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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 闵然 43962 字 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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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鹭城的北区,是鹭城的工业区,几乎是距离鹭城中心城区最远的一片区域。姜妤笙下了轮渡以后,从码头坐公交到老太太所居住的那片村落最近的公交车站,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出发的时候还是早上,等车转车,抵达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了。

北区还是姜妤笙两年前离开时的那副样子,沿路随处可见工业厂区,街道冷清,人流稀疏,更不用说车流了。

几分钟都很难见到一辆。

仿佛与以繁华热闹著称的旅游城市鹭城不是一个地域。

姜妤笙提着自己做的茶点和老太太惯来喜欢尝试的一些新奇小零嘴,轻车熟路地朝老太太家走去。

不过五分钟,便拐进了通往老太太家那栋七层自建房的小巷。小巷口的石头长凳上,坐着几个爱聊天的六旬婶婶们,看见姜妤笙,便与她打招呼:“小姜又来看刘婶啦?”

姜妤笙其实不太认识她们是谁,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婶婶们便夸:“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我听说她之前给刘婶买了个……”

“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心啊?”

“啊?你这什么意思?”

“当然是有图点什么喽。”

“诶,你小声点!”

“怕什么,她又听不懂。”

她们在她走过去的背后用寻常音量的鹭城话议论着,姜妤笙浑不在意。

她其实听得懂的。

但她也无意去计较。

但行好事,不昧己心,老太太知道她无所图谋就够了。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淡定地走到老太太自建房的大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锁,径直往老太太自住的三楼走去。

三楼的楼道口,老太太家的防盗铁门是虚掩着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已经溢满了楼道间,勾动着姜妤笙的味蕾了。

姜妤笙不由地弯了眉眼,猜测老太太应该是在为她准备午饭了。

她敲了敲防盗门,不见外地在门外换了鞋,顾自走进了房门里。

“奶奶……”她一边反手合上门一边唤。

果然,老太太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满脸笑纹地应:“你回来啦,刚刚好,我再炒道菜就能吃饭啦。”

姜妤笙其实还不饿,但她没有拒绝老人的好意。她边把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边应:“好,好香啊奶奶,奶奶你煮了什么好吃的呀,我来帮你打下手。”

她走到厨房门口,刚要踏进去,老太太就挥舞着锅铲拒绝:“别别别,你就站那儿吧,我这都要好了,难得可以偷懒一天,你这怎么还换个地方继续干活啊。”

“出去。”老太太不容置喙。

姜妤笙失笑。

她见老太太坚持,便也没再客气,领受了老太太的好意,站在厨房门边,笑眼弯弯地和老太太闲聊。

老太太一边把鱼放下锅,一边关心:“最近生意怎么样呀?”

姜妤笙不动声色地打量老太太的站姿、气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的,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应:“还可以,比去年这个时候好。”

“那就还行,会越来越好的。”老太太向来喜欢鼓励她。“身体呢?手还是会时不时感觉到痛吗?”

自从断指以后,遗留的神经痛问题总是三不五时地造访,困扰她。

这两年来,丝毫没有好转。

但姜妤笙惯来报喜不报忧:“好多啦,现在很少了。”

“那就好。”老太太替她舒一口气,终于还是问到了:“感情呢?还是没有碰到合眼缘的啊?”

姜妤笙不好意思地笑。

“你啊……”老太太也笑,给鱼翻了个面,没有要催促责备她的意思。

姜妤笙想了想,捡了个好笑的与她分享:“不过,我前段时间有遇到过一个想追我的。”

“嗯?”老太太好奇。

姜妤笙说:“有个来吃饭的顾客,吃完饭以后一直在店门口等到了打烊,想要加我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他。”

“嗯。”

“然后他就换了个策略,找了一个跑腿的人,天天来给我送玫瑰花,一直送了二十几天,我都没收。”

“那还挺有心的嘛。”老太太扭头看她,上了点心。

姜妤笙点点头,继续说:“但是,最后不知道是第二十几天,他给我送的最后一束花,是一捧白色菊花。”

白色菊花,不用多懂花语,大部分人都知道,是多用于祭奠的。

老太太:“……”

“这什么人啊,也太没风度了,这前面幸亏都没有收,不然他这得发什么神经了。”

姜妤笙笑说:“是吧,店里的大家也都这么说。”

池棋气得差点想给对方送花圈。

老太太也有点生气:“别理这种男人,我们不着急,擦亮眼睛,再挑挑。”

姜妤笙乖巧应:“嗯。”

祖孙俩气氛温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到了这顿饭的结束。

饭后,姜妤笙说什么都不肯让老太太继续忙碌,收拾了碗筷,独自进厨房去洗了。

老太太在餐厅里给她拣早上包好的粽子,一垂垂剪好装袋,一袋给她们自己吃,一袋给庄传羽。

姜妤笙在厨房洗完碗,顺手把垃圾袋提起,想打个结,晚一点出去的时候,帮老太太把这些垃圾一起带走。

没想到垃圾袋一提起,不经意间,她就看到了垃圾桶旁边掉落着一小颗药片。

很小的一粒,应该是老太太吃药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

姜妤笙愣了愣,把药捡了起来。

药片是棕褐色的,不太像她往常帮老太太在社区医院里拿的那些降压降血糖药。

她不太放心,直起了腰,把药片放在料理台上,去到了烧水壶正上方的那一片橱柜前,打开了柜门——老太太图方便,惯常在这个地方吃药,也习惯了把近期要吃的药都安置在这个柜子里。

柜子里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放着几种姜妤笙往常帮她分类好的药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姜妤笙没有见过的新包装药物。

未经同意,她没有直接伸手拿下查看,而是偏过了头,问外间的老太太:“奶奶,你最近在吃什么药呀?”

老太太装好了粽子,也正准备进来看她收拾得怎么样了。

她闻声而入,正要回话,视线就扫到了姜妤笙正注视着的那一盒新包装药物。

“奶奶,那一盒是什么药呀?”姜妤笙关心。

老太太有两分踌躇。

姜妤笙担心,柔声哄:“奶奶?怎么啦?你最近身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老太太“哎”了一声,叹气说:“本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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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应该没什么大事,还是不告诉你让你担心的好。”她自己伸手把药拿了下来,递给姜妤笙,解释:“前段时间社区不是组织老人免费体检嘛,我去做了,之后不久,社区那边就打电话给我,和我说我有肾积水,让我去做进一步复查。”

“我本来想问问你的,又怕你跟着担心,就想不然自己先去一趟看看怎么个情况。但是出去的那天,我在巷口碰到了张婶,和张婶聊了两句,张婶和说我,大概率是结石,结石堵了尿管,尿不通就积水了,没太大事,别折腾了,可以先吃点化石药看看,实在不行再去碎石就好。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先去药店买了点药,想着吃段时间再去好了。”

肾积水?姜妤笙蹙眉。

她看了看手中药盒上的说明,确实是化石药。

她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但也不敢盲目乐观。

她安抚:“没事,奶奶,你拿到体检报告单了吗?我给你看看?”

老太太说:“拿到了,哎,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姜妤笙说:“好。”

她把药放回柜子里,把垃圾袋打结了,提出来,换一个新的套上,而后才洗了手,回到客厅。

老太太正好把报告单拿出来了。

姜妤笙接过,一张一张仔细地翻看下去。

毕竟不是专业的,太多的专业名词她也看不懂,只能大概看出血象上都没什么问题,肾功现在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彩超显示左肾有积水,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姜妤笙征询老太太的意见:“奶奶,其他的确实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左肾有积水。这个积水,我觉得可大可小,我们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再去做进一步检查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犹豫:“这个检查会很麻烦吗?”

“不会的,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你别担心。”

“我……我就是不想麻烦你,你看你工作本来也忙,还要抽时间来看我,陪我做这做那的。”老太太内疚。

姜妤笙杏眼柔软,去拉老人的手,包到自己的手心里,笑道:“奶奶,你要这样把我当外人吗?”

她语气温软,目光澄澈,老太太被包裹在她手心里的手暖呼呼的,眼睛也被暖出了一层水雾。

她眼尾笑纹挤到了一起,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姜妤笙白净的手背,终于答应:“好,我都听你的。”

姜妤笙也笑,便说:“那奶奶你去拿一下医保卡,我们看一下市医院什么时候有号,约个时间去看看。”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当多做一个体检项目了,有问题的话,小问题,我们早解决也早安心。”

老太太其实本来就也是在摇摆的,只是担心麻烦姜妤笙。此刻得了姜妤笙的允诺,便有了主心骨,从善如流:“好,我去拿。”

她再次起身去往卧室,姜妤笙从挂在沙发旁置物架上的包里取出手机,打开微信小程序,准备看一下市第一医院近期的泌尿科排班,刚刚点开,几条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

姜妤笙看到通知条上显示,是来自重新加上后就没联系过的薄苏。

犹豫两秒,她还是上移了指尖,戳开了这条通知。

通知条跳转对话框,薄苏的消息,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张焦得像黑炭,完全可以投稿炸厨房组,很勉强才能看出原型的生煎水饺图,和一句稍显无奈的话:“发现有的先天不足,后天确实不应该勉强。”

姜妤笙:……

她确认了,薄苏是真的一丁点厨房的天分都没有。小的时候,她就真的炸过厨房炸过微波炉,那几乎可以算是她完美无缺的别人家孩子履历里唯一的污点了。怎么还没认清啊?

她不自知地翘起了唇,无声笑。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冷不丁出声:“小妤呀,你真的没糊弄奶奶吧?”

姜妤笙抬头,茫然:“嗯?”

老太太揶揄:“真的没情况?”

“盯着手机消息笑得这么开心,奶奶还是第一次见哦。”

姜妤笙蓦地怔住。

第22章

她笑了吗?姜妤笙的笑意渐渐自眼底淡去。

她左滑指尖,没有回复这条消息,退出了对话框,应老太太:“没有,奶奶,是……”

是朋友吗?

算不上吧。

她解释:“是个女孩子发的消息啦。”

“女孩子又怎么啦?也不是不可能啊?”老太太一副看穿了你们年轻人的把戏的表情。

姜妤笙微微睁大了眼睛。

老太太淡定地在她身旁坐下,递过医保卡,稍显顽皮和得意:“怎么啦?以为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就什么都不懂吗?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都不在意这些了吗?”

她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小声地说:“我看出来了,五楼住的那两个小女生,是一对儿。两小女孩每天一起进进出出,散步遛狗,日子过得也挺美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不就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日子,能把日子过好就行,奶奶我呀,活到这把岁数了,没什么看不明白想不通的啦。”

老太太出奇地开明。

姜妤笙意外,不由地竖起大拇指给她比了个赞。

老太太笑着收下了夸赞。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聊下去,姜妤笙接过老太太的医保卡,把用户绑定了,时间预约了,陪老太太又看了会儿电视剧,聊了会儿天,时近两点钟,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一路上,艳阳高照,姜妤笙没打伞,走在阳光下,全身热乎乎、暖洋洋的。

虽然除了在青春期刚刚察觉到自己对薄苏的不一样感情时无措过、喜欢着薄苏的时候,忐忑过,怕她不能够接受,后来,她便再没有在意过自己取向与大多数人不一样这件事,但意外得知了亲近的人与自己一样,完全不在意这件事,还是莫名有种开心、轻松的感觉。

她在公交车站站定,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车来,便取了手机查看下一班公交车到站的时间。

还要十来分钟,她退出页面,戴了蓝牙耳机,准备点开听课APP听一节人文课程,视线不经意间扫到那个绿色的微信图标,思绪不受控地又发散了几秒。

几秒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再点开这个图标,没有回复薄苏的那两条消息,就让她的话,孤零零地冷在那里了。

成年人之间,时间宝贵,边界清晰,分享日常生活,其实是一件很亲近、甚至很暧昧的事。她想,以她和薄苏目前的关系来说,这种分享欲,过界了。

她不打算纵容薄苏。

也不打算放纵自己。

她掀过了那个主页,点进了听课APP,播放了一节课程,边听边等车来。

*

北城高端住宅区昆仑明湖二十三层的大平层里,薄苏拄着拐艰难地做完了厨房的收拾工作,依旧未等来姜妤笙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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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再尝试开火,也没有点外卖,随手给自己泡了杯牛奶,喝了两口,去到了书房工作。

夕阳西下,天色向晚,她不自觉地又分了神,伸手拿过手机查看消息。

中午发出时是什么样的,现在依旧是什么样的。

她了然了,姜妤笙是不会回复这条消息了。

算不上很意外,但是当时发出消息前有多踌躇,此刻便有多失落。

她胃部隐隐作痛,注意力也有些无法集中,干脆停了手上的工作,点了保存,合上了电脑屏幕,在渐暗的天色里静坐。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黑暗中,她突兀地听到了几声门铃叮铃的声声响。

她回过神,摸过手机,点开了手机上的可视通话。

通话的视频界面里,显露出来的是她母亲谢长嫣的面容。

薄苏鸦睫颤了颤,坐端正了身子,出声:“妈,你稍等一下。”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点下了开门的按键,而后站起了身子,打开了灯,拄着拐,去到了客厅。

客厅里,谢长嫣已经就着她打开的门进到了玄关。

她穿着一套优雅正式的商务西装,似是刚从哪个严肃的商务场合里出来,又或是一会儿就要前去参加,但手上,却提着一袋与她妆容格格不入的保温袋。

“我听黄姨说她这两天有事不能过来,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让家里的阿姨煮了给你送过来。”她换完鞋走近,念叨薄苏。

薄苏淡声:“没事,不用麻烦,昨天出门了,在外面吃的,明天有工作,也不会在家。”

谢长嫣不放心:“那今天呢?吃的什么?”

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要说别的,都让人十分省心,挑不出一点错处,但要说照顾好自己,那真是让人一点都不放心。

大二的时候,突然暴瘦十几斤,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差点没把她吓坏。好不容易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好起来了,工作这几年,又跟个拼命三娘一样,都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医院了。

薄苏微怔,口吻平淡地应:“吃了速冻的饺子。”

谢长嫣不疑有他。

她把带来的饭菜放置在客厅尾部的餐桌上,叮嘱:“一会儿吃的时候,要是太凉了,你自己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吧。”

薄苏应:“好。”

谢长嫣视线下移到她的脚上,关心:“昨天复查脚怎么样了?”

薄苏回:“挺好的,再过一周就可以不戴护具了。”

谢长嫣点头,表示放心。

薄苏反过来问:“你呢?前两天复查怎么样?”

谢长嫣不以为意:“老样子,没大事。”

薄苏也点头:“那就好。”

两人相对而站,忽然就有些无话可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母女间就似隔了一层空气墙,再无法走近。

明明那一年刚去鹭城,告诉薄苏,妈妈履行了诺言,有能力接你回来了的时候,两人也曾相拥泪流,两颗心无比亲近过。

谢长嫣忍了又忍,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你去鹭城了?”

薄苏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应:“嗯,有工作。”

谢长嫣挑明:“我看到别人发在网上偶遇你去喝喜酒的照片了。”

“在照片被更多人刷到前,我让人把相关流量截断了。”

“虽然你爸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初该清偿的都已经清偿了,但难保有心人要做文章。你表妹也要毕业了,偏偏选的和你一个专业,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要给人兴风作浪的机会。”她语重心长地提醒。

其实算不上责备,但有一瞬间,薄苏还是错觉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秋日,那个肃杀的病房里。

那一年谢长嫣发现胃癌早期,需要手术切除胃的大部分,手术前,要求和她单独说两句话。

舅舅谢长业退出病房,退出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似看待一个惹人厌的罪人。

薄苏知道,她确实是罪人,毕竟,谢长嫣是为了她才把自己的身体损耗成这样的,也是在和她争吵的过程中,发病倒下,送来急救的。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恹恹的母亲,在她开口前,便哑声答应了:“你安心手术,安心养病,我不会再联系鹭城的人了,手机号和Q|Q号,我都注销了。”

谢长嫣病容憔悴,却因此露出了欣慰的笑:“好,那就好。”

“这才是妈妈的好诺诺。”

仿佛那一年秋日萧索的风依旧在吹,吹进了这炎炎的夏日里。

薄苏垂下睫,轻声地应:“嗯。”

听不出情绪。

谢长嫣欲言又止。

算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该是有分寸的,她怕多说薄苏逆反。总归这些年来,薄苏也没有让她失望过。她相信她。

她没再多说这件事,转移了话题,问薄苏:“对了,你舅舅让我问问你,纪家那小子是真的没机会了吗?他好像还对你念念不忘,托他爸爸来探口风。”

薄苏声音更轻了:“嗯。”

谢长嫣看她不甚兴趣的模样,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行,我知道了。”

她没再多做逗留,因为后面还有一场商务晚宴要参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薄苏送她到门口,关上门,反过身,看向空无一人、精致冰冷的室内,半晌,伸手又漠然地把灯关上了。

视野陷入黑暗。

她缓慢地移动到沙发前,脱力坐下,似也融入了黑暗之中,与周遭毫无人气的死物不辨你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亮了起来。

薄苏的眼眸也跟着闪起了一簇光亮。

她忍着胃部的绞痛前倾身子,拿过了手机,点开查看。

消息是来自于管青的,向她确认工作安排。

那一簇小小的光亮又灭掉了。

她无悲无喜地与管青沟通,确认好了相关事宜,退出对话框。

无法自抑地,她的视线又飘向了那条置顶对话条。

还是那副沉默的模样。

薄苏忍不住戳开,去戳她头像,就像往常那样,明明知道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盼。

这一次,竟然有了意外之喜——姜妤笙发了新的朋友圈动态。

因为设置了仅三日可见,所以自加上以后,薄苏从未见过姜妤笙朋友圈有动态内容。

这还是第一次。

她点开,发现这条动态,是帮庄传羽发的。

截图的庄传羽朋友圈,是一条招租信息——招的永城路三十三号顶楼租客。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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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姜妤笙正在听风民宿的后花园里与庄传羽、沈珈禾品茗、吃粽子,雅俗共“赏”。

信马由缰,不知道怎么聊的,话题聊到了姜妤笙现在正在租住的那栋永城路三十三号楼房,顶楼的租客确定是不续租了,过两天就会回来把东西都清走,她们需要寻找一个新的租客了。

找好的邻居,不比找好的房子简单。

庄传羽问姜妤笙:“你有没有什么新的要求呀?”

上一个租客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平日里极少出现,存在感很低,除了不做一楼公共区域的卫生,其他方面,大家都相处得挺融洽的。

姜妤笙便说:“没有什么其他的新要求,还是希望能够是女性,或者是一个稳定的家庭整租,平时能够共同维护公共部分的卫生,晚上十点后的正常休息时间,能够互不影响就好了。”

庄传羽爽快:“行,那我自己再加几条。”

反正也不是特别急着要租出去,她还是希望能够帮姜妤笙挑一个好相与的邻居。

她翻出自己两年前还没有重逢姜妤笙时在朋友圈挂出的招租信息,保存了当时拍的照片,复制了文案,稍加修改,重新发了出去。

“快,你们截个图,帮我扩一扩,万一有人想租呢。”她毫不客气地指。

沈珈禾抬杠:“老板给我们多少宣传费呀,我们朋友圈的坑位费可是很贵的呢。”

手上截图的动作却是很诚实。

庄传羽惊诧:“哦哟,老板,那你可真不会算,我们这房子品味高雅,堪比澎岛的汤臣一品,发在你朋友圈里,只会帮你抬高格调,让人对你的朋友圈子高看一眼,起到一种低调又奢华的社交装饰作用。我都没收你照片的版权费呢,这还不够意思吗?”

沈珈禾笑意盈盈,等她说完了,问:“说够了吗?”

庄传羽嬉皮笑脸,张口要说话,沈珈禾一招直击她命门:“再说不发了。”

庄传羽失声。

姜妤笙失笑。她弯唇听着她俩互呛,安静地帮她把消息扩散了出去,顺手刷了两页朋友圈,点了几个赞。

正要退出界面,忽然,她收到了一个消息提醒,显示朋友圈有一条新消息。她戳开,发现是薄苏给她刚发的这条招租消息点了个赞。

姜妤笙微微怔愣。

是刚好在刷朋友圈吗?还是……

还在忖度着,庄传羽像是想起了什么,恰好问她:“对了,小妤,那个……那个谁,还有没有再找你啊?”

“嗯?”姜妤笙抬头,没有马上回答。

沈珈禾看看庄传羽,又看看姜妤笙,玩笑:“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姜妤笙记起来,沈珈禾是认识薄苏的,没有避讳,解释:“她是指薄苏。”

“有啊。”她神色平常,坦坦荡荡地把手机页面递给庄传羽看:“她刚刚给我点了个赞。”

庄传羽皱眉,如临大敌:“她什么意思啊?!”

她不会又要过来吧?她内心警铃大作。

姜妤笙莞尔,淡定猜测:“可能就是刚好刷到了,顺手点了一个吧。”

庄传羽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应该不至于。薄苏工作看起来就挺忙的,大本营又在北城,相距千里,她是有什么毛病才会在这千里之外再租个房子来住,是有钱多得没地方烧吗?

她点点头,神色稍霁。

沈珈禾听她俩提起薄苏的语气,不由好奇:“我之前听薄苏说,你们是故交,有旧呢,我今天瞅着,怎么不太像呢。”

庄传羽冷哼一声:“谁和她有旧了?有仇还差不多。”

沈珈禾饶有兴趣:“真的假的?什么仇呀?”

她看姜妤笙表情淡然,不似在意的模样,给庄传羽倒一杯新茶,揶揄:“我还挺难想象薄苏那样性格的人会和别人闹不愉快到结仇的程度,该不会是你单方面和人家结仇吧?”

庄传羽“嘶”一声,不满道:“喂,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谁的朋友,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呀?”

沈珈禾轻笑:“新朋友,旧朋友,都是我朋友,我不能厚此薄彼吧。”

“况且,你这个人,看着眼睛挺大,心眼却贼小,结仇点低得很,我不得不怀疑呀。你当初不也把我当头号仇人看了好一阵?”

她有理有据,语气狡黠,庄传羽气结,想回怼她,对上她笑吟吟、娇俏而不自知的模样,红唇嗫嚅了一下,却没发出声,低下头,宛如牛饮般地又喝了一大口茶。

“不和你计较。”她很轻地哼了一声,偃旗息鼓。

姜妤笙和沈珈禾都低笑出声。

三个人心里都没真的把薄苏的点赞当一回事,特别是不过两天,新租客就不请自来了。

“海城人,二十七岁,单身女性,过段时间要来澎岛工作,据说是个摄影师,生活作息良好,应该会是个好邻居。”庄传羽喜气洋洋地通知姜妤笙。

姜妤笙表示OK,恭喜。

庄传羽便火速地与对方签了一年的长约,收了一个月的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还极为热情地帮对方在快递送来的时候,去往楼房,帮忙开门和接收。

所以,当六月中旬,新租客表示今晚十点会抵达澎岛,入住永城路三十三号,庄传羽拿着钥匙,特意去到了门口等候,等来了拖着行李箱气定神闲的薄苏时,她心态一整个爆炸了。

“薄苏?”庄传羽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薄苏踏着冷月投下的光辉走近,淡然点头:“嗯。”

那张清贵孤傲的面容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

庄传羽皱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伸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庄传羽给她钥匙。

庄传羽差点想飙脏话:“我……你……房子真是你租的?”

薄苏应:“不是。”顿了一下,她表示:“是我朋友的助理租的,我暂住几天。”

暂住个鬼啊!她再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就是傻子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把房子租给你,故意找人帮你租的房子。”

薄苏没说话,唇角却微微勾起,很浅地笑了一下。

庄传羽整个人都要气炸了,怒火中烧。她脸上再不见平日里玩世不恭、慵懒散漫的笑意,沉下了脸,正色问薄苏:“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需要这个房子居住。”

薄苏没承认,也没否认。

庄传羽气急,声压很低地质问:“薄苏,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当初是谁,在人家不顾一切,不远千里地去找你的时候,把人气走了?现在你什么意思?你是看她过得好了,不至于会连累你了,又想重温旧梦了?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一点?”

她至今都记得那一年冬日薄苏突然回到澎岛来找她,问她姜妤笙在哪里时,她有多惊惧。

她问薄苏:“你怎么问我?她不是去找你了吗?你没见到她吗?”

薄苏脸色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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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失神地应了一声:“见到了。”

“然后呢?”庄传羽追问。

那个时候,距离她收到姜妤笙报平安的Q|Q消息已经过去三天了。她一直以为姜妤笙找到了薄苏,已经在北城和薄苏过上了她想过的日子了。

薄苏却是不说话了。

庄传羽忽然反应到了什么,勃然色变,攥住了薄苏的领口,怒问她:“你他妈干什么了?你把她气走了吗?还是你不要她了?薄苏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啊!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她人呢?你说清楚啊!”

可薄苏却始终没说话,只是在她歇斯底里的质问与怒不可遏的狠话后,打掉了她的手,推开了她,冷冷清清地走掉了。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薄苏,也没有再见过姜妤笙。

她后来去过一趟北城,走遍了东西南北的大街,试图找寻一点关于姜妤笙的痕迹,可人海茫茫,她的搜寻,显然不过徒劳无功。

很多年里,她自姜妤笙过得不好的噩梦里醒来,想到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在哪里吃苦的姜妤笙,就会心疼地泪流。

再看到电视里开始频频露面,声名鹊起,越过越光鲜的薄苏,她就有一口气梗在心口下不去。有好几次,她看到薄苏在电视里一派光风霁月、温柔无双的假面具时,都很想拨打记者电话爆料,让大家都别好过。

就冲她爸爸薄霖当年破产,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泼油漆、被人咒骂祖宗十八代的料,都够她焦头烂额的了。

可是想到那些年里,姜妤笙对薄苏的心心念念,想到最后即使闹翻了,Q|Q消息里,姜妤笙都不曾说过薄苏一句坏话,护着她的心、爱着她的心,不言而喻,她最后都生生忍下了。

可薄苏真的欺人太甚了。

她眼尾微红,问薄苏:“你知道别人要重新过回正常生活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她这些年里吃了多少的苦,才能变成现在的模样吗?你就一定要这样,搅乱她难得的安宁吗?”

薄苏目色归于岑寂,半晌,才说:“我没想让她不安宁。”

她握紧了手中行李箱的推拉杆,有一瞬间想退却。

可下一个瞬间,她就听到了姜妤笙的声音。

“传羽?薄……薄苏?”她嗓音清润,稍显迟疑。

庄传羽和薄苏都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姜妤笙和舟稻的众人正站在几步之外的香樟树下,与她们面面相觑。

姜妤笙目光落到了薄苏手下的推拉箱上,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她还是走近了两步,和她们确认:“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她今天穿着一件polo领的条纹针织短袖,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及踝牛仔半身裙,很是清爽秀气,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柔腻如瓷。薄苏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姜妤笙偏头要撞上了,她又克制地移开了。

“我来入住的。”在庄传羽开口前,她先回答了:“顶楼的房子,是我和朋友租的。”

庄传羽横眉冷对:“我不租了,你走。”

薄苏波澜不惊:“合同签了。”

“签了又怎么样?是你签的吗?实际入住人与签约人不一样,我可以主张合同无效的。”

“你不可以。”薄苏平静陈述:“合同条约里,没有这一项,你胜诉不了的。”

显然是有备而来,庄传羽更生气了,声量大了起来,口不择言:“那又怎么样,那你去告我啊,反正我不租,薄苏,你有本事……”

她更难听的话要出口了,姜妤笙伸手拉了拉她的小臂,轻声:“传羽。”

她摇了摇头,偏头看向落后了她几步,依旧站在香樟树下吃瓜的舟稻众人们,提醒她给彼此留几分余地。

庄传羽攥紧拳头,眼尾的薄红越发明显。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努力压下了怒火,用能发出的最平静的语气问薄苏:“你今天是一定要住这是吧?”

薄苏淡声应:“是。”

庄传羽转向姜妤笙:“你呢?你同意是吧?”

她深深地望进姜妤笙的眼底。

姜妤笙心口隐痛,为庄传羽的委屈。

她无视薄苏也在注视着她的视线,柔声安抚:“我没有同意,传羽。我只是……”

“只是什么?!”庄传羽打断。

她明眸蒙上一层水雾,语气有些冲,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失望。

姜妤笙怔住:“我……”

庄传羽吸了一下鼻子,撇开头,甩开了她的手:“算了。”

她攥紧手中本该交给新租客的钥匙,转身径直走了。

“传羽……”姜妤笙要追。

庄传羽制止:“你让我冷静一下,我不想和你吵架。”

姜妤笙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

夜静悄悄的,回荡着众人震耳欲聋的沉默。

“你们……”姜妤笙整理了情绪,看向香樟树下一直大气都不敢喘的大家,还未招呼完,大家就都有眼力见地朝大门内跑去,表示:“我们就先上去啦,小妤姐,薄老师,晚安。”

“晚安。”薄苏轻声地应。她想起来,伸手拦住了走在最后的韩冉,把行李箱上放着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她,说:“这些东西你们带上去当夜宵吃吧。”

韩冉认出那是海城很出名的特产,她受宠若惊,但也不敢多话,接了东西道了“好,谢谢薄老师”就快速地窜进门了。

夜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门内大厅里散射出来暗暗的、冷冷的光,笼罩着相顾无言的两人。

“抱歉。”薄苏开口,嗓音有些低哑。

姜妤笙抬眸,望向薄苏平静的脸庞,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租这里的房子?”

语气算得上冷冽。

薄苏凝视着她,长睫轻动,静了静,才开口:“我想睡个好觉。”

声音不大,也并不显柔弱,依旧是平淡的、清冷的。

只是低垂着的眼帘,稍显落寞。

姜妤笙的心却蓦地泛起了潮湿。

她知道,薄苏一贯不是擅长示弱的人。她也几乎从不示弱。她仿佛一个隔绝了五感的人,不会哭,不会喊累,更不会喊痛。

是她自己在太多年的相处里,太懂她的情绪了。

姜妤笙恼自己的敏锐。

可冷硬锋锐的话到底说不出口了。

她哑火,转身向内,妥协:“进来吧。”

第24章

没有再给薄苏任何开口的机会,进门后,姜妤笙与她点了个头,便径直上了二楼。

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薄苏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何种心思,来到的这里,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也一点都不想猜测。

可难以避免的,她又想到了那一套漂洋过海而来的餐具。

她宁愿自己再迟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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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了楼层门,进到二楼的玄关,合上门,背靠着,在黑暗中独站。

她试图把所有的杂念都清出脑海,薄苏似有若无的恼人脚步声却在楼道里适时地响起,一声,又一声,像踩踏在她的心弦上,渐渐近,又渐渐远。

姜妤笙微微仰起头,静了静,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背,抬脚往前走。

刚走了没两步,挎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姜妤笙下意识地停步取出,发现是垃圾短信。她随手删除了,想起来要询问庄传羽到听风民宿了吗?

但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她估计还差一点,于是锁定了屏幕,准备回房间后再发。

只是,她刚再次抬起脚,黑暗中又传来了几声响动——这次是楼层门。

有人在敲门,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三声。

姜妤笙的心,莫名地跟着这响动重重跳动。

她站立在原地,在去开门和装作没听见之间摇摆,敲门声又有序地响起。

依旧是有风度的节奏和声量。

姜妤笙无法置若罔闻。

她回身,在池棋出来应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薄苏。

她面色淡淡的,手下依旧搭着推拉杆,解释:“顶楼的楼层门没有开,我进不去。”

姜妤笙怔住。

“我也没有钥匙。”

薄苏说:“我知道。”

知道还来找她?她不解:“所以?”

薄苏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问:“你们有多余的空房间,可以借我暂住一个晚上吗?”

又是那双静邃惑人的眼,一错不错地凝望着你。

姜妤笙喉咙动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她想说没有,现在时间也不算太晚,她出门随便找一个民宿或者酒店入住应该也不是难事。但池棋似乎也听到了敲门声,又或者门口的说话声,打开了门,从自己的卧室里探出了头。

“怎么了吗?”她好奇又关心地问。

薄苏很坦荡,矜持地朝着她点了个头致意,又礼貌地复述了一遍:“楼上的楼层门没有开,想问问你们有多余的房间,可以借我暂住一个晚上吗?”

“啊。”池棋做了一个嘴型,却没发出声。

有倒是有,可是她不敢随便答应。她把视线投向姜妤笙。

姜妤笙到底不愿意让薄苏在别人的面前太难堪,只好应:“闲置的书房里有一张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单人折叠床,应该不会太好睡。”

金尊玉贵的薄苏不太挑:“没关系。”

姜妤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侧开身子,让她进门,在池棋欲言又止、欲出又退的观望下,如寻常主人待客一般,领着薄苏去到了书房探看,而后帮她把角落里的折叠床找出,和她一起打开、安放好,最后,把池棋热心贡献出来的干净薄毯递给她。

“没有多余的枕头。”她态度不冷不热。

薄苏似没有察觉:“没事。”

姜妤笙退出书房,去到卫生间洗手。

洗手间不大,但也不算小,姜妤笙站在洗手台前,余光扫到,薄苏也跟过来了。

她站在门外,似在等她出来。

应该是折叠床久未使用,床脚上都是灰尘,她们刚刚打开放置的时候,手上都沾染了一些。

姜妤笙压下水龙头,转身出门,薄苏果然在她之后进门。

“你要……”姜妤笙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回过身,还未开口,不经意间却瞥见薄苏低头洗手的侧脸,有一瞬间,错觉时光倒置,她们又回到了那一年她刚到薄家没多久的那一个雨后傍晚,薄苏领着她上楼,去到卫生间,一个一个打开水龙头,告诉她,哪一边是热水,哪一边是冷水。

那时候,她们之间的氛围,也是这样的沉闷,薄苏的侧脸,也是这样的美丽和出尘。

让她晃神了好几秒。

姜妤笙视线落向别处:“你要洗澡的话,先洗吧,洗完了我也要洗。”

薄苏没有客气:“好,谢谢。”

姜妤笙略一颔首,没再说话,去到了隔壁自己的卧室。

她关上门,拉开椅子,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很努力地想要把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轻巧掀过,可薄苏的动静,却始终搅扰着她。

她听得见薄苏自隔壁的卫生间出去,又进去,而后锁上了门,打开了花洒,水流声淅淅沥沥。

像是一场下在她的心里的大雨。

她无法抑制那一颗随雨萌芽的记忆种子,无法自控地被钩沉起往事,忆起上一次与薄苏这样同层而住,听到她洗澡的水流声,还是十二年前薄苏要离开澎岛的前一夜。

那一天,仿佛是她的世界末日前夕,连薄苏洗澡她都舍不得离开,非要搬个小板凳,争分夺秒地感受她的存在,呆坐在卫生间的门口,听她在里面水流声哗啦啦,她在外面,眼泪哗啦啦。

那一夜,她们久违地又睡回了一张床。

凌晨了,她们谁都没睡着,仰面望着天花板,却也谁都没说话。

夏夜清寂,蝉鸣聒噪,叫得人更心烦意乱。

她终于忍不住,翻过了身,面对着薄苏,问:“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薄霖的公司财务出了问题,还以为自己会一直扎根在这座小岛上,像过往的那几千个日夜一样,如常地生活下去。

薄苏轻声地应:“我不知道。”

姜妤笙听不出她的情绪。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明白,难道这座小岛上就没有一点值得薄苏留恋、惦念的吗?为什么她说离开可以那样坚决,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也可以这样毫无波澜?

难道过往她感受到的那些温柔暧昧,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吗?

她凝望着薄苏,眼泪不争气地就滚落了下来,鼻息沉重。

薄苏终于也侧过了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她乌眸沉静,似蕴着万语千言,又似一潭深水,什么也没有,姜妤笙分辨不清,视野越发模糊。

她气恼地要背过身子,薄苏却伸出了手,第一次主动拥抱住了她。

她身上的香气很冷,说话也总是冷冷的,可是她的怀抱,她的体温,却总是很温暖。姜妤笙忍不住回抱住了她,紧紧地、眷恋地,在她的颈窝里呜咽出声。

薄苏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哭着,像一个木头人。

姜妤笙哭到动情,忍不住在她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咬得很重,说不分明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渴望,亦或是无能为力地痛苦着,又期盼着她能够记住自己。

至少,记得她留给她的这一点痛。

薄苏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吭一声,她只是微微抖了一下身子,呼吸低沉了些,半晌,摸了摸她的后脑,很亲昵地用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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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蹭了蹭她的发顶。

很久以后,她哭累了,哭停了,吸了吸鼻子,从薄苏的颈窝里抬起了头,薄苏才说:“我会给你打电话,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她这才努力地破涕为笑,答应:“好,你答应我的,不能骗我哦。”

薄苏似乎也很轻地笑了一声,眼里有很柔和的光亮,应她:“嗯,我答应你的。”

姜妤笙撒娇,缠着她幼稚地拉钩,薄苏也宠溺地配合了。

于是,姜妤笙把这句许诺奉为圭皋,深信不疑。

她日思夜盼,望眼欲穿,一小时数着一小时、一天数着一天地过,就盼着远方来电、远方来信。

可薄苏却仿若失忆了,又或者说,失踪了。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给她打过两通电话,Q|Q上和她简短地聊过几句,她就再没有音讯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到她被迫离开澎岛,她都没有在校传达室里问到过薄苏的信件、更没有再等到过薄苏的来电。

庄传羽早就预言过:“薄苏肯定就是不想再联系你了。她肯定知道她爸爸的那些事,怕被连累才走的。你别傻了,别想着她了,人家过好日子去了,就你苦哈哈地在这里感动澎岛,别傻了好不好?”

可她就是不信。

不肯死心,有时候像一场慢性自|杀,折磨得人精神失常,偶尔过分乐观,偶尔又极度悲伤。她在这样的日子里不死不活地过了两年,直到薄苏北城的那一句“不认识”,终于给了她一个痛快。

她认清了现实,落进了尘埃,不再幻想能上天堂,也不再受炼于地狱。

只是不明白,薄苏为什么又出现了。

姜妤笙闭上了眼,复又睁开,取出降噪耳机戴上,给庄传羽发了一条问候的信息,而后,她打开了视频网站的纪录片,努力地让晚间生活不受干扰,回归常态。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姜妤笙厚涂了眼部遮瑕,给池棋留了早上她们到的时候她可能会不在餐厅,让她记得带钥匙出门的纸条,便提早出门了。

她先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活虾、猪肉、排骨、凤爪,顺手把往常最后才接收的菜市场订购的食材提前接收回餐厅,而后进了厨房,把刚刚买好的食材,一一做成了精致的广式茶点,之后,踩着时间点,去往码头接收另一批由轮渡送来的食材,最后才又回到厨房,把剩下的两道早点做好,处理完收尾的工作。

在池棋她们来到餐厅吃早餐前,她重新关上了舟稻的门,踩着庄传羽差不多要起床的时间,提着外送袋,去往听风民宿。

听风民宿里还一派未醒的模样,依稀还沉浸在酣然的美梦中。

姜妤笙放轻脚步进大堂,大堂服务台前的服务员听到脚步声便正襟危坐,准备端肃迎客,结果看到是姜妤笙,立马咧开嘴笑:“小妤姐,今天这么早呀?”

姜妤笙弯唇:“早上好。”她晃了晃手中的外送袋,问:“给你们老板送餐,她醒了吗?”

服务员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回答:“还没有,还在睡呢。”

姜妤笙了然:“那我先上去。”

她把特意多做的另一袋外送袋放在服务台上,表示:“你们还没有吃早餐的话,可以试试,可能不是太正宗,但应该不会太难吃。”

服务员惊喜,立刻摆手:“不会不会,怎么会,小妤姐你的手艺我们都尝过的好吗?谢谢谢谢,我一会儿换班了拿去分给大家一起吃。”

姜妤笙笑笑,受了她的恭维,没再多说客套话,转身上楼了。

她不太经常到楼上找庄传羽的,所以之前到楼上找薄苏的时候,第一次还走错了方向,好在庄传羽自住的套房,在次顶楼,就两套,一左一右,她住左边,很好分辨,不需要她多做功课。

她轻车熟路地到了房门口,在门外轻敲门。

房门内很快就传来一声慵懒的:“门没锁,进来。”

姜妤笙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里,窗帘是半开着的,一切事物都浮沉在明暗之间。

庄传羽趴着,身上搭着条空调被,侧脸对着门外,发丝凌乱。看见是姜妤笙,她哼了一声,转开了头,把那张风情的大御姐脸埋在枕头里,闷声:“你来干嘛。”

姜妤笙无声地笑。

她走近,坐在庄传羽的床沿,柔声说:“我来负荆请罪。”

庄传羽又是一声“哼”,却是没说什么负气话。

姜妤笙看得出,她的气大抵是消得差不多了,声音放得更柔,哄:“带了你喜欢吃的广式茶点,起来吃饭吧。”

庄传羽嘴硬:“不吃。”

姜妤笙诱惑:“真的不吃嘛?有虾饺、有凤爪、有烧麦、有糯米鸡、有豆豉排骨,都是我早上特意去市场上挑的新鲜食材,刚刚蒸好,新鲜出炉的。”

“哦,还有云吞面,再放一会儿,可能就烂了,不好吃了。”

庄传羽猛地翻身坐起:“别说了!”

姜妤笙闭嘴,眨巴眨巴眼睛。

庄传羽睨她两秒,终是绷不住,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不完全是重色轻友。

其实昨天晚上回来,她哭过一场,听了一个小时的歌后,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再好的朋友,也难干预对方的感情生活,这个道理,拜姜妤笙所赐,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只是因为对方是姜妤笙,她太心疼她了,所以关心则乱,有失分寸。

冷静下来后,她火气就消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姜妤笙心软,是个善良、体面的人,对所有曾有恩于她的人,都有情有义。不识趣、不识相的是薄苏,她做什么和姜妤笙置气、反向为难她呢?

她说服了自己,雨过天晴,春光明媚。

“你等着,我去刷个牙洗个脸。”她迈开大长腿下床,跨进套间里的卫生间,开始顾自地洗漱。

姜妤笙好脾气地应:“好。”帮她把外送袋里的餐点都取出来,摆放在不远处的飘窗矮几上。

矮几旁的窗台上,放着一本夹着书签翻阅了一半的书,姜妤笙看书脊上的名字,是一本前不久她才在沈珈禾的书单上看到过的书,当时庄传羽还说,你们看的这些书啊,我真是一本都不想看,一看一个不吱声——睡着了。

姜妤笙莞尔,心如明镜。

卫生间里,庄传羽忽然一边拍着水,一边探出头来,问:“刘奶奶的手术,还没有排上号吗?”

姜妤笙笑意微敛,露出些许担忧:“没有。”

自从那天去看望刘奶奶,约好了号,做了第一次检查,确定了是有肾积水,可能是尿路结石堵塞了尿管导致的,两人又去了几次医院,做了一次体外碎石无效后,就准备转微创手术了。但是第一医院床位太紧张了,只能先办理住院手续,人在院外排队,把住院后才能做的术前检查都先做了。

当时说,最快一周,最慢一个月会通知入院,然而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依旧一点音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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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传羽猜测:“我估计是被人插队了。我昨天听前台的晓琳说,她朋友的一个阿姨,最近也查出了尿路结石,要做微创,也在市第一医院。她从检查结果出来,到住进医院,前后就一周的时间,比你们还晚排的。”

她把化妆棉扔进垃圾桶,开始抹乳液:“要不然我还是找我爸托人问问,看能不能别被人往前插了?”

姜妤笙犹豫,没马上应好,也没马上应不好。

庄传羽知道她不爱麻烦人的性格,替她拍板:“就这样吧,我们再等两天,还是没消息的话,我们就自己想办法。”

姜妤笙确实也很担心拖久了不好,只好麻烦她:“好,那谢谢你和叔叔了。”

“哼。”庄传羽笑,在飘窗上坐下,故作为难:“只口头上说说可不行。”

姜妤笙也笑:“那大小姐还有什么指示?”

庄传羽骄矜,提起筷子:“也就坐下随便陪我吃几口吧。”

姜妤笙轻笑出声,顺从地坐下了。

两人在飘窗前就着朝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享受完了一顿早餐。期间庄传羽没再提起过薄苏,仿佛昨晚因她而产生的不愉快从未存在过,姜妤笙便也没再特意提起,更没开口帮薄苏要钥匙。

她想,薄苏总该会自己解决的。如果没有办法,那她知难而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着实没想到,她高估了薄苏,又或者说,她低估了薄苏,低估了她顺势而为的心思——

当天晚上九点多,食客渐少,临近打烊前,她又在服务台前见到了薄苏。

她戴着口罩,散着乌发,穿着一袭裁剪合宜、楚腰纤细的优雅长裙,手上提着一个电脑包,袅袅婷婷地进门,气质出众得引人注目。

姜妤笙错愕。

薄苏在她的注视下走近,微微松动眉眼,冷情的眸底便有浅淡的笑意流转。

“我去一方喝咖啡了,没有钥匙,回不去。”她平声,略有些歉意。

姜妤笙:“……”

第25章

“所以,你今天没有去找传羽吗?”姜妤笙难免蹙眉。

暖黄的灯光下,她眸底流溢的不悦与微愠生动而凛冽,薄苏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下。

“找了。”她说:“我就是从听风过来的。”

“那?”

“我联系不到她。电话和微信,她都把我拉黑了。我今天去了听风几次,几次前台都和我说,她不在。”

她也没有办法在前台大厅长久地等候。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庄传羽的指示,前台不欢迎她在大厅久坐,屡屡在她等待的时候,过来委婉地请她离开,说是担心她被人认出来,会对她的人身安全造成风险,她们担待不起。

姜妤笙:“……”

传羽的拒绝,可见一斑。她抿唇,犹豫要不要直说:“那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传羽是不可能把房子租给你的。”

她和池棋的书房更不可能借她常住。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至多再容许她今晚留宿一晚。

余光却瞥见薄苏身后不远处的顾客用餐区,有一桌顾客似结束了用餐,正纷纷起身,应该不一会儿就会往这边走来。

姜妤笙只好先止了话头,妥协:“我们还没到打烊时间,我把钥匙给你,你先回去吧。”

她拉抽屉,准备拿钥匙,薄苏制止:“不用,我等你们一起。”

她偏头,遥望了一眼楼梯尽头的方向,问:“楼上还有位置吗?我可以上楼等。”

姜妤笙微怔,薄苏解释:“你们还没有回去,我一个人进入不太好。”

姜妤笙:“……”

这时候倒是礼数周全,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了。

不远处的那桌顾客果然往这边走来了,姜妤笙怕她又被人认出来,横生波澜,便不再浪费时间:“二楼的位置都空出来了,你可以随便坐。”

“好,那你先忙。”薄苏也注意到了走近的人群,她略一颔首,提着电脑包,微微低头,和即将到来的顾客错身而过,施施地往楼上走去了。

顾客们在她离开后,如预料般地抵达。

“刚刚走过去的是不是什么网红啊,发质、身材好好,感觉好漂亮啊。”有女生回头,遥望她走过的轨迹。

同行人笑她:“干嘛,你冲上去看一眼呗。”

女生好笑:“那你不得说我想趁机逃单吗。”她收回眼,不再关注,拿出手机递给姜妤笙:“你好,结账。”

姜妤笙敛神噙笑,礼貌应对。

顾客结完账、领完小礼品离开后,静止不动好几秒,姜妤笙还是忍不住跟着遥望了一眼楼梯尽头的方向,不自觉地攥紧了鼠标。

*

九点过半,顾客走尽,门口挂起了【停止营业】的标牌,姜妤笙检查好一楼的窗户和卫生情况,准备去往二三楼检查,顺便通知薄苏可以走了。

二楼清清静静,只听得楼梯尽头传出来的一点隐约键盘声,在提醒着楼上薄苏的存在。

姜妤笙心绪繁乱。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从昨晚开始,也或许,从薄苏的反复出现开始,就像一团被反复扯乱的毛线球,无序地铺摊在盘子里,随着薄苏的每一次出现、反复出现,被越扯越乱。

不想理、不愿意理,甚至觉得,没有必要理。

怕越理越乱、越绕越深,反而把自己困进去了。

她尝试继续做一个闭目塞耳、无知无觉的人,若无其事地往楼梯上走。路过二楼楼梯转角平台处的明信片墙时,不经意的一眼,她似乎扫到了什么。

怔了怔,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回头定睛看去。

不是错觉,昏暗的灯光下,明信片墙上确实是多了一张票根模样的异形明信片,落款为——薄苏。

不是专门的文创精品店,明信片墙上,明信片本就不多,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白底黑字,所以这一张造型独特、色彩鲜明的明信片,挂于其中,便显得过分突兀、格外抢眼。

姜妤笙心脏停跳一拍。

她不受控制地走近了一步查看。明信片似乎是上周在乌城举办的一个电影节的周边纪念品,上面什么箴言与赠言都没有写,只有一个电影节的纪念印章和寥寥的“薄苏”两个字落款。

签名清隽飘逸,不是上次她签给粉丝朋友们的艺术花体字,是她曾在她的试卷、作业本、课本上见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规整模样。

姜妤笙眼睫颤了颤。

她抬起了手,不由自主地想要触摸那两个字,几乎要触碰到了,但最终,还是止住了。

薄苏明明什么都记得,那两年里,却仿佛什么都不记得。

像酷暑过后的蒲扇,严冬过后的暖被、连余烬都冷却后的徐徐风吹,迟到的糖果,已经过了赏味期,入不了口,下不了咽,除了徒添怅然,有什么意义?

姜妤笙收握起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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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手垂落了下去,静立几秒,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继续往楼上走。

楼上右边靠窗的最后一桌,薄苏摘了口罩,正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在笔记本触摸板上滑动,神情专注,似在工作。

姜妤笙在远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偏移开,在墙边木质装饰板上敲了敲,提醒:“可以走了。”

薄苏闻声抬头,不自知地舒眉展眼,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答应:“好,我收一下就能走。”

说着她就合上了电脑,站起了身。

姜妤笙几不可觉地在她的笑容里怔了一下,随即不甚在意地表示:“没关系,你不用急,我还要再上楼检查一下。”

薄苏应:“好,那我收拾好了下楼。”手头动作却没有放缓,利落地把电脑放进了包里。

姜妤笙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径直朝三楼走去。

*

接近十点钟,一行人都收拾妥当,披星戴月地往住宿处走去。

夏风习习,人影稀稀,海浪声若隐若现,澎岛恍若又变成了记忆中安闲的小岛。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姜妤笙和薄苏走在前方,池棋、钟欣、韩冉、郑耘她们都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给她们留足了空间。

时不时地,后方会传来隐约的笑语声,前方却是一派沉寂。

姜妤笙没有太多的交谈意愿,薄苏偶尔开启话题,姜妤笙也只是淡淡地应两句,就此结束话题,根本没有给她深入展开的机会。

走出好远,薄苏终于切入正题:“昨天晚上打扰你们了。”

姜妤笙很淡地收下:“嗯。”

薄苏表示:“今天晚上我去珈禾姐那边住,拿了行李就走。”

姜妤笙愕然。

她脚步微顿,侧目看向薄苏,确认:“珈禾姐?”

薄苏点头:“嗯。”她解释:“她那里刚好有一间客卧,一直空着。”

沈珈禾是租了一整栋别墅开咖啡厅的,三楼一整层,都是她一个人自住的,确实很有余裕。

但姜妤笙不免为庄传羽担心。

她可以想象得到庄传羽知道这件事该有多气恼。

她不得不多问了一句:“是今晚,还是?”

薄苏说:“我租下了。”

姜妤笙:“……”

“你……”她想说些什么,劝她离开,可启唇,却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她来澎岛,给出的理由是为了调理睡眠;她租到了房子,依托的是她自己与房东的交情。似乎她怎么说都有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嫌疑,都不合适,都没有立场。于是最后她只能缄默。

薄苏没有说这边的顶楼她退不退租,姜妤笙便也没有问。

两人间又陷入了无声。

空气中只余脚步声响荡,好一会儿,薄苏再次主动,问:“怎么会想到做餐饮?”

记忆中,姜妤笙也没有进过几次厨房,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表现出过对烹饪有特别的兴趣。

姜妤笙言简意赅:“机缘巧合。”

薄苏没有退却,追问:“那怎么会想到回澎岛开?”

姜妤笙微微沉默,才应:“因为合适。”

之前有过一段时间,澎岛客流量骤减,岛上许多店铺都倒闭了,为求出租,许多店面租金都做出了优惠让步,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场的。

“况且,传羽在这里,陈曙在这里,很多朋友都在这里。”

不论如何,澎岛都曾是她的桃花源地,承载过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但这句话,她不愿意告诉薄苏。

陈曙。

薄苏在心底里重复这个名字,眼前浮现起少年离开澎岛,外出打工前,攥着一封信和一枝花在别墅门口长久徘徊的身影。

她不自知地蹙眉:“他现在也在澎岛吗?”

“嗯,偶尔回来。”

“在做什么?”

“创办了一个奶茶连锁店。”姜妤笙神色里有了淡淡的笑意,是为朋友取得了成就而感到的真心开怀。

薄苏注视着,红唇抿紧,拎着电脑包的左手指尖泛出青白,没再说话了。

好在住宿处也没几步路就到了,两人间的无言,也不算太尴尬。

姜妤笙开了门,领着薄苏上楼,进门,而后看着她把行李箱拉出,道谢,道别,出门,下楼梯。

除了疏离的客套话,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对薄苏说。

薄苏走后,她关上门,返身回书房。

书房里,薄苏似乎早上出门前就打扫过卫生,折叠床安放过的地方,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折叠床也已经工工整整地折叠好,放回原先那处不显眼的角落里了。

只有空气里残存的、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木质调冷香,还在锲而不舍地彰显着薄苏的曾经到来。

姜妤笙微微走神。

记忆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小妤姐?”池棋忽然探身进来。

姜妤笙侧身回神:“嗯?”

池棋问:“薄老师走啦?”

其实她们撞上薄苏出门了,只是明知故问。

姜妤笙应:“嗯。”

池棋踌躇几秒,吞吞吐吐:“小妤姐,你……和薄老师……嗯……”她似乎在斟酌措辞。

姜妤笙浅浅笑,眼神温和:“嗯?”

池棋心一横,鼓起勇气,求证:“你和薄老师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姜妤笙眼眸静了静,否认:“不是。”

池棋从十八岁开始跟着她,从模具厂到舟稻,从鹭城北区到澎岛,几乎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她把她当亲妹妹。

她不想骗她。

她坦诚:“我以前喜欢过她。”

池棋震惊,睁圆了眼睛,明显有一个“啊”字在嘴边欲出又止。

姜妤笙淡淡笑,反问:“不能接受吗?”

她态度平和,眼神宽容,仿佛她不能接受,也只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池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她解释:“我只是有点没想到。”

“那……那现在呢?”她小心翼翼地关心。

姜妤笙唇畔的笑意淡下。半晌,她说:“我不知道。”

她无法一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下去。她应该面对,也必须承认,她还是会被薄苏吸引,还是会对她动心,会被她牵动情绪。

但是,喜欢一个人,和我不愿意再喜欢这个人,可以是同一件事吧。

第26章

薄苏拉着行李箱离开永城路三十三号后两天,姜妤笙终于接到了鹭城第一医院的电话,通知她,床位空出来了,明天可以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了。

于是姜妤笙分秒没有耽搁,和池棋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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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才子书库网,www.cz4g.com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a href="http://www.cz4g.com">才子书库网<a/>www.cz4g.com提供的《山南水北》 20-30(第10/19页)

十天的班,第二天就带上了必要的行李,陪着刘老太太去第一医院住院准备手术了。

薄苏完全不知情。

她一直在鹭城中心城区陪秋源应酬。

因为先前租住永城路三十三号时麻烦了秋源的助理,所以秋源知道她人在鹭城。正好她拍《食在四野》第二季,有一个单元准备在鹭城录制,正在进行前期的筹备工作,便央她牵线搭桥,介绍她与她因录制《山水之间》而已联络好了关系的当地各部门人员认识,薄苏不好推辞,只好应下了。

她忙碌了两天后,堪堪处理好了秋源那边的事和自己手中的案头工作,才抽出时间,回到澎岛,履行要请沈珈禾吃饭的笑言。

沈珈禾其实觉得没必要这么客气,虽然如薄苏入住前打过预防针的那样,庄传羽真的不太欢迎她来澎岛——她过来玩时偶然得知这件事后,莫名其妙地和她闹了一通脾气,一副要气秃噜毛的模样,但沈珈禾没有真的因此困扰。

因为过后没多久,庄传羽就主动打电话道歉了,表示自己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喜恶问题,干涉她与别的朋友的交往。

她说得有几分诚恳,又有几分不愿意显露出来的委屈。

沈珈禾忍不住好笑、好气,又心疼。

她也放低了姿态,和庄传羽解释,她不是有意的。她是和薄苏先闲聊,薄苏问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房源推荐,或者酒店也可以,她要长租,只要房东或者酒店可靠、有保密精神就好,她顺口说自己还有一间客房空着,有需要的话可以给她应急,之后薄苏才好意提醒的她,庄传羽可能会不太高兴。但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好突然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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