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久到口中泛起丝丝涩意,她才感觉火辣辣的痛意退了下去,凶猛的麻意如同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淋得手掌毫无知觉。
她不由得奇道:“这是……麻沸散?”
沈既白嗯了一声,掏出棉帕,撕成一条一条的,系在一起,轻轻地缠绕在她的右手。
“大理寺的麻沸散有止血之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包扎的动作比声音更轻,“等明日进城,再找医师重新上药。”
周歆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肩上,那里的衣料已经被扯破,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应该很深,到现在还在流血。
她指着他的右肩:“你的肩膀……”
沈既白专心打结,连头都没抬,低声道:“皮外伤而已。”
周歆只觉心里发闷,好似受困于暴雨前闷热到令人喘不上来气的天气。
她的声音也闷闷的:“你为何……处处挡在我前面?”
沈既白:“你不会武,会死。”
周歆默然一瞬,道:“你护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又扯平了。”
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
周歆:“?”
沈既白抬眸,墨玉般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声音很轻很轻:“是我欠你一次。”
周歆张了张嘴,却无言辩驳。
他的语气也平淡极了,“火龙围攻之时,你想以身做盾,护我无虞,是不是?”
周歆道:“他们本就是冲我来的,不该牵连你。”
闻言,沈既白敛起双眸,眸光渐渐变得晦暗,隐约透出几许愧意。
并非如此。
他心道。
是他先起了卑劣的心思,拿她做挡箭牌,拉她蹚了这趟浑水,借此机会探查她与朝南衣的关系,试图找出她是幕后真凶的线索。
相对于他心底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她看起来虽然很可疑,却是二人之中更坦诚的那一个。
沈既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不是帮我查案,你也不会被困锁妖塔。”
周歆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帮你查,我也想找出谋害仓鼠妖的真凶。而且……”
她抬眼,一脸认真地道:“是我把你带过去的,我总得将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
闻言,沈既白缓缓抬起眼帘,暗淡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宛如东方昼白,冉月升空,韶光渐渐驱散了黑暗,迷雾散去,天光大亮。
万物尽复苏,四海皆潮生。
无声地对视片刻,他唇角微微上扬,浅淡又短暂地笑了一下,低喃道:“所以我很确定,你不是朝南衣。”
……又来了。
周歆移开视线,暗自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但虚尘子如此直白地拆穿了她的身份,沈既白也实打实地看出了破绽,当真是无法再逃避下去。
她不免好奇起来,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就凭这一点?”
沈既白道:“不止。”
她像个老狐狸,循循善诱地引他开口:“你说说看?”
沈既白取出雷击木护符,举到面前,语气满是笃定:“朝南衣不会如此。”
“就这?”周歆道,“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她。”
沈既白并不否认,只道:“她也很讨厌我。”
说完,他垂头把玩着手里的雷击木护符,声音平淡至极,像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
“……你呢?”
闻言,周歆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得怔愣住了。
大抵是见她迟迟没回答,沈既白忽而攥紧了手中的护符,用力到指尖泛白。
他又低低地问了一遍。
“你......可讨厌我?”
周歆张了张嘴,“这个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既白抬起头,清隽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墨瞳炯炯地望着她,眸光忽明忽暗。
周歆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不讨厌。”
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沈既白追问道:“哪怕你已经知道我乃非人之物,也不讨厌?”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可周歆还是听出来一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会好奇,但不会讨厌。”
她强调:“是人是妖,都是生命。若我有一天讨厌你,也定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因为你非人。”
沈既白抿了抿唇,好似并不认同。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自她脸上掠过,落在一旁的槐树上,“世人趋利避害,党同伐异,非人之物,注定会遭到厌弃。”
这个时代有妖作乱,非人之物必然会引起他人的忌惮与惧怕。
恐怕,他生命中有很多个“朝南衣”。
因此,虚尘子点破他的非人之身后,他担心她也会变成下一个“朝南衣”。
周歆语重心长地说:“即使是人,也会遭到排挤与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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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与诋毁。人们厌恶你,伤害你,憎恨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谁。”
“长风酒肆人来人往,邪修选仓鼠妖下手,难道不是因为只有它是妖?”
周歆反驳:“这是邪修伤害它的理由,但不是它应该死的理由。我最讨厌受害者有罪论!为何妖生来就该被厌恶,它明明什么都没做,怎能轻易被判定?”
沈既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的观点,很特别。”
周歆单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不是我特别,是世人的观念有误。并不是他们人多,就代表他们才是对的。”
她试着朝前走了两步,步伐很缓慢,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软弱无力之感。
沈既白没有深入讨论下去的意思,更没有开口追问她的真实身份。
周歆也很识趣地没再探究他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都知晓对方一再隐匿的秘密,却默契地没有刨根问底。
仿佛摘掉了一个并不合身的面具,周歆缓缓舒了一口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其实被你识破也挺好的,省得我再绞尽脑汁地去想该怎么撒谎遮掩。”
沈既白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认真道:“以后若是有难言之隐,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再撒谎。”
周歆怔愣一瞬,问道:“为什么?”
“你很愿意被人误解,被人怀疑么?”他不答反问。
“……当然不愿意。”
“所以。”沈既白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撒谎,就是在给他人误解你的机会。”
周歆反驳:“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识趣,见人不愿意说就不追问。”
沈既白道:“那便在我面前如此。”
周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我是个江湖骗子,撒谎成性,很难做到这一点。”
闻言,沈既白耷拉着眉眼,没再说话。
“不过......我想试一试。”
周歆一脸认真。
心道,至少,不再骗人钱财,多结善缘,也许日后还会逢凶化吉。
就如今日这般。
沈既白轻轻地嗯了一声,眉宇间泛起淡淡的柔和,唇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
晚风袭袭,吹走了仲夏夜的燥热,也吹散了扰人的烦忧。树林里的两个人走走停停,终于回到淝水客栈。
折腾了一夜,早已过了子时,客栈已经熄了灯,落了锁。沈既白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但这个时辰,人的防备心是最重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门后的人提着灯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而“嘭——”地用力阖闭房门。
他低声威胁:“小店楼上可住着不少金吾卫,不想死就趁早换个地方打秋风!”
周歆偏头去看沈既白,他的衣衫被纸扎人的利掌割得破烂不堪,好几处还隐隐透着血迹,只是衣料的颜色颇黑,不太容易看出来。
再看看自己,衣服虽然完好无损,却血迹斑斑,衣服的颜色还是竹青色,对比之下这浓浓血痕更加明显。
大半夜,两个浑身是伤,衣袍带血的人敲门,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开。
“怎么办?”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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