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相见(1 / 2)

('许,是绿玉的本姓。

当年她被拐子卖到师府里,问她家在何方、家中几人,一概不知。她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是许家的女儿。

师棋如此回,师杭则很快了然于心,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恍惚。绿玉在旁焦急解释道:“姑娘,并非奴婢有意隐瞒,只是公子一路遇险受惊,初来饶州后又实在无法……”

“我晓得。”师杭止住了绿玉的话。

观之,观棋不语,乃真君子也。显然,绿玉是决心一辈子严守这个秘密的。

大家都是逼不得已,她不会因此埋怨任何人。

此时此刻,师杭真怕啊,生怕眨眼间眼前之景便皆成幻象。于是她仔细盯着面前半大的清俊少年,默不作声看了好半晌,方才开口缓缓道:“师棋,我是师杭,你嫡亲的阿姐。当日城破失散,我许诺过定来寻你,今日正是践诺之时。“

话音落下,霎时,师杭在师棋的小脸上看到了各色神情变换——震惊、伤痛、无措……他似乎骤然回想起了那些残忍血腥的旧事,可挣扎到最后,他的脸上却只余下了一种神情。

是质疑。

“……你不是我阿姐。”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很坚定,像是在说给心底的自己听:“我阿姐她早就死了!”

师杭不可避免地被这句话刺痛了,她的手紧攥成拳,手心却沁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是绿玉千里迢迢领他闯出了一条生路来,在阿弟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她这个所谓的亲姐又在哪儿呢?

“绿玉说我死了,是为了保护你。”幸而师杭向来性子沉静,这些年来也算见识过了大风大浪,很快她又对师棋道:“你可以始终这样想,但我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也是事实。”

师棋恼火得很,立时回嘴质问道:“你若没死,为何如今才来寻我?”

师杭顿了顿,并不因他是孩子便有所隐瞒,直言答道:“我为叛军所掳,受制于人,绝非弃你不顾。”

闻言,师棋的面上很快又布满了震惊。他的眼眶里蓄着泪,泪珠却一直倔强地不肯落下。师杭见了他那幅神态,心中又愧又悲,再吐不出半个字。

一旁的绿玉实在看不下去了。好端端的喜事,怎么就莫名闹成了这般?

“弈哥儿,你原不该如此的。”她蹲下替少年抹去眼角的泪,带了几分肃色循循劝道:“姑娘为了找你,吃的苦不比咱们少。你怨她,是错怪了她,更是伤她的心。”

“或许这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了,但往后总会好的。血浓于水,姑娘比我更疼爱你,她会带你回徽州去,难道你不想见见爹娘吗?”

可一向懂事的师棋今日却一反常态。听了绿玉的话,他居然恶狠狠地瞪了师杭一眼,旋即高声抗拒道:“我不想!我不要跟她走!”

还不待绿玉反应,他又十分认真地发誓赌咒,俨然是决心已定:“阿姐,我要跟你一起留在饶州。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你应过我的,便是天塌下来,生也好死也罢,咱们一家人从今往后永远不分开。”

闻言,师杭险些站立不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以手撑椅,难以置信地对上师棋的眼神,那里面尽是漠然与防备。

其实在启程来江西前,张缨便提点过她,要做最坏的打算。可以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撞后,至少要有接受结果的勇气。

“……对你而言,寻到师棋是填补缺憾,可师棋他只是个幼失双亲的八岁孩子。你的到来于他而言,是又一次天翻地覆的变故。”

变故是什么?是意料之外,是不被期待。

她也是千里迢迢来此,这般局面,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师杭唇色泛白,面色难看至极。绿玉还想再说什么,可刚欲开口,门外守着的婢女便略显慌张地叩门,分明是有要事须禀。

饶州本就不是十分太平的地界,当下,众人皆不约而同噤了声。绿玉理好衣衫步至门前,门开,婢女立时便恭敬道:“夫人,方才守卫来报,说是将军已然回城了。”

绿玉闻言,心中惴惴不安。

这会儿天光仍亮,符光白日方才出城,细算下来,恐怕是未及彭蠡湖,半路便掉头折了回来。难道是有敌来袭?

“城外可有异动?”绿玉急切追问道。

婢女闻言摇了摇头,只道城外一切太平。然而,还不待绿玉略松口气,婢女接下来的话却如石破天惊般,惊得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禀夫人,回城的并非城中人马,领头的也不是咱们将军。听守卫说,抚州城被攻下了,龙兴路大小官员尽降,江西行省改旗易帜,打的全是孟字旗……”

屋内的师杭闻见,猝然起身。

“夫人,是孟元帅回城了!”

……

符光出城不足五十里,便被红巾军的队伍给截住了。

来者是受命于齐元兴主攻抚州的吴宏。他骑着高头大马,神采飞扬,一见符光便笑吟吟拱手道:“符将军,赶得好巧,在下正要去城内寻你呢。”

符光不解,只听吴宏继续道:“江西丞相胡廷瑞并抚州守将邓克明现下皆在我军作客,将军不如行个方便,于饶州设宴款待诸位同僚,如何?”

同僚?

符光愣怔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吴宏的言下之意。

“抚州竟已攻下了?”符光难以置信:“那胡庭瑞他……”

吴宏颔首,波澜不惊道:“邓克明其人狡猾,昨夜诈降,孟元帅得知此情后,率军夜奔二百里,于今日天明时进入抚州。邓克明欲弃城遁逃,却被元帅所擒,另俘虏其属将祝宗、康泰等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抚州既平,胡廷瑞不得已而降,进献龙兴路。丞相有令,改龙兴路为洪都府,命孟元帅为江西行省参政,暂领洪都军务。”

符光被这一连串消息惊得回不过神。

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吴宏与邓克明对峙半月有余都拿不下的抚州,竟被孟开平轻而易举收入囊中……直到回了饶州城,他还恍恍惚惚犹在梦中。

“符将军。”孟开平一身铁甲,向符光冷声吩咐道:“今夜这宴,便设在你府中。我已着人下帖,届时来客一律不准携刀刃进府,违者立杀。”

此人已一天一夜未眠了。昼夜急行,鏖战方休,本该是疲态尽显之时,可他孑然负手立在那儿,竟无端教人心生惧意、肝胆皆寒。

似这般英勇无匹的郎君,若再给他十年,史书又会如何载?

符光思及此,喉中有些发苦。

符府内外守备森严,气氛凝滞。齐文正这会儿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无暇寒暄,便与孟开平前往正厅议事去了。符光领命后,思来想去,还是欲先回趟后院,结果就在通往内宅的垂花门处,他一眼便瞧见了自家夫人。

“夫君!”绿玉也瞧见了他,可她却被守卫拦在门外,无可奈何:“这是怎么一回事?”

府中的守卫全换成了杀气腾腾的生面孔,又不许人随意走动,绿玉见状简直心惊胆战。符光当下忙快步上前挥退守卫,携了绿玉的手,安抚道:“夫人莫怕,是孟元帅率军入城了。今夜府中将要宴请洪都一路官员,这些人大多是陈友谅的部下,若谈得拢,便可当面受降;若谈不拢,怕是一场刀光剑影啊。”

说罢,他又避到一旁,叮嘱绿玉道:“我瞧着齐文正并其家眷都来了,赴宴难免,你且去梳洗装扮一番。还好弈哥儿今日留在书舍,不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君。”

符光的话语被骤然打断。他低下头,只见绿玉面如白雪,怕得失魂落魄不成样子。

“弈哥儿他……已经回府了。”她抖着唇,带着哭腔,近乎渺不可闻道:“还有姑娘她、她也来了,现下已被困在府中出不去了……”

哪位姑娘?

符光下意识还想再问,可一对上绿玉的泪眼,电光火石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老天爷。

他呆立片刻,旋即回首望了望正厅的方向,似乎都能望见孟开平那张煞气横生的冷脸。

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

这回可真是凑成一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内室中,落针可闻。内室外,灯火通明。

绿玉独自去了良久,现下夜色稍暗,宾客纷至沓来,师棋则在房中不住地踱着步。

一想到绿玉走前嘱托他俩的话,他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师杭却端坐在一旁默默瞧着他,时不时抿口茶水,模样平和又淡然。

“你怎么不怕?”

师棋实在忍不住了。他虽稚气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于是停下团团转的脚步,狐疑道:“阿姐说那孟开平和你有仇,你就不怕被他抓住?”

师杭闻言不禁轻巧一笑,放下茶盏。

“难道我怕了,他便会走吗?”她反问一句,眼角眉梢有些许凉意。

师棋没想到她会这样答,但哑然之后转念一想,倒也有理。

怕有什么用呢?

君子不重则不威,越是怕,反倒越容易出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罢,师棋莫名也沉稳坦然多了,师杭见状不禁含着笑意道:“如此才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样子。不管你姓师也好,姓许也罢,家中可没有一个是怯懦好欺的。便是稍后那孟开平破门而入,你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哭鼻子,否则可要羞死了。”

这话略带几分打趣,师棋面颊一红,撇嘴哼了一声。而后,他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开始打量起这位久未谋面的阿姐。

她穿戴简素,容色却极美,依旧似他斑驳回忆中的那个人——师杭生得其实是很像母亲杭宓的。

只不过因为如今认得杭宓的人越来越少,且又并没什么人会在师杭面前主动提及,所以恐怕连师杭自己都不大晓得这一点。

她们生着一样柳叶似的黛眉、春水盈然的杏眸,就连说话的语气腔调都那么像……

师棋越细看越觉得心里难受,于是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前院应当已经开席,余下的时辰不多了。

“弈哥儿。”沉寂半晌,师杭望了眼窗外摇曳的烛火,突然开口道:“你可知孟开平与你是何关系?”

绿玉显然是没同他提过这些的,师棋听后默了片刻,摇摇头。

“我只晓得姐夫如今是他的下属。”师棋一五一十道:“听说他打仗十分厉害,更从不纵兵伤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弟实在被保护得太好了,师杭暗暗叹惋,绿玉似是要为他重新造一个富贵温柔乡出来,不愿让他再沾染分毫愁苦。可是这样,真的是为他打算吗?

论情,师杭是不该做这个恶人的,可她仅仅只犹豫了一瞬,便脱口道:“当年,正是孟开平率军攻破了徽州城,爹娘才皆因兵败自刎。”

师棋霎时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他喃喃道:“姐夫明明说孟元帅他……”

“所以,这世上之人从不是非黑即白的。”师杭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恨我,不是不该。可若这么计较下去,符光降了孟开平,又怎么算呢?”

如今的结果,已经够好了。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也算不明白。

“难道我要恨你们所有人吗?难道你往后要仇视绿玉与符光吗?”

她不会的,她再也无意谈恨。并且希望师棋也不要将光阴蹉跎于无边怨恨。

偌大的房中此刻唯有姐弟二人。师杭走到师棋面前,温柔至极地望着他,像是在透过他望向逝去已久的爹娘。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便是血浓于水,也不该强拗其志。师杭想,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们去做,师棋将来的人生就由他自己做主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骤然横生枝节,可惜了。今夜若能安稳度过,我便要暂且离开饶州了。你的心意我已明了,既如此,便好好陪着绿玉罢。”

师杭轻轻抚了抚少年的发顶,这一回,师棋终于没有闪躲。

他虽不完全懂得,但他听得出,她是在同他告别。

“听绿玉说,你不爱舞刀弄枪,只爱捧书长读。我希望这是你自己的心思,而非为了旁人。”

“虽说咱们师家与杭家从来以读书立身,家风甚严,但顺应天性方得始终。无论你想习文或是习武,切记尊师重道,莫要半途而废。选好想走的路,只须一直不惮劳苦地走下去,终将雾散雨歇、拨云见日。”

“若你当真愿作一书生,舍中那位梁先生我也有所耳闻。其人注重时论,不尚浮文,跟着他学定是极好的,但饶州总归只是一隅而已。待你再大些,定要去亲眼见识这纷繁天下。也许人心险恶,世道不古,但切身体悟过,便不会后悔活这一遭。”

“这是阿姐对你的忠告。”

眼角的泪晶莹剔透,师杭压下心头苦涩,张开手,温柔将师棋揽进怀中。

“你可以不成才,但至少,要成人。”

“不要做软弱的人,要成为有志向的人,要成为谦卑仁慈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棋丝毫抗拒不了这个拥抱。犹记上回阿姐抱他,他们分离了叁年有余,那么这一回,他们又要分离多久?

他倏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真正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来得及同她说。

方才那些过分伤人的话,绝非源于对她的痛恨。他真的一点也不恨她,他只是等了她太久太久,以为她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阿姐!”

少年猛地嚎哭出声,也扑进她怀里环抱住她:“不要走!留下来,求你了……”

窗扇微动,月上柳梢。

卧房外的庭院中,桂树飘香。张缨倚在树旁,听着房内传来的细微哭泣与低诉声,不禁感慨万千。

“这姓孟的背时鬼可真会挑日子!”燕宝先忍不住骂了一句,替师杭打抱不平:“好容易来一趟,难得姐弟团圆,少说也该呆半月再走,眼下却逼得小姐不得不连夜便走。唉,简直是阴魂不散!”

张缨啧了一声,也觉得有趣得紧。在徽州时,孟开平是一路之长,到了江西,他竟又成了此地老大。山不转人转,倒正应了缘分二字。

“且看阿筠如何选罢。”张缨看向紧闭的房门,定了定神:“无论如何咱们是不能久留的,若她今日不走,便只能先在此分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留师杭一人在此,只要她小心行事,未必会立时被孟开平发现。但南雁寨的人眼下还匿在城郊处,孟开平回城后虎视眈眈,数万兵马在周遭安营扎寨,随时都可能暴露他们的踪迹。

因小失大,这是张缨绝不会犯的错误。她希望阿筠也不要教她失望,害大家陷入两难的境地。

约莫又等了两刻钟,人声渐沸,前院席面已经开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府中人多眼杂,戒备稍松,相较而言最易脱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在张缨暗下决心欲要离去之时,房门顿开。

“久等了。”

师杭款款步出,眼角微微泛红。

张缨见只她一人出来,屋中也安静,难免奇道:“那臭小子呢?可别让他哭哭闹闹的,坏了咱们大事。”

闻言,师杭颔首回道:“放心,我使了些燕宝给我的迷迭香,已哄他睡下了。”

看来是好生告过别了。张缨没料到这丫头办事竟这么谨慎周全,不由噎了一瞬,但回过神后,她很快便将包袱里藏着的衣衫丢给师杭。

“若错过此宴,便难觅时机了。”张缨利落安排道:“我与燕宝扮作小厮自寻路走,你则扮作婢女,从采买必经的侧门走。我已打探过了,阖府唯有那一道门看守之人最少,你一贯机灵,想来混过去不成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出府后,你便一径向东。直到瞧见家笼饼店,再向右侧巷子复行一百五十步,叩门七下,前叁后四。咱们就在那里会合。”

师杭细细记下了,可交代完,她还是压不住心头疑虑问道:“你们方才是如何进来的?为何不一道走?”

张缨无奈咬牙道:“大小姐,我俩正是险些翻墙被抓,这才另谋他法的!幸而那守卫眼力不大好,还以为自个儿撞鬼了……嗐,不说这个了,总归现下便是有功夫在身也不好使了。除了这间后院以及侧门处没什么人,整个符家门墙根下处处守的都是人,孟开平也不知发哪门子癫!”

毕竟这儿好歹算是符家的府邸,张缨想,他大爷的符光真是个任人拿捏的软蛋,连家被围了都不敢吭声,可耻啊!

“听说他们是为了防备降将叛乱。”燕宝苦笑:“不过降将皆强令缴械,搞这么大阵仗确实少见。”

闻言,师杭的神情有些古怪。

火烧眉毛,没工夫谈论下去了,再谈,他们叁个就成了孟开平的意外收获了。

张缨思定便不再拖延,守着师杭换好衣服,最后道:“若你先至,房中无人切莫外出,将门锁好安心等着我们就是了。”

师杭认真点点头,叁人就此分为两路,各行其事。

要说做这样潜逃般的隐秘事,师杭倒也不算是头一回了。未免惹眼被人叫住,她还特意端了碟零散果子在手里,装作刚从宴中撤下。就这样,师杭一路低垂着头,脚步切切,很快便到了侧门附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采买通常是有固定的丫鬟婆子负责,有些是厨下的,有些是主子房里的。若说这夜幕时分出去买个什么花儿菜儿,怪异得很,任谁也不会信的。

师杭躲在假山后,将手里的盘子搁在地上,从袖中取出绿玉塞给她的腰牌。

既如此,便要想个不好拒绝由头才行。

她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师棋头上。

侧门处的两个守卫都不是符府中人,而是孟家军的人。因着孟开平连年南征北战,拿大大小小的仗当家常便饭应对,以至于他手下略有些头脸的将士皆为百战之功。

寻常护院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汉子迥然不同,其区别,只须着眼一看便知。

杀过人,眼神中透出的是狠意,而常常杀人,眼神中甚至连情绪都不会有——

“站住。”

男人一手立枪,一手阻拦,十分警惕道:“无令不得出府,你不晓得么?”

来者是个小丫鬟,她畏畏缩缩的,瞧上去惧怕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我是得了令的……”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声音细若蚊吟:“这是夫人给我的腰牌……我是伺候许公子的……”

守卫早对府中有几人了如指掌,他冷冷看了眼腰牌,继续循例追问道:“何事?若无要事便明日再说!”

小丫鬟闻言,头垂得更狠了,差点缩进自儿衣衫里。天色太暗,守卫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和雪白的后颈。

“公子从书舍回得匆忙,有册子落下了……”她抬袖抹了抹泪,啜泣道:“公子、公子说,先生布下的功课,他必得今夜温书才成……误了此事便撵我出府……”

守卫被她哭得烦,掏了掏耳朵凶巴巴道:“那怎么不使唤书童去?”

小丫鬟顿了片刻,旋即为难道:“只因我刚巧在旁奉茶罢了,大人莫怪!若不成我便再另唤人来……”

说着,她哽咽住,似是又要再落几百滴泪方休。守卫本想由她折腾,可旁边另一人突然出声提醒道:“罢了,放她出去罢。丁统领说了,旁的门不准随便出,咱们这儿不让人进就成了。”

守卫一想也是,大多人马都去了其余几个门,按规矩办事又不出错,他还多费口舌为难人家作甚。

“走走走。”他开了门,催促道:“早些回啊,姑娘家家走什么夜路,这许公子也真是的……”

然而他虽然让了路,半晌却没听后面有动静。守卫转身,见那小丫鬟还傻乎乎定在原地,不由纳罕道:“怎么还不走?方才不还着急上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小丫鬟怔怔抬头,像是刚被惊醒了般,下意识啊了一声。

但很快,她立马又低下头,嗫嚅留下一句多谢,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只那略略抬头的那一眼,守卫便看呆了,等回过神,他本想再跟同伴说些什么,结果见同伴也探着头不住地盯着门外张望。

“乖乖,长这么好看……”守卫遥望女子的窈窕背影,忆及方才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忍不住道:“这样的丫鬟放在房里,能专心温书么?”

此时此刻,逃出府外的师杭并不知道他们的议论,她只知道,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似藤蔓滋生。

她不敢停下脚步,直到跑进了约定的巷子,直到冲进房门落了锁,心里的预感也没有消散半分。

这厢,师杭背靠着门板,蹲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真的好险,只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她凝视着脚下的阴影,在心底诘问自己,为何会无端失态,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胸腔里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得猛烈,师杭强逼自己压下所有的慌乱与不安,沉下心细想——似乎自一开始起,很多事情便不对劲了。

原因无他,只是太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并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但饶州之行却处处给她一种顺风顺水的感觉。顺得太过,便莫名透出叁分诡异,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在始终推助着她们向前。

当初收到江西的战况后,张缨便立刻遣了队人先行一步,而她与师杭则稍慢几日才动身。结果从太平至江西的这一路,她们没有遭遇任何麻烦,从头至尾,寨中人手都没有与她们断了联络。前方每叁日传一封信,半日都没有误过,更没有一丁点示警。

然而来到饶州后,意外就此迭起。先是符光不在城中,后是孟开平骤然回城,她们一众人等慌乱失措宛若惊弓之鸟,整个符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却偏偏有一处疏漏……

师杭双手冰冷,额间却微微发汗。她隐约觉得自己就快触到那个答案了,可就在此时,门响。

“咚,咚,咚。”

很轻,是叁声。

“咚,咚,咚,咚。”

又是四声,暗号无误。

这门严严实实,连一丝光也不漏。师杭清楚知道自己是应该立刻开锁的,张缨她们在外面等着,她长久不开,只会让她们以为出了变故……

可若是,门外之人根本就不是张缨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缓缓站起身,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门板上止不住地发颤。顷刻间,耳边又响起了叩门声。那人的指节叩在门板上,却像是命运的鼓点落在她头上,催她认命一般。

师杭突然笑出了声。

下一瞬,她便一把拉开房门。见了面前立着的男人,多余的话分毫未说,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孟开平!你当真好手段!”

——————————

————————————————

是不是完全没想到哈哈哈,从头到尾都是小孟做的局!简直给他牛死了!

不过之前就说过,其实叁个杭杭的策略计谋加起来约等于一个小孟吧,杭杭已经top级别很聪明很谨慎了,但毕竟小孟是靠脑子混饭的。吃一堑长一智,围则必阙,永不过时。

小孟belike:呜呜呜我先捂脸哭一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巴掌干脆又利落,结结实实打在孟开平脸上,将他的脸都打偏了过去。

门外此刻局促非常,火光将天色映得如同白昼,窄窄一条巷子却围满了严阵以待的军将,放眼望去全是精锐。

谁也没料到这女人如此厉害,退无可退之下倒先动起了手。旁边的袁复与丁顺等人见状,一瞬便将剑拔了出来。柄柄刀刃在深秋寂夜里无言地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凌冽寒芒倒映在师杭眼中。

可是师杭有一丝惧意么?

没有。

她已经快气疯了。

师杭向来自诩有几分谋略,可这些小聪明在面前的男人看来,恐怕可笑得尚不如叁岁稚童的把戏。他织好了一张天罗地网,不声不响,稳坐如山,且就在千里外的江西等着她——

等着她跳进来自投罗网,等着瞧她恼火至极却只能束手就擒的模样。

当下,师杭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上百遍“莫要着恼、莫要教他看笑话”,可惜根本没用。

她气孟开平狡猾阴险,更气自己鲁莽大意。面对这个根本算不上十分周全严密的陷阱,她本该早早警觉的,可事实是,她却跟中了邪似的,对平白露出的那么多破绽视若无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傻愣愣一股脑走到了头,甚至到最后一刻才想明白。

师杭简直羞愧难当,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子丢进鄱阳湖里去。

众目睽睽之下,孟开平挨了打却没闪躲,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躲。男人挡在小屋门口似一堵墙,不仅半步未退,反倒步步逼近。

至于他面上的神情,也并不是如师杭预料中的那般羞愤窘迫,而是胸有成竹,安之若素。

“筠娘。”他一边面颊微红,嘴角却仍噙着笑:“消消气。”

师杭一听,怒意霎时间似烈酒浇火,燃得更甚。她想也不想,抬手又是一巴掌朝他另边脸上招呼过去。可是这一回,孟开平却抓住了她的手。

师杭以为自己会被反制住,可男人却只是轻柔地扣着她的手腕,眸光近乎贪婪地盯着她不放。

紧接着,他竟又牵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摩挲了几下。

“……仔细手疼。”他微眯着眼,颇为满足道:“还是给我留些颜面罢。”想看更多好书就到:yedu7.

师杭瞧见他这副愉悦不已的神情,顿时浑身汗毛乍起。好端端一个大男人,不过一年半载不见,怎么就扭曲成变态了呢?他蹭的那几下动作,怪异离谱到让师杭不免怀疑谁家养的狗成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阁下有无颜面治军与我何干?”

师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侧身冷笑道:“劳师动众来此,孟元帅未免也太看得起小女子了。”

孟开平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十分留恋地又看了那纤纤素手几眼,随后眼神渐渐移开,最终落在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姣好面容之上。

没有在江中找到尸骨,孟开平从没信过她死了。但自那日别后,他曾梦见过她很多很多次,每一次的梦里都是巨浪滔天。无论孟开平怎么试图挣扎挽救,他都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孑然困在岸边无能为力。时日长了,孟开平几乎快要不敢入眠,常常在夜半惊醒。

如此这般,实在太像他当年失去父兄后的情形了。

幸而时过境迁,孟开平已经不是当初轻狂任性的少年了。他不会再那样愚蠢地颓靡下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颓靡只会令自己麻痹、同时无知无觉地失去更多。于是他选择将一切心血投入战场,这样,至少可以逼迫自己保持理智与冷静。

原先两人间有太多事情需要想明白,但现在他很确定,他的心里终于有答案了。

区区一巴掌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师杭怎么对他,他都认了。即便师杭备好了利刃捅他一刀,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厢,师杭见他长久不答,还以为是他自觉理亏,便依旧冷着脸不由分说道:“别惺惺作态了,孟开平,你不如直接了当些,拿张缨她们来威胁我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既敢堂而皇之地来,无须多问,定然是先擒了张缨等人在手的。师杭之所以怒意翻涌,很大原因就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无法丢下那些在乎的人,只要孟开平一声令下,她就会被死死拿捏住。

此般受制于人的感觉与从前有什么分别呢?她太厌恶这样的屈辱,恨不能再一次逃之夭夭。

可出乎师杭意料的是,孟开平并没轻易放下狠话。此刻,男人的瞳色漆黑如墨,胜过夜色。他十分认真地望着师杭,没有用强权逼迫她就范,反而选择了自己一贯最不擅长的方式乞求她的心软。

“我不会再拿任何事情威胁你。”男人的话语掷地有声:“我非但不会伤害张缨分毫,还会以贵客之礼待她。”

“跟我回去罢,筠娘。”

说到这儿,他又略带了几分幽怨,颇为恳切道:“你不能待我如此不公,就那样一走了之,你晓得我心里的滋味吗?若你当真仁慈,也该施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与你好好说开的机会。”

师杭没料到孟开平会有此言,从她识得他起,他绝没这样卑微地低过头示弱。儿时的孟开平,便是被父兄打个半死,也不肯讨饶半句;至于长大后从了军,向来也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谁敢劳烦他低声下气?

思及此,师杭一时也有些语塞。孟开平极有耐心地立在原地等她的回答,她却承受不了那样炙热而不加掩饰的眸光,慌乱垂睫想要避开。

可就在避开的一瞬,孟开平突然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他似一阵风般,携了些深秋夜里的寒意,也蕴着压抑难言的爱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宽阔,有力,不可推拒。师杭的脸埋在他胸口处,他的心跳得剧烈,她的心也怦然。

“……方才看我,怎么不问问我面上的伤?”孟开平轻声问她,声似揉弦。

他右边面颊上的那道伤痕,师杭原本一眼就瞧见了,但即便不问,她也猜得出从何而来。毕竟他过的日子总是生死搏杀,惊心动魄,说不准哪日便一命呜呼哉了。

其实上回分别,她就曾想过此别即永别的。

“这伤是在龙湾那回留下的,虽然多得是伤势更重处,但我总忧心你见了会不喜。”

男人在她颈间可怜兮兮道:“你已经足够讨厌我了,我不想再被你多嫌弃这一分。”

以往他总说,爱惜面容是那群没用的文人才干的蠢事,可当自己真的伤了脸,他才明白并非所有伤痕都是值得骄傲的荣光。至少这一道,让他惶惶不安了。

她爱慕的从来都是如福晟般的皎皎君子、玉面郎君,眼下他更是距之十万八千里,毫不沾边。

“……你还在乎这个?”师杭咬着唇,半晌,终于闷声道:“左不过是破了些相,于你这模样也无甚要紧。”

闻言,孟开平闻言当即朗声而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下事已至此,何惧坦然而对?师杭越过他的臂膀,看见了那一列列森然的铁甲,簇簇火光照亮了巷口,夜色却正浓。

这一局,是她棋差一招。

难得孟开平改了性子行了件人事,他既然愿意稍退半步、以礼相待,那她也不妨给他个机会。

听一听他狗嘴里究竟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

————————————————

小孟真的没有底线了……

下章开车,大家准备好上车了!

马不停蹄!风驰电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符府宴上,隐有暗忧,杀机四伏。

正厅是男人们不见血的战场,歌舞丝竹绕梁未歇,推杯换盏间,众人心思各异。然而仅隔了道帷幔后的偏厅内,诸将家眷们却其乐融融。

“许姐姐的酒量一向是最好的,今日怎么滴酒不沾?”

齐文正之妻谢婉清坐于绿玉身侧,望着她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关切道:“近来天寒,姐姐可要保重身子。恰好我那儿新置了件黑灰貂鼠皮的风领,待晚些时候,我使人给姐姐送来罢。”

绿玉晓得她夫君惯爱野猎,家中皮草数不胜数,不过到底是人家的物件,怎好白要?

“多谢妹妹好意,我也置办了不少冬衣,风领倒不缺。”绿玉笑笑,旋即勉强撇开愁绪,歉然道:“也不知怎的,许是午膳多食了几口,总觉得腹中不大克化……若再饮酒,怕是要出丑了,不如我来替诸位夫人斟酒罢。”

其实绿玉不过随口寻了个托词而已,她心中记挂的尽是师杭一行人的安危。哪知一旁的吴宏夫人听后,很快想到了别处,当即挑眉讶然道:“哟,许夫人,这话听着切莫掉以轻心。你可寻大夫来瞧过了?”

绿玉一时并没明白她话中所指,反倒是谢婉清反应更快些,闻言下意识低头望了望她腹间。

吴宏夫人见绿玉尚且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由以帕掩唇笑道:“这都成婚多久的人了,唉,竟还糊涂得跟孩子似的。明儿千万要寻个大夫来诊个脉方能安心,若当真有喜了,仔细些才好,否则可是伤身子的大事。”

这下绿玉终于听明白了,她猛地忆起吴宏夫人从前似是不慎小产过,于是赶忙羞红着脸回道:“姐姐说得有理,我记下了。”

她还能怎么说呢?只好将错就错圆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宏夫人见她听劝,便放心点了点头,暂且将此事揭过。其余人因着这话,也都不敢再嚷嚷拉绿玉喝酒,就连冷菜都不让她多碰,忙招呼下人将滋补的参汤移到她面前。

谢婉清见状,不免叹了口气,略有些怅然道:“此事果真是看命数,我日日盼着,却也不成。”

“你与齐将军都还年轻呢,切莫着急。”吴宏夫人宽慰她道:“婚事也好,儿女也好,急是急不来的。人生在世,珍惜当下才最要紧。”

她絮絮扯着闲话,不知不觉却越扯越远:“你且瞧孟元帅,他较齐将军还大些,亲事至今不还没个影儿?整日里又从不见他着急,事事皆游刃有余,要我说,正是这样的人心里才有谱呢!说不准哪一日便不声不响地办齐了,早些晚些罢了,不妨事的。”

听她提及孟开平,谢婉清的面色微微一变,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唇。

吴宏夫人并非是自应天而来的旧人,她丈夫是从九江那片归顺来的,跟着孟开平的时日尚短。理所当然的,她对孟开平一些旧闻毫不知情,更不清楚谢婉清曾差点儿与他凑成一对。

谢婉清体谅她,干脆默然领了她的好意,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对于绿玉来说,这简直是她赴过最难熬的宴席,令她如坐针毡。

吴宏夫人的话像是开了个口子,将众人的话题全都引到了孟开平身上。因主位那人尚且未至,席间便不断有人讲述孟开平的种种事迹,溢美之词不胜言表。

大家都笃定此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甚至有些心思活络的女眷还想顺着吴宏夫人这条线,大着胆子将自家姑娘引荐过去。霎时间,原本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变了味。这位正当年的未婚元帅很快成了诸位夫人眼中的香饽饽。

绿玉扶额暗想,真是不知者无畏啊,谁能晓得这孟开平人面兽心,私底下净干些强抢民女的缺德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论孟开平为何久未成家,绿玉是一万个不情愿往师杭身上想的。在她眼中,师杭就是全天下定好的姑娘家,是最尊贵文雅的千金小姐,纵然不去做那劳什子皇妃,至少也该配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世家郎君。孟开平便是再英武过人,也抵消不了他出身卑劣、门第低微的事实。

常言道,背后不可说人短。眼看着正厅已酒过叁巡,客皆微醺,就在此时,外间突然穿来一阵通传——

元帅到了。

终于来了个能镇得住场面的,齐文正与符光等人闻声立时便松了口气。

这位大爷跟甩手掌柜似的,也不知去哪儿闲逛了,徒留他们在此费力应付许久。偏生抚州这群不怀好意的降将一个赛一个地能喝,觥筹交错间,齐文正几乎快要被硬生生灌倒了。

“廷徽!”

人还没迈过门槛,齐文正就匆匆迎了上去,拉着他向里走:“你可算来了!等你许久,怎么带兵出府也不知会我……”

说着说着,齐文正却突然哑了声。

这厢,只见孟开平一袭玄黑披风大步而来。他穿得肃杀,眼角眉梢却皆是藏不住的喜色,不知碰到了怎样喜上眉梢的大好事。见了他,满厅的人一瞬便止住了交谈,搁下酒杯尽数起身。而在乌压压的男人堆里,那一抹亮色便显得尤为醒目。

天水蓝的云锦斗篷上绣着熠熠生辉的银丝竹纹,身量纤长,步步生莲,显然是位娇客无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说这棵铁树受了情伤,看破红尘了吗?齐文正惊奇地看了好几眼,因风帽所遮,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他看得清两人相牵的手。而且不光他看见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

“……真乃奇事也。”齐文正顿了许久,才啧啧感叹道:“廷徽,难得见你如此,不知这位姑娘是?”

是谁?

呵,他刚收获的俘虏呗。

师杭本想出言冷嘲两句,却被男人捏了几下手警告,那力道,分明是不准她此刻答话。

人在屋檐下,思及下落不明的张缨,师杭最终还是咬牙忍了。

“思危兄,这称呼倒唤错了。”孟开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回道:“你怕是没见过,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师杭自己也惊住了。可孟开平却很从容。

他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似的,大大方方替她揭了风帽,请她认一认诸位同僚——

“筠娘,这位是我的义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开平右手倾向齐文正,向她郑重道:“江西一路多亏有他相伴,否则我可就无命在此了。你我理应先敬他一杯。”

说着,在旁侍候的婢女十分有眼色地呈了酒来。孟开平一手接过,一手递给师杭,而后一饮而尽。

师杭自小出入豪宅,赴过宫宴,可还从没有哪一次教她如此无措过。孟开平的动作太果断了,没给她留半点思虑的余地,于是她只好端着那杯酒立在原地犹疑。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齐文正同样没想到孟开平来宴上,第一杯酒会敬给他。论关系,他们有情分,但也互有争斗。孟开平本不必如此相让的,但他既然让了,齐文正便不能不承这个情。

“廷徽。”齐文正也端起了酒,客客气气道:“江西大胜,功在全军,何须见外。”

一句说完,他又转向师杭,有礼至极道:“弟妹,在下姓齐名文正,虚长廷徽几岁,便厚着脸受他一句兄长之称,实则却是担不起的。往后你便是自家妹子了,恰好我夫人随在军中,你与她可要常来常往。”

说罢,他抱拳示意,旋即也仰头一饮而尽。

师杭被那一句“弟妹”唤得直冒冷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然而眼下不幸被架在这儿,临阵脱逃怕是不成了。

也怪始作俑者孟开平太了解她的个性了。师杭这个人,一贯是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是对她疾言厉色,她定然会以牙还牙;可若是对她客气有礼,她便无论如何都干不出下人面子的事。

孟开平将她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她只得默然捏着酒杯,将杯中辛辣的温酒尽数咽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可是远没有,孟开平仍旧牢牢牵着她,一一走到同僚与降将面前。凡是厅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教她认了个遍。

在走到抚州降将面前时,师杭能看到他们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野心,还有对她的打量与探究,可是,那又如何呢?有孟开平挡在她面前,风刀霜剑皆不堪一击。

他们再厌恶再仇恨,作为败军之将,此时此刻也只能老老实实向她行礼问安,恭声唤她一句“元帅夫人”。

毕竟义军的规矩是不一样的,造反打天下,往往是一家子男女老少齐上阵。倘若师杭嫁给福晟,她所能使唤的便仅有内帏仆役并府中护卫,可在红巾军中,一位夫人足顶上一位大将军,堪称元帅的左膀右臂。大多情况下,她们都是有调兵遣将的资格的。

也就是说,只要孟开平不死,只要他首肯,此地十数万兵马都可以听从师杭的命令。

到了这时候,师杭总算感受到了何谓权势的魅力。她总算品尝到了一丝,这天下男人早已尝惯的滋味。

作为女子,其实根本不应该将心思全然放在容貌与出身上。例如,方才在场的所有男人都看到了师杭的美貌,可是他们不会用看台前宝瓶、匣中珠钗似的眼光去评判她,更不会想到她是否闺仪上佳、贤惠端庄,适合做个妻子否。他们在乎的,只有她在孟开平心中占几分,支配得了多少话语权。

什么总管小姐、世家夫人,在刀枪剑戟面前全如纸糊的一般。麾下没兵马,再多的理想都是空谈。

孟开平最开始待她的轻蔑态度原来是有理可寻的。她和她的爹娘,乃至于整个师家与杭家,妄谈救国济民数十年,究竟谈出了何等结果呢?儒生发心本是向善的,但在恶的世界里,在这个人人无家可归、无粮果腹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善心实在太过飘渺也太不可信了。

他们高居世代积累的财富之上,捧着书、习着曲,只顾仰头祈求皇帝的悲悯,却罔顾脚下泥泞中挣扎的劳苦隶民。久而久之,儒生最终演变成了虚伪麻木与何不食肉糜的代名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似一阵狂风卷过,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师杭骤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所坚持的。竟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她一直活在早就荡然无存的虚假安宁中,逃避着乱世的侵扰,可孟开平呢?他根本没有逃避过,他一直在直面所有残酷。正因为从没拥有过安宁生活,所以他出生至今所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天下。

任何教化与秩序,都该在终结乱世后才有机会重建。

唯有掌中利刃血,方能守得清平月。

当下,孟开平浑然不知师杭心中涌现了怎样的感悟,他只顾着喝酒寒暄,以及帮她化解各方袭来的质疑。

除了最开始那第一杯酒,后面几十杯,孟开平尽数替她挡了下来,毫无怨言。师杭先头还觉得他是在逞强,可等他喝了一大圈后依旧面不改色、脚步沉稳时,师杭只得叹服。

“元帅当真好酒量。”

胡庭瑞最先起身,心服口服道:“吾等甘拜下风,往后愿为孟元帅效劳,肝脑涂地。”

酒量还是次要,第一等的是气量。孟开平对待众人的大度气量,教那群摇摆不定的人都见识到了红巾军的气概。

胡庭瑞默默想,从前跟着陈友谅,他手下将领哪个不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打了胜仗,鲜有人贺;打了败仗,却都恨不得在你头上多踩一脚。军中斗得比外头还乱,据城后,各人不是洗劫钱财便是欺男霸女,何曾有过这般以酒会友似的规矩体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台上的主位还空悬着,但每个人心里都排好了应有的位置。孟开平眼见自己目的已然达到,便轻笑着应道:“今夜过后,是友非敌。只要诸位不辜负我,不辜负齐丞相,不辜负这军中的袍泽弟兄们,咱们便也不会辜负诸位。”

“待天下大定,必与诸位同享富贵。”

不出意料,他的话赢得了多数人的喝彩,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不甘心的刺头,并不觉得他的话会成真。他们贪图的只有当下能实在夺到手的利益。

“孟元帅。”祝宗与康泰等人起身,问起抚州守将邓克明的下落:“您既擒了邓将军,给些教训也罢,还是将他放回抚州镇守才好。我们长久跟着邓将军,若没了他,自是军心涣散打不得仗的。”

孟开平觑见他们,冷冷挑眉道:“打不得仗?”

说着,他负手走到祝总与康泰面前,语气反而和缓下来:“我听不大明白。难道二位将军的意思,是要随着邓将军同生共死?”

祝宗看不透孟开平,但他听说齐元兴早下了不准杀降的命令,便继续趾高气昂回道:“邓将军早有意来投,不过是为小人构陷,诈降实乃误传。孟元帅,您若是伤了邓将军,可是寒了大家伙的心啊。”

“就是!”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人连声道是,附和声此起彼伏,将方才的祥和局面搅乱。齐文正与吴宏等人见状,正欲上前理论,却被孟开平一个手势拦下。

孟开平好整以暇地望向身侧的师杭,揽过她的肩,温温和和问道:“以夫人之聪慧,可否解了祝将军之困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祝宗闻言当即大怒,他以为孟开平是故意羞辱他,随便拿个女人当挡箭牌敷衍了事。可面前的女人却并没有怯场。她虽然稍显意外,但很快便沉静下来,不徐不疾开口道:“祝将军,你莫非是不胜酒力,喝酒喝糊涂了。”

她个子不如一众男人魁梧高大,可气质之平和淑雅乃祝宗生平仅见,偏生那张嫣然红唇中吐出的话比刀子还利,毫不客气——

“尔等是乞和,而我军是受降。古往今来,岂有乞和者恣意妄为、而受降者处处掣肘之理?不杀,乃仁义治军;杀之,也不过是以儆效尤。尔等若军心涣散打不得仗,不如毕功于此一役,死战到底。我军也大可不必受降,奉陪到底便是。”

师杭一字一句继续道:“况且,祝将军可莫要忘了,红巾军中早有杀降先例。”

“传言赵志春赵元帅曾坑杀数万降将,如今,他不是还好端端活着呢?”

……

当夜,直到宴散,孟开平还咧着嘴,俨然一副乐得没边的模样。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