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滴下,洇湿脏污的泥地。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眼前不知何时,似乎出现了个身影,无比地熟悉。
兰山远?
师兄理当还坐在北穹剑宗的议事堂里,那里灯火通明,不似此处混沌泥泞。
应当是幻觉。
他懵懵懂懂想着。
木灵气突然充盈起来,问泽遗思维涣散,周身的水灵气不自觉被牵引。
有人过来了。
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温柔捧起他的脸,擦拭他脸颊上狼狈的汗水。
温柔得好似恋人在调情。
问泽遗怔怔看着眼前的人。
兰山远跪在他身前,平视着他,衣襟上也沾了尘灰。
问泽遗想看清他的脸,却依旧看不清楚,只是本能地靠在兰山远身上,不自知地蹭蹭他的脖颈。
“师兄。”
这还是幻觉吗。
就算是幻觉也不该这样。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曲起膝盖将自己蜷缩成团,不让兰山远瞧见他垮//间的光景。
在兰山远面前兴奋成这样,实在太狼狈了。
原本还能抵御,可现在他却控制不住,想把兰山远压在身下。
师兄挽起的青丝会落下,谪仙般的人会和他一同在泥潭之中翻滚缠绵。
这和禽兽有何区别。
他呜咽了声,破罐子破摔地将头抵着兰山远的肩膀,想要把他抵开来。
而兰山远对他半推半就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是温柔地用空出来的手,抚摸着他的脊背。
像是宽慰,实则顺着背的手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反倒勾起更烈的欲//火。
问泽遗对此并不知情,身体不自觉放松,却不满地蹭了蹭兰山远。
他脸上落满红霞,靠着顽强的意志,还存留了一丝理智。
“师兄你快走。”
“我若是走了,你该怎么办?”
兰山远侧开身,给他看结界外的光景。
他声音温温柔柔,平静叙述着事实:“要是出去,会让他们看到。”
问泽遗的手剧烈地发抖,他瞳孔散大,精神上只觉屈辱,身体被刺激得愈发兴奋,就算弯起腿都难以掩盖。
兰山远看着他,眼神幽深。
他附在问泽遗耳边,几乎要咬上他的耳朵。
“我可以帮你。”
第036章劫后
问泽遗眨着眼,努力聚焦目光。
他想分清楚自己是身在幻觉,还是在荒谬的现实中。
他思考不及兰山远话中深意,只是下意识地问。
思维濒临崩溃,他喃喃自语:“这种事,该怎么帮我?”
外头的人越聚越多,似乎还有穿着似修士的人在赶过来。
再次察觉到危墙外的动静,问泽遗的呼吸声变得极不均匀。
外边越热闹,越让他不自在。
像是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外。
残存在喉管内的药液烧嗓子,他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肤色苍白,脸颊上却烧得愈发红。
兰山远轻轻伸手,覆住他的眼睛。
“别看。”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与平日的清雅不同,好似在蛊惑怀中的人。
“要是纾解不出来,你会落下病根。”
问泽遗已经无暇掩盖腿间光景,兰山远的目光淡然扫过,仿佛不觉得两人眼下在做的事惊世骇俗。
他的另只手伸向问泽遗的脸,却被迷迷糊糊的剑修下意识抓住。
剑修的力气都不小,问泽遗心慌意乱,下手也没轻没重。
兰山远收回覆在他眼前的手,问泽遗勉强看到他的轮廓,理智回笼了一瞬。
是师兄。
他的手慌忙松开,兰山远的手腕已经被攥得发红。
这力道能拧断粗铁,但对化神修士其实不算什么,红痕过不了半刻就会消退。
可问泽遗蜷缩着手指,指尖微微发抖,看向兰山远的眼神空洞又愧疚。
“师兄,对不起。”他又重复了遍。
“对不起。”
他险些把师兄伤着了。
“无事。”
兰山远拍着他的脊背:“只是梦而已。”
“是梦?”
问泽遗看着结界外汇聚的人,又缓慢看向微笑着的兰山远。
光怪陆离。
“是。”
兰山远的脸颊边也染了绯色,眼底的情绪暗含鼓励。
“因为是梦,所以能做任何事。”
他扯下问泽遗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带,任由他的银发彻底披散。
觉察到问泽遗不住往外瞄,墨色发带覆盖在问泽遗的眼前。
“别看,他们看不到你。”
兰山远用身体挡住问泽遗的视线,也挡住昏死过去的容郄:“只有我能看到。”
身下热意明显,偏偏还有温热覆盖于其上,将星火撩拨成烈焰。
他从没受过这种刺激。
问泽遗靠在兰山远肩上,浑身没了力气。
兰山远的另只手揽着他,像哄孩子似得时不时轻拍下,将问泽遗想要回归的理智安抚下去。
缠在他眼前发带是半透的,问泽遗能隐约瞧见兰山远衣衫整齐,除去手上的动作,一切都很得体。
甚至眼中都没多余的欲念。
心里没来由起了火,他泄愤似地轻咬下兰山远的颈部。
咬得很轻,都没留下牙印。
反正是做梦。
兰山远的动作没停,反倒是比刚才更大胆了些,似是在鼓励他的动作。
烧嗓子的药弄得问泽遗嗓子越来越疼,他干咳着,无法忽视的快//感并未停止。
这病弱的身子鲜少萌生欲望,他之前也并不沉湎于自亵,很快就狼狈地丢盔卸甲。
喉咙中泄出细碎吟喘,药性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在师兄手里交待,这梦真是太荒谬了些。
感受到有人擦拭着那处,带起复燃的快//感,问泽遗绝望地闭上眼。
中了药做这种春梦。
他不会真的对师兄有意思吧?
问泽遗晕了过去,兰山远慢条斯理擦着手,目光投向角落里晕死过去的容郄。
确认过容郄彻彻底底没了意识,兰山远眼中的杀意才消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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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杀他,我就不杀。”
他替问泽遗整理着衣襟,重新扎上头发,拍落袖上灰尘,似每个合格的师兄那般关心师弟。
随后,他将手搭在问泽遗额间,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缓解了问泽遗身上紊乱的灵气乱流。
做完这一切,他将问泽遗扶起,眼中却带了笑。
他的师弟,也太不小心了。
居然丝毫不防备他。
【宿主,您刚刚把问泽遗怎么样了?】
兰山远的系统刚才莫名黑屏,就感觉到惴惴不安。
它怀疑兰山远对问泽遗做了什么会被屏蔽的事,才会导致它看不见兰山远的行动。
兰山远心情不算好。
问泽遗的情况颇为糟糕,哪怕是纾解过,烈性药物的余毒依旧能让他不好受上几日时间。
他给问泽遗揉着穴位,照常不理睬系统。
系统也非常有自知之明,怕兰山远又把识海搅得天翻地覆杀它,悻悻然关了机。
应当是没睡的,不然这也太快了些。
问泽遗烧了两天两夜,中途时梦时醒。
他记得谷雁锦来看过他,边把脉边责备着他的莽撞。
“真是不省心的。”
谷雁锦将浸过水的布盖在他头上:“以为自己发信及时,就能万无一失了?”
问泽遗确实在发觉情况不对时就求救了,她也及时带人去找了问泽遗。
可去的时候还是晚了,问泽遗虽然用结界保护着自己没出丑,药性也奇迹般地褪去了不少,但依旧被药毒逼得高烧不退。
她怒气冲冲:“为了个不熟的修士,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问泽遗那会刚好醒着,喉咙哑的说不出话,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
“还笑!”
谷雁锦凶狠地瞪了他眼,眼睛都红了:“好好躺着罢,你救下来那姑娘我已经替你安顿好了。”
“那修魔还逼你吃药的混账玩意,你留他一命就是看他有用,等你好了亲自去审。”她咬牙,“敢动持明宗的人,等到审完了,非得让他和淬羽山庄好看不可。”
要不是问泽遗身上有好多符咒,保不准真就要在千丈巷出大丑了。
问泽遗想问谷雁锦的话有很多,但他很快又复烧起来,再次睡了过去。
所以那天的兰山远,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系统。”
在陷入沉眠时,他的识海仍然活跃。
谷雁锦赶到时他已经昏迷过去,谷雁锦自然不知道暗室里发生了什么。
也许除了系统,当日没有其他见证者。
【宿主,您有什么事呀?】
系统的声音听着如常。
问泽遗难以启齿,挑挑拣拣委婉地开口:“我中药那日,是否有人进入过结界?”
【】
系统沉默半晌。
【谷雁锦破开结界之前,应该没有人进去过。】
其实宿主中药后有一段时间,它莫名其妙被迫黑屏了。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它自身零件出问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问泽遗在干一些不适合系统观看的事,触发系统保护机制,所以被自动屏蔽。
而在它黑屏之前,系统其实看到过兰山远的身影。
可他不能告诉宿主。
问泽遗和兰山远本就牵扯不清,要是宿主知道他和兰山远疑似不可描述,怕是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一团乱麻。
这会阻碍问泽遗的任务。
系统的cpu很难分析这么复杂的情感,所以它只能选择装傻。
“没有吗?”
问泽遗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迷茫。
兰山远没有替他干那事是好消息,可他做春//梦梦到兰山远替他干那事,也没好到哪里去。
“系统,你说一个男的,做梦会梦到男的吗?”
他还抱有一丝自己都不信的侥幸。
【】
【宿主,你说呢?!】
系统无奈。
梦到同性很正常,但结合一下语境,问泽遗根本就是在问春///梦这个场景吧!
“应当不会。”
问泽遗自问自答:“应当是花楼的药害得。”
【哦,也许是。】
系统冷漠。
但是就算做春梦,也不该梦到男的。
更大的可能是,宿主是个男同。
宿主平时那么精,它看宿主压根不是想不通。
而是不知道怎么接受。
系统越想越晕,也不打算继续瞎掺和。
【我不知道宿主遇到了什么事,但请务必记住您的任务,不要被感情牵绊住脚步。】
它努力装作严肃,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不省心的一届宿主。
“嗯。”
问泽遗心不在焉。
退烧的汤药有副作用,现在稍加思考都让他头痛欲裂。
想不通,那就往后再去想。
又过去一夜,问泽遗终于再次醒来。
谷雁锦的药立竿见影,他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八成,耳边的嗡鸣声也不似之前那般明显。
外头已经是清晨,窗户不知被谁打开通风,有鸟雀落在他的窗边。
与他对视之后,灵鸟扑棱着翅膀火速飞离。
床头的铜镜映照出他的病容,额头上还用布缠着膏药,显得像是大病初愈。
在问泽遗眼中,自己这副模样像是见了鬼。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问泽遗浑身一激灵,险些又栽倒在床上。
兰山远端着碗,关切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诚挚温顺,像是三四月的春风,不带旖旎,更没有欲念。
“师兄咳咳咳”
他脑海中闪过那夜的记忆。
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倒在地上的容郄,阴暗逼仄的密室,兰山远手心的温度。
还有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的话。
只是梦而已。
那现在是不是也是在做梦?
他费劲咳嗽着,喉头腥甜,是之前肺部淤积的血和浊气。
兰山远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面上露出不解。
“师弟?”
他似乎没弄懂问泽遗为何眼神躲闪,又为何不让他靠近。
问泽遗费劲睁开眼,目光瞥向兰山远的手腕。
白净如初,并没有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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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收敛目光,往后靠了靠,将被子拉上来了些。
原本骄傲明艳的剑修,眼下却显得很可怜。
他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
“师兄。”
他不干净了。
他居然做春//梦,馋师兄的身子。
第037章梦醒
听到问泽遗开口喊他,兰山远担忧的面色稍缓。
“躺着说罢。”
问泽遗木愣愣地躺下,被子遮住了半边脸。
他的面色比刚才好了些,可依旧像是要半截入土。
兰山远要伸手拽遮住他鼻尖的被褥,问泽遗却又往里缩了缩。
他艰难地眨了眨干涩发红的眼睛,看着兰山远,却没敢和他目光交汇。
“冷吗?”
天气已经回暖,可问泽遗的额头是热的,其他地方都冰凉。
“有些冷。”
问泽遗双目无神,盯着兰山远的手看。
这只手略微一动,他就能想到在寻烟坊密室里的春//梦。
刚醒来的他自然没动情的力气,呼吸愈发急促。
“也不能一直捂着。”
兰山远轻叹了声,对他这副模样无可奈何。
似是感觉到问泽遗的目光,他将手收了回去,默契地未过问问泽遗这般反常举动背后,究竟有何深意。
“三师妹说师弟已无大碍,但在千丈巷遭了罪,没缓过来也正常。”
兰山远说得委婉,问泽遗睫毛抖了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嗯。”
这下可好,他在千丈巷里头中春//药的事,肯定早被师兄知道了。
身心俱疲,他难得生出逃避的心思来。
羞耻感在此时到达另个顶峰,问泽遗不想让兰山远察觉到自己的窘迫,垂眸收回目光。
“你无事便好,先好好休息,我去让三师妹过来。”
兰山远为了宽慰他,回了问泽遗个谦谦如玉的笑。
“药放在床头,记得趁热喝了。”
“多谢师兄。”
兰山远颔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湖心小筑。
他的担忧神色就没消下去过,一直都是副欲言又止模样。
碗中汤药蒸腾起雾气,清苦的药香弥漫在屋中。
问泽遗后知后觉地生出愧疚。
师兄如此坦荡,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却因为自己这不该有的春//梦,方才对师兄也心不在焉。
脸上烧得慌,他闭眼调息平复心情,检查自己的经脉。
其实当时吃下药,问泽遗就已经做好让体质受损的准备,所以尚且清醒调息经脉时,他也更多将心力放在压制魔性,不让人发现他的秘密上。
万幸是自从南疆回来后,他身上的魔性一直很安分,身体就算被药物荼毒,也并未露出破绽。
运转周身的灵气,他暗自感到惊奇。
他昏迷了几日,可周身魔性居然比去千丈巷之前还要弱,只有他刚来那会的七成。
可修士皆知一旦修魔,植入体内的魔性就会根深蒂固。被春药害得大病一场反倒因祸得福,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这绝非巧合。
问泽遗身上的水灵根比火灵根要强,原本火灵根受到魔性影响更多一直很紊乱,如今却向外散发出稳定的灵气。
察觉到有高阶修士靠近,问泽遗收拢灵气,佯装成熟睡模样。
谷雁锦走流程在门口敲了敲,利落地推开虚掩着的门。
“起来。”
她没好气道:“大师兄在时你还醒着,别装睡了。”
问泽遗睁开眼,两眼发直,一副病傻的模样。
没等谷雁锦开口,他先发制人:“师姐,我错了。”
谷雁锦顿时没了脾气。
她想到寻到问泽遗时,她这小师弟的可怜模样。
那时的问泽遗蜷缩在角落里,脸红得不正常,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可人却一动不动,已经晕了过去。
暗室的角落落满了灰和砖石碎屑,但衣服上倒是干净得反常,像被人擦拭过一样。
可在场除了个晕死过去的容郄,就没第三人在场的痕迹。
她印象中的问泽遗一直是张扬的,情况的,哪怕是他少年时,很少有这般可怜的时候。
谷雁锦又喜又忧。
喜的是问泽遗中药的程度并不重,模样也没过多失态,只像是吃了迷药一般。
忧的是哪怕很轻的程度,也足以给他脆弱的身体造成不轻的损伤。
看着眼前病恹恹的问泽遗,她无奈地将药匣重重搁在地上。
“喝药。”
问泽遗乖乖把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小声咳嗽了几下。
“没人和你抢着喝。”谷雁锦从药匣取出两颗丹药,“丹炉得有人看着,今晚我来不了,你记得酉时服下。”
她沉默了会,忍不住较为缓和的语气说教。
“没人拦着你去行侠仗义,但下回行侠仗义之前,也想想持明宗,想想大师兄。”
“大师兄原本在北穹剑阁,听闻你身体抱恙,连夜就只身赶了回来,连半个时辰都没耽搁。”
问泽遗这回惹的事看起来大,但跟他之前的混账行为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特别是他这回中药,还是因为要救人。
她倒是只开药没费多大力气,可大师兄远在北境,却为问泽遗费了太多心思。
“是。”
问泽遗的神色彻底清明,他不动声色收敛住心头发闷的酸涩,露出个还算轻松的表情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只是他的梦而已。
“我并非要怨你,只是希望你往后做事更谨慎些。”
见他不说话,谷雁锦别扭地安慰道:“至少这回你是真的救了容素的命,而不是因为些幼稚的理由,平白无故揍了哪家仙门的首徒和长老。”
“而且我们封住寻烟坊后,还有些特别的收获。”
她从药匣取出个小木盒:“在角落里发现的丹药,里头蕴藏着魔气,服用后可以快速增长魔性。”
“我没见过如此邪性的药,莳叶谷的药修也对这种丹药闻所未闻,若是能让人入魔的丹药继续流传下去,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持明宗已经组织中土的各个宗门,携力调查此事。”
“兴许不止中土,南疆也有这种丹药流通。”
谷雁锦睁大了眼。
“不光是容郄,我在南疆刺伤的入魔剑修,疑似服用了这种丹药。”
问泽遗揉了揉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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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的供词就说,自己是吃了来路不明的丹药才入魔。”
听问泽遗简单描述完,谷雁锦皱眉:“倒真有可能。”
“那情况会比我们想得更糟些,说明这药不光在中土流通,甚至可能波及整个九州。”
药修对于邪性丹药的危害更加敏感,问泽遗提供的线索让谷雁锦有些坐立不安。
无论是谁炼出的丹药,想要正道修士入魔,肯定没安好心。
“莳叶谷正在研究丹药的方子和解药,我得赶紧将此时告知莳叶谷。”
她将药盒放回匣子中。
“你先别掺和麻烦事,一切等养好伤再说。”
“对了,容素一直想来谢你,等到你身体好些,去见她一面吧。”
“她没事吧?”
“没事。”
虽然不是容素害得问泽遗,但提起问泽遗孤身闯花楼的事,谷雁锦就没好气:“她只是擦破点皮,回过神来对你千恩万谢的。”
她揶揄:“你这十六岁就以貌美闻名,没恶名在外前,让仙门少女争相掷果盈车的天才,倒是在声名狼藉的数百岁,又让姑娘惦记了回。”
虽然依照她看凡间话本的眼神,问泽遗还真未必喜欢姑娘。
“她没事就好,容郄呢?”
听到这名字,谷雁锦脸色骤变,黑得能烧炭。
“就在我那药寮扔着,还没醒。”
问泽遗啧声:“我都醒了,他居然没醒。”
“四师弟当谁都是万年魔兽,撑得住你那一巴掌。”谷雁锦哭笑不得。
“他胸腔的肋骨都碎成渣了,经脉也断得厉害,往后能不能醒都是未知数,也算是罪有应得。”
问泽遗正色:“他不能死,若是寻烟坊查不出线索,他就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我自然知道。”
谷雁锦哼了声:“所以我同药修们在全力诊治,青藿给他缝的伤,缝了一天一夜了。”
问泽打了个寒噤。
青藿再天赋异禀,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亲自上手难免出差错,所以谷雁锦一般不会让她照顾病危伤患。
而且据他所知,青藿其他方面做得极好,唯独缝线的时候手极其抖,谁让她缝,肯定会吃尽苦头。
听起来师姐像是故意的。
谷雁锦微笑:“而且不巧,药寮里头麻沸散缺了,我寻思他也不配用,就没给他上。”
“其实他中间醒过一次,醒来没半刻,又晕过去了。”
持明宗的药寮规模在中土数一数二,麻沸散这种到处可见的药,压根不会紧缺。
问泽遗低下头,强忍住上扬的嘴角。
容郄怕是刚才醒来,又被疼得昏死过去。
生缝活人,生接经脉。
他确信师姐是故意的。
“麻烦师姐救人了。”
他诚恳道:“我下回遇到这种事,下手稍微轻点。”
他也没用全力,谁知道容郄这么不经揍。
早知道他这么不经揍,他就往不致死的地方多打几下。
“打住。”
“我救他下手都没轻,你下手轻什么?”谷雁锦嫣然一笑,提起药箱。
“他算什么东西,脑袋和杏仁核桃一般大,也敢动持明宗的副宗主。”
“就算你给他拍成肉泥,我照样把他救回来。”
“四师弟,你且记着。”
她看向问泽遗:“我只是懒得管事,又不是死在药寮里头,连帮忙出气都做不到。”
而且这回问泽遗倒是行了大好事,给青藿寻来个千载难逢的上手机会。
“走了,记得去见下容素,等你见过她,我就送这姑娘离开。”
她声音低了些:“淬羽山庄的首徒入魔伤到你,他们得遭大麻烦,容素处境尴尬,终究不能长久待在其他宗门。”
“你救得了她一时,往后还得她来救自己。”
“师姐慢走。”
他会去见容素的,还有些事得问她。
可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找兰山远。
思绪逐渐清明,问泽遗首先想到的,还是师兄离开前担忧的目光。
他至少该和师兄报个平安,然后告诉师兄,他只是因为生病失态。
兰山远永远受他尊敬。
可真如此吗?
想到那晚温柔的触感,在彻底丢盔弃甲后,肌肤擦拭过那处的粘腻。
他怕是彻底崩溃发昏了,喃喃自语着脏,却没有任何动作去抗拒,去推开他。
那时候心头道不明的情绪,他现在也分不清。
里面多数是无措,可真的没有兴奋,没有肮脏的心思吗?
师兄和师弟,在一处不干净的密室里。外头人来人往,他们却在做这种道侣才会做的事。
分明前些天春光正好的时候,在日光下他们都只是偶尔寒暄上两句,光明又磊落。
他们是宗主和副宗主,仅此而已?
理智回笼,现在的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师兄那时对他做了什么。
听着他那算不上反抗的呜咽,兰山远伸出没沾染□□的手,撩开他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
随后,落了个不算轻的吻。
第038章绢帕
这声歉,问泽遗终究没道成。
因为兰山远再次闭关了。
没通知他,毫无征兆。
听到这消息,他心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近些时日,师兄闭短关的次数也太多了些。”
谷雁锦对此习以为常:“他临近突破境界,修为每增长一分都艰难异常。”
“希望师兄可以顺利突破。”
问泽遗接过汤药。
这几日喝得太多,入口已经感觉不到苦涩。
莳叶谷谷主云薏也卡在境界突破上,问泽遗摸清楚书里剧情,隐约能猜测这是规则给这些大能落下的枷锁。
毕竟兰山远要是飞升,规则该怎么进行它恶俗的剧情呢?
既是枷锁,想要突破何其困难。
“大师兄这般厉害,定然可以。”
谷雁锦又拿出膏药:“你中的春//药余毒未清,记得正午敷在额头上,过两个时辰再揭下来。”
“师姐,寻烟坊里有无禁药的线索?”
休息了几日,问泽遗的气色好上不少,心思也活络起来。
眼下那能导致人入魔的丹药还没名字,莳叶谷药修打头,所有人都暂时把这药称作禁药,方便好记。
“寻烟坊确实古怪。”
“我们当时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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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烟坊时,里头就剩下些下人和失足姑娘。”
想到里头不堪入目的场景,谷雁锦皱了皱眉:“姑娘们暂时安顿着,可她们也不知晓鸨母和坊主去了哪。”
“审过容凛么?兴许他知道。”
“审过,还查到了他在千丈巷里头有私产,可惜他不认。”
谷雁锦挑了挑眉:“但我看提到你他怕得很,等你身体好些可以去唬下他,保不齐他就招了。”
见这样子,问泽遗怕是想要找事做。
既然要找,不如干点清闲差事,别顶着病躯再去千丈巷里头搜线索了。
“成。”
来了事,问泽遗顿时精神不少。
吓唬人?
这他可太熟了。
翌日晨起,他揽着铜镜,确认自己的模样还算精神,随后规规矩矩挽起乱发。
发带显得太随意,他还专门摸了压箱底的发冠出来。
副宗主不必穿寻常修士的校服,黑色虽然显得有肃杀之气,却容易放大面上病容。
问泽遗挑了件蓝绡云纹的白衣,刚好衬发冠上的蓝玉。
“还挺英气。”
候在议事堂的谷雁锦抱臂点评:“穿得这般人模狗样,若非我知晓你一心向道,都觉得你是真喜欢容素。”
问泽遗淡笑:“师姐说笑,既然是去审容凛,自然要正式些。”
“好。”
谷雁锦点点头:“可算学到些宗主的优点,有几分宗主这顶梁柱的模样。”
“嗯。”
方才还坦荡的问泽遗岔开话题:“事不宜迟,请师姐带我去见容凛。”
容凛好歹也是个庄主,所以在发现他徒弟修魔还险些伤到问泽遗后,谷雁锦再生气,也只能依照规矩将他软禁。
他依旧过得锦衣玉食,审他的修士不是这老油条的对手,分明证据确凿,容凛还是不愿招认自己和千丈巷有干系。
可他悠哉悠哉模样在见到问泽遗进来的一瞬骤变,容凛下意识地起身弓腰,想要迎上去。
他知道问泽遗的性子,睚眦必报的。
容郄得罪谁不好,得罪了这祖宗。
“问副宗主”
咔哒。
他眼前的石桌碎成齑粉。
问泽遗微笑着收回手,拂去掌心的尘灰,眼中却全是怒意:“容庄主,我好心去救你的女儿,可你的徒弟却要陷害我。”
“若非我反应及时,怕是要在千丈巷里出丑。”
谷雁锦没把他中药的事告诉其他修士,所以其他人只当是容郄暗算未遂,容凛也不例外。
容凛打了个寒颤,盯着满地的碎石,眼中露出畏惧。
“您息怒,息怒!”
他就要跪下,被问泽遗身后两个持明宗修士一左一右架住。
“那孽障已不是淬羽山庄首徒,往后与我再无干系。”
卖惨不成,容凛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我呕心沥血数十年,居然养出个孽障。”
问泽遗冷眼旁观,往旁边靠了靠。
他这衣服还簇新,不能让容凛乱抹眼泪。
“您说得对,您是养了个孽障。”他冷笑,“您待他如亲子,给他赐与您一样的姓。
“养不教父之过,容庄主理当懂这道理。”
容凛尴尬地噤声。
问泽遗这心怕是石头长的,还真油盐不进。
“您的徒弟认识寻烟坊坊主,想必您也认识。”
问泽遗猝不及防将一顶锅扣下,吓得容凛又要下跪。
他是喜欢贪些钱财,可淬羽山庄勉强也是正道门派,他知道不能和魔族扯上关系。
寻烟坊里头搜出来禁药,和寻烟坊扯关系,几乎就等于牵扯魔族,那他和淬羽山庄怕是全完了。
可问泽遗使了个眼神,架着他的两个修士腕上使劲,生生没让他跪下去。
“冤枉,问副宗主冤枉!我真没这胆子。”
容凛声音凄厉。
“是么?”
问泽遗拿出账册:“那账册内为何记载有你同千丈巷钱庄的往来?”
账册是谷雁锦搜出来的,但容凛一直不承认。
他个模样到中年的男人,还哭哭啼啼说自己被人陷害,弄得修士们好不头疼。
可眼下问泽遗掏出来账册,他却不再同前几日那般一口否定,反倒是眼神闪烁。
钱庄是他偷摸在千丈巷开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挣些黑钱。
他不敢贸然闯千丈巷寻容郄,也是怕亲自得罪千丈巷里头的人,挡到自己的财路。
容素个女娃比不上容郄,可容郄也比不上到手的钱实在。
他还有很多年可活,继承人没了是肉疼,但也没断了财路肉疼。
认下在千丈巷有铺子,顶多受中土其他宗门的长老责罚,再自身名声扫地,引咎退位。
可要是他不认,问泽遗着急起来坚持把淬羽山庄和寻烟坊扯在一起,到时候能不能留他小命都是未知数。
而问泽遗是个犟种,容凛怀疑他真干得出这事。
眼前的账册狠狠抖了下,吓得他也抖了抖。
“那钱庄是和我有生意往来,可我同寻烟坊毫无干系,那坊主行踪诡谲素来神秘,几乎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心一横,终究还是认了。
“定是那孽徒自作主张勾搭上魔族,问副宗主明鉴啊!”
问泽遗朝着架住他的修士点了点头,那修士喜笑颜开松开容凛,忙不迭开始抄录他亲口供述的话。
还是副宗主威慑力大,原本要给容凛定罪,光靠一个账本还不够。
但现在有他亲口说的话,那就足够了。
“行,我暂且信了。”
问泽遗眼中笑意转瞬即逝,随后又变成冷意。
“但若是你还有隐瞒,我会权当你同寻烟坊有往来,在替寻烟坊开脱,给魔族打掩护。”
一边松了力,容凛终于有办法跪下。
“是,我定然知无不言。”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面色灰败。
也不知这一趟过去,他要出多少血,败多少财。
任务完成,问泽遗将容凛交给看管的修士。
在千丈巷赚黑钱,纵容徒弟伤害他,容凛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看容凛之前那副焦急模样,他说不认得坊主,倒不像是作假。
知道内情的容郄被青藿缝得七七八八,可人还是没转醒的迹象。
问泽遗去拜访了容素。
她同沧洛山求救后被送到莳叶谷,谷雁锦开了几副安神汤药,让她暂时宿在位脾气温和的女药修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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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方才脱离噩梦,连着数日睡不着,容素这两天才情绪好些。
同她的父亲不同,容素极其配合修士们的问话,几乎知无不言。
可她知道得实在太少,修士们怜她命运多舛,问完后便没过多打扰她。
“副宗主。”
容素瞧见问泽遗,愣了半晌,赶忙露出个笑来。
她眼圈还红着,模样憔悴得很,但说起话逻辑很清楚,身上干净的校服是好心女修送的。
“您还好吗?”
容素虽亲眼见到他吃药,却没把他中药的事说出去。眼下无人,这才敢过问。
“好着,吐得及时,没吃下去太多。”
容素松了口气,喃喃了几声好。
“副宗主前来,是想问些什么?”
出乎问泽遗的意料,容素居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只是心思有些过于单纯。
但她的岁数在修士中算极小,又很少接触外界,单纯并不奇怪。
“同你问些事。”问泽遗拿出一份记录,正是容素给持明宗的述词。
“你说容郄带你去寻烟坊,是说他在寻烟坊有熟人,并非真的想要绑架你,而是带你暂避风头。”
“是。”
提到容郄,容素脸上黯淡一瞬。
“他说他是被人诱骗修魔,我也没过多地问,只想着一起长大的师兄,理当不会骗我。”
她同容郄进到密室后就再没出来,只是发觉到随着时间流逝,容郄愈发焦躁。
他定期就要服药禁药,容素很害怕劝他停下,但容郄却哀哀说自己无法回头。
定时有人给他们送来药,而旁边那盒春//药,纯粹是没清理干净。
容素讲得很细,问泽遗将她的陈述记在心里。
“下回得多留心,寻烟坊在的地方就不安全,淬羽山庄就在那附近,你理当是清楚的。”
“我知道。”
容素轻声到:“是我总想倚仗别人,才会轻信别人,给您添麻烦了。”
“冒昧问句,你为何这么相信容郄?”问泽遗觉得奇怪。
他都怀疑容素对容郄深信不疑,都可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作怪,给她强行降智。
“他这几十年,演得太好了。”
“我娘走得早,我也知道爹爹在外头还可能有孩子。”容素苦笑。
她扶着醉酒的爹爹时,爹爹也咕哝过外头的孩子没灵根,可总归要把淬羽山庄交给男丁。
她有灵根,却不是男子。
那时的她不敢问爹爹,往后更加不敢问。
师兄在这时候出现了。
师兄对她好,鼓励她修炼,与她形影不离,说她往后能成大事。
她打心眼地景仰师兄,所以在爹爹有意将淬羽山庄交给师兄时,她并无怨言。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容郄是她师兄而已。
“他对你好得堪称殷切,怕是是想做淬羽山庄的女婿。”
问泽遗听完容素的话,也不知作何想法。
容素付出的信任错误,但并不是愚蠢。只是容郄瞒得太好了,足足用了几十年来积淀。
他原本的目的应当是靠娶庄主女儿继承淬羽山庄,只是中途修魔,改变了计划。
“啊?”容素惊讶不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
“可我把他权当师兄看。”
自小看多了父亲身边有人来来去去,她不认为爱情比同门情谊深厚,甚至恐惧结道侣一事。
问泽遗一言难尽。
容郄懂不懂送自己编的饰物,送灵宝灵器,就算是他都看出来不对了。
容素在这方面,也太迟钝了些。
不过恰到好处的天真倒是件好事,否则容素要是真喜欢上容郄同他结道侣,极有可能成了助他爬上去的棋子。
“不过都不要紧了。”
容素擦了擦哭干后发涩的眼睛,努力露出个笑:“我想好了,往后回到淬羽山庄去,要当好少庄主。”
“爹爹在外头的儿子没有灵根,淬羽山庄经过劫难也大不如前。”她垂眼,磕磕绊绊地道。
“如果爹爹受了罚,我、我是最合适继任的人选。”
这般出了大事,容凛定然要引咎让位。
但这不代表容素可以高枕无忧,相反,也许她会成为被容凛推到台前的傀儡。
问泽遗瞧着容素愈发坚定的神色,明白她也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的确如此,前路得靠着你自己走。”
他颔首赞同:“在淬羽山庄里,至少还有长辈记挂你。”
“多谢副宗主宽慰,可我并无长辈记挂。”容素摸出帕子,正是问泽遗那晚转交给她的那方。
帕子朴素,上头绣了不知是何具象模样的草木,凌乱毫无美感。
“只有个共同长大的姐姐,就算是为她,我也该拼尽全力。”
“姐姐?”
他瞳孔微缩。
交给他帕子的人分明是个实打实的老妪,已近风烛残年。
而容素却是少女模样。
“您既然给我帕子,就是见过她的。”
容素轻声道:“我娘也算高门出来的小姐,她娘亲随着我娘亲嫁过去,她只比我长了三岁。”
“我娘与她娘亲就交好,我娘走后,她的娘亲也跟着去了。”
“岁月于没有灵根的人,真是残忍。”她喃喃自语,“不过五十载而已。”
五十年前,她教她绣花,可她总绣不好,还扎到自己。
她吹着手喊疼,原本简单的兰草被绣成乱麻,委屈得要掉下泪珠。
“又绣错了。”她委屈。
“爹爹说得对,我真没用。”
“我们小姐很厉害的。”
她身旁年长些的少女宽慰。
“才不会!”
容素红了脸:“可别打趣我了,我一点也比不上爹爹。”
“庄主很强,可小姐往后未必会弱小。”
少女巧笑,将刚折的绢花放在容素手中:“小姐会当九州闻名的剑修,继承淬羽山庄,走通途大道。”
“可我连绣花也不会。”
年幼的容素撅着嘴。
她握住容素的手,温柔地覆上膏药。
“这双手能干太多事了,可不一定要绣花。”
“小姐的手,可是握剑的手。”
因为常年干活,少女的手掌非常粗糙,却让容素感到安心。
最后,眼见着容素觉得丢人想把帕子丢掉,少女小心地藏起帕子,眼中带了笑。
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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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灵根的修士如同淬羽山庄门口的牌匾,光鲜亮丽,样貌不变。
没灵根的凡人年华老去,就像普通的丝帕,过些年就会彻底碎裂飘摇。
后来遇到太多苦,容素努力让自己没心没肺地天真下去,很少会察觉到岁月残忍。
就像天真之下狼藉的事实。
她能装作看不到姐姐脸上生出皱纹,想用最好的灵药留住她的姐姐。
可事实不会如她臆想般美妙。
“既然你已无嫌疑,今日便放你离开。”
问泽遗沉默半晌,拿出个通行的腰牌:“同她去报个平安,稳好淬羽山庄的人心。”
“是。”
容素平静接过,难得没哭出来。
“问副宗主,我还有件事想问您。”
见到问泽遗打算离开,她叫住问泽遗。
容素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您中药那时,是否见过兰宗主?”
问泽遗身形一僵。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素眼珠朝右偏,回忆过往。
“我逃离时,在处狭角遇到过个修士,借着灯火,他一只眼睛颜色要浅。”
兰山远和问泽遗的容貌修士皆知,容素幼时也崇拜景仰这些大能,自然认得。
她用非常不确定地语气道:“可那修士裹得严实,且转瞬便离去。”
见问泽遗不说话,她低下头:“而后我听说兰宗主是在您得救后才回来。”
“兴许是我认错了。”
第039章因果
“你记不记得他的眼睛,具体长什么模样?”
问泽遗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了出来。
容素思索:“大概是”
是夜。
已经临近子时,湖心小筑中却还亮着灯。
换上单衣的问泽遗搁下笔,宣纸上,晕染的墨色瞳隐匿在暗巷之中。
眼睛弧度圆润,颜色一深一浅。
又这般形状的眼睛,九州之中仅此一双。
容素作为剑修眼神不会差,问泽遗相信她不是看花眼。
而他也相信自己的专业素养,不管光源在哪,那晚千丈巷的光线就算再迷乱,也不至于让人将纯黑的瞳看成异色。
兴许真是错觉。
他白日是这般与容素说的,可自己心中还存了一分疑。
送走容素回到屋里,他重新画下容素描绘的场景,一分疑变成三分。
太凑巧了,他很难相信这是巧合。
心底有声音让他停止探寻,毕竟探出来什么结果,都肯定不是好事。
而他现在三更半夜睡不着觉,偷偷地画师兄画像,显然不是个正常的师弟该做的事。
问泽遗将桌上惟妙惟肖的场景重现捧起,而后叠了三次。
未干的墨迹蹭到虎口处,他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将这副近乎是兰山远肖像的画毁尸灭迹。
兰山远在闭关,谷雁锦则在和药修们合力研究禁药。
禁药流通绝非小事,在探寻真相之前,他得先负起作为持明宗副宗主的责任,协助正道修士调查禁药。
他躺在床上,半晌没睡。
脑海中散乱的画面拼凑,有真实的场景,也有臆想的画面。
是妓子惊恐无助的面庞,醉酒的赌鬼在灯笼下躺得像烂泥,是意识混沌中,兰山远向他伸出的手。
随后,在幻想之中,他与兰山远擦肩而过。
依照那晚的记忆和容素的描述,兰山远反常地身着黑衣。
他抬眸,奇异的眼瞳在暧昧的灯火下差别异常分明,温润的气质变得微妙。
想着想着,问泽遗愈发清醒。
他迫使自己驱赶掉头脑中的构图,左右睡不着觉,干脆坐起身来调息。
魔气许久未曾侵扰他,调息得过于顺利。
他在旭日初升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宗主在闭关,禁药一事需要有人牵头调查。”
问泽遗一扫昨晚的郁闷模样,笑吟吟地同赶来议事堂的诸宗大能道:“我本不想管禁药之事,可既然是持明宗起的头,理当需持明宗担起责任。”
“否则再这般数日都得不出进展,致人入魔的药恐怕得流传得更广,危害更多修士。”
大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多少有些心虚。
禁药是持明宗发现,棘手又必须处理,他们依照宗门差遣来到持明宗,却谁都不敢管事,唯恐出了麻烦闹在自家宗门身上。
所以一群人闹哄哄查到现在,药修们要等查出药里头的成分才肯做下步打算,术修们提议用术法弄到容郄的口供,剑修宗门却巴不得直接再捅去千丈巷里头。
各方谁也不服谁,效率低得可怕。
有持明宗出来担责再好不过。
可惜这人是问泽遗。
虽说这大半年来问泽遗的性子有极大改善,但之前几百年的刻板印象还是难以消除。
偏偏问泽遗有个副宗主的名头,又没人有胆子站出来反驳,也没人能举出他近期干过什么混账事。
“可副宗主大病初愈。”
演月阁长老小心翼翼:“禁药波及南疆和中土,牵涉甚广,您眼下理当安心休养,不适合投入太多精力。”
“您说得在理,我看不如这样。”
问泽遗不紧不慢:“若是诸位有更好的人选,便交由他来牵头,我悉听差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歇了心思。
见无人说话,洛芷参率先开口:“我无意见,此事交给问副宗主再合适不过。”
有人发话,其他宗门的修士们也纷纷表态。
谷雁锦忙得已经脚不沾地,总不能把在闭关的兰山远扯出来。
“有模有样的。”
谷雁锦听了全程,等人散场,才吝啬地夸了他句。
“既然要担下责任,就得负责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问泽遗之前干过太多次管杀不管埋,顾头不顾尾的烂事。不过若是现在的问泽遗,她愿意去相信。
“是,还请师姐尽力救治容郄。”
不能把宝全压在容郄身上,可容郄无疑是条极好的线索。
“放心,我早晨去看过一趟,他这脉象,三日内就会醒。”谷雁锦抱着臂,“等审完他你打算怎么办?”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可清楚容郄给问泽遗下药的事,于情于理,她都不想放过容郄。
而她认定问泽遗也不是善茬。
“我并非他的师长,而他的师尊容凛又在世上。”
问泽遗灿然一笑:“那便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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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容凛庄主的意思来办,容郄罪大恶极,他想如何处置,我都全盘接受。”
谷雁锦想了想,也笑了:“聪明。”
明目张胆杀掉容郄会招人口舌,无疑是坐实问泽遗残暴嗜杀的名头,是最蠢的做法。
但容凛现在自顾不暇,只要稍微暗示下他,借着他的嘴就能明目张胆处理掉容郄。
往后大家提起此事只觉得问泽遗倒霉,沾了一身腥的只有容凛。
而这两人,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了,我已经同大师兄说过近些日子持明宗的计划,但查禁药这么大的事,你最好亲自再和师兄说声。”谷雁锦眼中含了探究。
“也不知怎得,你们近些日子没之前亲,是遇到事了?”
“怎么会。”
问泽遗面色不改:“我最敬佩的人,素来是大师兄。”
原主的师尊飞升得早,其实兰山远从一开始就很照顾原主。
所以他“突然醒悟”说出这番话来,虽然让人惊讶,却并不突兀。
谷雁锦敛住冷漠神色中掺杂的好奇:“既然敬他,就快些去。”
“下雨了,别在雨中久留。”
又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格外反常,先是多雨又温暖的南疆少雨,后是本该雨少的中土频繁下雨,天也比半月前冷上不少。
问泽遗有能隔水的袍子,平日不喜带伞。
但想到兰山远的嘱托,他还是去和宿在附近的弟子借了把。
雨水将通往古松的石路浸得湿滑,落了一地的松叶被风一吹,抖出连串的水。
因为闭关的缘故,兰山远的寝居比平时更幽静。
寝居旁边设了结界,所以只有两个外门修士躲在木屋中守着,边守还边在犯困。
见到问泽遗,两人手忙脚乱擦了擦眼睛,问都没问就给他让开道。
“副宗主,您请。”
“也不怕我是易容的。”问泽遗好笑,“大师兄在闭关,你们既然守着门,也警惕些。”
“是,副宗主想得周到。”
两人吓得冒冷汗,就怕他突然发难。
所幸问泽遗只是顺口一嘴,说完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等到问泽遗走得不见人,两人这才敢小声交谈。
“副宗主担心过头了。”
剑修压低声:“宗主不想让人进去,化神修士都进不去。”
“他既然能从外头的结界进来,难道还需要我们查身份不成?”
“师兄想得太复杂了。”
术修微笑:“兴许副宗主只是关心师兄而已,就像我也很关心师兄你啊。”
剑修一阵寒恶:“起开起开,少说肉麻话。”
兰山远的寝居隐藏在松下,青瓦白墙,收拾得整洁又清雅。
“师兄,我传的信,你看见了吗?”
问泽遗走到跟前,寻了处不会淋雨的墙,将伞收起。
瞧了眼又隐隐发红的手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他可以和谷雁锦一样,只传个消息就了事的。可兰山远太久没动静,他着实担心兰山远的安危。
只要兰山远没处在渡劫的节骨眼上,哪怕是他在闭关,也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小筑里没传出动静。
问泽遗又接着道:“近些天宗里来了好些人,都是来查禁药的修士。”
他说话间,落下的雨越来越大,而屋檐像道屏障,隔出其下能安心歇息的方寸地。
问泽遗仰头望着雨幕,和兰山远说着近些天宗里的事。
他手中攥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松针,越说扯得越远。
到最后,连落在窗头的鸟雀不再光顾都险些说出口。
分明可以三五句话说完,他说了很久。
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半透明的帘状,小筑里头没有动静。
“我会想办法解决禁药之事,师兄安心闭关。”
问泽遗沉默了半晌,低低道:“师兄,你还好吗?”
规则不想让他活,也不会想让兰山远飞升。
这场忽大忽小的雨究竟是因为反常的气候,还是因大能这临门一脚,却永远无法突破的天堑。
雨声给予他回答,问泽遗的手腕越来越疼,连带着脖颈后面也在发疼。
他对疼痛习以为常,轻描淡写地活动了下腕部。
眼前景象不清了一瞬,雨落下的速度突然缓了些。
隔着雨幕,一人和他遥遥相望。
准确来说,只是一道元神而已,因为白衣修士的面庞模糊不清,身形比暴雨形成的雨帘还要透明。
“师兄!”问泽遗缓缓睁大眼睛。
“下雨了,早些回去。”
兰山远的语调平静温和,和外头焦躁的风雨格格不入:“我听得见你的话,只是眼下在闭关,不能出来迎你。”
“我没事,宗里也没事,师兄快回去闭关。”问泽遗的心情明快了些,“见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他想让兰山远也躲在屋檐下,可元神不会受到风雨摧残。
“照看好自己。”
半透明的衣摆在风中飘动:“那些都不是要紧事,我信你能做好。”
知道他是在说禁药的事,问泽遗笑道:“这都不算要紧事,还能有哪些要紧事。”
这禁药来头诡异,怕是各家仙门数十年遇到最大的麻烦。
而这担子,落到他个刺头身上
“我之前不懂事,难得师兄愿意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
兰山远的面上看不清表情。
“你也要记得,信亲眼所见,而非曾经所闻。”
屋内。
兰山远垂眸,眼中却是暗潮汹涌。
右手的手腕被左手掐出血痕,他却是副感觉不到痛的模样。
鲜血和疼痛素来让他清醒,但他被情绪影响得无法控制,导致浑身经脉发胀,灵气也毫无章法。
分明身处暴雨中的是元神,兰山远却像是淋了一场浇透心的暴雨。
什么才是要紧事?
自然是问泽遗的性命。
此次突破不出预料地失败了,就和系统说得一般,这道天堑是规则降下的劫。
无解的劫。
但突破失败的痛苦之中,也有特别的收获。
仙超脱于凡人,近仙的修士也会有仙的能力。
比如窥探人的命数和因果。
他渡劫数次,早已忍受□□和精神的痛苦。在元神最分崩离析的时候,他分裂的元神短暂看到了所有人身上的因果。
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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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麻麻交织成线,连接着万物和他人,以及这个世界。
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但少的也有成百上千条。
他看不到自己的因果,只知道没连着问泽遗。
因为在元神逸散的一瞬间,他就去找了问泽遗。
问泽遗身上,一条因果都没有。
他和所有人都没联系。
给他借伞的剑修与他之间空空荡荡。
和他笑着打招呼的术修也没有。
谷雁锦也没有。
他浇灌长大的灵植,经常被他投喂的灵鸟
都没有。
都没有
兰山远深吸了一口气,喉头血气翻涌。
他知道问泽遗是另个打破规则的存在,却不知他本身,就是规则彻头彻尾的弃子。
系统给了他千万年的传承记忆,极佳的修为。
他清楚万物都有因果,就连路边草木也有。
因果俱断,脱离万物,整个修真界的气运都会逆着问泽遗而走。
这是无根之木。
也是将死之人。
这场伴随着他渡劫的暴雨中,无法控制的狂风越刮越凶。
兰山远罕见地茫然了。
胸口剧痛,他向来分不清各种情绪有何差别,更分不清这是因为痛苦还是悲伤。
他只想杀过谁,从来没想救过谁。
第040章暗算
雨滴溅落在地,水洼映出问泽遗的模样,却映不出兰山远的元神。
一滴水落在他鼻尖,眼前的元神愈发黯淡,连脸部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信眼中所见,而非曾经所闻。
这是兰山远愿意相信他的理由。
可真实兰山远是否也同他所见那般,又与他曾经所闻有所差别。
答案是必然的。
问泽遗有许多事想问他,可在见到兰山远时,又觉得都不重要,也不想问了。
隐隐传来轰隆的雷声。
“师兄。”
问泽遗喊了声。
就在方才那瞬间,他感觉到飘渺的元神弥散着悲哀。
“是天劫将至。”兰山远往前走了几步,却终究没破开水幕,走到他的跟前。
两人之间,隔着暴雨。
“我该走了,照顾好自己。”
“师兄也是。”
问泽遗话音落下,他身前闪过细碎的光。
再看,已经没了兰山远的踪迹。
谁也没提此次渡劫是否会成功。
天色越来越黑,乌压压的云笼在松间。
他撑起伞,刺痛的腕部发出僵硬的响声。
问泽遗回头看去,随着他越走越远,闻风而动的松树掩住小居的踪迹。
惊雷落下,映得他面色愈发地白。
大能渡劫凶险,哪怕是突破小关窍,闲杂人等也都需撤离,不得有人打扰。
他脚步加快,任由雨丝落在脸颊上,原本偏白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瓷。
离兰山远的寝居越远,雨势越小。
可问泽遗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渡劫伴随着天生异象,这场雷雨已经足够大,但远远没到让化神修士突破关窍的程度。
突破时修士元神四裂,还得感受肉//体分崩离析的痛苦。
规则不会让他轻易突破,反而会用一次次的突破折磨兰山远。
青藿打开药寮的门,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问师叔!”
她声音不小,连带着谷雁锦也被引了出来。瞧见问泽遗满身是水,谷雁锦微不可闻皱了皱眉。
问泽遗倒是自若:“雨太大了,来师姐这躲会雨。”
谷雁锦颔首,将他放了进来:“原本不该如此大,应是大师兄突破关窍引的。”
问泽遗抖落衣袍上的水,状似不经意:“师姐,你说大师兄这回能突破么?”
“怕是难。”
谷雁锦看了眼天色:“大师兄上次突破化神期的第七重关窍,比这更大的雨下了三天三夜。”
“可今日才下几个时辰,雨就有要停的意思,这回估摸着过不去。”
化神期只有九重关窍,兰山远在第七重,已经多年没有长进。
“不光是大师兄,近些年突破的大能似乎变少了。”问泽遗试探。
“师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他前些天查原书中的人物,发现里头有好些大能都止步不前多年。
“确实反常,但鸿蒙初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太久,其中遇到的怪事数不胜数。”
“灵气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丰沛,况且这百年飞升的修士少,但也并非没有。”
谷雁锦摆了壶茶,示意他要喝自己盛:“尝尝,这还是你上回从南疆带的。”
“多谢。”
茶煮得很淡,只隐隐带了微苦和回甘。
问泽遗抿了口,这茶烫得烧心,他只能把茶放在桌上等着晾凉。
“你是担心大师兄?”谷雁锦见他安静,难得和颜悦色地主动找话。
“别担心他,若是他都无法飞升,整个九州都算完了。”
问泽遗笑道:“师姐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与其担心大师兄,不如担心下自己。”谷雁锦言语间又开始不客气。
“想好怎么查禁药了么?”
“想好了。”
“容郄仍然未醒,也不能保证他醒后便会配合质询。”
问泽遗正色:“在问容郄前,我想先请术修和药修们帮忙,从另一方入手。”
谷雁锦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说。
“我记得花楼里找到的妓子、优伶、龟公和小厮人数不少,而且目前还扣留在沧洛山内。”
坊主失踪,寻烟坊自然任由正道仙门封锁。
随后修士们共同商议一番,将里头哭哭啼啼的妓子和六神无主的小厮都暂时丢给了离得近的沧洛山。
可小厮他们都是副懵懂无措模样,只说自己进去寻烟坊混口饭吃,压根审不出有价值的线索,稍微问两句重话,还有人吓得晕了过去
平白无故多出来群外人,素来避世的沧洛山对此苦不堪言,明里暗里暗示各家长老,想要遣散他们。
可之前没人能带头,谁也不敢下这命令,只能委屈倒霉的沧洛山。
“他们多数无辜,却未必全都无辜。”
问泽遗眼中带了笑:“可既然他们想走,沧洛山也不愿留,那就”
谷雁锦静静听完,面露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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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法子不错,总归是没坏处。”
问泽遗说话间,外头的雨渐渐停了。
风声依旧,掠过环绕药寮的竹林,发出怡人的沙沙声。
云开雨霁,天边还亮起一抹虹色,可两人的心情都不算好。
停得这般快,兰山远这回的突破是彻底失败了。
“回去还有事,我先走了。”问泽遗身上的疼痛恢复得七七八八,他站起身来。
“多谢师姐收留。”
“去吧,我就不送了。”
谷雁锦翻开本医术,朝他挥了挥手:“早些歇息,别让师兄闭关出来,为了你担心。”
问泽遗刚来时那副模样让兰山远见到,指定是要心疼的。
二日后,湖心亭。
“副宗主,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帖。”
言卿快步走入,行礼后恭敬地同问泽遗道:“方才谷长老还说容郄醒了,等您去审问他。”
“他人还好么?”
言卿面露难色:“据说疯疯癫癫,刚才魔性发作了番,眼下勉强还能同人说话。”
“谷长老说他这是被禁药影响伤了心智,若是研究不出解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好。”
问泽遗已整装待发,就等着谷雁锦的消息。
言卿面前流光一闪,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谷雁锦早早在药寮门口等他,脸色并不好。
“容郄刚刚险些把青藿伤了。”她咬牙,“没想到他才醒来,还有这般力气。”
青藿站在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尊,您别担心。”
小姑娘面上镇定,乖巧道:“是我太不小心了。”
问泽遗见到青藿安然无恙待在谷雁锦身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很快弄清楚来龙去脉。
原是晨起青藿给容郄换药,却发现容郄醒了。
她喊了谷雁锦,随后继续去照顾容郄。
没成想容郄回过神来,浑身冒起诡异的魔气,他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就要上前掐住青藿。
可青藿身上装了谷雁锦给的七八道护身符,容郄瞬间就被弹开,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他人呢?”
听完,问泽遗脸色也不好。
容郄清醒时想卖了容素,不清醒又要攻击他师侄,半件好事都干不成。
“怕他再吓着其他宗门帮忙的药修,给他单独关了间屋,还上了捆仙锁。”谷雁锦哼了声,“免得他着急乱咬人。”
“你也小心些,他眼下时不时会不自控入魔,怕也是药的副作用。”
青藿被放心不下的谷雁锦拉去休息,问泽遗拿了钥匙,随手点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剑修,同他一起进去。
倒不是怕容郄会伤到他。
他是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出手,又下手太重把容郄打得昏迷十天半月。
床上的容郄被捆仙锁绑得严严实实,他眼睛半睁,面上的死灰色重得像行尸走肉。
剑修们见惯大风大浪,瞧见他这副模样,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问泽遗将他印象中的容郄和眼前男人做比对,发觉这才没几日,容郄已经消瘦憔悴得可怕。
他眼眶凹陷,嘴唇发青,像是受了非人的折磨。
上回见到瘦这么快的,还是他到现在都没苏醒的二师兄尘堰。
瞧见问泽遗,容郄惊恐地摇着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你”
趁着他还有些脑子,问泽遗几步上前:“认得我就好。”
他面上愈发冷漠:“还记得你在寻烟坊做过的事么?”
“不敢了,我不敢了。”容郄赶忙语无伦次地求饶,蠕动着被捆成麻花的身体,就要给问泽遗跪下。
“饶命,求您饶命。”
他说话时结巴,像是未开化的魔。
最近总有人和他下跪,作为现代人的问泽遗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传统。
况且容郄和他的梁子,不是一跪就能了结的。
他示意身后的剑修将容郄扔回床上,随后表情和缓了些:“我给你个机会。”
“你去寻烟坊必然是有人请,若是能告诉我是谁邀请你去的寻烟坊,我就不追究你在寻烟坊做的事。”
“我说,我说。”
瞧见他身后背着的剑,容郄支支吾吾。
“矮的,黑色袍子,不高,黑”
他说话越来越不清楚,弄得两个剑修都不耐烦皱起眉来。
只有问泽遗耐心听着,边听边问。
终于从一堆杂乱无章的词里,捕捉到几个能用的关键词。
和他联络的是个带面罩黑袍的矮子,声音模糊,而且比他修为要高。
可光有这些特征,还远远不够。
“矮,矮。”
容郄依旧重复着。
“是女子吗?”问泽遗耐着性子问。
身量不高,极大可能是女性。
这回容郄说不清了,像是听不懂问泽遗的话。
他的思维越来越涣散,身上又隐隐渗透出魔气。
趁着他没暴起,问泽遗一掌拍在他背后。
只有这点信息,完全不足以生成画像。
可容郄似乎也只知道这些。
很显然,招容郄这蝉去的螳螂,并没向容郄暴露太多线索。
“今日就到此为止。”
他点了个左边的剑修:“你留在这,防着他伤到药修。”
随后,他看向右边的剑修:“去和容凛庄主说容郄当下的情况。”
“他的徒弟,他自己来处置。”
问泽遗讲话的重音落在处置上,剑修心领神会。
随着问泽遗离开,原本不放心他的别宗修士见他居然出乎意料地靠得住,心头大石落下,也四散开去。
原本热闹的药寮瞬间冷清下来。
没人想伺候容郄,药修给他诊脉时如临大敌,诊完便匆匆离去,怕沾染晦气。
而魔气褪去的容郄呆滞地躺在床上,粗重地喘着气,像是濒死的鱼。
恍恍惚惚,他床头多了个人。
可分明门没打开,窗户也紧闭。
外头还有药修抱怨容郄的声音,没人注意到逼仄狭小的病房中来了人。
经脉被反复摧残,又被药物荼毒,容郄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
他呆滞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站着的人,嘴一张一合,就是喊不出话。
那是个白衣的修士,瞧着身形眼熟。
像是在哪次宗门大会上见过
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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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得及多想,白衣修士伸出手,动作远比他的长相粗暴。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利落地卸了容郄的下颌。
容郄还没来得及本能地痛叫,嘴中就被倒入了数十颗散发着怪异香味的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化成水后没来得及流入喉咙,狼狈从嘴角流出。
修士嫌恶地收回手去,将他的下颌重新接上。
他剧烈地咳嗽着,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
容郄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却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这是你逼他吃的药。”
他的声音很轻。
“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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