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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151(一更)攻占高平
在这直奔高平的第一战面前,乔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拉拢羌人部落,以之为自己所用。
高平城南临清水河,北接饮马河,河道环绕作护城河,东西不远处便为山岭,距离又并不足以让人居高临下发起进攻,反而限制了兵卒攻城的队伍展开。
那么唯独能做的,便是顺着河谷而行,发起对这座城市的进攻。
偏偏这还是一座绝对的坚城。
昔日光武帝为平定陇右割据的隗嚣势力,要拔除的钉子便是高平,但扼守高平的隗嚣部将高峻,愣是将高平城固守了一年有余,若非其军师皇甫文作为使者出使被杀,高峻只怕还不会因为少了个谋划出策之人而投降。
即便如今的高平城还未曾因为北周时期建立原州而修建起第二道外城城墙,可光是那内城也足够进攻之人喝一壶的了。
所以——
只能速攻!
她所率领的这整支队伍也恰如一支扎入凉州心脏的利箭,为这一战中的显赫声威而打出一番雷霆之势!
她可不能被高平城阻滞,像是那凉州叛军包围陈仓一般,成为空耗军力、又在撤离中被杀得丢盔卸甲的反面典型!
乔琰目光冷然地看着前方的河谷推进。
为了减少攻城战中的损失,也为了达到震慑北地郡与安定郡的效果,这些羌人唯有成为她刀下的牺牲品。
至于汉人,则被强制征军为后勤运输队伍。
盖勋这位武都郡太守的位置虽然是被董卓给剥夺了,却并没有影响他在凉州从事长史、太守位置期间积累下的为官声誉。
在他的统筹调度之下,这些人听闻自己并不需要被投入正面的攻城战场,只是需要协助物资运输后,倒是并未做出什么给乔琰添麻烦的反抗之举。
毕竟若能收复安定郡,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人力的置换之下,乔琰便有了机会将多余的后勤人手解放出来,随骑兵运载的兵员一道赶往前方,在完成河谷中段的营地建造之余,投入攻城器械的打造。
乍听起来,顺着泾水河谷与清水河河谷直抵高平是一段高速直通车,可这其中足有四百里路程!
按照古代步卒行军的速度,她需要走上起码一周的时间。
所以只有在接近于高平的这一段路,她才会选择以急行军冲刺,同样因此,诸如云梯与攻城槌之类的东西,绝不可能在并州境内就制造完毕。
好在马钧心思灵巧,又将云梯与重槌的战车地盘和物资载车结合在了一处,着实给她省了不少事情。再加上槌头是在并州已经完成打造的,便少了些就地取材打造的麻烦。
荀攸为军师调度,贾诩提供凉州的经验从旁佐助,也正让这前后军的行军交替处在了流水作业的状态。
唯一可算是个闲人的,好像只有程昱了。
他在骑行于马上的时候感慨道:“难得不必处理州中庶务,而是策马游览山川河流景象,还不必我费心劳力,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这话一说,贾诩不免从旁投来了个堪称无语的目光。
乔琰笑了笑:“等拿下了高平城,先生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是了。
到了高平之后,以这一处要塞为落脚点铺开战线,程昱必然要忙碌起来。
此处有人镇守,才不会让她此番带来的队伍,随着在凉州征战日久而成为一种消耗品,从周遭不断得到兵员的补充,也能有一个稳健落定、不会被人轻易击退的锚点。
不过在此之前,所有计划的前提都是,拿下高平城!
打赢这一战!——
高平城的钟羌确实没想到乔琰会在为南匈奴霸占子午岭后,竟在这四月里出兵凉州,更是目标明确地直奔高平而来。
可当薄雾夜色里高平城的虚影出现在乔琰面前的时候,这座北高南低的城市依然宛若一只俯身饮水于清水河的怪兽。
而其饮水之口,便是那南城门之外的瓮城。
不错,瓮城。
哪怕高平只是西北边陲之地的一座城市,又哪怕瓮城这种防御体系其实要到唐末才被推广开来,高平却是有此物的。
这城门之外的弧形二道门看起来粗陋了些,也并不能改变其能有效阻挡攻城槌进攻的本质。
好在乔琰对此并非全无准备。
她朝着马钧看了眼,见马钧做出了个诸事妥当的指令。
她又朝着荀攸看了眼,见对方此时也给出了个各部人员清点完毕的指令。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指令:“全军加速行军,攻城!”
这是一座比她之前所经历的城市更难攻破的城市。
西凉的尚武风气赋予了这座城市比任何地方都要坚固的外壳。
可她为进攻此地所做的种种准备也绝不是白费的!
又倘若连她都无法攻破那高平第一城,方今世上也绝无第二支队伍能做到此事了。
夜色里的最后一段行军,像是火光被点亮之前的最后一道摩擦,直到那射向高平城头的第一支箭贯穿城头守军咽喉而过,在飞矢箭雨之中,攻城车被快速推进到高平瓮城之下,发出了对这外道门的第一声撞击,让这把拖曳着长尾的火星彻底点燃了起来。
高平那红松铁页城门与木槌的铁尖碰撞,发出了一声响彻清晨的动荡声响。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声在城头上响起的急报。
哪怕乔琰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不难从这急促的语调中听出,这正是“敌袭”的信报。
可南面城头的疏于防守,和她趁着夜色行军到了城下的先机尽占中,已能让她在敌方的足够兵员抵达城头之前,在这护城河上铺开过河的“桥梁”。
紧随于攻城槌车的云梯,已一并推进到了城下。
而骑兵也在此时飞快地顺着南面城墙的两侧流动而散,朝着城墙上正在朝着南城门方向赶来的兵卒射去。
准确的说,不是全部的骑兵。
那些都是乔琰专门从骑兵中选出的能开两石弓的射箭好手!
仓促之下应战的城上守军本以为敌方还在射程范围之外,因着守城人员的匮乏,让他们选择再等上一等,却不料对方的箭矢已经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飞射而来。
天微擦亮的环境,看似是让他们在评估射程上有了一点优势,却也在此时成为了他们的夺命之由。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对方于战车掩体之下运转的攻城槌,也要比寻常的战槌来势更猛!
攻城槌发展到如今,早已不只是凭着人力的推动,而是随着悬索而动,以富有经验的推动之法,让其达到最佳的撞击效果。
可马钧的加入,让这攻城槌的加速中还加入了滑轮的应用,为其更添了一份省力。
在城中的钟羌首领被人给喊醒御敌的时候,乔琰这一方都已经轰开了这高平瓮城的外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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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几乎是在同时,数位云梯先行的士卒攀登上了城楼,朝着内城上意图拦截攻城槌发起第二次撞击的弓箭手发出了攻击。
“来人是谁!”那钟羌首领一面整顿了兵员于城中,勒令整合完毕的队伍前去南边进行攻防守卫战,一面朝着报信的下属问道。
这不可能是皇甫嵩。
他对皇甫嵩格外忌惮,始终让人看着朝那城的动静,他若要举兵,是不可能无人报信的!
情况跟乔琰所猜测的差不多。
下属连忙回道:“闯入瓮城之中的将领自称其名,乃是五原吕奉先,尊奉并州牧之命讨贼。”
五原?并州牧?她为何会在此地!
钟羌首领脸色一变,当即意识到此时的局面对他来说只怕不是那么有利。
哪怕真是皇甫嵩攻城,因他与对方交手过多次,近来也对其多有戒备,故而皇甫嵩的手下有多少人手,此人又有多少本事,他差不多是有数的。
可若是并州牧来袭就大有不同了。
对方能够作为一个凉州的外来人氏,一路推进到高平城下,本身就已不可能是一支人数过少的队伍。
她能以这样快的速度攻破外城,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想到先前他汇报给了韩遂消息后从他那里得来的判断,钟羌首领不由在内心大骂了一句“韩遂误我!”
但他在此时怪责于对方的评判出了错可没什么用。
还没等他带队抵达城下,那被攻城槌撞击的第二道城门,已经无法避免地在瓮城没能起到阻拦效果的情况下,被顺着朝内打开的方向轰了开来。
偏偏瓮城连接着的城墙上,守军给并州军造成的杀伤极其有限!
他们一面得承受登上弧形瓮城墙的士卒对他们的打扰,一面又会被并州军装备完善的盾牌拦下箭矢。
尤其是其中那个将声音放得最大的家伙。
去年的进攻洛阳好像还未让他彻底舒张开手脚,半年的磨刀霍霍只是让他在积攒气力,现在面对着这座凉州坚城,可算是给了他一展身手的机会!
他倒也确实没因为个人的孤勇而误事。
他只是身先士卒地冲在了最前头,仰仗着身上锁子甲的防守能力,一路杀入了城门门洞之中。
值此之时,控制攻城槌车的士卒,按照他们早前演练的那样,快速地将槌车引领到了一旁,给后方快速涌入的并州军让开一条道。
而进攻两道南面城门的得手,正让这些潮水一般涌入高平城中的士卒,发出了一声交织的呼喝声。
这仿佛是对他们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喜悦庆贺,又仿佛是因为凌晨的疲惫正需要这样的一声来完成士气的激励。
可无论是哪种理由,毋庸置疑的是,当钟羌试图给这些入侵者以好看的时候,从对面队伍中发出的是一种让人如见虎豹、为之震颤的惊人气场。
这种气场又随着队伍之中勇士的先行搏杀,而更显可怕。
这些呼喊声在那些不太通晓汉话的羌人耳中,竟然只变成了一个字——
杀!
杀尽他们的对手!
也正是因为这种气势,在城门之内的械斗,哪怕有那么一阵子让高平城中的守军给夺回了优势,也让并州军中的前锋中不乏有人在这门洞中倒下,后继而来的接应队伍还是很快顶上了他们的位置。
更是随着吕布的冲杀而入,和麴义率众登上内城墙佐以弓箭的掩护,将这抢占回来的优势变成了一种彻底凿开突破口的状态。
在防线被冲开的一瞬间,那些后继的骑兵好像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特殊的指令调度,就已经快速地补位而上。
骑兵在攻城之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可他们此时需要做的,不是打开坚城的壁垒,而是快速占据街巷,瓦解这些羌人试图做出反击举动。
那么这些拖拽着精良长刀的骑兵,便形成了一个个杀戮的机器。
眼见到这一幕,钟羌首领的脸上冷汗直冒。
他能统领钟羌部落,号称十万人,自然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辈。
可此时城内有多少骑兵步卒是属于对面汉军的?
在他处在街道稍高一些位置的时候,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攒动的人头。
更看到在两方都有不少人倒下的短兵相接中,不断被人吞没在黑甲浪潮里的,都是他这一边的人。
这让他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对方在城外又有多少人?
他只能听到从城墙和山岭之间反复扩散的回音,充斥在自己的耳膜中,好像已并不只是从南面传来。那起码也是以万为计的数量。
不过他此时还不能退,他深知在这种狭路相逢的作战中,他若是选择丢盔卸甲逃亡,除了死没有别的结局。所以他当即对着自己的传令官打了个手势。
那嗓门一向最大的传令官立刻高声喊出了一句“为钟羌而战!”
可他那战字还未发出,便有一支白羽长箭贯穿了他的咽喉。
钟羌首领循声望去,正见对方队伍中那气场最为卓然的一个,在身边的刀盾兵保护下,已经登上了高平的城头。
她朝着这边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哪怕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也能感觉到她这从攻城不易转为城内掠夺的状态里,当真一派气焰汹汹!
而她手中,正是一把远距离射杀的重弓!
击杀传令官的一箭,便是出自这乐平侯的手笔。
在这一箭袭杀的凌厉中,钟羌首领陡然意识到,对方还有一个名号,叫做——
骠骑将军!
可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这一日的上午,屯扎在朝那城的皇甫嵩军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
虽已有几年不见,但他还记得,这个前来报信的使者正是当年与乔琰一道完成了里应外合之策的东郡程昱。
因他这成年人的长相可算是定形了,皇甫嵩自然不会认不出他来,不过,他比起六年前的样子,经由了乐平和并州的一番历练,更有一番筹谋在握的从容气场。
皇甫嵩不觉心中一松。
程昱都来了,想必乔琰也到了。
可让皇甫嵩万没想到的是,从程昱口中说出的话居然会是——
“皇甫将军,君侯请您往高平用个晚膳,共商进攻六盘山以西之事。”
等等……去哪儿?
152.152(二更)立足之地
皇甫嵩疑心自己是听错了话。
可程昱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正是先前为钟羌所占据的高平。”
皇甫嵩与程昱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方才面色恍惚地问道:“高平已经被打下来了?”
程昱回道:“幸有皇甫将军在此地分散注意,我等昨夜行军,今早破城,现在还在收尾,故而请皇甫将军用个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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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
这意外临头,皇甫嵩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惊更多一点,还是喜更多一点。
程昱说是说的什么幸有他在此地,可要皇甫嵩说来,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驻扎此地,正等着乔琰所率领的并州军与他合兵一处。
本觉得如此一来,在人手充裕的情况下,即使不攻破那高平城,也能留出一支队伍包围城外,限制钟羌精锐外出,再将外围横扫后占据六盘山口结营。
如此一来,在随后的挥师西进里还不算太吃亏。
却不想乔琰根本没打算和钟羌拉开什么持久战,而是直接选择了强势破城!
那钟羌之人再如何不擅长守城,光是靠着高平第一城的城墙守卫,就已经足够给人制造麻烦了。
钟羌能在羌人各族中占据上风,也绝非不擅征战之人!
那么这高平城,究竟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被攻破的?
皇甫嵩跟随程昱往高平而去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等到行到高平城外的时候,他便看到,绕城的清水河此时已不能叫做清水了,或许将之称为血水河要更加合适得多。
清水河发源于六盘山,往北流向高平城,本是名副其实的清水,可此刻绕城的护城河边竟堆放着数量惊人的钟羌族人尸体。
地面汇集的血水浸透在周遭的土地中,连带着将清水河也给染成了血色。
乔琰立足于河边,看着这些士卒将城中巷道与住宅中的漏网之鱼给尽数清理出来,抱枪而立的模样说不出的锐利。
听到后方传来的行军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朝着皇甫嵩看来,这才柔和下了几分神色:“皇甫将军。”
在程昱动身前往朝那城邀请皇甫嵩的时候,城中的交战就已经几乎尘埃落定了。
号称有十万之众的钟羌,实际上在内部也分裂成了若干个部分,这位钟羌首领所统帅的也只是其中最为繁盛的万余人而已。
别看这高平城是一派城高墙厚的坚固状态,在被他们攻破了南城门后,城中的钟羌反而成了被瓮中捉鳖的那个鳖。
高平城北面无大城门的情况,更加剧了他们所面临的不利处境。
他们能选择的,只有朝着东面或者西面遁逃。
可当并州军攻破了南面城关之时,从清水河谷保持秩序进军的后续队伍也当即在荀攸的指挥之下一分作。
一队依然作为南门攻入队伍的后备援军,另外两队则朝着东西二面的城门以骑兵和弓弩队伺机围杀。
乔琰这一趟带来的将领之充足,乃是为了满足随后分兵作战的需求。
而在此刻的目标只有一座高平城的时候,这些将领与其部从,就成为了四面围守的利刃!
城门以东守着赵云,城门以西守着傅干和褚燕。
这是个谁见了都得觉得奢侈的蹲守阵容。
或许他们还有个机会,便是在城中将自己的人手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拧结成了一股绳,对着并州军做出反击。
可乔琰当先射中那传令官的一箭飞贯而来,再如何在姿态中一派气定神闲,也由不得人不为之胆魄惧丧。
哪怕她并未再拉弓射出第二支箭,只是站在那望楼的铁盾牌之后,钟羌首领已清楚地知道,除非能将对方给拿下,否则——
她便是这些来势汹汹的并州军背后的精神信仰!
有她在这些人只会越战越勇!
当他身边护持的近卫也不得不和这些悍卒交手的时候,更让他意识到了另外的一个坏消息。
他的对手并不是只靠着抢占先机才一鼓作气而来的。
随着天色的渐亮,他眼前所见的一张张士卒面容都表现出了一派血气旺盛的状态,分毫也不弱于他们这些多以肉质为食的羌族人。
而他们手中的刀兵,更是比凉州兵器监产出、贮藏在高平城内的,还要不知锋利多少。
他们在这正对城门的街道上结成了令人难以冲垮的阵势,当每一把长刀砍下一颗钟羌人头颅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这些人的口中喊出一个数字。
也随着这个数字报出,这些位处前列的士卒仿佛不知疲累地再度举起了刀。
直到……
直到一杆方天画戟横空杀出。
那钟羌首领陡然意识到,他的亲卫都已经陆续倒下,或者是此时被隔离在了与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的勇武在对面那种近乎不讲道理的蛮横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更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击的举动,他的头颅便已经落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
这好像是一支比之传说中的段颎部从也不逞多让的队伍。
不!哪怕是段颎征伐凉州多年,也没做过这等在一夜之间攻破坚城的离谱举动。
但此时他的头颅已被吕布这个斩获首功的家伙喜气洋洋地摆在了高平城的望楼之上,作为对外宣告并州军已经掌控了高平城的信号。
而他的躯体则同他的族人一并在城外堆垒。
按照乔琰的安排,为了防止尸体的在附近制造出疫症,收敛妥当、合计战功后便将这些尸体给火化处理。
她在做出安排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说道:“荀子中有言,氏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也。算起来焚烧之举对这些战死的羌人,还算是义举。这对我们在此番震慑之后拉拢周遭的游弋羌人必定有利。”1
这话她倒是没在见到皇甫嵩的时候再度说起,只提到对于这高平城中的羌人,哪怕是在交战的尾声选择了对她投降的,她也先一视同仁地选择了斩杀。
“高平位处要道,据守雄关险地,不容有失。我今日可破城,明日也未必不会被我放过的羌人从中钻了空子,还不如斩草除根,也好叫周边的散部知道,这便是投效于马腾和韩遂等人的下场。”乔琰语气坚决地说道。
皇甫嵩颔首以示肯定,“烨舒下得去狠手,这一点很好。”
若是乔琰在此时要留下这能征善战的钟羌人为己用,他只怕还要对她劝诫几句。
固然钟羌之中还有相当一批居住在临洮与榆中境内,或许能寻到人作为攻破陇西郡的向导,可钟羌比起凉州境内的其他羌族都要性情凶蛮得多,绝不是一次击败投诚后就能令其偃旗息鼓的。
“永初二年,钟羌袭汉阳汉军,杀千余人,同年又联手先零羌于平襄杀汉军八千余人,顺帝永建元年之间,校尉马贤与之七千余人交战,令钟羌降服,也不过短短年便再度反叛,马续马贤领兵平乱,钟羌首领良封再度降服,可到如今,先零羌与且冻羌这些羌人部落相继沉寂,这钟羌便又在此地为祸。这便是他们的习性。”皇甫嵩随同乔琰往城内走的时候说道。2
因他自己就是凉州人,父辈祖辈又多与凉州羌人交战,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可算是如数家珍。
乔琰便顺势问道:“若让皇甫将军重获兵权,面对这些在汉室衰微之际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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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欲动的羌人部落,会更倾向于以故太尉之法,将其杀戮殆尽,还是倾向于……”
皇甫嵩并未等乔琰说出第二个选择,已自己说了下去:“先除掉其中首恶,后分化弱者为己用。归根到底,羌人之间的种族大多无有亲缘关系,只是因为生活习性相似才都被称为羌而已,就像如今依然祸乱于益州的板盾蛮,也被称为羌人。”
乔琰笑了笑:“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哪怕是要分化拉拢,也得在此地站稳脚跟才好。先取高平,征讨四方羌族,以高平连接并州上郡,周转物资得当,才有随后谈论的余地。”
皇甫嵩朝着她看去,见这年已十七的并州牧脸上早不复当年的稚气,宛然一派指点江山的上位者气度。
想到而今天下纷乱,也只有她还能有此等余地征讨凉州,待得此地平乱后便可更进一步收复长安、擒拿董卓,他来时在心中升腾起的几分不真实感又已落了地。
这是大汉如今的救国希望啊!
他心中这般想着,在踏进这高平城城门的时候,也留意起了此地经历的战况。
这么一看,他便看到了停靠在一旁的攻城槌。
以皇甫嵩的眼力不会看不出,乔琰所用的攻城槌,在形制上和寻常的分明大有不同。
想来有此物协助,加上凉州人除却知情者外,大多没想到乔琰会选择在此时进攻,高平城的城门被撞开得如此迅速,也可以理解。
但皇甫嵩并未在此事上多问。
毕竟这等攻城的要害武器与一将军的战功休戚相关,不必寻根究底。
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进城后所见的街道。
他在得到了程昱送来的消息后就从朝那城快速赶来,并未有所耽搁,城中交战之地的血渍残肢,自然不可能这么快清理干净。
皇甫嵩久经战场,对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已极为适应,可他目之所及中,乔琰军中收拢己方队伍的行动,却是一副他未曾在交战中见到过的场面。
高平城内的交战,按照乔琰在入城之前与他所说,斩杀于城内城外的钟羌族人合计在七八千人。
这便是居住于这高平城内钟羌精锐的数量。
而在高平城西北方向的火石寨方向还屯扎着不少钟羌残部,她已让人在稳固城关后前去追击清扫了。
这样数量的斩杀,再如何在己方占据了优势的情况下,又有可能出现敌方的自相残杀,要在短时间内达成,己方的损伤也绝不可能太少。
在皇甫嵩的视线中,就可见不少殒命于此地的并州军。
但和被草率搬运出城的羌人尸体不同,并州子弟的尸体都被小心地抬往城中治所前的空地上,等待乔琰的吩咐。
而伤员也同样被有条不紊地集中在一处。
皇甫嵩留意到,这些受伤之人随身都带着简易的包扎工具,在给自己包扎止血后,便在原地等随军医者的救援,其中还未轮到救治的轻伤者,则从腰上栓系的小包中取出了干酪填腹,以确保能撑到军医问诊之时。
他们显然对于军医的治疗效果和这套运作的治疗体系有着足够的信心,在看到乔琰这位主帅和皇甫嵩一道经行而过的时候,有个腿上中了箭的士卒还朝着她问了声好。
见乔琰朝着他的伤口看来,他颇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君侯,我等的皮甲和锅盔没裹到腿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追击的时候没留意屋顶上还有个漏网之鱼。好在我这人腿脚还算灵便,没让他射中我的脑袋,就扎这儿了。”
“要不您什么时候再弄出个携带在腿上的食物?”
在战场上,哪怕是身上受到了不算太重的刀伤箭伤,遇到伤口感染也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好在并州境内,当年那能将吕布都给放倒的烈酒,在蒸馏酒的制作技术上已越发过关,直到做出了能符合消毒标准的酒精。
配合方今时代的“出骨中箭头医方”、金疮药等物,以及华佗传授于吴普、又在并州随军医者中推广开来树皮线,要做到消毒缝合上药的一串流程还有可操作性。
有这一套作为支撑,那受伤的士卒又精神状态尚好,自然不需要太过担心。
乔琰便也调侃道:“我看那桑皮线该缝的不是你腿上的伤口,而是你的嘴。”
“那可不行,我的嘴还得留着报战功呢。”他连忙回道。
他身边的其他伤员闻声都笑了出来。
乔琰也不免摇头失笑。
击杀钟羌数千人带来的二十万石粮食支出,对于其他人来说确实是个负累,可对她来说却不算是太大的压力。
并州境内这两年间的收成税赋喜人,又有白道川和上郡西河等地的独立军屯,作为直接填补州府粮仓的来源。
也正是这种承担首功制的底气,让这些人虽受了伤,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一战中所立的军功能换来多大的酬劳。这种军营中的氛围也有利于他们伤口的恢复。
皇甫嵩也不免为眼前景象所传染,露出了几分笑容。
只是在踏足她临时布置的作战会议场地后,他又很快恢复到了严肃的表情。
高平已下是个好消息,正如乔琰所说,有了这个比起朝那城来说更为稳定的根据地,她在并州囤积的物资就可以形成一条稳定的供给路线。
可凉州在百余年间从未消停过的降而复叛、叛而复降,让人不敢对一战定胜负抱有什么太大的期待。
而那韩遂何以常年驻扎于金城?
还不是因为榆中在金城东面作为屏障,而榆中之外的葵园峡也正是两山夹黄河水道中最为狭窄的一段,作为榆中与金城的门户。
这段宽度不足百米的黄河水道严重限制了从水路直扑韩遂老巢的可能,也让他的金城变成了一个安乐窝。
皇甫嵩对进攻此地的难度心知肚明。
但或许是因为乔琰总能做出些令人意外之举,皇甫嵩在跟盖勋打了个招呼于此地落座后,看着眼前的地图,先想到的并不是随后作战的艰难,而是他们有没有机会先取道汉阳拿下马腾所率领的部众。
不过他先听到的却是乔琰说道:“我想给韩遂去一封信。”
这高平城被她所占据的消息,以马腾韩遂势力对凉州的掌控,几日之内必定有人快马加鞭将其送到韩遂的手中,所以乔琰送这封信去的目的也绝不是告知于他,她这会儿堂而皇之地进驻在此地,而是……
她继续说了下去:“信中所言,我要与他约战于逢义山。”
逢义山——
那是昔年段颎斩杀八千先零东羌的所在!
结合乔琰今日的举动看来,可真是说不出的挑衅意味。
皇甫嵩问道:“若是韩遂不肯应战呢?”
韩遂要能应战才有鬼!
逢义山距离金城的距离,起码是那地方距离高平的十倍还不止,谁的兵员补充更为有利,哪怕是最不通晓战事的人,也能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乔琰回道:“他不应也无妨,可我若要逐级打掉榆中以东的羌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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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莫要想深居金城,却以左将军之名,将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坐收什么渔人之利!”
153.153(一更)与韩约书
这是一出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皇甫嵩在次日从乔琰手中接过此书的时候,就看到在这封约战书的抬头写着【与韩约书】四字。
韩遂因反叛大汉被悬赏才从韩约改名为韩遂,光是这一句中拉的仇恨就不少了。
这分明是在嘲讽韩遂此人改名,也不过是欲盖弥彰之法。
在这开头的几句也正点名了这个意思。
他韩遂若真是无胆之人,在被羌人裹挟之后不得不从贼,再无回头路可走,那么又何故进攻三辅,结交羌人,自占金城,攻杀汉阳,如今更是图谋虚名而与董卓为伍,接下那左将军的位置。
故而他也不必叫做韩遂了,还是恢复本名韩约比较好,还对得起父母当年取名之念。
这个“约”字到底是要他约束己身还是恪守约定都无妨,反正他哪一条都没做到,是该用这个名字警醒警醒自己的。
皇甫嵩下意识地往盖勋的方向看了一眼。
盖勋痛斥韩遂的时候,韩遂还没完成那个改名的举动,若是当时就改了名,说不定彼时也能参考这句,再多个理由。
而在这一番促狭话说完,就是光明正大地约战了。
乔琰列出了三条需要讨伐韩遂的理由。
其一,便是说韩遂此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料来不过势虽穷服,兵去复动而已,有如痈疽伏疾,留滞胁下】。1
这一句说的很微妙,因为这是昔日段颎用来说服孝桓皇帝对羌人斩尽杀绝的话。
所以这也是对羌人的形容!
现在却被乔琰干脆地用来形容韩遂了。
言外之意,韩遂不是被迫从羌,而是与之习性相似!
羌人反复,空耗大汉财力,永初年间的羌人平叛,花掉了二百四十亿钱,永和之末又花了八十多亿。
如今大汉势衰,出不起这么多为了压制他们反复横跳的钱。
所幸并州还有些余财,那么为镇压以韩遂等人为首的凉州反叛军,她这位并州牧把兵和钱都出了也无妨!
其二,董卓挟陛下于长安,去岁的讨董卓檄文中已将其罪责恶行揭露于天下,为省笔墨不予赘述。韩遂接董卓之名为左将军,与之成犄角相护之势,便是同为恶贼之流,正该讨伐。
乔琰自己那个骠骑将军的名号可从未用在过自称上,而始终用的是当年刘宏给她封的并州牧与乐平侯,又有先行攻破洛阳,意图救驾之功,在立场上也确实是比谁都站得住脚跟。
至于其三——
韩遂若存,便是告之于州府任职之官员,一旦羌人来犯,他们不必为保汉人百姓而死守城池,可不必想到羌人来犯之时“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的惨状,只要投身于叛贼,便可安享荣华富贵。2
何其荒谬之言!
若如此可为汉地边陲之旧例,先帝何必在傅南容以身殉国后加其为“壮节侯”!
这便是韩遂必除的理由。
故而乔琰一夺高平,便要对韩遂发起声讨。
羌人之祸,祸在一地,韩遂之祸,祸在一朝。
若无韩遂为诸羌谋划联络,其人也不过是各自为战,区区莽夫而已。可韩遂统率诸部,助长野心,非当年段太尉之“绝其本根”策略不可为。
【并州牧乔琰,初至凉州,本该安抚县民,重建北地、安定二地之秩序,然虺蛇枳棘于前,发冢露尸频频,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必斩韩遂之首,以为告诫!】
她又随后写道,她难道不知道韩遂是凉州的地头蛇吗?
自然不是。
可昔年段颎与而先零羌会战于逢义山,曾激励士卒说,我等离家千里而战,进则事成,走则尽死,唯有努力以共功名。故虽于此地人生地不熟,仍敢邀韩遂来此一战,以全大汉之威。
段颎可为,她乔烨舒今已杀钟羌八千人于高平,亦可为之。
侯韩遂来时,必以并州精骑良将,长矛强弩,张镞利刃以迎。
——以上说法里的韩遂全部替换成韩约。
韩遂看到这信差点拍了桌子。
可眼前送信使者仍在,他若真因为乔琰这一番激怒的言语便如此失态,岂不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韩遂努力平复下了几分心绪,重新端详了一遍这封【与韩约书】,越发确定,乔琰能以如此年少之龄统领并州,与她“不拘小节”定然是分不开的。
什么叫做她离开并州千里为战,人生地不熟,只为全大汉忠义,方尽力讨贼?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打这一仗有多吃亏一样。
早在两日前,韩遂便收到从火石寨逃亡而来的钟羌残部报信,高平城被攻破,城中钟羌无一幸存,进攻高平夺城的,正是这位并州牧。
猝然收到这个消息,失去的还是连接长安与北地的重要据点,已经让韩遂为之心惊不已。
她出兵得太快,也效率太高了!
高平这样的坚城被攻破,城中驻扎的钟羌遭到灭顶之灾,这份战绩摆出来,再加上一个一日内破城的时间限制,未免过于醒目了。
再想到乔琰前两年的率军奔袭于塞外之举,或许也正是承袭了段颎喜欢一日一夜奔行二百多里、孤军深入的做派。可难保她不会打出什么且斗且追,尽斩其寇的战绩。
不过他当然不会因为先前瞎说的什么话,真在乔琰进攻而来的时候,将自己的头颅奉上,而是准备请马腾前来商讨一个应对策略。
却不料他给马腾的联络信可能才送到陇西,乔琰的约战书就已经送到他的面前了。
还选了个在名义上是给他让利,实际上满是图穷匕见之意的约战地点。
逢义山距离高平城不到百里,在她已驻扎于高平的情况下,若要进击于此地别提有多容易了。可他要从所在的金城赶赴逢义山,六百多里的路程,无疑是在劳师远征,费力不讨好!
若是乔琰再玩上一点黑心的策略,在半道上的何处令手下提前埋伏,更可以将他的疲军之师给斩杀殆尽。
他得是疯了才会同意以逢义山作为约战的地点。
他朝着面前送信的年轻人看去,冷声问道:“昔年光武帝麾下寇子翼攻伐高平,高平城中守将高峻,令军师皇甫文前往寇将军大营约战,此人出言不逊,礼数不周,为寇将军所斩,高峻非但没为他的军师报仇,反而将高平城送给了寇将军,你就不怕你也是两军相斗,被斩杀的那个来使?”
对方从容不迫地回道:“韩将军是读书人,知晓当年之事,却不知廉耻脸面为何,竟敢将自己类比作威侯,岂不有鼠辈冒领之嫌。”
“你……”
“我唤你一声韩将军,那是因为我家君侯请你赴约一战,为你抬些身价罢了,难道还真觉得自己配得上将军二字不成?足下若真有胆子杀我,我还敬佩你几分,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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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也没这个胆量!”
韩遂确实不可能杀了这个来使。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威仪俊秀,面色冷肃,若非年龄还小了些,与当年据守汉阳的傅燮便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不是傅燮之子傅干又是谁!
在乔琰问询营中何人敢为她去送这封约战书的时候,傅干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按照他给出的理由:“我父死战殉城之时,得蒙其恩惠、信奉其高义的而羌人已觉韩遂、王国等人此举不妥,若他只因我送一战书与他,便要发怒之下将我处死,更不合羌人做派。羌人强则分种,弱则附人,韩遂若杀我,便有色厉内荏之态,何能服众!”
“若他真可算是无所顾忌,令我命丧金城,那也无妨!我投效君侯之时,并未强求君侯为我父报仇,今日君侯征讨凉州,先下高平,势若雷霆,军威赫赫,迟早兵过葵园,剑指湟中,必能从这凉州境内将韩遂拔除,我虽死无憾。”
傅干的这番说辞,让原本想站出来前往送信的盖勋,都先坐了回去。
他这一番烈性坦荡之言,已将他就是最合适的送信人选这一事实给完全敲定了。
乔琰又何必拒绝他的自荐。
韩遂也正如傅干所说的那么想的。
傅燮已死的情况下,傅干若再死在他的手中,只怕要给他惹来非议。
他一面效仿着羌人做派,从事夺权割据之举,一面又还保留着顾忌名声的一点旧日毛病。
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纵然傅干领着乔琰送来的那封约战书,又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乃是个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鼠辈,他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怨气,转而对这约战一说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他说道:“乔并州若要约战,何必放在逢义山,要我看来,便来定西一战岂不更好?”
傅干冷笑道:“韩将军何曾见过讨贼之前还与那贼寇提前明言的?昔日段太尉闻羌种居于奢延泽,轻兵追逐,日夜二百里,晨起之时击之,君侯进攻高平正取此道。若此刻前来送信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家君侯麾下大军,连那约战于逢义山都不必有了。”
“韩将军挑挑拣拣,不肯出战,日后也不必以羌军领袖自居。谁家领袖是这等畏缩不前,讨价还价的样子!”
不等韩遂再提出换一个地点,傅干已拂袖离去,走前还不忘抛下了一句:“自今日起七日内,我并州军恭候足下于逢义山。若足下不敢前来,我等也只好逐个击破了。”
他这句话乃是踏出了韩遂的接待场所才说出的,足以让韩遂手底下的一部分羌人叛军听个明白。
韩遂在屋中端坐,脸色一变再变。
乔琰此举正是为了借助高平之战的胜利,以约战的形式来将而造成对他声望的打击。
他能做到统率叛军各部、担任主将的位置上,不会看不清这一点。
可他在此时不能动。
“并州牧行军匪夷所思,其麾下部从在攻破高平城后尤有余力进攻火石寨,以其中残部所言,出兵进攻之人极擅山地作战,我只怕那是她麾下的黑山贼或白波贼。”在马腾前来后韩遂如是说道。
乔琰部下的人员组成,对外界来说并不是个秘密,或许也只是她手底下几位将领的具体本事还不那么确定而已。
所以韩遂通过火石寨的报信确定出手袭击之人前身乃是山贼,不是个毫无根据的判断。
韩遂继续说道:“若她此行不止带着骑兵与攻城所用步卒,还带着尤擅山地作战的黑山白波贼,那她若要在我前去的路上制造伏击,就太容易了。”
“与其中了她的激将法前去应战,反而落入了她的圈套之中,还不如以逸待劳,等到她深入凉州腹地后,寿成兄领一军截断其后路粮草,我领一军于大小榆中进攻,便如当年孙坚与周慎一般,再如何勇武,面临榆中与葵园峡这等地形,还不是要被杀得丢盔卸甲,惨淡而逃。”
马腾虽然对乔琰先寻了韩遂挑衅,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可他们两人如今的利益与共,休戚相关,不适合将这种想法表现在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须髯,回道:“文约此言不错,若我军贸然突进,反有祸难,实不如先观望局势,一战决胜。”
他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文约要背负些骂名了。”
乔琰这封约战书里虽未明言,却也实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
韩遂若不应战,她便可堂而皇之地转战凉州各处,倘若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他们拉拢的叛军同盟中的一支,这些人到底是先将其归咎于进犯的乔琰,还是先怪责于韩遂无所作为,以马腾对凉州羌人欺软怕硬脾性的了解,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锅还是得韩遂来背!
韩遂苦笑道:“若我等此时还能召集起十万众的兵马,我又何必怕那乔琰,直接举众进攻就是,然……”
他们若真这样做了,或许是能将乔琰给驱逐出境,却也会转头让董卓从中获利。他不会错过这个渔翁得利的机会。
那位也是凉州发家啊!在他还手握天子的情况下,想要瓦解凉州军马,招揽部从,在心腹之患已除的情况下,比谁都要容易。
所以董卓会比谁都乐于见到这样的一幕。
这样说来,韩遂本就只能等到乔琰深入腹地来战,却不料这种最合乎他现状的应战之法,会被乔琰给扣个大帽子。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的话,韩遂必定要扇自己一嘴,干什么没事要说乔琰不可能进攻凉州。
现在仗还未打,他已经处在下风了。
而此刻身在高平的乔琰,还真按照她送出的战书一般,在高平的杀戮后,再未做出什么其他的进攻举动,就仿佛真在等候韩遂前来应战。
但也不能说她什么都没做。
她一面令人在火石寨上开垦田地,募集周遭的汉人在此耕作。
一面发出了一道送往并州的调令——
命南匈奴左谷蠡王与于夫罗率众前来高平,与她会饮候敌!
154.154(二更)火石军屯
不过这条敕令之中,前来高平的并不只是南匈奴的人而已。
对他们的完整指令是——
令他们护卫第二批军粮,以及用于高平城附近种植的良种,一并送到此地。
两万多人的出征,光是先前随军携带的粮车原本就是不足的,并州这头早已准备好了后备运输而来的。
如今乔琰指令既下,督办押送军粮的梁仲宁就在经由西河郡的时候,往美稷城走了一趟,将左谷蠡王和于夫罗都给捎带上了。
对此等征调的行为,于夫罗还是适应得比较良好的。
他也不是没被大汉征兵支使过。
只不过当时是被调往幽州冀州,平定渔阳张举之乱,如今却是被调往凉州。
早先在乔琰征用呼厨泉在子午岭种地之时,于夫罗这个做兄长的就不免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在何处得罪了乔琰。谁让这位并州牧的上位,是在他在外协助作战期间发生的,也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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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错过了什么要紧事。
现在总算是有差事安排下来,还只是确保军粮从并州运往高平城期间不会被人给劫走这种事务,于夫罗总算是放下了心。
非要说起来,比起和张举张纯对战,押送军粮的安全性还要更高得多。
这一路车马行于泾水河谷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这河谷两侧贴邻山岭的位置,时而便能见到倒伏在地的羌人尸体,以至于沿路几乎没见到几个人影,平静得让于夫罗觉得,自己好像是来郊游的。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身边的左谷蠡王小声说道:“你说并州牧喊我们前来是不是为了杀鸡儆猴的?”
没等于夫罗对他给出什么回答,他就已自己说了下去:“她何必再用凉州羌人来警告我?我此前是有那么点活络心思,想依靠休屠各内寇入侵夺权,最好能让南匈奴彻底独立出去,可她先用休屠各的脑袋警告了我一通,又用鲜卑的惨状吓唬了我一次,我哪里还敢有这种心思。”
他愤愤说道:“我连自己的私产都快全交出去了!”
左谷蠡王这个位置仅此于左右贤王,甚至可以自置千长、百长下属,混成他这个样子的可算是绝无仅有的了。
于夫罗觉得自己若是没有听错的话,身边这家伙的话中都快有哭腔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这家伙之前有的危险想法而生气,还是应该为他现在的狼狈样而觉同情。
又听左谷蠡王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次过来,我们不是汉话里杀鸡儆猴的那个猴,而是被杀的那个鸡啊?”
“脱里,你说话小心点!”于夫罗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所幸左谷蠡王先前的抱怨音量不大,又是用匈奴话来说的。于夫罗朝着队中的梁仲宁看去,见他好像并未意识到脱里所说的话乃是对并州牧的恶意揣测,稍稍松了一口气。
“说话小心有什么用……”脱里嘀咕道,“飞鹰都被拔没毛了。”
脱里这个名字在匈奴话中意为飞鹰,他这么说来倒也生动。
但于夫罗这会儿可不能称赞他所用比喻恰当,而是厉声说道:“呼衍脱里,你若到了高平城还这么说,我也护不住你。”
有此一喝,左谷蠡王才稍稍消停了些。
事实上他这点抱怨,也就只敢在同族面前这么说,真到了高平见到了乔琰本人,他又立刻偃旗息鼓,从飞鹰变成了个鹌鹑。
他甚至与乔琰诉说了一番,他在路上经由河谷期间见到了几处“战场”,很是夸赞了一番乔琰的武德充沛。
乔琰似笑非笑地朝着他看了一眼。
她还挺想告诉这蠢蛋的,像是梁仲宁这些屯扎在五原,防备境外胡人的士卒,或多或少都会将学上两句匈奴话,以备不时之需。
梁仲宁虽是黄巾渠帅出身,却还真有那么点语言天赋,在路上将脱里和于夫罗二人的交谈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她不是将这家伙喊来作猴或者作鸡的,也不是要将钟羌首领的头颅当做送给他的新酒杯,也便懒得跟他计较什么出言不当。
总之,归附于她麾下的南匈奴出现于此地,不过是要给周遭的羌人看一个态度罢了。
她对韩遂说是说的什么致敬段颎,会战于逢义山,奉行斩尽杀绝政策,可她若真将自己的兵力全都用在了清缴羌族上,那便是本末倒置的举动了。
所以在前期的震慑杀戮之后,还是该当用一批。
至于如何来用?南匈奴的几位便是合适的代表。
这些运送军粮完毕的南匈奴人,除却继续担负往返运粮职责的五百人之外,一部分被乔琰编入了扫荡周遭部落的队伍中,一部分则被她编入了在火石寨上恳田的队伍。
于夫罗属于前者,脱里则属于后者。
听闻自己只需要从在美稷城接受盘剥,变成在高平城附近种田,脱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从城头上的钟羌首领头颅上掠过,更觉自己没干出跟乔琰刀兵相向的事情,可能是自己所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再一对比他跟于夫罗所执行之事的危险性,他不免感觉到了一点优越感。
于是他“好心”提醒道:“听闻羌人向来能征善战,又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于夫罗你可得小心了。”
于夫罗指了指高平城外尚残留血迹的土地,说道:“若羌人真有战无不胜之能,也不会是这样的场面了。汉军气势正胜,多我一个不多,比起担心我的安危,你还不如担心,你是不是这几年间四体不勤得越发厉害了。若是连种地的用处都没了,那才是个笑话。”
“……”脱里决定闭嘴。
他看了看自己前阵子因为受到了惊吓掉了点肉、却依然圆润的手,觉得于夫罗所说的可能的确不错。
他好像应该先请教一番乔并州麾下的军屯士卒,这个田应该怎么种。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乔琰好像在并州搞出了不少新花样?
于夫罗才懒得管脱里打算如何做,已转而考虑起了自己的任务。
他们这些南匈奴人抵达高平城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乔琰送信给韩遂约定的会战时间。
这就意味着,以乔琰这边接收到的信息,韩遂最终还是放弃了和乔琰逢义山进行正面的交锋,选择等待她进攻金城的时候,再凭借地理优势将其击退。
在这等候的数日内,皇甫嵩的部从也已由朝那城挪移到了高平城中。
逢义山之约的时间一到,韩遂既未出现,这两支都可称之为虎狼之师的队伍便于第二日出动。
短短一日之内,这两支队伍一支屠戮了附近的封养羌,一支解决了另一头的封何羌,出手之果决狠辣令人咋舌。
那两支羌人部落都位于高平城以西,是在建初年间败退于汉阳汉军后往东迁移而来的。
他们在最近的数十年间屡次参与西羌起义,多奉先零羌为首,又在先零羌溃散后独自发展。
韩遂率领羌人叛军期间,这两支部落多少参与了些,作为分散在安定郡内的响应队伍。
也正是这选择的倾向,让他们在韩遂拒绝了约战邀请后,被乔琰选作了铲除的对象。
这无疑是乔琰对外传递出的信号——
韩遂此人无胆,不敢在她击破了高平城后,以其统率羌族的地位发起还击,而是依然龟缩在榆中、金城一带,那她也只能自己打通前往榆中的路程!
封养羌与封何羌都挡在了去路上,便只有被她清扫一个结局!
这两支部落合计的五六千人,并未留下活口,只有部落中饲养的马匹牛羊,都被汉军在随后驱赶去了高平城的方向。
消息传出,周遭的羌人部落一面痛斥韩遂,一面又不免为乔琰的行事方针而感到恐惧。
她若真打算将他们灭族屠种,在对方赫赫铁蹄的威胁之下,他们要么联起手来,凭借着合军一处的人数,和背水一战的局面,或许还有些翻盘的可能,要么就只能选择远遁,经由汉阳郡逃亡到陇西郡去。
“有没有别的可能呢?”这场简单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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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与会者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想说什么?”上首的长者朝着出声之人看去,开口问道。
这问及有无其他可能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见周遭的众人都朝着她看来,说道:“几日前,我在山上瞧见了下头不少运送粮食的车马,押送的人里竟有不少匈奴打扮的。或许这位乔并州,跟段纪明不一样。”
老者皱了皱眉头:“姚嫦,你不要因为自认帝舜后裔,改姓为姚,就忘记了自己乃是烧当羌人。莫要对这些汉人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1
烧当羌于孝和帝统治期间大多归附于汉朝,迁居在陇西、汉阳与安定一带,在高平附近便有一支。也便是被这老者称呼为姚嫦的姑娘所属的一支。
他们确实和被乔琰先后进攻的钟羌、封养羌、封何羌的情况不大一样。
因其大多数情况下属于和当地汉人政府关系尚可的状态,也便多驻扎于土地相对肥沃之地,在羌人惯例的逐水草而居之余,还会从事农业之事。
也因为这种生活状态,他们的情报系统要比其他羌族发达些。
姚嫦听闻过不少那位并州牧的事迹,以她看来,以对方在并州境内的行事,若真是和段颎一个做派的,那么西河郡内的南匈奴也早应当被除掉了才对。
谁让段颎的知名语录叫做——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2
话中说的是,就算是将羌人打散到跟汉人杂居的状态,也必定会养蛇为患,所以不如统统杀光。
若乔琰并不全然奉行段颎的处事之道,又在这个时候将匈奴人给征调到了此方战场上,好像是个有些微妙的信号。
她迎着上首长者的目光,语气坚决地回道:“我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我想去做个尝试。您大可放心,我只率我部中愿认可此举的人前去,若事不成,也无碍于你们!”
烧当羌的子弟虽精通放牧种田,武艺上却也奉行的是凉州人一贯的剽悍做派,便是那“妇女犹戴戟操矛,挟弓负矢”之说。
姚嫦也不例外。
她在与那长者争辩完毕后就带上了被她说服的十数伙伴,直奔高平城而去。
不过她还未抵城下,便恰好看到了于夫罗等人率了一小队人离开高平的景象。
她本是想直接冲到那并州牧面前去与她辩驳一二的,眼见此景又改换了主意。
与其空手而去,倒不如带上个人质。
于夫罗又哪里会想到,他就是想要在执行乔琰布置的任务之前,先去周遭探查一二,居然会突遭横祸。
这四方征讨羌人一事,可不像是他跟脱里所说的那么简单。
乔琰另外给他的一条叮嘱,是他需要从她已筛选出的羌人部族中选出几支来,配合褚燕完成俘虏而不是灭族的行动。
于夫罗想着,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并州牧的委派,自然要将其做得出色。也好证明他作为下一任南匈奴单于,必定能为乔侯尽心竭力、稳妥做事,起码比呼衍脱里这种家伙靠谱得多。那么在正式进军之前,他或许可以先往周遭走访一番。
然而他刚进入了山林之中,就连人带马一脚踩空,摔了个七荤八素,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和同伴一道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而那个对他们完成了偷袭的主谋,也就是那负弓持刀的羌女,正在对着高平城上朗声问道:“乔并州若需人差遣,何必要用这等不中用的废物!不如考虑考虑我!”
乔琰已被人知会了情况登上城头,朝着下方循声看去。
那城下的羌女眉眼深邃,颇有几分冷艳之美,但更让乔琰看中的,是从她身上策马持刀的动作中所表现出的力量感和自信。
还有——
她在此时做出的自荐选择。
这可真是,好一个聪明人!——
“所以君侯准备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上?”程昱跟随乔琰登上六盘山的时候问道。
乔琰回道:“先不急,等到和韩遂正式开战的时候再说。比起并州,我其实更倾向于将她留在凉州,最好还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汉政府在凉州的治理上一直有一条准则,叫做以凉州豪强治理凉州。
虽然因为三互法的原则,会将某一郡的豪强调度到另外一地去任职,可毋庸置疑的是,有这层身份,加上其所拥有的人脉关系,往往能够有效制约当地的羌族势力。
但到了后期,豪强之中所出的可用人才不足,又或者是羌人的屡屡反叛,让这种压制关系不复存在,就不免进入了局势全面失控的状态。
有些话跟别人说不得,跟程昱这种对她志向明了的下属却能说。
比如说程昱就很清楚,她进攻凉州可不是因为讨伐董卓,迎回汉帝刘协,而只是单纯地要寻找一个机会,将凉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么就不能只考虑如何扫平凉州的叛乱,还需要考虑如何治理凉州。
这和并州不是同样的命题。
并州境内除了西河郡之外,其余各郡虽然遭受到羌人的袭扰,却还是以汉人身份团簇在一起的状态。可凉州却是羌人杂居于各处的情况,有如将黑白两种芝麻混淆在了一起,要将其快速分开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比起任用豪强,在任用自己人之余,乔琰更倾向于以羌治羌的想法。
所以羌人长官是必须有的。
那第一个投效于她的姚嫦就不妨再观望观望。
但正因为她打的这个主意不是当即就能落成的,所以姚嫦和她的族人都先被安顿在了火石寨的山田区域,按照烧当羌人的特长,和这些被募集来的汉人一同从事耕作的工作。
只是考虑到姚嫦的自荐之举让她与常人有别,乔琰先让她领了个小头目的位置,打算再近距离评估评估她的心性。
在她登临高处朝着那片山间田地的方向看去,见山中溪涧经行而过之处,田垄已在原本钟羌开拓的状态下完成了进一步的修整和拓宽。
在周遭的丘陵起伏中,这片相对较为平坦的地方,更显一片水土肥沃。
按照此地的气候和种植条件,乔琰最终敲定了在此地种植的三样作物——
胡麻、蚕豆和小麦。
而这便是被她设为火石寨军屯之所。
之所以将此地还叫做火石寨,并不是因为此地就是后世的火石寨保护区的范围。
若是按照地理位置的划分,这里应当更倾向于广义上的六盘山脉靠东一侧。
但当乔琰回首朝着西面看去的时候,便见远处尚显朦胧的群山,呈现出一片暗红与青绿交错,有若烧灼的状态。
这片特殊的丹霞地貌此刻与夕照混合在一处,成了这凉州大地中部的一片别样景观,也成了那山中聚居地的得名来源。
而那一片山岭,在元朝初年也成为了丝绸之路东段北道的陕甘路必经之地。
不过现在的山岭还处在大半未开发的状态,要行往榆中方向,可不会从中间穿过。
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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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收回了目光,也将心中对往后规划的盘算暂时压在了心底,对着程昱说了句“下山吧”。
在行到山腰之下的屯田之地,她又驻足了片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人大多有些种地情怀,明明此地还在翻土,连种子都未曾播下,她却觉得眼前景象自有一份在劳师远征之余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哪怕她并不会有这个拉长战线到等待收获的时间。
程昱也不由在此时调侃道:“韩遂大概会很迷茫吧,君侯给他下了战书,现在却在安定郡内种田。”
乔琰侧过头来,朝着这位跟随她最久的谋士说道:“可要知道,我种地,从来没有一次,不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确实是乔琰的作风,程昱也从头到尾都有过见证。
她在京城里种芥菜,是为了降低汉灵帝的戒备之心,以确保抵达乐平前不会出现列侯档位的反复。
她在乐平种地,是为了积累出第一批民心和储备粮,拥有招揽人手的资本。
她在并州境内推广农具与种田之法,在白道川上起军屯,是为了在出征董卓和兵进凉州的时候有足够的军粮。
那么此时在凉州的六盘山区内种田,也显然不是思考如何进攻榆中期间的权宜之策!
她图谋的是什么,让韩遂头疼去吧!
何况她滞留于高平,最头疼的真的是韩遂吗?
只怕是……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前方的田地间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声朝着那个方向走出了两步就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是那位南匈奴的左谷蠡王。
也无怪那声音里一口汉话说得有些奇怪。
想到他在前来高平城路上说的话,乔琰打算听听他又在说些什么,权当是个解闷的戏码。
在他们二人又走出了一段后,与左谷蠡王相对交谈的人也被他们看了个清楚。
正是那些因姚嫦的劝说前来投降于她、免遭灭族之祸的烧当羌人。
对这些羌人来说,乔琰要想洗脱掉凶残的标签,在一时半刻间还有些难度。
虽然乔琰暂时将他们安排在这里,看起来也没对他们存有偏见,但出于同类相亲的想法,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同在此地做工的南匈奴人,跟他们才算是同一类的。
眼见脱里此人名义上是南匈奴的高层,却表现出了这么一派平易近人的状态,他们更觉对方可算是兄弟。
恰是耕作的休息间隙,他们就和对方聊了起来。
被南匈奴送粮的队伍带到此地的,并不只有良种,还有耕作的农具。
烧当羌的族人在此时一边握着曲辕犁,一边朝着脱里请教道:“光靠着这曲辕耕作之法,真能如乔并州所说,将土地产量给提上两倍去?”
就算是达到了深耕的目的,好像也不该有那么多才对。
可这问题……问谁都成,就是问脱里稍微有点不成。
要知道他的种地技能还是前几日才跟人现学的,哪里能算是什么专家。
但他在意识到自己不必作为杀鸡儆猴的“鸡”“猴”任何一种之后,整个人都是如释重负的状态,现在被这些羌人视为前辈,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再一对比倒霉到被姚嫦劫持为人质的于夫罗,脱里觉得当年被乔琰拿枪指着也不是什么事了。
毕竟能被并州牧这么针对还活到现在的人可不多。
这得算是头一份的待遇了!
一想到此,他干脆打肿脸,充起了胖子。
他回忆了一番前几日从汉人那里听到的说辞,回道:“当然不够,还得在播种之前加入生骨粉作为底肥,再在播种之后施两种特殊的肥料。”
他面前的羌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生骨粉又是什么东西?”
“……”脱里尴尬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也没跟其他人问清楚。
而他先前处在西河郡的时候,族中只有那些专职种地的,才会去接触州府颁发的新式种田之法。
他只是负责吃的!
奈何他要在这些“好兄弟”面前塑立起来一个可靠的形象,可不能在这种听起来就很简单的问题上被人给问倒了!
他灵机一动,示意这些人凑到近前,小声说道:“你们说,君侯为何要杀那么多羌人,还将其按照羌族习俗火化呢?”
不远处的乔琰脚步一顿。
155.155(一更,修改了一下最后一段)……
呼衍脱里这个小声的宣传,或许是因为乔琰将体质点得过高的缘故,完全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她的眼神也同样清明地看到,在这个来自于并州人对生骨粉做出的定义面前,那些烧当羌人的表情都从原本的好学求教变成了惊恐。
“……”乔琰很想给这蠢蛋一脚,然后把他丢到并州制作农肥的地方去深造几个月。
管这家伙原先是什么左谷蠡王还是别的职位,都得让他变成个种地小能手再把他给放出来。
可她陡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以凉州羌人相对原始且暴虐的作风,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能否对她收拢周围起到助力的效果呢?
在此事确实只是谣传的情况下,她要想辟谣也不是一件难事。
她想到此,便收住了走到脱里后头让他住嘴的打算,而是与程昱一道继续往山下走去,说起了此时高平城中打造木筏的进度。
脱里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她可没有。
这声音传过来的一刹,脱里原本还有些故作神秘的表情直接定格在了当场。
然而当他一帧帧地将脑袋朝着后头转了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乔琰和程昱下山的背影。
见对方好像并没有听到他在这里的胡乱解释,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他捂着骤然乱跳的心脏长出了一口气。
他吐槽自己的财产都被乔琰给扒拉了个干净,说自己是被拔光了羽毛的飞鹰,却还真没想真在现实里体会一把被乔琰算账的感觉。
要是没听到这瞎扯就最好了。
然而第二日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谁让今日前来投靠乔琰的牢姐羌中的一支,在跪地请降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等愿为君侯驱策,请莫要将我等做成生骨填肥!”
“……”脱里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这是怎么了?”于夫罗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看到这个还算圆润的家伙直接跳了起来。
脱里苦着个脸朝着于夫罗看去。
他前几日还在笑话于夫罗居然会被羌女给擒获,可算是将他们南匈奴的脸面给丢到凉州来了。
但现在他觉得,像是于夫罗的这种失手,其实还能让人对他降低一点戒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一种自保的策略。
可他脱里不同啊!
他可能今天就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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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只死鹰了。
他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度过了大半天,然后接到了乔琰让人传来的命令——
令他领着那些刚投降而来的牢姐羌,去参观高平城内钟羌人骨灰的埋葬之地,记得“亲自”把坟区刨开,确保大家都看个清楚,里面有多少残骨余灰——
乔琰才懒得真把他的嘴给封上了。
她如今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些流言蜚语之上。
在她先后造成的合计一万五千人的羌人死亡面前,哪怕没有脱里在这里瞎掰,也总会有人提出些奇怪的说法的。
而这些东西对她造不成影响。
比起这些,她还不如想想她的对手。
正如乔琰所猜测的那样,当她在高平城附近打造种田军屯,一面血腥镇压,一面怀柔收拢的时候,最坐立不安的,绝对不会是还有葵园峡这种要害地形作为防护的韩遂。
在眼下的情形下,韩遂可以将交战区域限制在一条狭长地带,还有金城后方的湟中可退,再不然他就带着一小队人翻山,往河西走廊的方向撤离出去好了。
此外,非要算起来,他得罪的也只是凉州境内的人而已。
以他这种在羌人之中都能混得很开,也自有一番统兵本事的人,就算脱离出了凉州地界,也有去别处上岗就业的可能。
可有一个人是没有这样的退路的。
便是那此刻身在洛阳之中的董卓。
乔琰进取高平的消息,比起传到韩遂的手里,到他这里的消息还要再晚一些。
等他得知此事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乔琰和韩遂约定的逢义山之战的期限了。
这场约战打不起来没有超出董卓的估计——韩遂只要不是个傻子,他就不会给自己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来展开交战。
可乔琰没有直接选择推进,而是在高平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却着实在董卓的意料之外。
“乔烨舒此人擅长出奇兵取胜,你们觉得她在等什么?”
想到高平这座长安出西北的第一城,在不声不响间完成了从钟羌到并州军之间的易主,董卓有点坐不住了。
他当即召集了手下镇守要冲的张济和段煨前来议事。
长安的官员大多对他面服心不服,不,像是卢植那种就是面上也不服,所以他能用的也只有自己的部下而已。
在极度缺人的情况下,董卓甚至给李傕的外甥胡封都给加了个骑都尉的位置。
不过若要算起来,他还是更为倚重张济和段煨二人些。
这二人也都有些眼力见,意识到董卓的这一句发问结束后,抱着手在屋中踱步,是还有话要说,便都没在此时开口。
果然又听董卓问道:“有没有可能,她表面上约战的是韩遂,实际上却是想要直接进攻关中?”
董卓很难不得出这样的结论。
相对而言,从高平往长安方向的路线,要比从高平往凉州腹地金城走更加容易。
这也是一条在这几年之间多为羌人所选择,用于进犯三辅的路线。
董卓继续说道:“黄河渡口孟津一战,她明面上造船欲渡孟津,实际上却是依靠着羊皮囊渡河。”
在洛阳被攻破后,这种特殊的渡河工具不可能瞒得住别人,在有乔琰制造出的胜利面前,这也成为了一桩京畿地带的美谈。
“高平城一战,她明面上以南匈奴人垦田于子午岭,实际上却是悍然出兵,强攻破城。”
“有此二战,皆取障眼法破敌,如今也未必不可为。”
董卓站定了下来,将视线落在了屋中的地图上。
他早年间发家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没有李儒为他谋划的时日。
可大约是时间太长了,这会儿拼命转动脑子,只觉头脑有些生锈。
但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眼下面临的局面太过麻烦,才让他觉得半边脑袋都在隐隐作痛。
“韩遂不赴逢义山之约,备战于金城、榆中一带,马腾于陇西策应,随时可借洮水支援。可如果他们二人兵马不动,乔琰却转头直接进攻三辅又该当如何?”
“你们觉得是否应当削弱其他位置的防御,全力戍守长安以西的这一线?”
董卓原本的算盘打得很响亮,在凉州有马腾韩遂作为援助,哪怕乔琰先选择攻袭长安,他也可以发动羌人散部和那两支凉州军阀从背后进攻,正是两头夹击之势。
但现在他的后援中,羌人散部在乔琰的军屯扩张和暴力劫掠中,没了这个偷袭于她的胆量。
马腾和韩遂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收拢布防兵力再出战,必然耽误时间。
而有了这个时间差,按照乔琰麾下部从在高平城一战中所表现出的强势,她真的打不进三辅吗?
拦截在长安以西的郿坞,再怎么按照董卓的意思打造成了一座坚城,又令李傕把守在此地,也还不及高平的河深城坚。
这道防线未必就能奏效。
“我不建议相国撤去华阴的防守。”段煨听完了董卓的这番分析后回道。
“并州军要进攻长安,按照目前展开的战线有三条路,其中高陵的那条,两山夹道最窄,直道的情形最容易监测,相对防守容易。但华阴需要防备并州内部直接走黄河或者北洛河水道直入关中平原,本身的隘口又太宽,依然必以重兵把守。”
董卓点了点头,认可段煨的这个判断。
段煨继续说道:“另外一条路就是目前走高平方向而来的,这一条同样把守不易……”
他想了想,似乎在迟疑是否要接着说下去,见董卓朝着他投来了个准允的眼神,他才说了下去,“我的建议是,虽然临阵换将多有不妥,但为了达成长安的全线防守,也不可不为。”
“请相国令张将军改驻华阴。我在此地所设的军屯已初见成效,后来者循规而做就是。张将军麾下的骑兵不差,在洛川也能展开作战。”
“令李将军改驻高陵,此地险关不易出错。至于我——”
“我去替相国守住后方的凉州来犯兵马!”
段煨的这话一出,董卓当即合掌而笑:“有忠明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
董卓绝不会怀疑段煨的忠诚,因为段煨这位段颎的族弟比谁都要清楚,在这个凉州人走不了正常升迁之路的局面下,只有让出自凉州的董卓置身于高位,段煨才不会和段颎落到一个下场。
如今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凉州方面,也只有让段煨去把守那个方向,才能让董卓觉得安心。
在隐约窥见了朝堂上众人对于乔琰进攻长安的喜闻乐见后,董卓毫不犹豫地完成了这一出人事调度。
他已经从洛阳往长安逃窜了一次,便绝不打算再跑第二次,所以他必须将此地严防死守!
长安以西,段煨。
长安以北,李傕。
长安以东,张济。
这就是这一番调整之后的布局。
董卓的这种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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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备战态度显然是能传递给他麾下各位将领的,这场兵员调动也就进行得格外快速,或许对此事唯一有些不满的也就是李傕了。
他与随军的妻子抱怨道:“你说相国这是什么意思?高陵要比郿坞和华阴守卫的难度小,我只要还长了一双眼睛就看得出来。这不就是明摆着要将我们这些人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李傕当然知道,他和段煨的实力是没法比的,可他怎么说也是和张济算是平起平坐的,怎么就是让张济去接手段煨的屯田结果,而他只能在高陵这地方呢?
相国言外之意,他的实力不如那两人!
不带这样潜台词地嫌弃人的!
李傕心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却听他夫人说道:“这有点什么,相国不是也说了,让你还得分兵一部分驻扎在昔年甘泉宫的位置,形成两道防御,因你还有一外甥可委派才给了你这个任务。”
“高陵为泾水河口,地位要紧,淳化为直道终点,也同样是要害之地,甚至是前汉的陪都所在。要我来选,我还宁可住那儿去。若不是式儿年幼,这美差怎能给胡封这小子。”
李傕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暂且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可他到底是真对此不多计较了,还是只在表面上做出了这个样子,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董卓这番对长安布防的调整,在长安内部有诸多内应的情况下,并不难传递到乔琰的耳中。
但这番调整并不影响她的出兵计划。
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直接攻入长安。
在这光熹二年的四月底和五月初,高平陆续接收从并州送来的粮草,完成了城中的囤积,火石寨军屯也彻底完成农田的播种和农舍的建造。
这让乔琰在凉州内部扎入的钉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根据地。
最令她觉得惊喜的还是姚嫦的表现。
她确实要比其他羌人部落来得敏锐的判断力,在乔琰对她给出了一部分军屯管理权限后,很快在种地之余拉扯出了一支愿意为乔琰作战的羌人队伍。
她说让乔琰与其选择于夫罗这些南匈奴人,还不如选择她,也不只是为了她的部落能谋求生存所拿出的夸大说辞。
在她向着乔琰汇报这些羌人各自的来源、亲人组成和擅长之事后,乔琰对上对方干劲十足的目光,可以确认另外的一件事——
她说的这些人立场可以站在乔琰这一边,也不会是随便做出的判断。
她此刻正在寻觅一个建功的机会,来证明自己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乔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处来。
姚嫦见乔琰旋即伸手指向了她面前的地图问道:“若是我需要你替我拿下阿阳,你有多大的把握?”
阿阳?
姚嫦生活在本地,自然对阿阳有所了解。
这正是火石寨军屯所用的清水河发源地所在。
延熹四年,原本生活在上郡的沈氐羌与牢姐羌联手,进攻并州凉州和三辅,在被击败后逃难到了阿阳。
阿阳这地方已可算作是六盘山的另一头,东边有山为屏,西有鹿角口,通向汉阳郡治,正是一处坐守之要害。
故而,哪怕乔琰在高平一带弄出了这样多的风声,也未曾让身在阿阳的沈氐羌人有何动静。
他们有这样拒守的底气。
可姚嫦隐约觉得,以乔琰展现出的气度,她应当不只是因为对方的不听话才要发出进攻的。
她试探性地问道:“君侯是要先取马腾?”
乔琰回道:“难道不行吗?”
姚嫦连忙回道:“不,当然可以!”
在乔琰约战于韩遂、形似有意进攻,又扼守进攻关中的一条要道,随时可取董卓的情况下,极容易让人忽略掉,她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有内应存在的汉阳对她来说就是一片坦途,因此从安定郡入汉阳郡,直取陇西,先解决掉马腾,是完全可行的!
而这一路上,唯一的麻烦只在阿阳。
那么,拔掉这个钉子就是了!
这不是一个必须交给羌人来执行的任务,恰恰相反,是羌人需要凭借此战证明,他们在这位乔并州麾下还有用武之地。
这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投名状!
156.156(二更)夺命之弩
在这场交谈的最后,姚嫦朝着乔琰问道:“您打算何时对阿阳动手?”
她得到的回复是——
“这应该取决于你。要你看来,投效于我麾下的羌人队伍何时能拿出一场胜仗,这便是动手的时候。”——
五月的中旬,各地的农忙彻底告一段落。
可田中新苗的生发,并没有让所有人都享受到这种再过数月便可丰收的喜悦。
夏日在望,也好像是最容易生出各种动乱的时候。
被吞并掉土地的流民,在煎熬过了冬日和春日后,终于被暑气掘出了最后一点奋力一搏的激烈情绪。
青州、冀州境内连起两路黄巾,一路以管亥为首,攻于北海,一路以于毒、白绕、眭固为首,攻于魏郡。
前者姑且不提,后者可算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魏郡的治所便是邺城,那便等同于是天子脚下!
就算这贼寇起于魏郡的边角,也该当叫做京畿之地。
这甚至还不如原本凉州贼进犯三辅的位置和洛阳之间的距离远。
刘辩本以为自己将都城搬迁到了邺城就可以安享太平,却不料还得面对这样贼人在侧的局面。
在惊怒交加之下,他立刻责令袁绍给出一个交代。
对此,留守于并州的戏志才在给乔琰写的信中剖析得很明白。
邺城聚集的权贵让此地的粮价上涨,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是不可控的状态,去年的收成又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提升,到了今年春耕之后,更在不断挤压寻常百姓的生存空间。
这种粮价的变动扩散出去,在魏郡边缘会出现民不能活的情况,实在寻常。
这一群在邺城的官员里若是能有精于治理的,或许还能快速分化收拢流民,可要知道,冀州境内为袁绍所启用的,大多是当地豪强出身,要切合实际地抓住民的心思,并没有那么容易。
在刘辩紧急召唤袁绍自青州回返于冀州后,这场动乱确实被快速平定了下去,可被打散开来的流民也陆续涌向了周围的地界。
这是并州的机会。
同时也是另外两个地方的机会。
在这场流民外逃中有两人的表现堪称精彩,但更确切的说,是因为任用他们的人足够有眼光,才让他们有了发挥的余地。
冀州以北,年仅二十二岁的田畴被幽州牧刘虞任用为从事,主持制定了收拢流民后如何处理杀伤、盗窃、诉讼的法令,教授知识、定仪婚嫁、开辟边地荒田。
刘虞本人也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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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个庸才。
他早在去年开始就主持开拓上谷郡与乌桓交易的胡市,又以渔阳恢复秩序后重启的盐铁行业积攒了收拢流民的钱财。
在这仁政与律令并行的双管齐下,幽州这个地方直接摆脱了多年间需要依赖于冀州和青州补贴官务开支的局面,而是一跃实现了“谷石三十”,也就是一石米只有三十钱的价格。
因刘虞此人出自汉光武帝废太子东海恭王一脉,在此等情形下便不乏有幽州人议论——
那汉灵帝的长子刘辩可以在弟弟被董卓掳劫到长安后,在邺城登基为帝,为何他们的幽州牧刘虞就只能是一个辅政大臣,而不能成为天子正统?
这种大逆不道的说法,在其他时候可能会立刻偃旗息鼓,在如今这局面下,却不免传播了开来。
与此同时,在冀州以南,时任东郡太守的曹操任命颍川人枣祗为屯田都尉,将从北面而来的流民安顿在了东郡的土地上。
枣祗其人在“劝课农桑,积谷屯粮”上的本事着实很高,在方今这等时局下,他的作用很可能要比陈宫更大。
而他是先拒绝了袁绍的邀请,后才投到的曹操这里,更是让曹操对他器重有加。
在先前乔琰忽悠系统的话中就提到过他。
这位所做的事情并非简单的种田,而是提出了一套相对完备的屯田制度,让曹操收拢流民为己用,成了有法可依之事。
“这种时候就得说,太行山的存在既是并州的优势,也是并州的劣势。”乔琰将戏志才送来的信看了两遍后,对身旁的荀攸说道。
说归这么说,她话中惋惜的语气却不多。
她麾下良臣良将,已比之任何一方诸侯都要多了,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去羡慕旁人在此时招揽到了什么人。
甚至在如今的环境下,她还巴不得有田畴和刘虞、枣祗和曹操这样组合,起码在他们的境内,以目前情况来看,民众还能享受到一点安生日子。
但往后如何,谁也无法做出个估计。
就像谁也不会想到,幽州的公孙瓒在平定渔阳之乱的过程中,随着部曲的增多,也会拥有壮大起来的野心,甚至生出了和刘虞相争的心思。
荀攸问道:“君侯是可惜有太行山阻断,道路不通,民难以逾越,故而流往兖州、幽州二地,还是在感慨并州的盛景被阻断在太行山脉以内,见乱世而出的贤才不能为君侯所用呢?”
乔琰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朝着面前的清水河看去。
在这山田的上游流来的河水中,因六盘山地界内的丁香花正处盛放之时,也混有不少细碎的花瓣,可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原本尚可称清透的水流中,还掺杂着一缕血色。
乔琰朝着溪水上游的方向看去,恰见一抹晨光从山岭的边缘浮升而起。
她说道:“不提太行以东的事情了,现在是我们该当动身的时候了。”
荀攸听得出来,她的语速还是先前提到并州劣势时候的轻柔和缓,却于语气里透出了几分枕戈待旦的肃杀之气。
羌人已经在阿阳有动作了,他们也确实该行动了。
哪怕她已经跟姚嫦坦白,在进攻韩遂和进攻董卓的障眼法之下,她先选择进攻的是马腾,也并不代表这就只是一出西行汉阳出兵那么简单。
“高平城为我方之根据,也是并州运输军粮入凉州的枢纽,绝不容有失。”
乔琰立于上首,朝着下方诸人看去。
“仲德先生。”
程昱本就站于她下方的左侧首位,直接朝着她行了一礼。
“我将赵将军留与你,务必保高平不失。”
乔琰没多说的话,程昱自己在心中有数。