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行了三日，路上流民越来越少。每当路过一些小城镇和村落，就有很多流民停下来，他们觉得京城那边的战事打不长，所以没必要跑太远，等战乱过去，还要返回家去。一时间云州城外的客栈驿店车马行都爆满，有些没能住上客栈的，就到附近农户里借住几天，价钱还更便宜。

出了云州郊外，渐渐到了中州南界，再往前走不远，就能到雪线。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越往前走，流民越多，并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叶殊不禁担忧起来，担心是不是京城那边的战事扩大了。不过仔细观察那些流民的衣着打扮，却是比先前那些流民差远了，隆冬的天气，他们不过穿一件单薄的棉袄，外套羊绒短背心，看这打扮，倒有些像塞外的牧民。

杨廷前去打听一番，满脸愁绪地回来了。

拉开一条缝，杨廷在车厢门外低声道：“叶小姐，西北出乱子了。”

叶殊打开车厢门：“杨将军，请进来说话。”

这几日天气酷寒难耐，叶殊好几次请他到车厢里坐，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径直坐在车辕上和士兵一起赶马。叶殊心下默然，她知道，杨廷必然是因为季文熙的缘故，不想和她多做接触。她弃了季文熙改嫁别人，季文熙又死的不明不白，他作为季文熙的兄弟，又怎么会原谅她？

杨廷闻言沉声道：“不必了，在下鲁莽，恐怕唐突了小姐。”

叶殊沉默一会儿，起身下马车，站在杨廷对面。

杨廷转开目光，淡淡道：“外面冷，请小姐上车吧，我们继续赶路。”

“我有几句话想跟杨将军说。”叶殊忍住严寒，定定地看着他。

杨廷面色迟疑，道：“叶小姐请讲。”

“杨将军刚才说西北出乱子了，想必前面那些流民都是从那里逃难来的？”

“不错。栦缮和坨坨两方夹击纥丹国，纥丹国君珀罗可汗不知与坨坨国达成什么协议，弃栦缮国于不顾，转而与坨坨合击我大季西北边关，如今已攻至来锡河以北，雁沙关危在旦夕。”

微微停顿一会儿，杨廷满脸郁愤道：“如今大季国内混乱一片，外围虎狼蠢蠢欲动，伺机来咬上一口。如今看来，纥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要不多久，周边小国纷纷效法，大季边关危矣！”

叶殊默默听着，半晌，忽然抬头道：“杨将军，你应该马上赶去边关，绝对不能让雁沙关陷落！”

杨廷一怔，他刚刚在想着怎样快点赶回滈州去，跟平王商量一下能不能分派兵马去营救西关，却没想到叶殊会这样说。

“叶小姐，难不成你以为凭在下一己之力就能打退两国攻袭？杨某不才，还没有那么通天的本事。”杨廷暗暗冷笑。

叶殊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并不恼，一脸郑重道：“雁沙关驻扎着朝廷两万边防军，巴萨克城也有一万五千边防军，雁沙关若是陷落，退守葫芦牙，依天险制之。大季边关不可陷落。”

杨廷闻言心下一惊，看向叶殊的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眉头紧皱，沉声道：“可我现在是大季的叛军，朝廷又岂会下令让我出战？”

“不必等他们下令。”叶殊定定道，“杨将军在西北的名号，无人可比，在边防军的心里，杨将军才是他们真正的统领。只要有你在，西北边防军就是杨家军！潜进雁沙关你能吧？擒住边防军统领，他若从之，那就留他一命，若是不从，那就杀了他。解决了他，西北边防军就是你的！”

杨廷紧紧盯着叶殊，一颗心突突地狂跳着，整个胸腔都被她所说的那个疯狂的设想占满了，越想越按捺不住地激动。

叶殊沉声道：“杨将军，西北边关不可失！王爷他现在正在京城夺宫，朝廷的人若是知道西北告急，定然不会派兵救援，他们巴不得王爷分出兵力去边关平乱，以此缓解他们的压力。若是这样，即使王爷他最后夺下皇位，损失的兵力也是不可估量的，恐怕以后很多年都恢复不来。而西北边关更是失不得，大季的边关若是被攻破，这一座江山风雨飘摇，王爷他即使坐上皇位，又有何用？为了王爷，为了大季江山，西北边关就有劳杨将军了！”

杨廷默默看着叶殊，他此时的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季文泰会干那么疯狂的事，夺宫在即，他却突然撤兵，反而千里迢迢赶去关外草原上救她。虽然疯狂的不要命，但是很值得。

叶殊抬眼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大雪山，诚恳道：“杨将军，我们就此作别吧，战事要紧。前方不远就到雪线了，柔西的军营有哨岗驻扎在那里，我可以自己回去！”

杨廷咬紧嘴唇，沉默半晌，低声道：“叶小姐，杨廷有一事不吐不快，可以问问叶小姐吗？”

“杨将军请讲。”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杨廷沉声问道：“叶小姐……你可有真心爱过文熙？”

叶殊瞬间呆愣在那里，万千冷风穿梭而过，透体冰凉。

“有。”

轻轻吐出这一个字，叶殊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转头看向一边，紧咬住牙根，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

杨廷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杨某惭愧，一直对叶小姐颇有微词。但文熙是我至亲兄弟，所以我可能永远无法原谅叶小姐。但是今日里，见识到叶小姐的胸襟和气度，智慧与胆识，杨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