,不过?浮云朝露,转瞬即逝,可也是会存在诸多变故的,就怕到时吕不韦又利用简兮制造新?的麻烦。
琉璃眉心蹙起又舒展,舒展又蹙起。
嬴政明白她是在为自?己忧虑,抬手想要握住案几上那只纤瘦雪白手掌,宽慰几句。然?而抬起后,他又放弃了,宫中?本就许多谣传,他倒无?所谓,可琉璃毕竟是女子,名声比较重要。
不知相对而坐多久,琉璃突然?起身将东南两边的牗扇撑开。
金灿灿的光线顷刻涌入殿内,驱散所有阴沉。
那束阳光仿佛照进了嬴政心里,注视着沐浴在光线里的少女身姿,他唇角终于扬起微不可察的淡笑。
琉璃半个身子探出去,迎面感受着凉爽秋风。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回转身,“说起来蒙毅新?婚,我们都没有过?去瞧瞧,不如?今日去找蒙恬蒙毅兄弟二人。”
嬴政不假思索点头,仔细算起来,好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们了。
君王冠礼就此不了了之,百官起初还以为君王年轻气盛,会忍不住大?闹一番。结果等?了十多日,每日议政殿上,君王都一如?往常端坐在王位,没有丝毫要发火的迹象。
简兮在事?后第三日便回了雍城,嫪毐封侯之事?既已解决,她也无?需继续逗留咸阳。
从始至终,琉璃都没有前往棫阳宫跟简兮相见,她觉得当初那个慈爱的母亲变得很?陌生,但更多的还是失望。在这个世界上,她以为任何人都会背叛嬴政,唯独他的亲生母亲不会,往往源自?亲人的背叛才?更让人难受。
妫西芝本来盘算着接近太后,想借机争夺王后之位,可她却一直没有寻到第二次机会。太后一直以修养身体为由,不见任何人,当然?君王除外。
太后启程回雍城前一日,她照例去拜见,仍旧被阻止在殿外,不过?那日,太后却让宫人给她传了一句话:“你们五位谁为大?秦王后,本宫不做干涉,一切由君王决定。”
那一刻,妫西芝突然?想放弃,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上赶着受屈辱。君王皮相是不错,能力?好像也还行?,可那远远不足矣让她低下高贵头颅讨好的地步。
自?从受了打击,她就整日窝在望夷宫,再也没有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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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初怕她想不开,每日眼巴巴凑上去开导她,得到的只有面无?表情的冷漠。
既然?冠礼仪式没了,册立王后之事?自?然?无?人敢在这种时候提及。从嬴政的角度去看,也算是因祸得福,权利没收回来固然?可气,不过?不用被宗族逼着册立王后也挺好的。
第090章得知真相
干旱一整个夏季,秋收之后?,积压许久的雨水一次性爆发,连续降了多日才止歇。
午后?,日头逐渐强烈,地面水汽很快蒸腾殆尽。
因雨天路上耽搁几日,星知和子霄进入咸阳城后,直奔宫门而去?。
看守宫门的卫戍军只认牌子不认人,星知解释到?口干舌燥,他们也不愿放行。
蝾螈族外表看起?来不好惹,其实脾气耐性亦不好,她能耐着性子解释这?么?多,完全是因为?樊尔住在秦国?王宫。若不是心心念念的人在里面,这?些人就是跪下来求她,她都不会踏入宫门半步,可是……奈何……
不悦剜了一眼那几名卫戍军,星知左右环顾,打算翻宫墙进去?。
秦国?王宫是出了名的戒备森严,宫墙外不但每隔几丈都站着卫戍军,更是时时都有巡视。主仆俩虽然有灵力会术法?,但还?没学会隐身术,在那样严密的防备下,着实不太容易翻进去?。
就在星知一筹莫展之时,却?瞧见樊尔自远处走来,那俊逸身姿依旧挺拔高大,她心中烦躁霎时驱散,笑容冁然迎上去?。
子霄冷脸紧跟其后?,眼神比腰间挂着的长剑还?要锋利。
樊尔没有理会那不善眼神,侧身及时躲开?扑上来的少女,面容一如既往严峻。
“三少主,请自重。”
“………”
星知脸上笑容僵住,不满撅起?嘴巴,低声嘟囔:“三个月不见,你态度还?是没变。”
被?纠缠的这?几年,樊尔一直是能躲则躲,有时躲不过,也会明确态度,严肃拒绝。可,他的拒绝除了能惹怒子霄,起?不到?任何作?用。
面无表情后?退几步,他没有接话茬,而是问:“为?何在宫门外逗留不进去??”
听?到?这?声问询,星知刚消散的火气又?再次升腾而起?,她回头瞪视几个卫戍军须臾,瘪瘪嘴摆出一副委屈模样,一双水目回到?樊尔身上,扯起?袖子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当时走得急,不慎把出入宫门的令牌忘在了宫里,他们不让我与子霄进去?,说是只认牌子不认人,我解释了不下十遍,这?些人始终不愿放行……”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叉腰,佯装出的娇滴滴瞬间荡然无存。
樊尔默然无声盯着她的双臂,没有出声挑破。
子霄实在看不下去?,以拳抵唇大声轻咳,以做提醒。
“你不要打断我!”
星知眉头颦蹙,不悦转头,在眼神交汇的刹那,她立时噤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凶悍模样。尴尬片晌,再抬起?头时,已然恢复嬉皮笑脸。
“我是因为?太生气,才会这?般激动,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到?后?面,逐渐没了底气,她只能装傻充愣,用讪笑掩饰。
樊尔并不在意这?些,绕过主仆俩,走向宫门口。几步之后?驻足侧头,语气毫无波澜:“为?何还?不跟上?”
反应过来他是要带自己进宫,星知倏然展颜,小跑上去?,紧紧跟在樊尔身侧。
几年来,樊尔隔三差五便会出宫,卫戍军对他十分熟悉,是以并未阻拦,便放了行。但依旧伸出长戟隔挡在主仆俩面前,态度十分坚决。
星知面上诧异和不满交织,是谁义正言辞说没有令牌不可入宫的!又?是谁说就算吕相来了也要出示牌子的!怎么?到?了樊尔这?里,什么?都没查看就让他过去?!这?些卫戍军还?真是双标!
听?到?兵器碰撞声,樊尔回转身,隔着重重长戟睃望星知一眼,缓步走到?卫戍军将领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卫戍军将领面色为?难,思忖半晌,才勉强点头,挥手是以众将士放行。
进入宫门,星知好奇追问:“樊尔,你与那将领说了什么??”
“没什么?!”
樊尔显然不想多说,步子加快,与主仆俩拉开?距离。行至无人甬道,捻诀消失。
星知情急之下想要追上去?,却?被?子霄拉住手臂。
“子霄,你逾距了。”
“少主难道不逾矩吗?”子霄头一回这?么?大胆固执,“三百多年了,他哪怕有一点点动心,都不可能是这?幅态度,少主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五长老那套女追男隔层纱的理论?,不一定是正确的,一个男子若真的心里没有你,就算你纠缠上数百年数千年,都不可能会有结果的。你那般聪慧,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心里另有他人。”
星知自然看得出来樊尔心里有谁,她又?不是傻子,纵使再大大咧咧,也能察觉出来,她只是不想放弃而已。历代鲛族继承者与亲侍之间都不可以有感情纠葛,琉璃和樊尔也不会例外,她愿意一直等?下去?。
只是这?一刻,内心期许被?子霄说破,心里难掩酸楚让她很窒息。
眼泪不受控制涌出眼眶,她蹲下将脸埋在膝头,双肩轻颤。
子霄僵愣片刻,单膝跪地,愧疚轻拍她的后?背,动作?生疏且别扭。
那轻柔的安抚终于令星知哽咽出声,怕露出窘态,她将脸埋得更加深。
空旷宽阔的无人甬道上,主仆俩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不知过去?多久,隐忍的啜泣声终于止住。
星知吸吸鼻子,抬起?头,捻诀隐去?双眼上的红肿,语气依旧倔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除非樊尔成婚。”
子霄嘴唇紧抿,没有言语。
与此同?时,章台宫偏殿,一声惊呼吓飞了飞椽兽上的灰色鸟儿。
“你说甚?可有仔细确认?”
“在雍城逗留那些时日,旧宫里的人被?我反反复复逼问过许多次,确认无误才回来的。”
琉璃摆摆手,“辛苦你了,先回寝殿歇息吧。”
“是。”
樊尔起?身出去?。
琉璃双掌托腮瞅着那块布帛,内心正在纠结,余光瞥见一抹娇俏身影,她转头去?看,正对上星知那双褐色眸子。
不动声色将布帛收起?来,她笑问:“你们这?是刚入宫就过来了?”
星知以为?樊尔会将宫门口的事情告知琉璃,听?到?这?句问询,她脸色不由一沉,心心念念的人果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拉着脸捻诀闪身进殿,将净水术法?诀和南荣舟让她帮忙捎带的锦袋扔到?案几上。
“气性这?么?大?谁又?招惹你了?”琉璃本不想多嘴,不过瞅着案上的净水术法?诀,她又?觉得应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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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感谢一下这?个蝾螈三少主。
星知不顾身上连日来积攒的尘土,不由分说在对面坐下,紧皱眉头怒视对面鲛人少女,双拳紧握。
“除了你那个侍卫,还?能有谁!”
“你非要粘着他,冲我撒什么?气!”琉璃不悦蹙眉。
星知哑口无言,是啊,的确是她执着粘着樊尔的,她也早就察觉他心里有琉璃。鼻子泛酸,又?有些想哭,她抿唇强忍着。
琉璃没有再理会她,随手拿起?那个锦袋,这?做工不是出自织绣殿,应该不可能是君父君母给她的东西。
将锦袋推到?对面,“你给错了……”
“没错。”星知打断她的话,“这?是一位男鲛人让我带给你的。”
“男鲛人?是谁?”琉璃疑惑,她实在想不出哪个男鲛人会送礼物给她,活了三百多年,年龄没差太多的,她也只接触过樊尔那么?一位男鲛人。
星知沉吟回想,须臾才回答:“好像叫什么?南荣舟,应该是你的倾慕者,我本想带上他来找你,但是你君父不允许。”
南荣舟?莫非他知道自己被?长老们选中的事情了?琉璃捏着手里锦袋,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想到?上一位女性鲛皇迟迟成不了婚的原因,这?里面很有可能会是一份恳求放过的书信。可,那件事情是长老与占卜师共同?决定的,就连君父都改变不了,她似乎应该也奈何不了那群老头。
女鲛人都不想被?困在浮碧宫,更遑论?男鲛人,那可是南荣氏,历代出占卜师亦或长老的家族,又?怎会甘心一生无实权。
其实,琉璃也不想耽误南荣舟。当然,她更不想一辈子看对方脸色。
星知见她面色凝重,迟迟不回应自己,心虚解释:“我这?不是多管闲事,我是看那男鲛人十分俊美,容貌和樊尔不相上下,所以才帮他带东西给你的。认识这?么?久,也没见过你对哪个异性动过心,成人礼已过,你也该动动心思了,不然等?你四百八十岁跟谁成婚去?!”
顿了顿,她又?警告:“你可不能惦记樊尔,他是下一任鲛族将军,你这?个继承者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的。”
琉璃没有回应,这?些年,星知也不是头一回提醒她了。历代继承者亲侍之所以会是下一任鲛族将军,主要是因为?他们有陪同?继承者前往陆地历练的经验。
以前不知历练之事,她都没对樊尔动心,如今知道了,自然更加不会。
樊尔在她心里是很重要的存在,但那种存在已经超越性别,更加像亲人。未来,他们是要一起?携手治理鲛族的,在种族大义面前,个人情感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起?责任与感情,她有些羡慕君父君母。据说君父在历练之前就心仪君母,后?来继任鲛皇之位,原本则定的鲛后?人选死活不愿意与他成婚,几经波折,君父才借机说服众长老和占卜师让他娶君母。为?了表示重视,他亲自上门求娶,听?说是当时的一段佳话,那些女鲛们不羡慕君母能成为?鲛后?,但却?很羡慕她能被?君父重视。
先前在无边城,她几乎不出浮碧王宫,身边又?只有樊尔。日后?,若是南荣舟不同?意,她连个合适的选择都没有,大概率会重蹈上一位女鲛皇的老路,需要长老们帮她诓骗一位男鲛。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羡慕嬴政,无论?如何,那几位都是真心想要做他王后?的,当然芈檀除外。
想起?嬴政,她又?开?始为?雍城之事纠结。
收起?净水术法?诀和锦袋,琉璃起?身,拿起?两卷简策晃了晃,示意自己要去?与嬴政研论?学术。
星知无趣起?身,临走前又?嘱咐一遍:“你不许惦记樊尔。”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惦记子霄,都不会惦记你的樊尔。”琉璃不耐烦催促她出去?。
候在外面的子霄听?见那些揶揄之言,倏然红了脸,左手下意识握紧腰间剑柄。
目送主仆俩背影消失,琉璃关上殿门出去?。坐在殿脊上的武庚见状起?身飞掠而下,跟上去?。
“恩人可是准备把雍城的秘密告知嬴政?”
“还?没想好!”琉璃难得叹气,随后?提醒:“他现?在已是君王,依照大秦律例,所有人皆不可直呼君王名讳。”
“我只是一缕幽魂。”
“幽魂也应该注意。”
武庚反驳:“你自己平时不也是直呼君王名讳。”
“我……”琉璃讪讪摸摸鼻子,嘴硬狡辩:“我不一样,我是君王之师,师父对弟子直呼名讳在情理之中。”
“………”
无语半晌,武庚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建议:“我觉得,恩人应该将实情告知君王,他有权知道,太后?不是第一次做出这?些事情了。”
琉璃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问:“不是第一次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人掺和其中?”
武庚回头瞅了一眼远处紧闭的殿门,未免樊尔听?到?,他逾距凑近,压低声音把几年前,太后?纠缠樊尔之事悉数告知琉璃。
“当初樊尔让我不要告诉你,可如今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认为?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听?完那些,琉璃心里很复杂,先不论?简兮内心是否是真的扭曲,她很心疼樊尔。
当初,她坚信历练任务是与嬴政一起?携手结束乱世,固执不愿离开?时,她从未想到?樊尔会遭遇那些。
简兮的纠缠和星知是不一样的,后?者对樊尔只是单纯的喜欢,前者显然不是,从邯郸初见,再到?咸阳,中间那些年她都执着于自己的丈夫。后?来因为?侧夫人之事,琉璃一直觉得她变了许多,原来直觉并没错。
定定凝视那紧闭殿门许久,她长舒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武庚挺直身姿站定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
越是临近那座熟悉殿宇,琉璃脚步越无力,她不知该如何跟一个儿子描述他母亲的所作?所为?,毕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驻足在石阶前,几个深呼吸之后?,她握紧手中简策,抬起?沉重脚步踏上阶梯。候在外面的几个寺人看到?她,纷纷弯身行礼。
殿门近在眼前,她反而平静不少。
听?到?脚步声,上首主位上的年轻君王抬首。
四目相对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回头看了一眼殿外寺人,琉璃不动声色捻诀,施了一道无形无色的术法?在殿门口,以此隔绝殿内所有声音。她不知道嬴政得知延后?冠礼的真相会不会大怒,此事传扬出去?于王室于君王都是有损颜面的事情,事先设一道屏障总归稳妥一些。
嬴政见她面色很沉重,淡笑问:“可是那个星知又?去?烦你了?”
“你倒是消息灵通,竟这?么?快知道她回来了。”
琉璃扯动嘴角,勉强笑笑,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整个大秦都是寡人的,我的消息自然最灵通。”
听?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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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君王这?半开?玩笑的话,琉璃面色凝重掏出那块布帛,直到?攥出褶皱,她才递过去?。
“那这?个消息,你可知晓?”
看她如此严肃,嬴政莫名有些不安,垂目盯着那块皱成一团的浅灰色布帛,他问:“这?是?”
“是关于延后?你冠礼的秘密。”琉璃知道这?个真相很残忍,可作?为?君王,他必须要面对这?些,若没有强大的内心,日后?该如何统治天下。
嬴政面容严峻,一层层展开?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乍一入眼,让他有些无法?聚神。蹙起?眉心,从右至左,他一字一句看过去?,面容平静到?让琉璃诧异。
看完最后?一段文字,他唇角浮现?一抹苦涩,自嘲而笑。
一声哀叹响彻在殿内:“当时我便疑惑,一个寺人怎会值得母亲亲自为?他谋荣华,原来竟是个假寺人。他们有了孩子,那我又?算什么?呢?”
曾经在邯郸的艰苦岁月,在这?一刻像极了笑话。当初父亲丢下他们回了咸阳,母亲那般坚定承诺永远不会抛下他,然而无论?多坚定的誓言都会被?时间抹杀。
双掌蜷缩收紧,年轻君王低垂着脑袋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干哑难耐。
“成为?一国?君主又?怎样!还?不是落得孤家寡人一个,你说这?是不是我害死侧夫人的惩罚?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反击夺得太子之位,并没有预料到?母亲会逼死她,成蟜因此与我疏离,而今母亲也成为?了别人的母亲。以前我不理解为?何君王要自称寡人,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竟是孤独的意思。”
“不是的……”
琉璃下意识握住他冰凉的手,“侧夫人是咎由自取,你母亲是因为?先王而有了心病,才糊涂与别人厮混多年有了孩子,她若是不顾及你,又?怎会为?了你的冠礼亲自回咸阳。”
一声嗤笑溢出唇齿,嬴政始终没有抬头,母亲哪里是为?了他的冠礼,分明是为?了给那个嫪毐谋取长信侯之位。
手背上的柔软掌心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得到?疏解,“你不必安慰我,事实究竟如何,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只是病了,心病了。”琉璃再次强调。
嬴政缓缓掀起?浓密长睫,与琉璃对视片刻,深邃黑眸里是无尽的感伤。
“以前在邯郸受尽屈辱,都不如而今母亲所赋予的屈辱。儿时我期盼着长大,结束乱世,不仅仅是为?了让这?世间不再有质子,不再有流离失所的人,更为?了母亲,为?了让她不再被?别有用心的人羞辱。这?么?多年,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卖蒸饼的商贩对母亲的羞辱。”
“母亲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传扬出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纵使我是君王也无法?堵住天下人之口。”
来的路上,琉璃曾想过他可能会大怒,但却?没想到?他难过之余,还?在为?自己的母亲忧心。可是这?种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鲛族生性深情,几乎不会存在这?种丈夫逝世后?,不顾孩子感受的母亲。
那个嫪毐,她也见过两次,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不如先王。也不知简兮怎么?就昏了头,竟然还?为?那人生下一对双生子。
“要不你亲自过去?和她谈谈,让她和那个假寺人分开?。”
嬴政摇头,那对新生儿还?不足一岁,母亲怎么?可能会听?劝离开?,这?种时候过去?只会适得其反。万一事情闹大,伤害最大的还?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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