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季文泰封王，就在茔州，离这里倒是不远，乘船沿海岸去柳州码头，然后再走陆路到茔州，估计顶多也就五日行程。叶殊默默盘算着，一不小心扎到手指，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慕容嫣看到了，连忙抽出手帕给她擦掉血珠。

叶殊把手指含在唇边吮了吮，眼帘默默垂下来。

晚间简双他们回来，晚饭摆在庭院里的葡萄架旁，小风习习，倒也凉爽。天热没人爱吃炒菜，都是些凉菜拼盘，酒酿圆子八宝豆干之类摆满桌，外加一壶清淡馨甜的果子酒，一人倒一杯，浅浅地喝着。

“简双，我想去茔州一趟。”叶殊忽然道。

“茔州？”简双先是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知道叶殊的身世，自然不难想到茔州的那位是叶殊的表兄。稍一沉吟，他放下筷子：“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如今刚刚太平下来，茔州那边肯定有很多人暗地里盯着，你去不安全。”

“简双说的没错。”顺子也点头。

叶殊沉默一会儿，淡淡道：“好吧。”

夜晚月色明亮皎洁，金黄的一轮挂在东边枝头，凉风习习，树影婆娑，空气里弥散着淡淡香气。

长春端着茶壶给每人都沏杯茶，上好的云州毛峰，颜色浅碧。

“昨天那船木头怎么样了？”顺子喝口茶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胡大人那边已经打好招呼。”简双道。

顺子：“那就好，让后边的继续跟上，滈州的行宫筹建在即，我们得快一点。”

阿东闻言有些迟疑：“东家，我们拿这些木头冒充楠木，被发现可怎么办？”

“什么冒充不冒充，季国一年总共才产多少楠木，哪来那么多去建宫殿，还不都是拿着桦木来顶。”顺子不屑地一笑，“皇宫里能有一半楠木就不错了，也就是那些宫里的傻子才天天以为自己住的是楠木。”

“就是！”长春跟着道，“让他们住桦木的都可惜，宫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长春！”简双呵斥一声，“说的什么话。”

长春扁了扁嘴，讪讪道：“我又没说叶儿，他们怎么能跟叶儿相比。”

顺子手里端着茶盏，琢磨道：“叶儿怎么突然想去茔州？该不会是……”

简双轻轻点头：“八成是。”

“叶儿想帮六皇子，那我们怎么办？”顺子皱起眉。

“不知道。”简双叹气，不知该怎么办好。

长春哼道：“姓季的没一个好东西，叶儿何苦非要帮他？再说了，这钱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了他？”

众人闻言沉默下来，半晌，简双淡淡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叶儿想做什么就让她做，毕竟这也是她的产业，没有她，我们也没有今天。”

顺子点头：“也罢，随她去吧。我们做我们的，别让她知道就行。”

转而又看向简双：“再过几天就是八月，运粮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九月就要上京了。”

简双道了声好。

夜里凉凉的，不知何时风大起来，吹来层层乌云，阴沉一片，渐渐遮盖圆月。

夜，黑了。

077

八月十一是师父的祭日，叶殊要去金光寺上香，慕容嫣陪着一起去，后面还有阿东跟着。

金光寺坐落在建州城西慕云山顶，因其地势高拔，每日清晨日出时，红日凌空，佛寺层叠的琉璃瓦映照着初日，折射出万丈金光而得名，是季国有名的三大佛教圣迹之一。寺里的苦郁禅师是远近闻名的博学大儒，佛家上师，每天都有很多平头百姓和达官贵人到金光寺里上香拜佛，或者是求签解惑。

山下停着香客们的马车和轿子，最边上还有一队人马，一身黑衣，队形严整，看上去似乎是军伍出身。

叶殊一行人沿着盘蜒的山道往上走着，两边是苍翠的树林，一层层的台阶望不到头，刚下过雨，台阶上湿湿的泛着水光，上面贴着几片半黄的落叶。

一路爬到山顶，已是将近正午，远远看到寺院大门正朝南开着，青灰的屋瓦，连绵的飞檐，左右门边各写着几个大字，是一挂对联：笑看人间事，坐问古今情。

进了大门，是长长的一段青砖路，直通向正中大殿，路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青铜鼎，点满檀香。向门口的小沙弥敬献过香油钱，叶殊等人进大殿上香。

上面端端正正坐着的是大肚弥勒佛，坦胸露怀，笑眉深邃。叶殊上完香，默默跪在蒲团上，闭了眼睛，像是入定一般。

慕容嫣和阿东也各上一炷香，跪拜一会儿出去观景。金光寺的景致十分优雅宁静，细微处精巧繁复，豪放处气象万千。

来来往往的香客不算太多，默默上香，默默跪拜，默默祈祷，默默离开，只有叶殊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腿早已经麻了，失去知觉，叶殊却不想起来，依然默默地跪着，总觉得这里似乎离师父近一些似的。

师父，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能听到吗？叶殊来看你了。

师父，季文卓当了皇帝，姚德妃做了太后。

师父，叶殊是不是很没用？

师父，简双他们现在都好，你不用担心。

师父，我现在知道是谁害的你，是谁害的银珠，是谁剿的苍山派。

师父，我不会饶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